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卷宗库,设在衙门内院的东南角。库内有摆有书架数十列,每列书架高约十尺,书架上下都设有八排木板,用于摆放卷宗。
而此时的纪纲,正缓缓的走向了一列深藏于库中内角的书架之旁,伸手开始寻找着一册他想要了解的卷宗。
光阴,正在匆匆的流逝着。
就在纪纲翻开了一本写着洪武十五年的卷宗之时,他的身后方却是猛的响起来一声令他心头一震的声音。
“洪武十五年,你找这本二十多年前的卷宗,想做何事?”。
话音刚落,纪纲便是迅速的转过了身,看向了这名说话之人。
事实上,纪纲之所以方才心头一震,并不是因为他身后的这个人。相反,从这个人开口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而令他震惊的是,他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能够形如鬼魅般的进入这看守严密的锦衣卫衙门之中。
于是,在定了定心神后,纪纲便开口道了一声“师兄”。
他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在这之后,他便打量起了这位他口中的师兄。
长长的一道疤痕,从对方的左耳穿了鼻梁,一直延伸到了右耳。而原本应该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却因为这样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疤痕,显得十分的狰狞,可怕。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兄之时,这道疤痕就已经出现在对方的脸上。
而那一年,他六岁,他的师兄只有十四岁。
此时此刻,看着这位身穿麻袍的师兄与自己同处于这样一处昏暗的房间之中,纪纲却是不经意的想起了那幼年时的那一个个夜晚。
同样昏暗的房间,数十位年岁相仿的孩童。他们为了生存,拿起了刀剑,砍杀着房间内的孩童。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孩童才能走出那个房间。
但一时的胜者却并不能真正的活下去,因为等待他的,还有新的一轮厮杀。
就这样,一轮,一轮,又一轮。年幼的纪纲也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位孩童,记不清自己到底为何能够活到最后。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怀疑那样的一个个夜晚会不会是一场梦境。
但是,在感受到身上那数不清的伤痕正在隐隐的发痒之时,这样的一个梦境却是变得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真实。
这就是纪纲身上疤痕的由来。
这也就是为何连见惯了受刑之人的刑部尚书荆戈,在看到了纪纲身上的伤痕之时,心中也会为之震动。因为这些伤疤,多的触目,惊心。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所受的伤,大多都可以用衣物加以遮挡。而他师兄脸上的这道疤,却是如何都盖之不住。
他的师傅只收了他与他师兄,两位徒弟。
他的师兄,是走出那个房间的第一批孩童。
而他纪纲,则是第二批。
可他有时也常在想,倘若他与他的师兄年岁相仿,有同时处在那一个房间之中,那最终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应该不会是自己。
因为他面前的这位师兄,真的很强。
………
先前,脑海中的一幕幕场景,其实也只是在一瞬之间,闪过了纪纲的脑海。而当他回过神之后,想起了两人正在锦衣卫衙门之中相谈,也是皱了皱眉,道“师兄来此,所谓何事”。
他的声音很轻,但也有一丝丝的急意。似乎是不想惊动他人。
然而,面对这自己这位师弟言语之中所携带着的驱赶之意,麻袍男子却是饶有兴致的说道“怎么,你在害怕吗?”。
纪纲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的那对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双眼。
“你是不是怕被人知道你我早已相识之事,会对你不利?”。麻袍男子的话,依旧说的是轻松自在,就像两人只是在一处茶楼之中,随意的谈论着一般,浑然不在意其实自己是在锦衣卫的衙门之中。
其实,麻袍男子说的没有错。
乌山的那场大战已经被史官记录在案。而案件之中也提到了一位身穿麻袍的军师。就是因为这位军师的存在,才令赵半山的大军全军覆没。
但是,对于这位麻袍军师,朝廷却是没有能够查到丝毫的线索。唯一知晓的事情,便是这位军师,身穿麻袍,脸上有一道狰狞的长疤,仅此而已。而后,渐渐地,一些调查乌山之战的人员,便将这位军师,称之为‘麻袍’。
所以,若是让他人得知纪纲其实早已与对方相识,那就算秦未明如何强势,也绝对保不住纪纲的人头。
面对这师兄的一番番直插人心的话语,纪纲不知该如何作答。所幸,他便不做回答,而是继续等待着对方,说出来此的目的。
随后,麻袍见纪纲这幅模样,也是笑道“好了,说正事吧………待到西去的船队返航之时,江湖将会大乱。届时,王征南也会南下。所以师傅则让你将王征南南下的消息,告知瑶池仙宗的宗主……………”。
第三章 麻将()
永乐三年,七月初二。
时至黄昏,风平,浪静。
此时的施无为,正独自一人的站在了他房门外的那条走廊之上,看着底下甲板上的人群,以及海面上的那数十艘正在行使中的船队。
船队是在六月十五日起的航,所以此时众人也算是在还是漂泊了近二十日。而先前金沙之盟的比试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虽然对于最后出场的那位真正的金钱帮帮主的身份,施无为起初也是有些震惊,有些不安。但在这大半年之中,他却也并没有受到来自对方的压力,或这说是迫害。所以,久而久之,他也是将这一分不安,抛至了脑后,不再去想这场江湖的恩怨。更何况,他此时的心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因为郑大将军那晚与他说过的话,让他找到了心中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的这条复仇之路,将不会是孤独的。
他知道,失去了一切的建文帝,定会想方设法的重夺皇位。
所以,他目前需要做的,便是尽快的提高修为。随后,必须先明军一步,找到建文帝,并辅佐其重回京师。
而据他的观察,此次出航的六十三艘形态,功能各异的船队,共载有将士两万七千余人。当然,这两万七千人之中,也有着不少负责伙食的士兵,还有大量负责修复船队的工匠。所以,除去这些战斗力稍弱的士兵,这两万七千人之中,也还有两万三千名训练有素的将士。
别看此次行军的人数只有两万多人,但这些人若是一心想要攻占海外岛国,那将会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不用说那位正在逃亡之中的建文帝了。
因为毕竟是败走逃亡,施无为相信皇上应该不会也并无条件携带大量的将士。所以,如果此次明军真若是遇上了建文帝,那这结果,将是显而易见的。
…… 。。
徐徐的海风,轻柔地拂过施无为的那张中正的脸庞。几丝散落在他眼前的发丝,也是随风飘扬着。
而施无为便就是这般静静的呆望这海面上的船只,思考着日后的行动。
然而,就在海角天边的夕阳即将沉入海底之时。他却是突然的看见一个白影,正从一艘航行着的战船之上,飞入了千山渡的甲板之上。紧接着,这白影未做片刻的停留,便直接飞身,上了三楼。
当看着苏无轼手持一个黄木箱,并如此急忙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施无为才将念头拉回之后,并不解道“无轼,你这么着急作甚?”。
但苏无轼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一脸兴奋的拉着他,向着身后方的走廊之中走去。
苏无轼一边走,还一边敲着两旁的房门,并回头道“哈哈哈,当然是有一件好事啦”。
“好事?不会是最近这数日你老是跑去麻将军战船上的原因吧”。施无为也是在前几日,才发现了苏无轼的异样。因为这几日,苏无轼总是一大早便飞去麻将军的战船之上,一直到天黑之后,才会回来。但他这几日都在专心的修炼,所以也并没有去问对方为何老是去找麻将军。
“哈哈,说的没错,就是那件事。。。你先等等,等我将大伙都喊出来先”。苏无轼说完,便继续翘着两旁的房门。
紧接着,随着他急促的敲门之声,两旁的房门也终于是被人推开。随后,木一一与周若楠也是走了出来,同时问道“什么事啊?”。
而另一个房间之中,小和尚也是不解的推开了房门,道“苏师侄,何事令你如此心急?”。
“嘿嘿,当然是好事啊。。好了你们先别问,先来我房间”。苏无轼一边说着话,一边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并让大家先进屋再说。
片刻之后,五人皆已进屋,入了座。
而原本空荡且狭小的房间,却是硬生生的被苏无轼腾出来一块地,摆起了一张方桌,四把长椅,供几人平时闲聊之中。
当看着这四人都已入座之后,苏无轼自己却是起了身,并将它手中提着了木箱放在了方桌之上,道“嘿嘿,这个宝贝就是我从麻将军那边赢回来的。你们看好了!!”。
说完,他便直接打开了木箱上的方盖,并洋洋得意看着座中的四人。
此时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个大小一致,拇指大小的小木块。而当好奇的木一一取出了几个小木块之后,她却发现这些小木块上,竟然有一面刻着一个字,或是一个图案。
第一个木块之上,刻有一个‘南’字。第二个木块之上,刻着“三万”。第三个木块之上,则是刻着五个小圆圈。
而施无为见师妹取出了那几个小木块之后,便无奈道“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 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他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这样的一些东西。但看苏无轼的兴奋之情,这些小木块,可能还有这什么秘密。
木一一也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于是,就在师兄发了问之后,她也是略带鄙夷地跟声道“这几天你老是跑去麻将军的船上,不会就是在玩这些小木头吧?”。
此时,苏无轼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四双瞧不起的眼神。于是,他便急道“这些可不是小木头,这可是打发时日的好宝贝啊”。
“那这些木头,有何用?”。施无为问道。
“额,当然是用来玩的啊”。
随后,苏无轼便讲起了自己发现这些宝贝的经过。
原来,在这大半年之中,苏无轼对着艘船,以及一望无际的大海早已心生了无趣之感。他并不像施无为那般,可以整日的修炼。也不像小和尚那样,可以念上几日的心经。所以,就在前几日,百无聊赖的他在见到麻将军的战船之上总是人声鼎沸之时,便寻了个理由,前去看个究竟。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看到麻将军与手下的副将正在玩这样的一个‘牌’之后,他也是迷上了这个小木块。最后,他发现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原来竟然是打发时间的大宝贝。所以,他便将这个宝贝,分享给了在座的四人。
“他们最近刚刚为这副‘牌’取了个名字,叫麻将”。
“麻将?…这是什么怪名字啊”。木一一在听说了这些小木块原来是一种赌博之用的牌时,也是对这牌的名字,感到了诧异。因为毕竟这词组好像跟牌,并无多大关系。
“哎,此事说来话长。。。。因为麻将军逢赌必赢。所以,将士们便将这牌称之为麻大将军牌。而久而久之,便称其为‘麻将’。但是呢,自从本少侠参与了这麻将之后,麻将军便是输多赢少。。。哈哈,我觉得要是我能早一点接触这牌,那这牌的名字,可能就会是苏侠,苏大少侠牌,哈哈哈”。
“苏侠?…… 。。 那还是麻将好听一些”。木一一取笑道。
“好了,别说这些了。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可有兴趣与我决战到天亮?”。
此话一出,他首先便是看向了一旁的施无为。
然而,此时的施无为却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兴趣。
紧接着,小和尚也是摇头道“师傅说了,出家人不可破赌戒”。
苏无轼见此,更是辩解道“那我们不赌钱,只是玩玩,这样总可以吧”。
“不行”。小和尚坚持道。
“你……你们…真是…太不识货了”。
很显然,在发现原来自己是在对这两头牛,弹了半天琴后,苏无轼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四章 佛塔()
三天之后,丑时。
今夜多云,云多且不见月,以至于在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各个船上的将士水手们也不得不点起了三五火把,摆放在船身各处,已视照明。
因为若是没有这些火把的光亮,那只怕前后航行的船只,稍有不慎,便会相撞。所以,这样的一个或是一个个看似不起眼且风平浪静的黑夜,实则也是蕴藏着极大的风险。而类似这种常人察之不觉却又真实存在的危急,在接下来的航行之中,还有许多。
……
此时此刻,与海面上亮起的星星之火相比,千山渡的第三层楼的一个房间之内,灯火也是通明。
按理来说,时至丑时,常人都已熟睡。而大部分将士或是修行者也却是入了眠,但这处房间之中,不仅灯火明亮,时不时地还会有一声声怪喊从屋内传出。
“小苏啊,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怎么老是放炮啊”。看着苏无轼又是打出了一手烂牌之后,木一一也是肆意的取笑起了对方。
而苏无轼的心中原本就已憋着一肚子的火。此时,见木一一开始嘲笑自己,心中更是有苦说不出。于是,他便只好咬着牙,愤愤地道了一声“再来”。
其实,三日前的傍晚,虽然众人都是摇头表示对这麻将不敢兴趣。但苦于船上的时日,以及这一望无际且风景如一的海面,确实也是无趣。所以,施无为几人也是在苏无轼的软磨硬泡之下,开始玩起了这所谓的游戏。
但是,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赌场’之上大杀四方,找回岷山大师兄的尊严之时,苏无轼却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在第一日赢过几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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