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灭亡后,陈余组织门客与秦军周旋,打起了游击战。从潜在的定时炸弹,变成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能量炸弹。
联想到嬴政会到邯郸劳军,蒙恬的心里不得不提起一百二十分谨慎。
“当会叫的狗,突然变得不叫的时候,才是更加危险的时候。荆苏,潜入赵国民间的暗鹰,你得抓紧时间放飞,我要将这些所谓的豪侠,一个一个的揪出来!”
第215章 李左车的选择(二)()
“左车兄,我看你踱步徘徊,可有什么事?”
蒙恬缓步行到中军营门的时候,远远的瞧见,李左车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个来回,心思重重。
忧色溢于言表,这可不是一个优秀将领该有的表现。
“蒙将军,我——”
李左车回过头来,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发现了蒙恬身后的荆苏,欲言又止。内心深处,对这个神神秘秘的荆苏,李左车显得有些畏惧,他尤其不习惯荆苏打量他的目光。
似乎一条毒蛇,吐着舌头,随时就要缠绕到他的身子。
李左车内心的想法,荆苏不知道。不过,私下里,荆苏经常在蒙恬面前提到,他可不信任李左车。
投降的六国人,可以用,却不能信任。荆苏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每次与李左车相遇的时候,荆苏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在蒙恬同意李左车带兵后,荆苏眼里的不善,李左车隔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荆苏,你先回营去吧!”
蒙恬无奈,只得让荆苏暂且回避。搞情报工作的人,暗处呆久了,那股阴暗的气质,确实不容易与人相处。
李左车初来乍到,尚没有完全赢得蒙恬麾下将领的信任,就不可能获得荆苏的好感。
荆苏沉默着点了点头,目光瞪了李左车一眼,仿佛在说,我会盯着你。
月华初上,荆苏的影子,没入了月光之中,渐渐的消失在军营深处。
“你说吧,发生何事了?”
蒙恬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开口问道。
李左车心里升起一阵感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荆苏何许人也,从刚刚傅籍的时候,就与蒙恬并肩作战,算起来,差不多十个年头了。蒙恬支开荆苏,丝毫不担心李左车欲行不轨,说明蒙恬确实心中他李左车。
一边是赵国同胞,一边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主将,无论该如何选择,李左车都觉得内心深受煎熬。
“将军,如果一群狼,占了另一群狼的领地,另一群狼想要伤害对方的头狼,夺回领地,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
月光照耀之下,李左车痛苦的抽了抽脸,口里的话语,微微有些变形。
“幼狼会遭殃。”
蒙恬心里一惊,波澜叠起,面上却表现得很沉稳。
“蒙将军为何会这么说?”
这下子,轮到李左车吃惊了。以蒙恬的聪明,当明白李左车话里的意思,可蒙恬不仅没有拆穿,还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若是头狼遭了意外,另一群狼不就有了夺回领地的契机吗?”
李左车压低了声音,生怕再有第三个人听到。
“你说的这些狼群,可不是一般的狼群。”
蒙恬笑了笑,突然有了讲寓言故事的兴致:“头狼麾下的那头老狼,可不简单,头狼不在,老狼也能稳住局面,直等到产生新的头狼。稳住局面后的狼群,你说说,会怎么对待你口里的另一群狼?”
蒙恬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厚颜无耻,这个时候,他却是表现得胸有成竹,大义凛然,一下子唬住了李左车。
李左车花在兵事上的时间多,没有时间琢磨纵横之道,没有想到怎么反驳蒙恬,而是真真切切的陷入了思考。
“作为胜利者的狼群,会发狂,会报复,或许会杀死领地范围内的一切敌人。”
李左车的额头上,冒出了点点冷汗。初春的夜晚,夜风带着丝丝微寒,李左车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几十万秦军举起屠刀,没有了军队保护的赵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李左车不用动脑筋,也能猜想得到。
“将军,如果你身在狼群中,头狼受到伤害后,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李左车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大胆的迎向蒙恬的目光。
······
戌时将近,夜色已深,本当是上床准备入眠的时候。
夏庄军营深处,李左车的营房里,昏黄的油灯下,李左车盯着渐渐燃尽的灯芯,怔怔入神。
荆苏、蛮强已经率领秦军精锐的锐士营离了营,这时,躲在邯郸郊外乡里人家的刺客毛,只怕已经落到了秦人的手里。
等到秦军出现在毛的眼里,毛会感到诧异,或许还会破口大骂:操尔母的李左车,你个投靠秦人的叛徒。
当毛冒充李左车的内弟,寻到他,提出让他协助刺杀秦王嬴政的时候,李左车的心里面,不是没有起过涟漪。
蒙恬看起来非常信任他,给了他领兵的机会。嬴政在邯郸呆的时间够长,耐心等候之下,不是没有刺杀的机会。
秦王嬴政亲政之后,一直没有立储君。国内的子傒等公子王孙,本就对异人取得王位感到非常不满。在这些公子眼里,异人改名子楚,穿楚服见华阳太后,把堂堂秦国公子的脸都丢尽了。
嬴政一死,秦国内乱,或许,赵国复国,真的有机会。
可转念细想,李左车还是忍住了这个想法的诱惑。
秦国就算内乱,经历一段时间的波折动荡,但李左车展开山东六国的地图,茫茫四顾,一片死寂沉沉,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燕国兵弱,齐国苟安,韩魏残喘,楚国鞭长莫及。
单靠赵人自己的力量,复国无异于镜中花,水中用。
“三代的时候,南方曾有一小小古国名为乌托邦。某一天,国人喝了一口受到鬼神诅咒的井水,全都疯了。只有国君逃过一劫,保持清醒。国人们都叫嚷,说国君疯了,该用乱石打死······”
李左车逼问蒙恬的时候,蒙恬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说起了在古书上看到的这段记载。
“国人喝了井水,都疯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李左车表示了疑问。
“秦国御史府里的藏书,浩如烟海,汗牛充栋,我所学到的,也只是沧海一粟啊!”
蒙恬在李左车面前,大发学人的感慨。李左车当真相信了,咸阳的御史府里,有一部古书,记载着上古时代发生的这个故事。
那是什么样的井水,会有使人发疯的效果?
时不时的,李左车就会在心里寻思。
井水的秘密,李左车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但蒙恬话里隐含的意思,李左车却是领会到了:
如果嬴政死在邯郸,秦军愤起为秦王报仇的时候,即便蒙恬保持清醒,在愤怒的秦军面前,亦无法完全阻止秦人报复赵人。
燃油已尽,灯芯化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灰,营房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窗户透进来的点点星光。
李左车疲惫的倒在榻上,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心中念道:“蒙恬有句话说得好,华夏的统一,就像一个大熔炉,铜铁石头木材布条混在里面,要想真正实现天下归于一的梦想,有的伤害,总是无法避免······”
第216章 群臣济济(一)()
三月底,暮春时节,地气回暖,太阳当空照的时候,空气中有了丝丝热气。
嬴政与赵姬的车驾,千呼万唤,终于出现了在了邯郸城南门外的驰道之上。
“大王威武,万胜!万胜!万胜!”
近距离的观察到嬴政的身躯,秦军士兵显得无比的兴奋。
这个时候,嬴政才二十七岁,正显年轻,意气风发。站在特制的战车上,嬴政腰间悬着长剑,身材高大挺拔,英气勃勃,目光锐利,扫过道路两旁的秦军士卒,饶是城府极深,此刻也显得有些心潮澎湃。
这就是寡人麾下的威武之师。
有了这样的军队,何愁不能实现天下归一的梦想。
想起早年在邯郸如同乞丐的流浪生活,束缚在幽深的秦宫中,形同傀儡,到现在攻灭几百年的宿敌赵国,嬴政仿佛觉得时光如幻梦一般。
如果当初赵国扣留赵姬母子,不让他回到秦国,又将是怎样一番景象······
“恭请大王入城!”
望着熟悉的邯郸城,嬴政心下有些恍然,护卫在身边的王贲,侧身回禀的时候,嬴政才收回了心中的思绪。
他放眼望去,邯郸城南门外,王翦、蒙恬等人正恭敬的侯在一旁。赵国降臣郭开等人,面上微微有些诧异,很快回避了嬴政的目光,重新低下了脑袋。
末代赵王赵迁,早已暗中押解到了咸阳。想到赵迁匍匐在他面前,哀求饶命的样子,嬴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征服的快感。
曾经的落魄王子,现在以王者之尊回来了。
我嬴政又回来了!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嬴政真想张开双臂,仰天长啸一声。
“老将军戎马旃旃,赵国一战而下,实现了秦国三代先王的遗愿,寡人深感欣慰啊!”
嬴政下得战车,没等王翦躬身行礼,趋步向前,扶着王翦的双手,爽朗的声音,顿时远远的传了开去。
蒙恬站在王翦身后,发现身边的李信等秦军将领,面皮激动的抖动着,连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什么时候,能得到大王这样的一扶,真是不枉戎马一生。
蒙恬面上同样表现得很兴奋,心中暗道,嬴政的领导艺术,磨练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亲政三年以来,嬴政与群臣相处的经验,更加娴熟。
“大王如此信重老臣,老臣无以为报,只能将此身,鞠躬尽瘁而已。”
蒙恬放眼瞧去,只见王翦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带着哽咽,就差扑在嬴政怀里大哭一番了。
王翦这老狐狸,还真是偶像派加实力派。
到得王翦这个年纪,嬴政的表现,哪里能让他如此感动。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而人与人之间,互相缺不了演戏。
此时此刻,蒙恬真的很佩服王翦。用兵的水平一流,还懂得明哲保身,怪不得后世的儒家学者,对攻灭五国的王翦,赞誉有加,没有给他安加什么恶名。
可怜的是他孙子王离,被项羽一刀给宰了。
嬴政一一慰问此次参与灭赵的秦军将领,等到了蒙恬面前的时候,嬴政面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蒙恬,等回到咸阳,准备请人进攻伐柯吧···哈哈哈···”
伐柯,也就是请人做媒的意思。诗经有云:伐柯伐柯,匪斧不克。娶妻如何?匪媒不得。
嬴政这样打趣蒙恬,想来是得了宫中赢燕公主的嘱托。
“确实,二十七岁,年纪也不小了。不少回到古代的风流种马,这个时候早已耕耘群芳园,儿女成群了。”
蒙恬会意的笑了笑,拱手行了迎军礼,回应道:“待回咸阳后,秉过家父后,定不会让大王失望。”
“寡人麾下的将军,就是有种,不忸忸怩怩!”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非常欣赏蒙恬不逾矩,却又直爽的性子。不像在咸阳的时候,众臣在他面前,显得委婉又委婉。
不少人家,家里的儿孙到了成婚的年纪,王室的宗正提出联姻的提议,这些人明明欣喜不已,嘴里却不住的说什么陋室寒微,真是虚伪。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蒙恬身上,有的人目光里透着羡慕,有的人心里则含着嫉妒,更有的人幸灾乐祸。
娶公主,不知道多少人,内心的深处,曾怀着这样的梦醒。
当然,赢燕公主除外。
即使没有进过咸阳宫的秦军将领也有所听闻,这赢燕公主没有富裕的母家,还不爱红装爱武装,喜欢舞剑弄戟。娶这样的公主回去,想要温存的话,还不得打闹一番。
可即便这样无权无势的公主,与嬴政的感情却很好,真能嫁到蒙家,蒙家的地位,在嬴政有生之年,应该是没有忧虑之虞。
哪怕现在嬴政着力扶持王氏父子,蒙家亦不会受到冷落。
“王老将军,你家不是有个叫王离的长孙吗?寡人看他聪明伶俐,勤学武艺兵法,颇有乃父之风,等他到了成婚的年纪,寡人的女儿也长大了。”
注意到王贲有些不服气的神情,嬴政回过头来,携着王翦一同进城,给了王家一个许诺。
“老臣这就替离儿多谢大王了。”
王翦心里松了口气,心想,王离这小子,还真是有艳福。
赢氏多好女,淑德贤惠,春秋的时候,就是诸侯各国争相接亲的对象。与赢氏女接亲,王翦的心里面,还是心心向往。
这样一来,王家的富贵,当可继续传承下去。
纵观秦国历史,只有公子遭殃,尚没有公主、驸马横遭不幸的往事。
嬴政与王翦等人入了城,蒙恬安排麾下的兵马回转夏庄军营。好在此次前来参加检阅的人马不多,调度起来,没有花什么时间。
邯郸城内,属于王翦大军的进驻之地,蒙恬可不想整得声势浩大,夺了主帅的风头。
职场的规则,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大都是同样的道理。
古今多少人,抱怨上司嫉贤妒能,很多时候,很可能正是表现得太过锋芒毕露。
扪心自问,如果没有蒙家三代打下的基础,以蒙恬这样的年纪,独领一军,不遭人嫉恨才是怪事。
那些寒门子弟,骤然荣登高位,等危机来临的时候,却是没有人出面担保。
所以,爬得太快,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嬴政的车驾过去不久,一辆四匹无青色骏马拉着的金根车,缓缓的跟了上来。
暮春的微风吹过,吹起车窗的轻纱前后摆动,透过车窗的缝隙,蒙恬看见了一张显得有些苍老而忧郁的面容。
车内的那人,似乎也瞧见了蒙恬,目光投过来,透着一股冷意。
蒙恬退在一旁,等车驾过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嬴政虽然面上尽到了对太后的礼仪,内心却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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