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典史乃是当事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谭千秋先入为主的已经将林岚当成这次案件的罪人,所以能够有证据证明林岚是凶手,自然乐得所见。
刘典史嘴角一笑,说道:“大人,这一件,乃是林岚当日所穿的长衫,请大人和诸位看一看,上边布满血迹。”
“林岚,你作何解释?”谭千秋仿佛看到了一丝破案的希望,立马喝问道。
林岚笑道:“草民离去之后,听到爆炸声,心存疑虑,便折返一探究竟。待草民赶到之时,李县令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拉着草民的衣襟支支吾吾半天,才沾染的血迹。若是之前沾染的,想必在下出衙门前,师爷和门子早就将草民叫住了。这低级的逻辑顺序,想必谭知府应该不会愚蠢到判断不出来吧?”
刘典史眉头一皱,说道:“天昏地暗,黑灯瞎火的,难免眼花。大人,凭这件血衣,足以断定此案凶手就是林岚!小的认为,定是林岚先杀害了李县令,然后再如同葛家村一案的作案手法那样,用火药桶和冗长引信,制造了时间差,企图依靠爆炸来混淆视听,实际上,李县令早已经被他杀害!”
谭千秋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便道:“林岚,还不认罪伏法!”
林岚有一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这样的庸官,听风就是雨,以前还以为不过是少数,现在看来,蠢的人还是多。
“大人,草民想问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说!”
林岚跪得脚都有些麻了,真应该找两个护膝过来。
他直了直腰,说道:“从案发到如今,大人您派人去案发现场看了吗?为何审案审了这么久,连个定论都没有?仵作的尸检报告呢?李县令身亡,居然连怎么死的,都要靠一个没有目睹案发经过,几乎比草民都要晚到的典史来臆测,敢问,这是断案还是编故事?”
被林岚这么一问,谭千秋臊了个大红脸。这案子,确实难断。用刑逼供又逼不得,又不知道这林岚是如何才瞒天过海,隐藏犯案经过的。
刘典史被林岚驳斥,却没有任何的尴尬,暗道还好先生料事如神,拱手一礼,道:“请大人传讯证人,仵作黄浒,打更人齐德川。”
两人被带上来之后,刘典史问道:“仵作黄浒,李县令的死因,你可判断出来?如今有谭知府做主,直言便是。”
“回大人的话,李县令胸口有一处致命的伤口,而且根据伤口口径来看,应该是一把匕首。”
刘典史又道:“齐德川,我问你,那晚你可看到林岚主仆?”
“回典史的话,那晚爆炸的时候,小的正好在附近打更,便赶过来。见到这位公子和一个小童分散离去,小的见到这位公子随后朝县衙而去。”
刘典史仿佛掌握了一切犯案的证据,说道:“请大人稍等片刻。”
林岚闭目,他并不着急。
然而堂外林家老宅的当家人已经有些急了,这事情若是被坐实,恐怕林如海的官帽子恐怕都会有影响,那样该如何是好?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相信刘三的话,血衣、仵作的证词,然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马蹄由远至近,变得急促有力,城防营的兵卒赶到。
一个彪形大汉一把将顺溜从马背上拎起来,拿着个包裹走进来,被水火棍拦在堂外。
谭千秋问道:“来者何人?”
刘典史说道:“这位是城防营宁副把总,刚刚从林家老宅赶来。”
“进来。”
水火棍一开,大汉拎着顺溜进来。在公堂上,一直挣扎的顺溜也不敢放肆,只是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畜生,放开他。”林岚冷漠地看着这彪形大汉。
大汉眼神狠戾,如同随意丢垃圾一样,将顺溜扔在地上,疼得顺溜哇哇大叫。
“肃静!再吵闹休怪本官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林岚眯缝着眼,笑道:“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被林岚再次噎了一句,谭千秋心里已经很不爽了,不过看到刘典史十拿九稳的面色,便准备再忍上一忍,到时候在治他罪,看他还嘴硬不嘴硬。
“大人,这是在林家老宅搜到的凶器。”
彪形大汉将布裹打开,一柄带血的匕首公之于众。
这个时候,众人心中最后一丝怀疑才彻底消散。
人证物证俱在,这一下,林岚在劫难逃了。
刘典史将证物放在谭千秋的桌案上,道:“大人,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明鉴!”
“林岚,你可知罪!”
林岚笑道:“谭知府,断案何时能够先冲入民宅打人取证,再入堂呈供了?”
刘典史脸色一凛,道:“林岚,你莫要避重就轻!宁副把总是为了取你杀人证物,才”
“才什么?”林岚笑道,“刘典史就真的断案如神,知晓凶器就在林府?所以,既然宁副把总一口咬定,这凶器是从林府搜出来的。按照大京律,强闯民宅者,笞八十。”
林岚微笑地看着谭千秋。
一边的彪形大汉背后一阵恶寒。这个小子真是临死前都要咬块肉下来吗?
“宁副把总,林某人再问你一遍,这凶器是从林府搜出来的吗?”
“是。”宁副把总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岚摸了摸顺溜的头,云淡风轻地说道:“谭知府,请吧。”
谭千秋手一抖,不过按照规矩,确实,没有他这个主审官发话,这样私闯民宅的兵卒,是违法的。他单手挽过袖子,拿起桌上令牌,道:“仗笞八十!”
宁副把总趴在凳子上,两个衙役啪啪地将水火棍打在他背上。都是兵卒,两个衙役开始还出工不出力,林岚便说道:“笞刑当掷地有声,按照大京律”
林岚还没说完,身后啪啪的声音震天响。
两个衙役狠狠地仗大着宁宏,心里叫苦连天,只能默默地祈祷,这宁副把总伤好了,别把他俩的皮给剥了。
原本在马上震得骨头都快要散架的顺溜,看着一下下的仗打,忽然感觉身上不怎么疼了
第103章 插手()
啪!
啪!
最后几棍打完,即便是身板再彪悍之人,都虚得冷汗直冒。
林岚看着这一出“周瑜打黄盖”,也是十分的过瘾。
不过瘾过完了,刘典史也开始发难了。这样的小人物,若是背后没有一颗大树,自然是不敢如此放肆的。
“既然宁副把总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么罪有应得之人,是不是也应该伏诛了?”
谭千秋看着城防营的副把总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是苦笑不已,惊堂木一拍,喝道:“本官宣判,案犯林岚,谋杀县令,证据确凿,画押伏法,秋后问斩!”
站在堂后的林庸一口气背过去,晕倒在人群之中。众人一阵唏嘘,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替林家叹息的。毕竟要斩一个人,一条人命啊。
刘典史露出了阴笑,“我说过,如果林公子要证据,小的会给林公子拿出证据的。”
“刘典史笑得还为时过早。”
证供书写完,放在了林岚面前,谭千秋冷冷道:“再不认罪画押,本官可就用刑了!”这一回,谭千秋说得理直气壮。
然而林岚缓缓站起来。
谭千秋有些纳闷,身子坐直了,皱眉道:“你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腿跪得麻了,所以不想跪了。”
谭千秋翻了翻白眼,惊堂木敲得手都麻了,也懒得再跟一个死人掰扯,“左右,赶紧画押结案!”
堂下那些以为真相大白的人,感觉大快人心,纷纷大呼小叫着。
“知府大人英明!”
“就该斩立决!这样的杀人魔头,真是太可恨了!”
“慢着!”
府衙外忽然一队人马赶来,将围在外边的人堆分开来。
“此案作废,所有人证物证,统统带走!”
谭千秋起身,喝道:“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这案子审得真是费劲,总要出幺蛾子。
带头的衙役将袖中公文抖出来,道:“江南直隶大理寺,接受此案!”
谭千秋眉头一挑,这事情竟然捅到了金陵!他有些佩服地看了眼林岚,这里头自然少不了他那好爹的运作。不过既然案子盖棺定论了,即便是换个人审理,也是不会有什么翻案希望了。
“这是本官的结案证词,还请转交给郭公。”谭千秋这蘇州府知府,面对江南直隶的大理寺正卿,还是要保持下属应该有的谦卑。这案子自己搞到了收尾,这个时候被这么截胡了,自己不就屁都没捞到。
大理寺的差人眉头一皱,扫了眼结案词,道:“谭公,这没什么用。”
“没用?”谭千秋的心都在滴血,这算什么,什么时候大理寺都成了林家的后院了?应该不可能啊!大理寺卿乃掌管刑狱最高掌管,为列三品,怎么可能被林如海收买?更何况这案子涉及朝廷命官被杀,岂会包庇纵容。
大理寺来的差人平静地说道:“没错。”
“怎么会没用?”
“怎么就没用了?”谭千秋气得有些咬牙切齿。这厮根本就没仔细看过,就说没用,这不是有意包庇嘛。
大理寺差人什么权贵没见过,干他们这行的,打交道的都是些重案要案,敬谭千秋是个知府,才多几句话,“大理寺受理的,乃是林岚状告蘇州府城防营滥用私权,开炮轰死平将县令一案,所以大人您的案宗我们根本用不上。”
“啊?”谭千秋惊呼道。
一边的刘三更像是见到鬼一样看着林岚。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怎么可能!民告官,按照大京律,即使胜了,也得流放两千里!林岚,你。。。。。。”
林岚笑道:“民告官确实要流放千里,但如果是官告官呢?”
大理寺来的差人说道:“此案乃是由前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三位遗老牵头署名,委托林岚任诉状状师。郭公认为兹事体大,才特许批准,择日审理。不知道谭知府还有什么意见?”
谭千秋一惊,拱手道:“不敢。”
“还不替林公子解开镣铐!”
在谭千秋先入为主,刘典史煽风点火下,林岚是个罪人,然而报上大理寺的案子当中,李登云乃是被城防营火器炸死的,自然林岚如今是无罪之身。
镣铐解开的时候,谭千秋和刘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林岚微笑着说道:“刘典史,你对我说的话,会如数奉还。”
堂上的刘三拳头紧握,背后却是虚汗直冒,有些口干舌燥地说道:“不管怎么审,你终究是罪魁祸首!”
“人在做,天在看。”林岚单手负背,朝衙门外走去。
分开的百姓情绪激动,看到已经坐实罪名的杀人犯,竟然堂而皇之地离去,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
“怎么可以这样!”
“李县令尸骨未寒,凶手逍遥法外,太过分了!”
“你个畜生,还不赶紧跪下伏罪!”
林岚坐上林家老宅的马车,见到林庸已经缓过气来,握着他大伯的手,笑道:“看来二伯和爹这几日在金陵没有少跑动。”
听完林岚暂时安然无恙,林庸稍稍缓了口气,道:“阿岚啊,民,终究是斗不过官的。”
“岚儿明白。不过这一次,是他们招惹上来的。大伯放心,即便这次来得是条龙,小侄都让他在阴沟里翻船!”
四叔赶紧捂住林岚的嘴,心惊肉跳地说道:“可说不得。”
十里秦淮,繁花似锦。
北岸文庙,才子学生来往不断。开春进学,自成祖迁都以来,初为国子学的学宫一度扩建,将上元、江n县学并入,统称为应天府学。
文庙学宫,望族聚居,商贾云集,文人荟萃,乃是江南不二的儒学鼎盛之地。
望淮楼靠近秦淮南岸,与学宫隔江而望。
楼中雅间内,三位被强行扯来当大旗的先生,一脸苦笑无语。
陈之策一口清酒饮尽,笑叹道:“当日那这小子作枪使,没想到今日也会被他当枪使一回。”
三个过气的尚书郎,聚在一起,真有抱团取暖的意思。
王川有些不解气地说道:“当初告老还乡,说话是来做学问的,如今好了,被你绑上贼船,如何是好!”
“你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不如人家一个月教你来得多,好意思说?”
王川老脸一红,但竟然无力反驳,酒杯落在桌子上,道:“至少我算盘打得比他快!”
陈之策就爱和老王呛声,同朝为官的时候为了争军饷,如今不知为那般,“你怎么不说你白头发比他多呢?”
“好了好了。林岚是我们的学生,这件事情有人设局,自然我们做先生的,即便不能出面,但是帮腔还是要的。大理寺的郭有正三朝元老,为人刚正不阿,也算是朝中清流,不惧得罪朝中权贵,才被调任留都,不然以他的资历,早就能够继任宰辅大臣了。”秦青看着秦淮河上的画舫游船,十分惬意地将杯中茶饮尽。
陈之策站起身,目露精光,一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样子,信心满满地说道:“这场仗,就当做咱们百叟宴前的热身仗,试试手,让那些老不死的明白,咱们一样硬朗着!”
第104章 开春第一仗()
古时立学,必祭孔子。
大京朝的孔子,则是让林岚有些咋舌。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春秋孔仲尼演化成了神明。事到如今,大京朝的三岁孩童都张口就来,孔圣播四书五经,传儒道,笔开春秋。
这便是大京朝读书子弟宛若神明一般的孔子形象。不过在古代人心目中,万世师表的孔夫子,孔家店还没被打倒前,确实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夫子庙前庙后学,东侧乃是江南贡院,用以科考取仕。原本江南士子不必远赴帝都,只因明德五年出了大面积的贿赂案,先帝震怒,从此江南贡院便取消了会试资格,所有参加会试的士子,都要进京赶考。
望族居于江畔,一眼望去,府邸鳞次栉比,黑瓦白墙,红柱石狮,气派十足。
舟行至一处江南豪门大户,宁宏跨上岸,拐进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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