“够了!够了!”茶小二赶忙赔笑,说道,“天天在这儿接待客人,小二我别的能耐不见得有,看银子还是准的!您这银子,只多不少!”
“那得了,剩下的就也别找了,算我给你的赏钱吧!”钟芸别的不懂,读书读的多了,书中那些英雄的大方劲儿倒读到过,于是故作爽快的说道,说罢,她起身,拎着小纸包就要往外走。
“得嘞,我的财神奶奶,那我松松您!”茶小二欠身相送,陪着钟芸走到门口,特意高声的喊了句,“谢谢大姐的赏……”
听了茶小二的客套话,钟芸回眸,朝他微微笑了笑。她抬头,望向天津卫南城门的方向。城门就在不远处,纵然是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双脚钻心的疼,可毕竟现在吃饱喝足,身上有了力气,她咬着牙关、慢慢挪步向前走去。
“我得赶紧回家!”钟芸心里默默想,“家里人还都等着我呢!请大夫、煎药,王老英雄要真是身中毒药,我可得把王老英雄伺候好喽!王老英雄是韩金镛的外公,便也如是我的外公一样!只盼怹早日康复痊愈!”
想到这里,钟芸浑身似乎又有了使不完的劲儿,她抬腿向前走去。不多时,便走出了城门。
话说,出了天津卫的城门,走大概二十里左右就是卫南洼,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星罗散布的村庄。青凝侯村在其中不算大,但山不在高有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村子因为有了王义顺、有了已经谢世的“大刀张老爷”张源,确实曾经是附近小有名气的村庄。
原本,通往卫南洼的道路只有一条小路,这小路崎岖不平,人车同行,一到下雨天那真是泥泞不堪。但前些年,为了方便附近村庄里的人津城做生意,天津卫的衙门主动出资,另外又修筑了一条大路。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和洋人交战,需要有通衢大道,方便官家运输粮草物资。
小路虽近,但经年的车马轧踏,早已坑洼;大路虽然稍远,但好走。
钟芸纵然是脚疼,走在这平坦的路上,感觉痛感都降低了些。
可她走的毕竟是慢。走出不到五里路,后面一群人一路小跑,撵着钟芸的身影跑来。领头的俩人,正是一瘦一胖两弟兄。来路甚急,这一行十几人,跑得气喘吁吁。
“哥哥,看清了么?是她么?”胖子指着钟芸的背影问道。
“我看是她,刚才她就落单,现在她还是一个人。刚刚她穿着就是粉色小袄,现在穿的还是这衣服!”瘦子答道,“当然我也确定不了,哥儿几个咱紧跑几步,赶紧过去看一眼这小娘们儿的正脸,要是她咱就直接给带走,不是的话,咱再分头,一队大路、一队小路的追!”
“得嘞!兄弟们,咱可加把劲儿!”胖子朝身后跟着自己的人一通招手鼓劲儿,实际上最累的人就是他自己。
这群喽啰紧赶慢赶,总算撵上了钟芸。
“姑娘,慢走!”瘦子喊了一句,挡在了钟芸的身前,他抬眼望,低头看,可不是钟芸么,这姑娘他可人不错。
又有随后赶来的人,挡在了钟芸的身后。
“干嘛?你们是谁?”钟芸比这瘦子矮了不少,突然之间被拦住,抬头望去,发现这瘦子满脸蜡黄的精瘦肉,一对大眼微微外凸,三撮小胡子,上唇有二、下颚有一,头发不知几日没洗,已经有些擀毡,从面相上看就不是好人,心里生出戒备,她本想后退,但微微回头,发现自己背后也站满了人。
“怎么?姑娘?你不认识我们?那好啊!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可都认识你!”这瘦子露出了满脸的坏笑,笑容一出,横丝肉堆垒,他说,“是这样,我们和韩金镛是老相识,和他的师傅周斌义也是老相识,可刚刚登门去找他,周斌义告知我们说他回老家了,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你,要不然这样吧,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咱一块儿等韩金镛登门!”
“这……”钟芸虽然脚底板疼、浑身累,但脑子可不糊涂,她多多少少曾经耳闻过,张汝霖的千金小姐张海萍,曾经就是这样被掳走的,心里马上明白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我不认识你们啊,要不这样吧,你们告诉我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等我见了韩金镛,一定告诉他,让他再登门去拜访你们!”
“那不是转了二道手了吗,那多麻烦呀!哈哈哈哈……”胖子也凑上前,他上三眼、下三眼、左三眼、右三眼打量着张海萍,突然发现这姑娘长得又精致又水灵,透出了那么一股清灵劲儿,与自己平日里常会的那些窑姐儿,真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他这一边看,舌头根子一边往外涌口水,胖子一边儿压抑着口水,一边说道,“依我看,小妹妹,你就跟我们走吧,你跟我们走,那韩金镛肯定回来的就早、就快,我们还省得等他等得无聊。”
“哟,瞧你这话说的,大哥,既然您几位都和韩金镛是好朋友,等等他又怕什么呢。话说,您几位看起来可都是英雄好汉,可别为难我这小妹子……”钟芸说这话的时候,声线明显提高了不少,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这些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喽啰听的,更是说给沿路上的行路之人听的,钟芸心想,这光天化日,只要她呼救,这帮喽啰是断然不敢造次的。
可是钟芸想错了。纵然有路人见到一帮喽啰正围着个小姑娘寻衅,纵然是有人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却都被那瘦子如下的一番话给释疑了。
“我的大小姐,老爷想您都想疯了,您说您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停爹的话,您听谁的话啊!不说您爹,您离家出走三天,您娘就整整哭了三天,眼睛早就哭红了、哭肿了。难不成,非得等您娘把眼睛哭瞎了,您才知道反悔么?”这瘦子一笑,露出了满口的黄斑牙,他看着身处于惊愕中的钟芸,说道,“我们家里这些下人,这几天什么事儿都没干,东、西、南、北分四路寻找小姐您的下落,总算没让我们白费力气,把您给找着了。今儿您说出大天来也没用,您非得跟我们回家!您要是不主动跟我们走,我们就是抬,也把您抬回去!”
钟芸听了这话,惊讶的一句也说不出,她哪里知道,这瘦子投奔“浪里鲛”之前,就是在江湖上干绑票生意的,光天化日把人成功绑票,还不给人留下口实,他摸索出一整套的经验,有各种各样的应对方式。
说罢这话,这瘦子果真往钟芸身边凑了几步,他把手往钟芸的肩膀一搭,说道:“小姐,您可别让我们费事儿,要不然,可别怪我们做下人的无礼啦!”
“你们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们!”钟芸一把将瘦子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打落,她微微往后退了两步,略带着哭音,向路上正在看热闹的行人祈求道,“各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娘,我们素昧平生、从不相识,我可不认识他们,今天他们要是把我掳走,那就是强抢民女,您诸位行行好、帮帮忙,可不能任由他们光天化日行此不仁不义之事。”
一胖一瘦两兄弟早已经预料到了钟芸会有此举,他俩一对眼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后面跟随的兄弟,一看这俩都跪了,便也随着跪下。
“小姐,您难为我们这帮当下人的无所谓,可不能再舍弃您的爹娘了!”瘦子说道,“纵然是您爹娘不让您跟那书生交往,有什么话慢慢说、多商量,总有个回寰的余地,可您要是如此任性,我们这做下人的也不好办啊!我们都是看着您从小长起来的,焉能让您就真的离家出走,焉能让您就真的让您流浪在乱世……”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他们也不管谁说的话是真、谁说的话是假,但道义上,见这帮喽啰都跪下央求,真以为钟芸是个负气离家出走的大小姐,竟然对这钟芸指指点点说起了风凉话。
舌头根子压死人,刹那之间,钟芸仿佛遇到了百万雄兵,自己竟然再无反抗、分辩的办法。
“得嘞,小姐,您可别怨我们这帮做下人的无礼,即便老爷、太太要怪我们,那也是后话了。现在,我们说什么也得把您带回去!”瘦子说罢此话,朝身边几个喽啰一递眼神,几个人饿虎扑食的相仿,两个人攥住钟芸的手腕子,两个人抓住钟芸的脚脖子,把钟芸生生举到了半空之中。这瘦子想来是有经验的,竟然还腾出另一只手,扼住了钟芸的咽喉,让钟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钟芸凭空挣扎,一个女流之辈却如何抵御四个壮汉的突袭。她现在真到了欲哭无泪的境地,只盼真有个过路的好汉能够拔刀相助。
可这样的好汉,却又哪里去寻。
这瘦子见已然得势,却还不饶,他环顾四周,朝看热闹的路人说道:“不好意思了,诸位,让各位瞧我家的笑话了。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小姐实在是被老爷太太宠溺坏了,我们不出此下策,根本没法子让我家小姐回心转意……”
听了这话,路人竟然指指点点,陆续散去。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钟芸环顾四周,竟然没有发现一个自己能够仰仗之人。
她眼中噙满泪水,喉咙却哭不出声。
不知是谁从怀里掏出块白手巾,在钟芸的口鼻之处轻轻捂了少顷。
钟芸挣扎不过、敌他不能,竟然就如此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醒来。睁眼四望,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柴房。透过窗户向外望,只觉天色已晚,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她挣扎着站起身,拍门,无人应,呼救,无人答。
此刻,她真如身陷囹圄一般。
第139章 绝命之毒()
钟芸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陷囹圄,她不知自己身陷何方,只是发觉自己被关在一间小小的柴房里,这小柴房木门虽然被钉得稀疏,但每一枚铁钉,都钉得结结实实,钟芸狠狠的推了几把,可是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她的力量何以撼动。她又走向这柴房的小窗,只见这小窗同样是被铁链拴得结结实实。一面北墙,微微泛着因为潮湿才生出的霉斑。这样的柴房被锁的滴水不漏,她压根没有机会逃脱。
“抓我的人是谁?我现在在哪里?我昏过去多长时间?”钟芸使劲揉着自己微微发昏的头,冥思苦相,可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在这样的境况中,更有一个问题令她的头昏脑涨加剧,那就是,“如果我现在身陷险境中,那韩金镛和张占魁师徒,他们爷儿俩怎么样了?”
钟芸不顾自己身陷险境,想到了如此的问题。
那么,张占魁和韩金镛师徒现在究竟在哪里?究竟有没有回到青凝侯村?钟芸现在在哪里?抓她的人又是谁?她昏过去多长时间了呢?
还是从张占魁和韩金镛师徒说起吧!
且说,就在可以远远望到天津卫城门的时候,张占魁、韩金镛师徒和钟芸正式分手。从分手的那一刻起,师徒俩就踏上了返乡的小路。这条路韩金镛自从三年前开始,已经走了无数次,他每次都是发足跑到家探亲,然后又发足跑回天津卫,这条路已经走得甚是熟稔了。路的哪里是下坡、哪里是上坡,哪里有大树阻拦,哪里有急转弯,都在韩金镛的心里装着,他记得清清楚楚。
有意无意的,韩金镛就多用了一些力气,跑在了师父张占魁的身前。
张占魁见自己的爱徒发足前行,丝毫不节省气力,知道自己的徒弟忧虑外公心切,再加上也想看看韩金镛随自己修习百日以来,基本功的修为到底已经进展到何处,于是就也默默的发足奔跑,跟在了韩金镛的身后。
卫南洼,之所以被称为“卫南洼”,就是因为出了天津卫的南城门,再往南走,越走地势越低,到最后成为一片洼地,这里,土地松软,水分充足,掘地三尺便有地下水往上涌。过去,天津卫传说有“七十二沽”,这“沽”字相传是“水池”“泥淖”“范围极大的池塘”,也就是因此。天津卫历史上是退海之地,想找一块绝对干爽的地方,想找到土地肥沃、适宜耕种的地方,非得到蓟州一带去寻找,在卫南洼这里,除了盐碱度极高的“泥淖”,似乎寻找不到特别适合行走、奔跑的道路。
只跑了不到五里路,张占魁就感觉自己的双脚发沉了。
倒不是张占魁疲累,只是张占魁越来越感到,脚下的土地,像是有一股磁性一样,使劲拽着自己的双脚。这种反向作用的力,让他迈不开腿、使不上劲、越跑速度越慢。他抬头,反观自己的徒弟韩金镛,却似乎没有收到什么影响,这孩子越跑越快,越跑越急,连身边拉货的牲口大车也不放在心上,就稍稍避开一点身子,极速从大车的身边跑过。
“这小子!”张占魁看着韩金镛,想要呵住他,让他等一等自己,可是这念头转瞬即逝。毕竟,一来,韩金镛的思乡心切、担忧外公之情心切,自己叫住韩金镛,耽误了时间,多多少少有些不近人情。二来,自己作为师父,传授韩金镛的功夫、传授韩金镛的步法,虽然说有“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的说法,可他毕竟是师父,有个为师的自尊在其中。
想到这里,张占魁不由自主的低头,向双脚看去,这才发觉,原来之所以越跑双腿越沉重,只是因为自己的双脚上沾满了又湿又粘的胶泥,这些胶泥和松软的土地接触后,胶泥竟然越粘越多、越沾越大,现在如同猪尿泡相仿。
发现了越跑越慢的原委,张占魁心里想清楚了一些,他主动迈开了双腿,调整了姿势,他降低了步频、加大了步幅,让自己奔跑的每一步,腾空的时间都更长一些,这样,给了自己双脚一个时间上的缓冲,让刚刚粘在自己脚上的胶泥,有充足的时间脱落。
这样的姿势跑了五六里,纵然没有追上韩金镛,可张占魁发现,自己与韩金镛相隔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拉大,心里也就踏实了一些。
话,分两头说。
跑在前面的韩金镛,现在可没有心思想张占魁与自己相隔的距离有多远,自己是否要停下来等等师父。他只知道,家里的外公,身体已然有恙。与外公朝夕相处多年,韩金镛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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