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八在三胞胎都能生出来,不用担心她。孩子更不用操心,我帮你带……儿子和孙子只差一岁,也挺有意思的哈!”
王大肯定不能跟着高俅一路跋涉入川,她还有其它安排。也不允许带着孩子一起走,所以自己这个当姥爷的必须插手。
一想起自己的三胞胎儿子和王大的孩子年岁相仿,从小像兄弟姐妹一般,但长大了之后却要称呼自己的孩子为舅舅,洪涛就忍不住想乐。
自己有一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小舅舅就受到很大影响,这个孩子有三个几乎同岁的舅舅,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很值得期待嘛。
从表情上看高俅不太乐意孩子交由这位亦正亦邪的老丈人外加老师抚养,可惜他在家里说话不算数,只要王大点头这事儿就算定了。其实王大点不点头也不吃劲儿,她对养父言听计从,也没有带孩子的意愿。
船队拐出龟山运河刚刚驶入淮水,就能看到北岸的新河堤。它像嵌在土黄色背景中的一道银链,笔直向西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条河堤由泥浆石块砌成,用后世的术语应该称作重力式浆砌块石堤,横截面是个梯形,下宽上窄。具体比例洪涛也不清楚,全是由王七计算出来的,取坚固且用料最少的数值。
不过浆砌块只有一面,里面填充夯土,只有沿途的两个码头才是全部由石条砌成的。没办法,附近缺少容易开采石料的山脉,全用石块堆砌的话工程量就太大了,再来九个月也完不成。
705 言多必失(400票加更)()
别看新河堤只比原来的河堤多了一层石头,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已经非常满意了。有人见到挂着凉王旗号的船只驶来立刻跑回村里叫人,在河堤上跪了一排,冲着根本就不打算靠岸的那条船磕头,连凉王在不在船上都不问。
这种情景每经过一个村镇就会重复一次,以至于拉纤的纤夫都成了抢手活,很多百姓自愿帮忙,一拉就是好几里,直到被下一个村庄的人接手。
“看到了吧,这就是好政策的威力。老百姓不傻,谁好谁坏还是能分清的。他们看上去软弱无能没什么大用,但到了关键时刻民心向背就会成为决定性力量。”
训练舰是纵帆船,只要有风逆流而上也不用拉纤。但洪涛不想推辞百姓的好意,下令在船头挂上纤绳降了帆,同时嘴也没闲着。这个牛必须吹,做点好事儿不容易,能做成更不容易。
“夫君的学堂、医馆、牛痘、化肥皆是如此……朝廷的民心岂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直都很享受万民爱戴气氛的长公主突然插话了,而且脸上也没了笑容。
甲板上的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就连水手也停下工作,支棱着耳朵打算听听驸马会如何回答,长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太犀利了。
“……是他们自己不做,难道还不让爹爹做,世上岂有这般道理!”不过他们先听到了王大的回答。
“住嘴,怎么和娘娘说话呢,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回舱去,不叫不许出来!”然后才是驸马声色俱厉的训斥。
“官人不可,她有身孕,妾身是不是无状了……”眼看王大就要被赶下船舱受罚,长公主立刻紧张了起来,忙不迭的为养女求情。
“下次再敢对娘娘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谁求情都没用!”
面对长公主的求情洪涛好像还不解气,又冲着王大恶狠狠的教训了几句才转身走向船头。公主则搂着愤愤不平、一脸倔强的王大走向了船尾,不让这对父女再往一起凑。
“姐姐说的没错,爹爹行事不公!”水手们见状也不等着看热闹了,继续整理帆具和绳索。但王三有些气不忿,不敢站出来指责自己爹爹,只能和高俅小声抱怨,希望这位姐夫能替姐姐伸冤。
“是先生说漏了嘴,娘子替爹爹受过而已。我若出面反倒坏了事,该让爹爹如何回答长公主的问题?”高俅脸上一点为自己媳妇抱不平的表情都没有,和个没事儿人一般。
“……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想不到也如此狡诈!”这番话不光让王三如梦初醒,还恍然大悟,合算平日里木讷憨厚的姐夫,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一点不比二姐和十妹少。
“都是先生和娘子教导的好……就是不知先生该如何应对。长公主心里已经有了芥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高俅对小姨子的指责一点都不反驳,还有点沾沾自喜。但随后又开始忧虑,转头看向了船尾的妻子和丈母娘。
自己老师的所作所为对于系统内部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包括自己的妻子。王三只是个例,她和王十八一样太专注于一件事儿了,对其它东西反应极其迟钝。
当年自己老师在大名府进行大疏散,并最终交出兵权的举动,在儿童团里并不是没人反对,只是被说服了,更多的还是崇拜和信任的副作用。
随着诸多产业全被朝廷赎买,驸马只获得了凉王头衔,待在开封任人宰割之后,儿童团的孩子们就有点按捺不住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就连一向忠心耿耿不许有人说养父半句坏话的王大都曾流露过些许情绪,当初那份崇拜和信任不能说没了,也逊色不少。
但先生就是先生,不声不响到了扬州,悄悄经营了两年居然又死灰复燃了,而且这次的火烧的更大。在外人看来凉王除了修修河堤、搞搞肥料之外已经远离权力中心,属于被政治放逐的废物。
什么学堂、医馆,包括牛痘,对于普通百姓可能是天大的事儿,但对于一位大臣而言并没什么实打实的益处。
单靠民间声望无法手握大权,朝堂政治和民心所愿基本就是两个概念。前者是根基,后者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点缀,根基都没有往哪儿点缀?
道理是这么说,实际上从事这些项目的成员都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产生并慢慢变大,其中也包括自己。
建立化肥厂之前,自己在楚州附近的所有活动都被当地人怀疑,除了花高价之外别想获得一丁丁点帮助。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即便附近的百姓并不知道市面上有钱也难以买到的肥田粉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但一提起自己是凉王府的人,他们也会报以友善的笑容。只要不太妨碍大家的生活就愿意提供帮助,甚至少给一些钱物都可以。
这种变化外人可能无法感觉到,但知道驸马庞大计划的人都能感同身受。这个计划目前仅仅是初始阶段,如果它真的可以完成,哪怕只完成了大部分,结果都是不可想象的。
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计划相关的项目逐渐多了起来,产生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即便还看不清将来的模样,可大致脉络已经能显露了。
正如长公主所问,到时候朝廷该如何自处?这个问题不光长公主想得到明确答案,自己乃至许多人也想。也正如自己媳妇所做的事儿,答案肯定不会有,现在还不是时候,驸马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王七的营地就设在盱眙县城南边三四里的样子,这里也是淮水和通济渠交汇之处,银白色的大堤到此戛然而止。
和这个时代所有工程不同,大堤周遭没有任何亭台楼阁用来彰显功绩,只在拐角处立了一座不太高的石碑,两面刻满了人名,都是在修建堤坝过程中长眠于此的民和工匠。
此时码头左近已经被盱眙县的官员们站满了,甚至把王七和手下的工匠都挤到了大堤上,最中间的是沈括。
“大上,你陪夫人上去吧,我有些晕船,先去舱里睡会儿。”看到这个场面洪涛就对向万民演讲没啥兴趣了,万民甚至连大堤都上不了,喊破嗓子他们也听不见,连自己的面容也看不清,还讲个屁。
但不上岸显然也不合适,这里的官员们并没错,历来如此,他们只不过遵循传统和习惯。谁都没错咋办?那就只能委屈长公主了,她对这一切并无不适。
“爹爹可是恼了女儿刚才对娘娘不敬……”养父晕船?这太荒谬了,王大坚决不信。唯一的解释就是养父在生气,很不高兴。
“你回答的没错,刚才是为父多嘴了,这个毛病一定要改,否则后患无穷。别多想,不关你的事儿,是码头上那些人让为父不太痛快。你七弟纵使没有官职,可好歹还把河堤修好了,怎么能连个站的位置都不给呢?这个世界应该变一变规矩了,你觉得呢?”
和高俅猜想的一样,王大插话替自己解了围,否则真没法回答长公主的问题。但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躲也没用。
自己需要给身边的人一个明确态度,否则她们会产生各种猜想,就像当初自己放弃兵权时一样。那段时间的很多事儿王十都汇报过,包括兄弟姐妹之间的谈话。
但洪涛能感觉到,即便像王十那样狂热且冷酷无情的人,内心其实也不踏实,她也在等待自己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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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时辰未到(500票加更)()
“孩儿觉得早就该有所改变,记得当初爹爹和我们讲过,有一种由百姓做主选择官员的国家。就是在那天晚上,姐妹们在魏桥镇的工坊里建立了促进社,并发誓此生永不言弃。”
王大觉得太他妈对了,要不是碍于养父的养育之恩,她们早在大名府就动手了。神宗皇帝对养父有知遇之恩,还是养母的哥哥,有他在位促进社的成员们都觉得养父应该知恩图报。
但是神宗皇帝死了,继位的新皇帝还不是赵佣,更对养父极力打压,那就没必要再念这份情。顶多是将来留着他的命,算是对养母的回报。
“不不不,还不到时候。想建立你们理想中的国度就不能凡事都用战争来解决。你能杀别人别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也会来杀你,杀来杀去何时是个头呢?要先建立规则,而这些规则我们必须带头遵守,才有资格要求别人也遵守。”
看到王大眼睛里的火焰,洪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见一个人的惯性思维是多么顽固,这也正是自己需要面对的敌人。
和这个敌人相比,皇帝大臣禁军们都不值一提,什么时候战胜了这个敌人,什么时候自己的计划就完成了。
“靠学堂、医馆、报馆、化肥厂就能让别人遵守规则?”王大认同养父说的部分道理,同时也很不理解另一部分。
“这只是一部分,为父称它为软实力。既然有软那就得有硬,软硬兼施、阴阳调和才是正道。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再把身体养好,为父还有重要的工作安排。你和老三是一双硬拳头,等为父说的口干舌燥还有人听不进去的时候,就过去给他们几拳,想必结果会好得多。”
有些东西没亲眼所见是一辈子也无法相信的,即便亲眼所见很多人也不一定信。王大肯定不属于这些人,但她也没睿智到啥都没看见就能预知未来的程度。现在和她说太多没用,只需给出承诺与合理的安排。
趁兴而来、扫兴而去,这趟节日礼物送的真没啥意思。但结果不是最坏,长公主很理解丈夫的心情和用意,坚持待在码头亲自监督衣服和肉的分发过程,确保大部分民伕拿到手之后才返回船舱,四艘船毫不迟疑马上掉头返航。
“爹爹,不怪沈大人,原本也没打算邀请知县,是他们自己跑过来的,还有点喧宾夺主了。”
和洪涛相比王七这个当事人倒是更宽宏大量,丝毫不觉得受辱,反倒替沈括开脱,这可能就是战斗的友谊吧。
他们俩虽然身份不同、立场也不同,可是在水边同吃同住同奋斗了好几个月,在这条不足百里的河堤上倾尽了心血,互相之间的为人也基本摸透了。
“为父何时怨过沈大人,不上岸就是怕让他难堪。倒是你让为父有些刮目相看,男子汉就该有大胸怀。”
埋怨沈括没为王七撑腰?用不着,虽然他是两淮路仓司,但和州县地方官并不同属一个系统,没有上下级之分,也没法命令知县如何行事。
为了一个工匠头子与同僚翻脸?这更不可能了,除了自己这个疯驸马之外恐怕没有一个朝臣会这么干。
士人阶层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沈括首先是个士人然后才是科学家!他就算再热爱科学也不会跟着自己去对抗他自己的体系,至少现在不会。
“孩儿没有胸怀,有的只是根据山形水势决定建筑物走向的判断。这种事孩儿在河北路早就见怪不怪了,爹爹怕是还不知道,滹沱河铁索桥现在已经成了当地官府敛财之物,往来之人全要缴纳过桥费用,美其名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建桥费用是爹爹出的,就连工程兵的粮饷也没花朝廷分文,不知道他们取完了会不会还给爹爹。幸好河堤无法收费,但朝廷给的漕粮都被水淹过,大半已经发芽。”
别看王七年纪比王大小,可对人世间的了解一点不比别人少。从打建造肃州城开始他就和各族战俘打交道,到了大名府又要面对厢役和民伕,底层民众的苦难往往能使人快速成熟。
“古人云,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他们疯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等着瞧。”滹沱河大桥的事情山川督查院早就汇报过,洪涛觉得无所谓。
过桥费收的越多,桥头石碑上刻的名字就越容易被人记住。虽然一文钱也不会到自己手里,但这种事还得做下去,造更多的桥、筑更坚固的河堤、修更长的道路。
“下一步是继续修整淮水下游的堤坝,还是着手更换运河上的船闸,还请爹爹明示。”王七可能听懂了,也可能没听懂,他倒是光棍,根本不打算追问明白。
“先更换船闸,不过不是全部人手,留一两个手下在现场即可。”要想把淮水下游比较危险的堤坝全都补好,不说百年吧,以王七目前的人力物力至少得十年。
该不该修呢,特别该,不管任何一处河堤决口,都能危及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能不能修呢,特别不能,洪涛要把有限的人力物力用到更关键的地方去,一点都浪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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