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算自古福建人就有走到哪儿都抱团的习惯,后世里他们也是一村一乡的去异地经营,只要有一人成功,马上就会拉扯同乡跟进占领市场,互相之间既有竞争也有扶持。
“不要只是,只要不违反律法凡事皆可经营,有难处尽管提。”
对于像王家这样的商人,洪涛还是很有好感的。但经商也不是容易事儿,别只看家财万贯,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有可能倾家荡产。
宋朝对商人还是不错的,换个朝代自己这套办法绝对行不通,所以只要自己力所能及,帮他们一下理所当然。
“只是小人听说朝中有人家也要在大人治下开办工坊商号,这样一来我等草民岂不是没了活路,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咬了咬牙,王浩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原来他怕的不是经营条件和自然条件,更没提战乱的事儿,而是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官商比较忌惮。
想让洪涛给他透露点内部消息,比如哪个行业官商涉入的程度比较小他们就去做哪个,这样就不用和官商竞争了,因为真争不过。
422 人小鬼大()
“叔父多虑了,本官治下除了禁榷之物外不分官商还是私营,皆要遵守同样的规矩。在其它地方他们会如鱼得水,到了湟州和甘凉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以前那套办法行不通了。只是这一点本官无法提前证明给大家看,还得日久见人心。说实话,在这里投资有风险,万一哪天本官被他们扳倒,这里的规矩恐怕就得变一变了。但也有不错的利润,风险越大利润越高,如何舍取自行定夺,本官无法左右。”
官商,这个词儿即便在商人地位很高的宋代也是无处不在。而且吧,很多行业都已经被官商垄断,以大城市为最。比如说开封的邸店,除了皇商就是官商,再比如粮商和典当业,基本也是官僚资本掌控着。
官员能不能做生意,洪涛觉得最好不能。权要是和钱凑得太紧密,基本就没别人活路了。这俩玩意就像吸铁石且极性不同,天生就往一起吸。如何把它们尽可能拆分开才是保持社会平衡的根本,怎么能再往一起推呢。
那是不是说当官掌权就不应该挣钱呢,哪怕是真靠本事也不成?没错,洪涛认为这就是官员的职业要求。
想实现政治报复、想掌权,那就先把钱舍了,至少在任期之内不能两者兼得。不能什么好东西都想要,都给你们娘们了,别人咋办?
权和钱可以互相交换,但那是两个阶层之间的交易,既然是交易就必须双方获利,难度总比一个人左手掌权、右手捞钱高的多。
世界上的很多事儿是不能完全禁止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增加破坏规则的难度,或者叫提高违法成本。
具体到湟州和甘凉路,洪涛只是答应把一部分技术转让给朝中的利益集团,并允许他们在这里进行商业活动,并没说要把某个行业全完交给他们经营。
如果他们敢把欺行霸市、以势压人的坏毛病带到这里来,那就是在自寻死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自己捏着鼻子给他们的,正愁找不到借口呢,真不介意论起大刀砍得他们人头滚滚,顺便也把他们的投资没收。
“有大人的话就够了,小人信得过。我这就去凉州先把地买好,免得人来了地全没了。”洪涛如果拍着胸脯百分百保证,那王浩还就真得再琢磨琢磨。自古官字两张口,翻脸就不认人。
而这套说法好像更符合实际情况,也更显得诚恳。做买卖哪儿有不冒险的,自己用海船往京兆府拉粮食还得冒着搁浅触礁的危险呢。
“叔父这次可失算了,凉州的拓荒田没出正月就已经告罄。如果早些时日让王冠前来认领,本官还能网开一面,可现在就连本官想要几十亩地也没了,总不能派兵抢回来吧。”
说起凉州的拓荒田,洪涛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他从开封回来之后才听说,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侠出的馊主意,很多湟州人突然想开了,快马加鞭的跑去凉州认领了拓荒田。然后草草戳上几根自家的木杆子,再盖个小窝棚,又跑回湟州坐等。
他们等什么呢?洪涛不用想也知道,等着有人来买呗。合算自己鼓励开荒的拓荒田成了这些人的赚钱工具,没废什么事儿就成了二房东,不对,是二地主。
要是按照富姬的意思,干脆就宣布这些人的拓荒田不合法,然后由凉州政府收回重新分配,可是周一日提出了反对意见。
她说翻遍了帅司大人颁布的拓荒令,里面也没找到不许转手的字眼儿,更没规定土地不许荒废。只要认领者在一年之后可以上缴税款,人家愿意在土地上养耗子玩谁也管不着,因为那已经是人家自己的土地了。
不光周一日这么说,巡检司的王十二、花膏工坊的王十和王十三、湟州医院的王十七和王十八也言辞凿凿的拥护私有财产不被侵犯原则。
而富姬、莲儿、紫菊、刘松一干人则觉得啥私有不私有的,只要碍了帅司大人事儿,就得算违法。
洪涛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唇枪舌剑的发表各自的理解,心里想的不是如何收回土地,而是这两代人的思想隔阂。
这些青年团孩子的想法和宋人明显不一样,这和年纪无关,莲儿其实比王大也大不了几岁,应该算同一代人。
“这要不是你们几个帮王大想的馊主意,本官就把花膏当饭吃!谁是主使,三天内把深刻检查放到我案头,然后罚俸一年。”
最终洪涛决定就听孩子们的,既然是她们在具体管理湟州和甘凉路的事物,自己就应该让她们放开手脚去实践,只要大方向没有偏差不用干涉。
但有件事儿必须要让她们明白,现在就忙着合伙糊弄自己有点早,而且手段并不高明,这才是受罚的关键。想蒙人又蒙不好,废物啊!
最终有人写检查承担罪责吗?没有,但罪魁祸首有了,只是没法惩罚。因为她没有俸禄,且人在凉州,暂时还惩罚不着。宸娘,原来她才是整件事儿的幕后指使。
洪涛离开凉州的时候给王大和王二布置了一个任务,让她们多动动脑筋,想一想开春之后如何吸引更多拓荒者到凉州来。
这件事儿指望不上苗魁,他是个稳稳当当的战将,让做什么就会分毫不差的去执行,可别指望他能有太多的创新。
所以凉州的管理者只能在王大、王二、王三当中选一个,其他人都已经有固定的位置了,且干得也不错。
不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王大和王二会错意了,她们不认为这是官人的建议,而是当成了命令。这下可就为难了,在民政问题上她们俩也没什么研究,突然赶鸭子上架立刻就有点麻爪。
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团结才能力量大,这是她们从小就接受的教育。儿童团和青年团里有非常强烈的竞争,但洪涛从来不许因为竞争就失去亲情和团队意识。
王大王二有麻烦,马上就告诉了同样在凉州待着的宸娘。结果没几天,小丫头就提出了这么一整套瞒天过海的计划,并且联络了湟州的王十要求配合。
再然后这个小团队的成员越来越多,几乎把在湟州的所有青年团员都一网打尽,甚至还加上了一个外人,周一日。
明年凉州土地就要吃紧、内地有大批拓荒者要来的消息就是从周一日这里“无意中”流传出去的,她并不需要亲自去和谁说,只需很偶然的让州衙里的小吏看到桌上的公文和往来信件,消息自然而然就会扩散,且速度非常快。
推波助澜的则是王十七和王十八,这两个孩子负责湟州医院和皇帝庙的管理,接触的病人和信徒很多。一旦有人侧面打听起这件事儿,她们俩就会做出很为难、不好说的模样,还要叮嘱对方不要随便传播。
这样一来流言的真实性反倒被证实了,湟州人也不是傻子,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怎么能放过呢。于是没用半个月,就把凉州可以拓荒的土地全给认领完了。
这下王大和王二的任务算是完满完成,还不用担心有人后悔,因为自始至终官府和军方也没说一个字儿,大家都是自愿的。
什么?你要退出!做梦吧,真以为官员是吃干饭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不管这块土地卖得出去卖不出去,一年之后必须纳税,少一文钱就去矿山挖矿吧。敢和官府捣乱,真是活腻味了。
423 背后主使()
这次洪涛没犹豫,直接返回了凉州,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执行家法。和审讯犯人一样,用湿纸蒙着脸浇水。
鉴于宸娘在这一年里变化很大,犯规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洪涛决定破例,让她提前尝尝什么叫难受。
“哎,你还敢和本官动手!好日子过腻味了是吧,是不是想去挖矿?”
宸娘倒是挺硬气,犯了错就认罚。但那个西迪有点激动,水刚倒下去她就从里屋跑了出来,拉着洪涛的胳膊不让执行。
“我……我的……我说的!主人不错!”西迪的语言能力也挺强,仅仅两三个月就能听懂一部分汉话了,还可以说几句,只是遣词造句上还不太准确。
“这些缺德主意是你出的?”洪涛大概听明白了西迪的意思,她要帮宸娘顶罪。
“我的、我的!”西迪使劲儿的点着头,手依旧没撒开,死死的攥着洪涛的胳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些主意到底是谁的?儿童团的规矩你应该不会忘,想好了再张嘴!”
是不是护主顶罪洪涛搞不太清,按说这么有创意的事光靠宸娘好像真有点难度。聪明归聪明,有些事儿没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对人心的把控,光靠聪明是没用的。
而西迪有可能具备这种能力,犹太人最擅长什么?肯定是做生意,从老到幼、连男带女,除了工匠就是生意人。
种地放牧并不是他们的长项,这倒不是民族特性,而是环境使然。一个总被四处驱赶的族群,学门手艺和做生意的技巧显然比学种地有用的多。
“……那官人会不会惩罚她……”脸上的湿纸被揭开了,宸娘深深喘了一口气,算是承认了西迪的说法。
不是她想出卖朋友,而是儿童团的规矩太严格,谁欺骗同伴谁就要被开除。在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养父和一个族人之间她选择了前者,但又不想太轻易抛弃后者。
“该惩罚的还是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交待的?准备吧,这壶水是躲不掉了。你去一边站着看,再敢碰我一下她就得承受三壶!”
最终宸娘也没逃掉惩罚,而且是罪上加罪。洪涛早就和她交待过,西迪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听,结果没记住。那就加深一下印象吧,否则以后永远也记不住。
“天父……要惩罚你……”看着鼻涕眼泪一起流、脸憋得像个紫茄子的宸娘,西迪眼睛里都快射出刀子了。恶狠狠的用她们的语言嘀咕了几句,生怕洪涛听不懂这是在诅咒,又换成了结结巴巴的汉语。
“咳咳咳……官人饶了她吧,她还不懂咱们的规矩,而且对宸娘可好了……”听见西迪的话,宸娘赶紧起身制止,一边咳嗽一边求情。
“她的族人来了没有?”和一个连语言都没法沟通的女人斗气不是洪涛的风格,而且在这件事儿上西迪的主意也并不全馊,只是没事先获得自己的批准就做主,太儿戏了一些。
“对了,官人应该奖励西迪,她的族人都是巧匠。看,这是他们给我打造的,好看不?”记吃不记打,这就是小孩的习性。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呢宸娘又爬上了洪涛的腿,从脖子里拽出一个巴掌大的铜牌,上面镌刻着和她后背一模一样的图案。确实挺精致的,一点不比王大头的手艺差,只是风格不太一样。
“切,太抠了,才给你个铜的。瞧瞧官人我的,纯金!”
看样子已经有犹太人接到那只公牛的消息来凉州城了,还有铜匠或者金银匠手艺。但此时洪涛不想夸赞他们,那会让宸娘过于得意,必须先煞煞她的威风。
“……真是金的!库平二钱,这就是官人的新钱吗?”
宸娘接过金币的样品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半天,有点爱不释手,估计世界上就没有女人不喜欢黄金,小女人也一样。
“拿来,这是样品,暂时还不能外流!”想揣到兜里去,做梦吧,过过眼瘾得了。按说在新币没有正式发行之前外人连看都不能看,现在就已经破例,不光被宸娘看个仔细,旁边的辛迪也一眼未漏。
“抠门……”看到金币又进了驸马兜里,宸娘瘪着嘴发泄着严重不满。
“抠门……”这个汉语词汇辛迪的读音也挺标准,看来全世界的人都一个德性,学骂人话总是最快。
“给你们俩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想办法控制住倒卖田亩的趋势。地可以卖,但不能光倒来倒去,最终获得土地的人还要利用土地创造价值,光升值会损害凉州的发展。除了土地之外还有房产,随着大量人员涌入甘凉路,城内的商铺也要提早规划,你和你这位狗头军师干点正事儿去。”
辛迪的馊主意倒是给洪涛提了一个醒儿,不能让湟州和甘凉路的土地、房产价格上涨太快,那样就会抑制农牧业和商业的发展。
大量资金全都被用去炒房子炒地了,这玩意来钱快且利润大,谁还会去投资实业和农牧业呢?这是种恶性循环,一旦发生便很难逆转。
要是放在其它地方,这种情况可能会来得非常缓慢,但甘凉路和湟州比较特殊,它们是一条古老的商路,只是由于战争才被暂时截断。一旦恢复之后的吸引力会非常大,资金投入量也会非常大。
再加上自己在国内到处都是敌人,他们全想看着自己倒霉。谁敢确定未来的投资者里没有极具经济眼光的?自己不光要防备自然经济规律,还得预防有人利用经济当武器来打击自己的政策。
想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就得提前在规则上更加细化,这样就算有人捣乱,自己也能祭出规则这个大杀器让他们有来无回。不仅不会破坏经济,还能让人们对湟州和甘凉路更有信心。
信心是什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