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忍无可忍,道:“贾司徒此言差矣,羊太傅在奏章之中,已经是分析的入情入理,邺城并非是一步闲棋,而是至关全局的一步大棋,如果轻弃,则黄河以北尽皆沦丧,千里黄河,有险难守,江山社稷,危在旦夕。”
贾充冷冷一笑,道:“这大概也只有羊太傅和郑太保如此做想吧,蜀军进攻河内,就说明已经放弃围攻邺城,如果蜀军攻破小平津,邺城再守得固若金汤,又有何用?羊太傅两番抗旨,拒不奉命出兵,拥兵自守,居功自傲,难道他认为自己要比圣上还英明吗?”
郑冲不禁是张口结舌,贾充的话说的很毒,直言羊祜有自立之心,反问一句比圣上还英明,当着司马炎的面,郑冲真是无法回答,说羊祜比圣上更英明,这简直就是要打司马炎的脸,说羊祜不及圣上,那就证明羊祜先前所说的那几万言的奏章,都是废话。
司马炎的脸色,也渐渐地阴沉了下来,钟会之事后,司马炎的心理上已经是有了很大的阴影,一听到拥兵自重这四个字,他便是心底一寒。如今羊祜不服调遣,俨然与当年的钟会颇有些相似之处,不禁让司马炎是心生警惕,原本对羊祜也只是质疑,现在却已经到了怀疑的地步。
主疑臣臣必死,郑冲也不禁为羊祜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第1035章 三道诏书(四)()
此时,杨骏也上前添了一把火:“陛下,羊祜屡屡抗命不从,居心叵测,恐有不臣之心,陛下不可不防。”
司马炎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钟会的叛乱已经让他刻骨铭心了,如果羊祜再步钟会的后尘的话,这无疑将是灾难性的,司马炎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依诸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杨骏道:“为防羊祜作乱,陛下应尽快撤除其兵权,重新任命信得过的大将,掌握冀州兵马。”
四人之中先前唯一没开口的和峤这时道:“陛下,不管羊太傅有没有反意,此事都必须谨慎应对,钟会之事,便是前车之鉴,陛下切不可操之过急,如果逼迫甚紧的话,很可能适得其反。”
司马炎自然也知道此事的后果,如果此时临阵削夺羊祜兵权的话,很可能羊祜就如同当初的钟会一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起兵造反,这样的话,反倒会逼着羊祜倒向蜀国。
但如果不加理会,听之任之的话,又极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羊祜如今对朝廷的旨意是置若罔闻,固持己见,一意孤行,司马炎已经觉得没有能力再掌控这个局面了。
司马炎眉头紧皱,进退维谷,明知道羊祜已经不可信任,但轻易之间却不能强行地解除其兵权,一旦轻举妄动,羊祜不反也会给逼反的,这几乎已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根本就无解。
“贾爱卿,难道你也无计可施吗?”司马炎只能是转头向贾充望去。
贾充扫了一眼左右诸人,恭身拜道:“臣以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从长计议?哼哼,难道等他们拿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你们才能想得出办法吗?你们一个个叛朕反朕,朕何时曾亏待过你们?忘恩负义,全他娘是忘恩负义!”司马炎咆哮着,象一只发怒的雄狮。
诸人站在下面,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出言,生怕触怒了司马炎。
半晌,司马炎颓然地倒在了龙榻之上,满眼都是灰败之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挥袍袖,道:“退下吧,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要歇歇了。”
诸人忙深鞠一礼,退了下去。
司马炎背倚在龙榻之上,斜着身子,就这么慵懒地躺着,他的头脑之中,几乎成为了一片的空白,曾几何时,他登上帝位,君临天下之时,是那般的意气纷发,这才短短的几年光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大晋江山却走了风雨飘摇的尽头。
透过宫殿的窗户,司马炎可以看到那一缕夕阳照射进来,司马炎从来没有体会过夕阳的余晖是如此的苍凉凄婉,日薄西山,日暮途穷,恰似他现在的处境一般,曾经的壮志雄心,到如今的心如槁灰,一种难以言表的的苦涩在他的心头千回百转,大厦将倾,独力难支。
这时,贾充又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司马炎的面前,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开口。
“公闾,你怎么没走?”司马炎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了他一句。
贾充道:“臣方才思前想后,思得一计,只不过不知可行不可行,正在犹豫该不该出于陛下听?”
司马炎眼前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道:“但说无妨。”
贾充道:“臣思虑再三,认为羊祜之事绝不可拖,而且是宜早不宜迟,一旦被羊祜怀疑陛下有撤除他的意图,羊祜必反矣。”
司马炎无奈地道:“朕也知道此事不可久拖,但现在不是无计可施吗,一旦下旨解除羊祜兵权,这不是逼着羊祜早反吗?”
贾充道:“臣倒有一计,陛下不妨派人前往邺城军中以犒赏的名义进行劳军,多置牛酒,羊祜定然不以为备,前来迎接钦差大臣,陛下可在劳军的队伍之中暗伏精锐之士,扮作运送牛酒的军夫,待到羊祜前来,一举擒拿,此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能拿获羊祜,以其为质,其属下必然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其后钦差大臣便可以以陛下的名义弹压冀州军队,接任都督大权,冀州军队中的将士多出自于司豫兖青,死心塌地追随羊祜的必定也只是少数之人,只要钦差大臣恩威并施,定然能掌控冀州军。”
司马炎抚掌大笑道:“妙计,妙计啊,公闾有此等妙计,何不早说?”
贾充道:“此乃密计耳,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稍有泄露,让羊祜有所防备,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司马炎点头道:“卿所虑有理,此事当隐秘行事,万不可有所泄露。”
“既然陛下采纳此计,那便当早日行事才是,夜长恐梦多。关键是这个钦差大臣的人选,陛下可要慎重些才是,既得忠心耿耿,又得能力出众,方可服众。”
司马炎看着贾充,似笑非笑地道:“朕考虑再三,有一个最为恰当。”
“陛下所指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公闾,此事非你莫属。”司马炎大笑道。
贾充脸色微微一变,急道:“陛下,臣虽献此计,却不是钦差大臣的上佳人选,臣一介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焉能制治诸军?”
司马炎道:“公闾过谦了,朕看此事非你莫属,若论忠心,朕想不到还有何人能比得上你,若论能力,你是百官之首,正可服众,此事关乎大晋社稷,你就不必推托了。此行朕会委派得力高手,护在你的左右,定保无虞。”
贾充不禁是暗暗地叫苦不迭,如果说出主意耍计谋,天下还真没有几人是贾充的对手,但若论行军打仗,阵前厮杀,贾充第一个就怂了,他一介文弱,上不得马,拉不开弓,这可不是他的强项。
以前他也给司马炎出过不少的计谋,但每次似乎都轮不上他去上前线,可这次司马炎就认准了他,贾充死活推辞不得,只得哀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贾充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未完待续。)
第1036章 三道诏书(五)()
贾充以前上过一次前线,那还是在钟会伐蜀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贾充被司马昭派为援兵,去攻打阆中,不过贾充并没有在前线呆多久,就又被调回了朝中,也许司马昭也觉得贾充只适宜当一个幕后的幕僚,并不擅长于在前线冲锋作战。
贾充本人则也不喜欢那种戎马生涯,他更愿意舒舒服服地呆在锦绣繁华之地,享受着美酒佳人,这样的环境才可能让他的才智包括一肚子的坏水都尽情地释放出来。
做为司马炎的首席智囊,贾充可为司马炎出谋划策,贡献了不少的好点子,在夺嫡禅位这些大事上,贾充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司马炎,司马炎之所以能登基称帝,成为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贾充可谓是功不可没。
这回在司马炎和诸臣都无计可施的时候,贾充又站了出来,奉上了一个火中取栗的绝妙主意。不过司马炎此时却没有多少可以信赖的人了,所以他考虑再三,也觉得只有贾充去最为合适。
贾充一听上前线,立马就暴露出了他贪生怕死的毛病,历史上秃发树机能叛乱之时,连续地阵折晋国的四位刺史,任恺向司马炎建议让一个有威望和智谋的重臣前去镇抚边族,首推贾充。在庾纯支持下,司马炎任命贾充加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出镇长安。贾充深恨任恺。后荀勖献计,要贾充以其女贾南风为太子司马衷完婚,贾充才得以留居洛阳。
这次到邺城去,可远比上次攻到阆中凶险的多,如果羊祜有所防备的话,自己去邺城完全是羊入虎口,甚至可能象卫瓘一样,被拿来祭旗。
这回饶是贾充急智百变,多方推托,司马炎都不许,指令必须要由贾充来担任这个钦差大臣。
贾充没奈何,也只得遵命。
司马炎立令宰杀了一百头牛,系上红绸子,装在车上,同时准备了数百坛的好酒,一并装车,至于运送牛酒的兵夫,司马炎则暗中调派御林军中最为精锐的勇士来充当,他们一个个暗穿铠甲,暗藏利刃,表面则是扮做兵夫的模样。
准备停当之后,贾充就率着这支队伍离开了洛阳,望邺城而去。
说实话,贾充虽然是一个智谋百出之人,但却那种贪生怕死的人,离开京师之后,贾充的心一直是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此番出京,贾充早已暗暗地写好了遗书,令他的心腹管事藏好,如果此番他遭遇不测,其后事便由他遗书中所言的进行安排。
倒不是贾充谨小慎微,而是这次的使命的确是九死一生,就算贾充这次带来的士卒都是那种一以挡十的精锐之士,但终归在数量上是有限的,如果羊祜无备,那倒也无妨,万一羊祜有所防备,那贾充就绝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了。
贾充在心底里暗叹,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自己干嘛献什么劳什子的计策,这回可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悬在了裤腰带上,装什么不好,偏要去装逼,装逼遭雷劈。
抱怨归抱怨,贾充却不敢抗命不从,司马炎的脾气他很清楚,不管是多么心腹的人,如果触怒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伴君如伴虎啊!
当然,贾充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希望,现在他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羊祜的身上了,希望羊祜全然没有防备,暂时还没有准备谋反,这样的话,贾充就有机会实施他的计策了。
从白马渡过黄河之后,离邺城是越来越近了,还好蜀军并没有采取四面围攻邺城的包围之势,只是在北面和东面实施了围攻,南面一直还在晋军的控制之下。
贾充到达安阳之后,就没有再往前走了,因为从安阳到邺城,全部都是晋军所深挖的壕堑,纵横交错,车马不能行。
这更是大合贾充的心意,反正不能再走了,干脆他就在安阳摆起了钦差大臣的谱,命人传讯给羊祜,要他来安阳接旨,领受天子的犒赏。
如果羊祜敢来,那就正中贾充的下怀,正好可以实施他的计划,如果羊祜不敢来,那就说明羊祜心中有鬼,贾充则决定立刻离开安阳南下,逃之夭夭,远远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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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朝廷那边派来钦差大臣已到安阳,所携牛酒无数,说是犒劳三军的,由于沟壕所阻,车马不能行,钦差大臣请都督前往安阳接旨,领受劳军之物。”羊福这次是随同贾充的车队一起回来的,到了安阳,车马不能行,贾充便吩咐羊福先回邺城通知羊祜。
羊祜递出奏章之后,也一直在等着朝廷那边的回复,没想到却等来的是犒劳三军的消息,这不禁让羊祜是一头雾水。
朝廷那边一连两道诏书都是急急地催促他进军河内郡的,羊祜向朝廷递交奏章,阐明自己的立场,这无疑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朝廷坚持自己的打算,不采纳羊祜的意见,继续地下令让他进军河内,第二种就是朝廷听取了羊祜的意见,不再让他出兵河内。
不管那种结果,朝廷方面都应当有一个正式的函文,可羊祜等了许久,却等来了一个朝廷犒劳三军的消息,这是那跟那啊,司马炎唱得是那一出啊?
羊祜还从羊福这儿得知,此次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不是旁人,正是司徒贾充。以百官之首的贾充来做钦差大臣,委实是份量十足。
副将张琳略有疑惑地道:“按理说犒劳三军虽是常事,但非功非节的,朝廷突然行赏,这算怎么一回事?羊都督,不如让他们来邺城吧,这样不管有什么事,都好处置。”
羊祜摇摇头道:“钦差大臣代表天子,既然有命,我们自当前往。”于是遂不为备,羊祜只带了几十名亲兵护卫,动身前往安阳去接第三道圣旨。
第1037章 图穷匕现()
贾充的营地扎在安阳城北的一条河流南岸,从这儿在往前,就已经是冀州晋军所挖的壕堑深沟,纵横交错,呈现出龟裂的形状。
大帐之内,贾充背着手,来回地踱着步,眉头紧锁着,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紧张和焦虑,传信的信使已经派了出去,但羊祜究竟会不会出面,贾充则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在这之前,贾充已经准备了三套预案,如果羊祜前来的话,则是贾充最为理想的结果,只要羊祜进得军营之中,贾充早已经安排好了精锐之士,一声号令,就可以擒下羊祜,他绝对是是插翅难飞。
但如果羊祜心存戒心的话,必然不敢亲至,肯定找个理由推辞掉,或称其军务繁忙,或假托抱病在榻,反正是死活不露面,那贾充就毫无机会可言了那贾充只能是交割完犒赏的东西,赶紧地溜之大吉。
这两种结果的可能性都很大,基本上是五五开吧。
当然,还有一种极端的可能,那就是羊祜已经识破了朝廷的计策,干脆派兵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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