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桥终于贯通了,当皇帝坐着富丽堂皇的六轮马车从瓜州镇上桥,顺利抵达江对面的丹徒,再被两浙路官员簇拥着返回瓜州镇时,小镇里马上锣鼓喧天、号炮齐鸣。
早已在此等候了好几天的北方客商一拥而上,骑马的、驾车的、挑担背包的,大家一起往江南跑,知道的是要讨第一个过江的彩头,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兵杀过来了呢。
在江南那端也是一个情景,两拨人慢慢在桥中间相会,用不同语言打着招呼,还有比较操蛋的,干脆就在桥面上聊上了生意,谈好之后,把随身货物一交割,这趟买卖就算做完了。
他们倒是高兴了,可苦了扬州和丹徒的官府,还有护桥队员。桥梁上不许逗留更不能摆摊,因为中间这节是能吊升的,好让江面的船只通过。都在上面做生意,下面的船咋办啊。
“下官有罪,如此盛况却尽显凌乱,请陛下降罪……”皇帝还没说什么呢,扬州和丹徒知府知县就慌了。谁也没想到商人们会有这么大胆子,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摆摊,与其等着被御史弹劾,不如主动认罪,换个好态度。
“哎,不必多虑,地方富足、商路通畅,才有这么多商户不辞辛劳奔波,这不正是地方官份内之事,不仅没有罪,还有功,大功!摄政王以为如何?”
赵佣这皇帝越当越有滋味了,举手投足间已看不到生疏无措,就是说话还不太老练,经常蹦出很有王诜风格的大白话。
“陛下所言极是,两位大人对大桥修建出力颇多,若是没有当地官府支持,此桥怕是也建不起来。本王觉得还有陛下知人善用之功,且功不可没!”
其实洪涛十多天前就已经在桥上跑了好几个来回了,不是闲的,是几个孩子非要过过瘾,他就算不去,孩子们也得偷偷去,更危险。
但此时还得装出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的德性,小马屁刷刷刷的往外冒。花花轿子大家抬,别看一个知州、一个知县在自己眼里啥都不是,但他们可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这些年促进社在各地都有基建项目,规模大小不一,但全需要当地官府配合。但除了特区之外,大部分官府都采取了不闻不问态度,还有少数暗中使绊子的,支持者很少。扬州知府和丹徒知县如果不是因为守着自己太近,不敢不支持,也是大部分官府的态度。
不过要是他们俩能因为支持新政建设而受到朝廷褒奖,再简在帝心升职加薪,相信很多地方官也会有样学样。这种自然而然的做法,往往会比朝廷的行政命令好用,受到的抵触也少。至于说夸夸皇帝,那只是顺嘴一说,他知人善用个屁,他没当皇帝的时候,人家俩人就在这里做官了。
“官家,此人向来言不由衷,乃大奸之相不可信之。贵为摄政王,不为国家分忧,反而要驾船出海、居家游玩,理应降罪!”
可是还没等皇帝笑出声来,就有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观礼台就设在长江学院主楼顶上,除了朝臣和当地官员之外,学院里的知名教习、教授也获准同台,声音就是从他们里面发出来的。
“苏卿何来此言,可是摄政王照顾不周?”赵佣转投一看,得,也没法责备,苏轼拄着拐杖迎风而立,那派头,比自己都足。
“陛下,此人隔三差五就去府上蹭吃蹭喝,大长公主都拦不住,老泼皮也!此次他非要同船前往,臣怕海上风急浪大没有应允,才被诬陷。”
倚老卖老这话就是给苏轼预备的,他是年纪越大越没德性,吃喝玩乐啥都争,还不给钱。去济州岛的事儿王小丫虽然不去,但她可以说给老师听,老头一听要去海外属国,立马来了精神,非要同往。
同往个屁,洪涛一是怕他死在海上,回来之后被他那些学生说三道四。二是怕他知道自己偷偷娶了辽国公主,还有了孩子,即兴作诗一首,那不就成全国的笑柄了,保不齐还得被写在史书里。
“这就是苏卿的不是了,想当年攻打析津府时朕上过海船,只是沿着海岸北上海河口,滋味端的不好受。苏卿还是留在学院里讲学为妙,摄政王此去也不光为游玩,乃是奉了朝廷指派出使藩属。”
再倚老卖老到了赵佣这里也是白搭,济州岛上都是谁,姑丈去做什么,他心里都清楚,别说不能带外人前往,朝臣也不适合去。此事太机密也太紧要,臣不密则失身嘛。
“姑丈,仅靠蒋将军他们真的能把高丽王剿灭?”糊弄走了苏轼,再把大桥开启放过船只的过程看一遍,这次来的目的也就算了达到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一部分朝臣要连夜赶回开封,皇帝则在新军陪同下顺着运河北上来次巡视。但在走之前,皇帝还有事儿要问问清楚,于是就跟着洪涛上了学院里的钟楼。
“只要金人不插手,高丽王庭坚持不了两年。除掉这个墙头草只有,陛下就能着手对付金人了,届时半岛上的蒋将军也会出兵相助,让金人首尾不得顾。”
古人可能是看史书看多了,那上面有过多次对朝鲜半岛的作战结果,胜少负多,所以一提起攻打朝鲜半岛,总是不由自主的担忧。
但他们忘了件事儿,历来中原王朝都是从北面攻打朝鲜,得翻越群山峻岭,后勤压力非常大,一旦耗到冬季,还得面对严寒,以当时的水平,确实很难。
蒋二郎不用走这条路,他会采用美军的战术派船队从开京、树州同时登陆。一部分攻打高丽王都,一部分切断敌人南下的路线,逼着他们北上。
此时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只要高丽王都被攻破,不光高丽王抓到没抓到,剩余的高丽朝臣、兵马都只能往北跑。然后他们就要尝一尝大冬天在群山峻岭里吃不饱再挨冻的滋味了。
济州岛的新军会坐着大海船把朝鲜半岛北部所有沿海城市都扫一遍,粮食能抢走就抢走、城市能烧掉就烧掉,争取一冬天把北部地区的人口消减到最低值。
开春之后,扫荡船队又会变成救世主,从南方产粮区带着满仓稻谷到半岛北面放粮,只要肯投降归顺,就可以上船去南方耕种生活,否则过几个月又得进入冬季,不怕死的就留下。
898 全家出游()
洪涛觉得吧,这样耗一年,半岛半边的高丽人基本也就剩不下什么了,更别提啥军队。此时蒋二郎就会从半岛南边几个地区征发高丽军队,由他们去扫荡北方内陆城市,依旧还是烧光抢光,对方愿意打就主动出来,不愿意打就在山沟子里窝着,反正不被杀死就是被风雪冻死,只要死了,结果都一样,谁管他们是咋死的。
这样一来,还有利于蒋二郎和萧巫纳长期统治,半岛南边的高丽人和北面的高丽人并没有太多交流,让当地穷人去占据北方良田,稍稍给点利益,就没法思想负担。而且南边的高丽人和辽东地区的女真人也没啥交情,更谈不上什么族群血脉,将来杀起来更下得去手。
“为何姑丈在哪里都能找到忠义之士相助?”
赵佣对两年的期限很满意,如果能用两年时间灭掉高丽,换成自己的属国,对大宋可就太有利了。别说两年,五年都可以等。但他有一个问题始终搞不太懂,为啥姑丈干什么都有人帮忙,还是豁出命帮,半点怨言都没有。这个问题如果能搞清楚,对他当皇帝有很大帮助。
“忠义之士?嘿嘿嘿嘿……陛下觉得蒋将军、溪罗撒、讹力命、还有福建王家、杭州钱家等等,凡是与臣有过交往的都是忠义之士?”
这个词用的让洪涛很气愤,自己拼死拼活干了二十年,几乎没人给过这么高的评价,怎么边上拉偏手占便宜的,反倒成了人生赢家呢。看来赵佣还是没学利落,也难怪,他才在儿童团里待了三四年,没法和王二她们那样耳濡目染了十几年的相比。
“……至少对姑丈都很忠心吧?”赵佣觉得吧,就算忠义之士过了,至少也得算忠诚。想当年福建王家,砸锅卖铁的跟着姑丈北上,运粮运人毫无怨言,甚至带着家人上阵杀敌,这还不算忠诚?
“就从蒋将军说起,如果臣当初不带着他去当挑货郎,让他可以无拘无束生活,有了特种兵之后能在敌人的地盘上肆意妄为,他有个屁忠诚。现在他要当辽东王,打下来的土地也不给大宋,难道他不该拼死出力?
“还有福建王家,最初是为湟州送粮,但陛下可知,仅此一项,王家就在湟州获得了多少好处,光是生铁一项,几年的粮食都白送,一文钱拿不到,他们王家也不会亏。”
“陛下,一定要记住,在朝堂上没有情谊两字,所有事情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双方、多方的利益。您能把利益分配合理,这件事儿大家就会拥护您,有人拦着,他就是大家的敌人。如果无法分配合理,那就得想想该让谁吃亏、谁占便宜,而您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把这些都考虑清楚之后才是顾及人情的时候,谁都有亲近之人,让他们多占点无可否非,但绝对不能把分配原则搞乱。这是臣从军、为政多年的心得,陛下不用全听,再去与朝中重臣多聊聊,看看他们的办法,然后自己综合起来先从小事儿试起,好用的留着,不好用就扔掉,不管是不是姑丈说的。”洪涛挑了几个例子现场给赵佣分析,不用讲太细,应该也能很好理解。
“那姑丈如遇到事情里面有朕,也是如此盘算吗?”赵佣听懂了,但还不是太习惯。
“陛下觉得此话很难回答,故意来刁难臣,其实臣觉得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臣会提前避免发生这种事情,假如陛下也能提前想到,那陛下和臣就永远不会碰到用利益来衡量一切的机会,剩下的全是人情。不知臣如此说,陛下可想得通?”
洪涛知道赵佣有点不高兴,自己又把他的一些认知打破了,才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故意让自己为难。但洪涛不觉得这个问题难回答,相反,能和赵佣聊聊反倒有好处。
一个成熟的执政者,应该时刻清楚要避免什么,这种技巧光当臣子的有没用,要互相之间都明白才好使。如果赵佣能想明白,那自己就不用担心和他发生很大冲突,他也就不用怕自己那天抢了他的位置了。
“不光他想不通,宸娘也想不通。她走的时候和我说,大人您定下的女王交权期限作废了,她要从新当权柄在握的女王,元老会只能拾遗补漏。”赵佣闷闷不乐的走了,蒋二郎看着那个消失在晚霞中的年轻背影,又开始给宸娘告黑状。
“先别说她了,说说你吧,辽东之地苦寒,你真要去那个鬼地方当王?”宸娘就算说她要返回母系社会洪涛也没意见,离得远就是好,眼不见心不烦。可辽东这块地方太近了,它的将来必须操操心。
“嘿嘿嘿……我已经和萧巫纳商量好了,就以大人说的大同江和清川江为界,北面归契丹,南面归汉人。我手下都是海军,跑到大山里去没有用武之地。耽罗人和日本人也不愿意去那么冷的地方,他们全留在半岛南边生活,归我统领,但奉您儿子的号令,还得提供七成税收。特里公主很有做生意的天赋,算计起来和大人您一样精明”
蒋二郎向来不是个太听话的人,很有主见,且坐言立行,想好了就干,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更不去想那么远,很有过一天算一天的觉悟。
“精明个屁,这么玩早晚要出大麻烦……算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那么远!”
听了蒋二郎的说法,洪涛很为耶律诜担忧。这肯定是萧巫纳和特里公主的主意,他们俩不想搞什么代表会、长老会,还抱着皇族那套不放。洪涛是真不想管了,也没法管。让一群游牧部落玩议会,确实有点不人道。留点麻烦也好,免得王二、王十她们将来太闲在。
济州岛从来没来过大宋使节,以前洪涛倒是经常来,但岛上的人没一个把他当做大宋官员。这次不光使节来了,还时大宋皇帝的钦差。
不光岛上的汉民诚惶诚恐,连带着契丹族也挺紧张,只有耽罗人和日本人比较轻松,在他们心目中,宋人个个都是富翁,宋朝皇帝更富。济州岛倒也不穷,但能傍上更富的大帝国,自然是好事儿。
“人心向背啊,合算只有外人才真的欢迎我这个大宋摄政王。”刚一到码头,洪涛就感觉到了每个族群的态度,虽然他们都在恭恭敬敬的迎接自己,但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是挺明显的。
“大人多心了……”蒋二郎没听出来,萧巫纳理解了。
“真不是多心,二郎的汉人里很多都跟着本王征战过,熟悉本王的手段。但他们此刻变成了外国人,从心里怕本王将来把他们当外国人一样征讨。契丹人更怕,怕来个第二次。我还是少给他们添堵吧,赶紧安排车马,本王上山找公主去。哎哎哎……莲儿,先别管你儿子了,他个大小伙子还能掉下去啊。赶紧去舱里扶长公主出来,这一路可苦了她了。”
萧巫纳说了等于没说,他自己脸上笑的就不太自然。洪涛也懒得和他们掰扯,说了也没用。还是照顾家小重要,这一路上,除了受过训练的王民羽、经常坐海船的莲儿之外,其他人就没有不晕船的。
最重的就是长公主,好几次都开始留临终遗言了,害得洪涛时不时就得拿个小本子记,还不能糊弄,记完了得念一遍,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890 都是儿子……()
一大群马、一大溜车,浩浩荡荡的涌进了特里公主的山谷。和前两年相比,房子多了,仆人也多了,还有好几家牧民。特里公主说耶律诜长大了,得让他熟悉契丹人的生活,那些牧民就是特意被迁过来当生活背景的。
“爹……我的大气球被他们弄破了,娘说爹还有更大的。”第一个发现这群人的就是耶律诜,他正和几个契丹小孩骑着小马玩,见到洪涛之后立刻就策马跑了过来,还没停稳就从马背一跃而下,抱着洪涛的腿要礼物。
“爹爹有五十条鱼,分给你们六个人,每人分几条?还剩几条?”要礼物可以,但必须考试,答对了有礼物,答错了不光礼物泡汤,还得每天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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