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洪涛转身去调整汽灯光罩时,裴英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先把衣服整理了整理,然后抱拳躬身说出了他的真实来意。
“太子!难道说陛下的身体……”就算有人说西夏军队把凉州抢走了,洪涛也没有此时的感觉。先是不解,然后又是惊诧,再之后是惶恐,最后都有点绝望了。
能碰上神宗皇帝算自己命好,因为这是一位有野心、有手段、有能力的皇帝。只要他想干实事儿,自己就能施加影响。
理想也是欲望的一种,古人云无欲则刚,谁有欲望自己就能像偷取别人灵魂的魔鬼一般消无声息的潜入到谁的脑袋里,引诱着他一步步迈向自己的理想彼岸。
神宗皇帝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按照虚岁算才三十六,正是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阶段。可是突然有了立太子的想法,还派亲信不远万里特意跑来问自己的意见,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他觉得身体确实出现了大问题,且朝中对太子的人选有极大的分歧。
大舅哥有高血压的毛病洪涛早就知道,这个病别说在古代,就算到了医学相对发达的后世照样无法根治。但只要能注意保养,合理利用药物控制,就不会太影响寿命。
事实上自己离开开封之前和之后的一段日子,神宗皇帝的身体正在好转。这些信息从长公主的信中就能窥得一二,想必妻子不会特意骗自己。
年初回到开封时自己只见到了神宗皇帝两次,还是为了谈正事,没刻意去关注这个问题,难道说他的旧病又复发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假如神宗皇帝的身体真撑不下去,那自己的计划就等于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新皇帝登基之后天知道他是啥性格、啥思想,还会不会继续深化之前的改革。
另外新皇帝的登基年龄也是个大问题,假如太小的话,真正掌管朝堂的恐怕还不是皇帝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比如说太后,这在北宋历史上好像也是惯例。
以自己有限的那点历史知识,真想不起来神宗后面是哪位北宋皇帝继任,只知道自己那位岳母挺厉害的,也就是神宗皇帝的母亲。
正是这个老太太伙同司马光等一干旧党大臣,在神宗皇帝死后立刻就把王安石的新政彻底推翻了,也把北宋最后一点元气全给折腾光了。
441 好大的屎盆子!(930票加更)()
“驸马稍安勿躁,陛下的身体无恙,只是头痛的老毛病日渐加重,还在朝堂上昏厥过一次。按照祖制,宰相是可以提议立嗣的,这些日子朝中也正在为这件事儿争吵不休,进而还影响到了后宫,让陛下甚是心烦。有一日陛下突然提起驸马的识人之能,特此让老臣前来听驸马一句真话……”
洪涛的表现让裴英很放心,以他几十年的官场阅历观察,这位驸马不像是装的,确实很关心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半分惊喜的表现,百分百都是担忧,深深的忧虑。
“真话……裴大人,本官连陛下的皇子都不识得,仅仅是见过几面,何来真话?”裴英说得这么直白,连皇帝的口谕都传了,洪涛也没必要再去装,两手一摊,满脸大便干燥。
这次真不是推诿,自己确实不熟悉神宗皇帝的儿子。别说熟悉,连具体有几个都不知道,根本就没关心过这个问题。连人都不认识,怎么聊谁适合谁不适合继位的问题,这不是瞎扯嘛。
“真的全然不记得?”裴英听闻此言,好像是顺口一问。
“我说裴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能别再试探了吗?别说皇子们,此次回京我连老朋友章惇都不识得,还在廷议里和他差点吵起来。对了,当时您也在场啊。若不是苏轼带他去我府上拜访,本官就又多了一个政敌。确确实实忘了,之前的事情一概都想不起来,陛下应该也知道,为何还会让大人您跑一趟?”
顺口一问,别逗了,洪涛明白裴英的话外音,他是准备搂草打兔子,趁自己情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获得意外收获。
若是换到平日里洪涛肯定不会点破,大家互相绕圈子玩呗。但此时是真没心情玩这套把戏了,有什么直接说吧,那怕是来叫自己出兵勤王也没关系。
只要皇帝能保住渭桥镇的工业基地,湟州新军就能一口气打到京兆府去,占领渭桥镇之后那就是爱谁谁了。
“王诜乃太子少保,身边小童甚多且多有造诣,择皇子至湟州仿古制尽少保之职,立功多且性善者为东宫。”又来了,裴英的回答就是站起身整理衣服,抱拳躬身让神宗皇帝的灵魂附体。
“啊!!!让未来的太子到湟州历练!!!这、这是哪个……谁出的主意?”这番口谕带给洪涛的刺激比听到大舅哥快挂了还强烈,就差破口大骂了。
但他还留了个心眼儿,万一这个主意是大舅哥自己想出来的,当着大监头子直接骂皇帝好像有点嘬死。
“此乃陛下圣断,朝中之事想必驸马能感同身受,再加上后宫诸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驸马能体谅。”
裴英传完了口谕又坐下接着吃他的饺子,干这个差事也挺折磨人的,分分钟得把人格分裂开,一会儿是皇帝一会儿又恢复了太监身份,随时切换自如。
“好嘛,真是不拿亲戚当外人啊!”
洪涛一点没觉得神宗皇帝可怜,应该可怜的人是自己才对。神宗皇帝把最难的难题都扔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操蛋,全都是九十九死一生的高难度玩命活儿。
外戚独掌一军镇守边关就破了祖制、成立特区和参谋部分宰相和枢密院的权利也是史上绝无仅有、现在又让自己去背妄议废立的锅。
前面两个出了问题好歹还能保住小命,立太子这件事儿一旦站错队,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到时候新皇帝绝对不会说自己是他姑父就网开一面,就算新皇帝心软,他手下那群有拥立之功的大臣们能干吗?不弄死自己怎么证明皇位得来的名正言顺呢?
“驸马确实不是外人,从伦理上众皇子得称一声姑丈,按照律法要尊你为师。”
裴英看着驸马的倒霉德性有点幸灾乐祸,让一个能人吃瘪是大众喜闻乐见的事儿。驸马好像就是个大能人,出仕以来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这事儿就算定了呗?”
洪涛真想拿起金条砸死这个老不死的,在金库里弄死个人啥事儿都不会有,顺着暗道往湟水里一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然了,只是想一想而已,裴英年纪是大了但身手还在,谁弄死谁很难讲。
虽然皇帝没下圣旨,但这件事儿只要裴英张嘴自己就没跑了。这个锅愿意背得背,不愿意背也得背。背了,将来还可能有一条活路。不背,等不到新皇帝登基,老皇帝就得先弄死自己。
“陛下让驸马酌情考量……”裴英这次真忍不住了,裂开嘴笑的那叫一个开心,仅剩的几颗门牙上还沾着绿韭菜叶,模样要多龌龊有多龌龊。
“考量你奶奶个头!皇子们来可以,但本官有个条件请中贵转呈陛下。肃州和瓜州之敌不除,无法保证甘凉路安全,也就不能保得皇子无恙。本官以为我大宋未来的皇帝不可不知兵,愿领皇子出征。皇子在本官在,皇子不在,本官人头送回开封!”
每次被逼到绝路洪涛都会把街头混子、泼皮无赖的本质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都九死一生了,凭什么不借机要点好处?
自己最想要什么?第一当然是把长公主和女儿接到身边阖家团圆,总是一两年才见一次面,你家儿子倒是成才了,我闺女咋办呢?但这个要求恐怕只能是想想,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答应的,提出来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退而求其次,那就是打通西域商路比较重要。只要这条丝绸之路得以恢复畅通,甘凉路和湟州想不繁荣都不成。哪怕自己走了,交给任何一位官员管理,区别也只是多收税和少收税的区别,绝对不会赔。
“驸马王诜接旨!”裴英已经吃饱了,叉着马步坐在木箱子上听完了洪涛的要求,又开始起身整理衣服,顺带着灵魂附体。
不过这次传的不是口谕,而是一卷圣旨。不对,肯定不是圣旨,这种事儿不可能有朝臣背书,肯定是个中旨。
“臣王诜在……”反观洪涛就没那么恭敬,爱搭不理的站起身,也没有袍袖可以整理,敷衍了事的抱了抱拳,还拉着长声,带出浓浓的不满。
“甘凉路以西之事自处之,皇子如有闪失恕你无罪。我儿天纵英才,王大至十八比之不及,两年后给朕一位大宋太子。若无建树,自己去崖州钓鱼莫再回京。另注,酌许东来教授皇子四经,不得干涉!”
神宗皇帝这份中旨和以前的完全不同,遣词造句带着浓浓的驸马风格,但又没全模仿像,有点不伦不类。
但从语句中可以看出,大舅哥写的时候很是得意,坑了被传为星君下凡的妹夫一把,本身就象征着皇帝比星君还厉害。
进而还把矛盾转移到了朝臣和驸马之间,至少能拖上一年两年的时间,有点一箭双雕的意思,不得意都对不起这么好的主意。
“……拿过来本官看看!”洪涛越听越不是味道,合算自己的反应都被皇帝猜到了,或者说皇帝写了好几份中旨交给裴英,哪份儿能用就用那份儿。但这样算也挺吓人的,被别人看透很没有安全感。
“臣王诜接旨……”在确定裴英不是瞎念之后洪涛立马就蔫了,和专业的政客相比自己确实还嫩点。论琢磨人、算计人他们都是大匠水平,自己顶多是个技术员。白纸黑字写着呢,不服不成。
442 三选一(白银39)()
传完了旨意裴英也算完成了任务,话语间不再试探遮掩,终于把他此次来湟州当个六品走马承受的原委统统道了出来。他就是来给皇子们打前站的,监视驸马只不过是用来糊弄朝臣的借口。
神宗皇帝此时总共生了十二个儿子,不能算特别能生,但和他的父辈比也是中等偏上水平。可惜由于医疗条件限制,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以后还会不会夭折不清楚。
后世里民间总有会流传皇帝后宫宫斗异常激烈的段子,好像是个皇子夭折就和阴谋暗害脱不开关系。
明清两代的后宫如何洪涛没发言权,但北宋时期这种事还是很少见的。皇子们的死因大多数是由于疾病,尤其是十岁之前,很容易大病一场就挂了。
神宗皇帝的长子到五子全死了,死因都是病,其中三个明显是得了天花,一个还不到半岁,估计是某些婴儿疾病。
长子赵佾最可惜,虚岁都22了,按说已经扛过了危险期,但愣是因为骑马淋雨感冒转急性肺炎,高烧不退去年秋天也挂了。
他要是没死,这场立太子的争论也就不存在了。本身就是长子,岁数也合适,即便不是皇后亲生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老六赵佣现在就是老大,虚岁刚刚七岁;再往下是老八赵倜、老九赵佖、十子赵伟、十一子赵佶、十二子赵俣,正好六个。
除了赵佣和赵倜稍微保险点之外,另外四个最大的才五岁,赵佶刚一岁半、赵俣今年春天才出生,按照古人的算法只有一岁。在这个年龄段出场水痘都有可能要命,更别提天花、百日咳之类的幼儿疾病。
但有一个人洪涛百分百肯定不会夭折,那就是十一子赵佶。这名字不用太熟悉宋代历史也会记得,他就是宋徽宗,北宋的亡国之君。
其实北宋最后一个皇帝是宋钦宗赵桓,但那个倒霉蛋只当了两年皇帝,亡国这个事儿和他真没太大关系,这个锅必须要扣到徽宗头上。
说起这个事儿洪涛又想起了章惇,历史上他就在立赵佶为太子的问题上持反对意见,说当时的端王赵佶举止轻佻,不适合君临天下,可惜没人听。
要是这么推论的话,老六赵佣可能就是短命的宋哲宗赵熙。洪涛觉得他也不适合当皇帝,为啥呢?因为这个侄子见过面,瘦的和豆芽菜一样,嘴唇还发紫,肯定有某种慢性心血管疾病,不光寿命短,生育能力还差。
这次神宗皇帝要送到湟州的有三位皇子,六子赵佣、八子赵倜和九子赵佖。剩下三个皇子年纪太小,送来也锻炼不出什么,顶多喝点新鲜的羊奶、马奶,再多晒晒太阳,说不定身体能好一点,不至于夭折。
当然了,神宗皇帝肯定不是这么想的。留下三个儿子是保险手段,哪怕湟州的三位皇子全让驸马给折腾死了,他还有三个儿子可以继位,不至于断了后。
“不知道我这三个大侄子什么时候抵达?是否需要准备馆舍。”听裴英大概介绍完皇子们的情况,洪涛了无生趣的问了一句。
三位皇子里面两个都不太适合当皇帝,七岁的赵佣身体太弱,搞不好也遗传了高血压、心脏病一类的不治之症。五岁的赵佖一只眼是斜眼,视力还很不好,先天性近视。
只有六岁的赵倜听起来全须全尾,但真实情况如何也不得而知,要到了湟州之后慢慢观察。要把这么三块料教育成未来的帝王,想起来就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入冬之前定会抵达,馆舍大可不必,如何教授皇子是少保之责,任何人不得干涉,也包括本官。”
饺子吃完了,正事儿也说完了,裴英起身就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拂过那些金币和金条,表情很享受。
“说得轻巧,一位皇后、两位皇妃的儿子都在本官手上,还不得干涉,谁信啊!”对于这种屁话洪涛都不带过脑子的,太影响智商。
大舅哥这一招真是太毒了,不光把朝臣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湟州,连后宫的势力也一并转了过来。从此湟州就永无宁日了,成了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大部分还和自己不怎么对付。
可惜这番话裴英是不会接茬的,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依旧沉醉在黄金的感觉中,摇头晃脑的走上了楼梯,扔下驸马一个人爱怎么骂就怎么骂,耳不听为净。
其实裴英一走洪涛就不骂了,地下室里一个人没有骂给谁听呢。既成事实,抱怨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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