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营的日本雇佣军则被说成海东国派来的新兵,双方对等嘛,互相学学谁也别吃亏。
把幽州交给了八嘎,洪涛带着王十、一库和以太四个人登上了海东国的武装货船,一路南下直奔杭州港。计划从那里换乘钱家的内河江船,伪装成登州商人,带着几十匹棉布溯江而上直奔巴陵。再从巴陵换乘当地客船沿湘水南下潭州、衡州,最终进入永州抵达零陵县城。
但到了杭州一问,全程三千五百多里,走内河航道全程逆水行舟,如果没有训练舰专程护送,速度会很慢很慢,一个半月能走完单程都是万幸。
这时多年的道路桥梁建设就体现出作用了,只要不是大宗货物,能用箱车运载的都可以选择走陆路。虽然运输成本高一些,可时间能缩短三分之一多,像棉布这样利润比较高的货物完全可以选择。
顺风镖局肯定不能考虑,它的镖师有很多是退役伤残新军士兵,王十是不怕,她很少以本来面目见人,但洪涛怕被认出来。
杭州做为商业城市,各行各业竞争都挺激烈,镖局也不再是顺风一家的天下。尤其是短途押运业务,随着道路的修建,根本用不上专业镖师也不会有被抢的风险。手头不缺闲人,又买得起几辆箱车和骡马,能保证货物和人员准时送达,就可以开业大吉。
洪涛和王十刚出码头就看到一块碧绿碧绿的招牌,顺水镖局!
“这家如何?”此时的杭州与南宋的临安地理位置基本重合,但城市规模和结构完全不同。洪涛自打下船就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一丝相似感,可惜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到,也就懒得再去城里打尖住店了。
“嘻嘻嘻……爹爹要是出来跑江湖做生意,怕是要坑惨。像这种绿牌镖局并不是真镖局,全靠着莲夫人的旅行社过活。送游客在附近转转倒是不错,长途护镖他们不擅长。”
陪着爹爹微服私访让王十很得意,数遍儿童团,连几位夫人都算上,谁曾有过此种殊荣?嘿嘿,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自打一下船她就看出来了,自己的养父真不是没弱点,他对地方并不熟悉,连绿牌镖局都分不清。机会来了,自己必须好好表现,除了争取将功赎罪之外还得让养父尽可能高兴。这样不光罪责解脱了,说不定还能如了自己的愿,成功嫁入摄政王府!
“那你的意思是去找正规镖局?”洪涛确实不知道猪八戒旅行社还能带动这么多产业一起发展,准备听听王十的打算。
“爹爹放心,除了顺风镖局之外,杭州还有四五家正规镖局,价钱比顺风镖局还便宜一成。”王十这次出门终于以本来面目示人了,不再穿男人服饰,换上了夹克衫和工装裤。
这可是当下最流行的江湖儿女打扮,由庞氏成衣店去年推出的最新款。别看庞皇后当皇后运气很差,也没什么大作为,但她在做买卖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庞氏香水、护肤霜是各地富贵人家女子的追捧之物,庞氏成衣店也开办得红红火火。很多服装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灵感来自于新军和摄政王府的所见所闻,叫做高仿也成。
夹克衫和工装裤就是例子,前者和新军军官的作训服很像,只是去掉了过多的口袋,换成了土黄色和靛青色。工装裤基本就没怎么改动,和炼钢厂、铸造厂里工匠们穿的皮裤如出一辙,换成棉布之后改了个名字,卖的还挺好。
这些年除了推行新政之外,大宋的文化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服饰就是最明显的表象。接触工坊、新学、新军、促进社比较多的宋人已经慢慢的改变了传统服装,开始接受新式服装了。
这些衣服在生产生活中明显比传统服装方便利落,造价也低很多,舒适感不见得强多少,但实用价值比较高。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工匠群体和商人,他们要不就是整天和工件、机器打交道,要不就是每日里长途跋涉舟船劳顿。
服装对他们的意义远不仅停留在礼仪身份层面,而且他们觉得新式服装更能代表自己的身份,并与传统乡绅、士人阶级有明显的区别,潜意识里也是一种挑战。
“那你打算如何与镖局说项,我们要去永州何干?”
洪涛相对王十反倒保守了许多,没有穿什么新款,还是七八年前的老旧作训服。这种款式的衣服在新军里都不多了,且质地以苎麻为主,没有棉布舒适,通常都是老一代商人和工匠不舍得扔,才会凑合穿。
“这……女儿又失算了……”一个问题就让满脸喜色的王十蔫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养父不在身边的时候干什么都很有条理,几乎不出错,可是每次倒该露脸的时候就错误不断。
917 洪涛微服私访记2()
这次更错的离谱,去正规镖局雇车镖师不是不成,但要说明目的地和携带货物才能计算佣金。可是谁会带着几十匹棉布去永州贩卖呢?这么远的路程,刨去运费、吃喝住行,就算卖出高价也没有利润可言。
先不说永州的税官会不会起疑,光镖局这一关就过不去,人家一听就会好言相劝,然后直接拒绝这趟很可能让客户赔本的旅程。
目前棉布的产量还不是很高,除了供应新军和朝廷之外,真正流向民间的并不太多,属于紧俏货。想做棉布生意完全可以去近点的地方,甚至在杭州坐地起价就有人抢着要,何必非要跑那么远呢。
还没抵达目的地就引来周围人的疑虑,这是做秘密调查工作的大忌。如何融入当地社会,最好让人见过面都想不起来,这才是完美的微服私访。
“关心则乱,不要想太多别的东西,过于兴奋、恐惧都是致命的。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赶紧想办法弥补。”对于王十为何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洪涛心知肚明,她心里想的东西太多了。
“……以爹爹和女儿的口音,去当地贩卖何种货物都不可取,路途太远货物太少。”咬着手指头想了好久,王十无奈的放弃了。
她真想不出两个北方人带着两个倭奴,去几千里之外能贩卖什么才算合理。如果是大批量的货物倒能解释,就这几十匹棉布的销量,超出二三百里范围就是铁定赔本。
“所以咱们不能雇佣正规镖局的车马,这间顺水镖局就不错。你去和他们讲雇两辆车去潭州,车辆舒适速度快即可,价钱不用太在意。”洪涛指了指那面翠绿翠绿的招牌,示意一库陪王十一起去。
“潭州?为何要到潭州?”王十被绕糊涂了,不是说去永州嘛,咋又改潭州了呢。
“到潭州换乘船只继续南下,有人问就说咱们的棉布是从巴陵运来的,那里有登州的大船停泊。”就编瞎话的水平而言,洪涛觉得没人能和自己媲美。
养子女们再刻苦用功也只能学个皮毛,精髓不是学来的,得学以致用,不断面对各种事情、各种人,在一次次失败中跌倒再爬起才能进步。但她们好像没有自己这么多次历练的机会,水平必然追不上。
“爹爹狡猾大大滴!”王十这次算是听明白了,养父的瞎话都编到天边了。顺水镖局把人送到潭州就会离开,没人能去询问自己的来历。棉布又是在巴陵运来的,到了永州也没人会因为这点布匹再跑到巴陵核实。
这些年很多大船会顺着长江水道逆流而上在沿途城镇贩售货物,最远已经到了江陵一带,这么讲很合理。既解释了货物的来历,又道明几个北方商人为何出现在南方内陆的原因,还不容易追查,非常完美!
实际和洪涛预估的一样,顺水镖局真不如顺风镖局专业,他们可能是压根不懂货物流通的真谛,也可能懂但根本不在意。只要费用给足、沿途有通畅的道路天边都敢去。连四个人的来历都没怎么问就去后院套车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两辆六成新的四轮客车,一辆八成新的四轮箱车。客车的车况还不错,一看就是早期魏桥镇的产品。别看年头长,那可是专供新军用的,不像朝廷接手之后卖给民间的简配版。
洪涛和王十共乘、一库和以太一辆,箱车用来装货。四名车夫看上去还挺精干,反正驾车在城里奔跑一点没减速,吆喝着就冲出了北门,沿着宽阔的大道向西而去。
“你和他们如何解释我们四人的身份来历?”这时洪涛就得继续编瞎话了,一路上要和车夫近距离接触十多天,如果连他们都骗不过去,到了永州立马就得露馅。
“我当然是爹爹的娘子,一库和以太是我们家里的倭奴。我和他们说夫君家在登州有棉田百亩,去潭州探亲,顺路带些棉布当盘缠。您叫王大郎,我叫冯十娘,家中还有一对儿女,嘿嘿嘿……”王十可算如意了,笑得那叫一个诡异,边说边坐到养父身边,紧紧靠在一起,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年龄差异有点大,不如以父女相称妥当。”洪涛这次没躲闪,也没用脚把王十踹开。真的没希望,让她来次假的过过瘾吧。
“才不是呢,爹爹一点都不老,我和车夫说您三十有五,他还说一表人才呢,嘻嘻嘻……”
对于自己这位养父的年龄王十一直有疑问,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看着就是这副模样,现在自己都二十有五了,养父的相貌依旧没什么大变化,头上一根白发没有,脸上也没有皱纹,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嘿嘿嘿……再过二十年,你说为父是你弟弟也会有人信。”洪涛并没把王十的回答当恭维,这是事实,自己的衰老速度确实比普通人慢很多。
刚到这个时代时身体就是三十出头,二十年已过,用长公主的话讲,有时一觉醒来,看到驸马的脸感觉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但只要照照镜子就会发现,驸马身边的人都有明显的岁月痕迹,唯独驸马本人没有。
这还是洪涛头一次在江南地区大范围活动,和后世相比,此时的江南才真叫鱼米之乡。到处是河流、树林、滩涂、沼泽,凡是能开垦的土地都被利用了起来。
稻米、桑树是主要农作物,蚕豆、豌豆、旱芹、扁豆、菠菜、莴苣零星点缀,时不时还可以看到一片片的西瓜田。
随着商道贯通,各地贸易往来趋于频繁,西瓜这种原本只在甘凉路小面积种植的水果,也跟着商人进入了中原甚至江南地区,逐渐被宋人接纳。
尤其是城里的酒楼和大户人家,到了八月十五都会准备一颗大西瓜。他们觉得西瓜一切两瓣和月亮很相似,如果赶上果肉为黄色的西瓜那更是绝佳商品,价格要翻几番。
逢年过节,扬州当地官府会差人送些年货到摄政王府,其中必有黄瓤西瓜。洪涛并不觉得黄瓤西瓜好吃,肉乎乎的一点都不沙。
但民俗这个玩意真不是谁起头就听谁的,种植贩卖西瓜是由洪涛而起,但大面积流行和他没啥关系,黄瓤西瓜变成珍品被种植者用心培育也管不了。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红壤黑籽、又沙又甜的大西瓜可能就要变成历史,几百年之后黄瓤西瓜才是正统。中秋节也没人吃月饼了,改吃黄灿灿的大西瓜吧。
“这些都是合作社的田亩?”到了江南西路洪州之后,洪涛又发现了一种比较新颖的农作物,种植面积还挺大。
“应该是吧,目前油菜花和棉花一样,在长江以南还不太被百姓接受,主要由合作社种植。”王十从车窗往外看了看,两边都是油菜田,眼下正是收获季节,很多农户正在田间劳作。
这些油菜花也是从湟州传过来的,和白叠子花一样,先在西北地区流传,然后跟着促进社进入川陕四路和黄河流域,这几年才逐渐引入长江以南地区。
它和棉花的经济价值几乎相当,棉花可以纺纱织布,代替昂贵的丝绸和粗硬的麻布。油菜花则能榨油,代替北方的胡麻油和产量不高的芝麻油,除了能让菜品更可口之外,还能点灯。
鲸油虽然便宜,可加上运输费用,到了内陆地区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常年使用的,菜籽油在平民阶层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918 洪涛为父私访记3()
但王十想不通,养父是将门出身,从小就生活在开封,还贵为驸马,怎么会对那么多农作物了如指掌呢?
西瓜、白叠子花、米囊子花、油菜花在大宋早有种植,但不是被当做观赏花就是被当做菜品,直到养父手里才把它们的真正用途发现并得以推广。
除了米囊子花之外,其它几样无不是赚钱的大杀器。促进社要是没有这几样拿的出手的拳头产品撑着,别说湟州会,就算新军拿着火枪照样没法让大宋百姓心甘情愿去耕种。
对了,还有甘蔗和苜蓿,这两种农作物更厉害。从广南东路到福建路,种植甘蔗榨糖已经不比下海经商赚钱少了。哪怕做不出雪白的霜糖,把红乎乎的红糖卖给有技术的大型制糖厂,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苜蓿就更神奇了,牧人们只知道牲畜爱吃,或者清楚哪里这种野草多,但从来没想过由人栽种。养父在凉州、甘州、应理城、银州制定了政策,鼓励拓荒民种植棉花和苜蓿。
几年下来,当地的畜牧业愣是被区区野草给盘活了。不管羊马还是骆驼,上膘都比其它地区快,就连皮毛都明显占优。
虽然种植苜蓿不如棉花亩产收益高,可架不住这玩意好种好伺候。一家三四口人能照看上百亩,收割一茬还长一茬,算起来并不比棉花收益少,最适合劳动力少的家庭。
甘蔗南、苜蓿北、棉花中,这就是大宋的农业发展规划。除了传统的小麦、稻米、桑树之外,大片的高粱、小米、胡麻、青稞被换成了甘蔗、苜蓿和棉花。再用它们做成棉布、养育牲畜、制造白糖,由海商们装上大海船运往南洋诸国,换取香料、金银、宝石、药材和一船一船的稻米。
把这些稻米运到粮食产量比较低的地区,不光能平抑当地粮价,算一算,还能让百姓比自己种植粮食合算。这笔账王十始终没算明白,反正结果摆在眼前,不相信也不成。
说到底这些农作物才是促进社推广新政的杀手锏和动力源泉,实打实的收获,即便马上说服不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