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起他。
借口更好找,有那么多官宦人家入股了四川的产业,随便找个借口登门拜访也不会被赶出来。这第一家就是蔡府,当朝宰相,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朝政呢。
“四桢来的正好,钱款之事先放一放,陪本官饮两杯……”蔡京还真不是个官架子特别大的人,待人挺和蔼说话也客客气气。
“大人若是有事尽管说来听听,等大人事了再吃酒不迟,否则这酒也吃不出味道。”
朱八斤也不是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做派,还是当年在瓦市里当祖师爷的劲儿,直言快语,满身满脸都刻着两个字,仗义!
在这方面他还是挺有心得的,越是高官越看不起骨头太软的人,这种层面的交往已经不是谁求谁了,说白了就是互通有无。
必要的尊重可以,姿态太低反而会坏事。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白手套是个没担当、没主意、没义气的纯小人,那样用着都不放心嘛。
“唉……有件事儿让本官束手无策,讲来与四桢听听也无妨。”蔡京的愁容都不用装,确实是愁,只需本色出演即可。
“大人请将,朱某人洗耳恭听!”朱八斤也不清楚蔡京要说什么,但有的说总比没得说强,有求于己就比君子之交好,当下也不推辞,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下首。
这顿酒喝的时辰不短,酉时三刻入府戌时过了才出门,而且出的是蔡府的旁门,蔡京穿着便装亲自送出来的。
刚关上驸马车的门,朱八斤一脸的微醺就全没了,长长眉毛下的眼睛和鹰一样犀利,从座位下的抽屉中拿出纸笔,又打开一瓶牛奶,奋笔疾书。
“小九九,待拐过前面的街角你就下车去风雪楼,把这份东西递进去。这家伙到底要干啥我也摸不准,还得听听十姑娘的意思。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去大名府,有信儿了马上去那边寻我!”
写完之后吹干、卷好,交给了对面坐着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什么都没问,接过纸卷塞进了旁边立着的一根竹竿中。
这玩意叫打狗棍,可以当扁担挑书箱包袱,也可当武器驱赶恶狗,是赶远路求学的读书人居家旅行必备神器。北方人喜欢用白蜡杆,南方来的则就地取材,就是一截竹竿。
“事情急的话怕是来不及,十姐交待过事急从权,三日内定有结果。朱掌柜先走一步,三日后大名府见!”
把竹竿中间的活节接好,年轻人才张嘴说话,声音很低,还很飘,就像是深秋夜间的细雨,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从打开的车门缝里钻了出去。此时马车刚好拐过街角,擦着两个挑担子的小贩身边驶过。年轻人就轻飘飘的落在了他们身后,轻的小贩都没觉察,就好像他们三个一直走在一起。
“都是怪物!”朱八斤摸了一把光头,没有冷汗,但和出冷汗的感觉差不多。这个年轻人就是开封的督查员首领,叫王九十九,王十的得力助手。
虽然和这些人接触了这么多年,可朱八斤还是很不习惯。王十好点,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可她手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冷酷无情。
可看不惯也得看,这倒不是被谁逼的,而是形势所迫。在做事效率上,儿童团出身的孩子无人能出其左右,她们无论男女都有不同于常人的想法和能力,还特别能装。平日里以各种面目示人,不说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是什么急事儿让朱八斤拿不定主意,还得借助山川督查院的情报系统呢?
说真的,朱八斤也不清楚。蔡京拜托他去帮忙杀一个人,不是普通人,是位朝廷官员,大名府路坑冶铸钱司监使高德君。
为什么要刺杀朝廷命官蔡京没说,也不会说,只是交待越快越好。让朱八斤起疑的倒不是杀人,当官的背地里干的缺德事儿多了,也包括杀人。
可这个人是管理大名府工坊的,那地方自己太熟了,高翠峰就是总监使,这件事儿会不会和高翠峰有关呢?杀人的事情已经应承下来了,但能不能杀、怎么杀还得交给山川督查院斟酌。
大名府路邯郸县城西,原本这里是片荒地,可自打西边山里建了工坊之后,县城里来的客商越来越多,房子马上就不够用了,有城墙限制,城内无法随便扩张,干脆就把客栈、酒肆、茶楼盖到了城外。
城西这块地方正好守着进山的道路,最为抢手,反正那些客商也不是冲着邯郸县城来的,只要有地方吃住,进不进邯郸县城根本无所谓。
在城西的这片建筑中,有座挺大的宅院坐北朝南,黑漆漆的大门上挂着描金的匾额,两个字,高府!
高德君,大名府路坑冶铸钱司监使,整个大名府工坊都在他的掌管之下,这座宅子就是他上任之后盖的,原本是三家福建商人的仓库,占地面积挺大,位置也好。
高德君看上之后,不光没花钱,还从三家商人那里赚了一笔盖院子的花销。怎么赚的,这对一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官员来讲算个事儿吗?
别看这三个商人是邯郸县里最大的生铁收购户,那还不是说有罪就有罪,不托人使钱打点,分分钟客死他乡,这就叫本事!
但今天高德君碰上了不怕事儿的,半夜里突然被人弄醒,一睁眼,两个蒙面大汉正往自己腿上捆绳子呢,刚想张嘴叫,一团布塞进来嘴也给堵住了。
再往旁边看,得,全身都软了,一股热流顺着胯下奔淌。得宠的小妾脸上捂着一块布,脖子被划开了一扎长的大口子,献血喷了半边床。
786 临阵磨枪(400票加更)()
八月十五中秋节,应理城里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一万五千新军和五千禁军正在拔营起寨,沿着宽阔的驿道向东进发。
城里还留了五百新军和三千民兵,由王五十六统领。按说这么一座远离西夏中枢地区,中间还隔着新军的城市没必要再留重兵驻扎。
可王五十六的任务挺重,不光要守住这座城池、保护好城内的弹药补给品,还的防备来自身后的危险,目标直指禁军。
齐王带了四千禁军从兰州抵达了应理城,虽然说给兰州守将下了死命令,可命令抵不过圣旨,他在军中又没有嫡系,想保住兰州希望太渺茫。
兰州在不在手里以前挺重要,现在有了应理城它就没啥用了。只要湟州、马尾城、乌鞘岭、凉州在手,新军的补给就能源源不断送抵应理城。
这里就是洪涛扫平西夏的第一个支点,前方战事顺利,补给品可以从此再向前运,前方战事不利,退回来也有地方可待。
说起来还得感谢小梁太后,这座城就是在她主持下修建的,用处和洪涛算计的差不多,也是当做桥头堡,现在用处没变,只是方向反了。
“王将军,你在这里盘恒了一个月有余也没接到朝廷旨意,更没见到西夏兵马,难不成他们都把咱们忘了?”
赵佣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当时还是个小屁孩,跟着新军来这里训练,也是这样骑着马跟在姑丈身边缓缓而行。只要不嫌烦,这一路上耳朵能听出茧子来,总有道理可讲。
现在自己长大了,姑丈好像没怎么见老,可性子完全变了,不再喜欢骑马行军,而是坐进了驸马车。本来自己也能进去舒服舒服,可是为了做表率还是选择了和士兵一样骑行。
就如姑丈所言,要为将来做准备,一言一行都得注意身份。可这样真的很憋闷,熟悉的蒋二郎、王大、王七都在不同队列里,身边只有同为禁军统帅的王厚,也不算陌生,聊几句吧。
“……若真如凉王和殿下所言,朝廷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来旨意了。”真正有大变化的应该是王厚。
自打齐王抵达应理城,他就听到了凉王不曾提及的很多事情,比如秦凤路战况的蹊跷之处、西夏军队持有大量钢板弩的不合理……
这些事情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假如情况属实,朝廷乃至官家确实有问题。情况是否属实呢,王厚专门找凉王求证过,不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还得到了新军从瓜洲镇出发之后见到的种种蹊跷,比如运河的堵塞、渭桥镇的荒废。
在王厚心目中,凉王平日里说的话最好一个字别信,否则马上会倒霉,这位王爷根本就不像个成年人,比小孩子还顽皮,屁大点的事儿也能撒谎骗人,只求一乐。但到了大事儿上真没开过玩笑,何况还有齐王这个差点被坑死在卓啰城的当事人。
在应理城修整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也曾在凉王允许的情况下以甘凉路经略安抚使的名义向枢密院汇报了此处的战况。
但始终没有回应,既不下命令攻击也不下命令撤退,更反常的是没有任何补给和援兵抵达,朝廷好像把这里的军队忘了。
这还能让王厚怎么想呢,所有事实都在支持凉王的判断,朝堂里根本就没有这支军队的编制,更没做过准备工作。别说一个月之内为上万人调拨军需补给,再等两个月也不会来的。
但有些话王厚没法和齐王讲,甚至相处都很别扭。这位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但又不确定。马上效忠吧很危险,不提这个事儿吧也很危险。
“将军不必多虑,本王当年跟在姑丈身边只是一名士兵,还是新兵,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姑丈说在战场上只有军人,没有王侯将相。王老将军还曾教授过本王排兵布阵之法,可惜姑丈不让学,说以后的战争用不上。但王老将军的教诲本王一直铭记于心,他说凉王是大宋的栋梁之臣。”
赵佣刚抵达应理城的时候,见到王厚也挺诧异的。没听说甘凉路造反啊,怎么这位朝廷的封疆大吏也跟着新军一起混了呢?
接触了几天之后才明白,合算这位是被姑丈诳来的,处境比自己还尴尬。进而就明白姑丈为啥要乘车而不骑马了,什么屁股上长了火疖都是瞎话,真实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和王厚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么做的原因赵佣也猜到了,当年凉王在燕山和自己分手时就说过,要获得别人帮助就得自己努力,假如自己都不努力拼的话,别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这就是一次考试,看看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努力自救。愿意吗?当然愿意了,大宋江山是父皇留给自己的,既然宸娘都能当女王成就一番事业,凭啥自己就得当一辈子废物王爷呢。
以前不争那是因为年纪小、势力弱、情况不允许。现在有了姑丈撑腰,要是还不打算争一争,那就真没机会了。谁愿意坐等着被别人弄死呢,姑丈说的对,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
“殿下可知朝堂之凶险一点不比征战弱,当得了统军之将,未见得能统领朝堂。”自己老爹这番话王厚也听过,不能说全部认同,核心内容还是同意的。凉王确实有本事,纵观朝野上下无人能敌。
但他也深知当皇帝不仅仅是有本事就可以的,齐王的心气高可经验不足,前景并不是十分乐观。假如费了半天力气换一个皇帝很可能不如原来的,那还换个啥劲儿呢。
而且自古以来就存在主少国疑、尾大不掉一说。凉王越是能力强,齐王的前途就越暗淡。王厚从骨子里就没有过一丝一毫换皇帝的思想,臣子可以换,难道说皇帝也能换,太大逆不道了。
“王将军觉得甘凉路如何?”赵佣岂能听不出来王厚话中的潜台词,人家是嫌自己威望不够、经验不足。
这玩意光靠嘴暂时没法解决,但说服工作还得做,要是连一个将军都摆不平,自己就真是无能之辈了,皇帝当不当也确实没啥可争的。
“……若是没有战事、不再反复,塞上江南指日可望……”这句话说到王厚的软肋上了,他也明白齐王下面要说什么,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承认也不成。
“如何才能不反复?朝中对甘凉路新政一事议论已久,要是没有西夏人南侵,怕是已经下手了吧?”只要承认事实,那就好办。
“……朝中的事儿下官还不太清楚。”这次王厚说得很是含糊,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个经略安抚使在甘凉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朝臣,虽然还比不上当年的驸马王诜那么惹人嫌,仕途也算走到头了。
有时候自己也想不通,为啥明显对国家、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就是会有那么多人反对呢,难道他们都看不见事实吗?
“本王以为全天下都该如甘凉路一般,父皇曾经和本王说过,凉王永不会有负皇家,本王也深以为然。”其实赵佣自己也不太明白姑丈说的那套东西,而且对当一个说话不太算数的皇帝有抵触。
但又觉得吧,既然宸娘那样精灵古怪的性子都愿意这样干,说不定还就可行。其实他没搞懂一件事儿,人总是有习惯思维的,三观成型时受到的影响一旦生根发芽,这辈子都难以抹除。
“……下官愿秉先皇旨意,奉贤者为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厚知道躲不过去。在凉王那儿可以打马虎眼,到了齐王这里真没法推诿,必须选边站队。
不过他耍了个滑头,只承诺秉承先皇旨意,这不违背他的宗旨,奉贤者为尊也是圣人教化。但是不是贤者,那还得走着瞧。
787 千古奇谈(450票加更)()
王厚的态度不明朗,但西夏确实无力再战了。新军行进了两日,愣是没见到任何正规军。牧民倒是不少,却不像以前那般早早收拾起帐篷、赶着牛羊躲避,大部分都派来首领,带着牛羊金银跪地奉上表示臣服。
他们不是不想跑,是没地方跑了,也跑不动了。反抗者屠之,一个不留,这就是应理城一战的副作用。族中的老人活得久见得多,辈辈相传下来一肚子生活经验。
面对如狼似虎的外族军队,不是没反抗过,家中的好男儿都快打光了,打不过那就真没辙了,屈服才是活命的真谛。
“不用驱赶,编成队伍带着一起走。他们的脊梁骨快断了,再亲眼看着、亲手帮着新军把兴庆府打下来,就是砸断骨头的最后一锤子,百年之内长不起来了。”
此情此景不用蒋二郎汇报洪涛自己就能看到,按说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就不该再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