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妇孺老弱先得到了照顾,但随着雨势不停,一些中年青壮也受不住了,形势渐渐恶劣。
对此张辽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只有想办法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认怂的时候。
好在他先前便让史阿发动游侠,从雒阳搜来各种挡雨物资,这些游侠赶到后,带来了蓑衣,油布,干桐叶,甚至有门板,大大缓解了情况。
与此同时,张辽又发动士兵、游侠和青壮,借助树木或崖壁土垣搭建简易庐棚,将那些门板全部用上,又在土壁挖洞生火,让受冻的百姓得到了缓和。
在与蔡琰的一次交谈中,听蔡琰谈及泰山羊氏,张辽脑子一动,想到了羊汤,羊汤最是御寒。于是他又召集各官吏,从各处搜买羔羊,然后以肉和骨头大锅熬汤,加入葱姜各种料和一些药材,发给百姓,不但能驱寒暖身,而且味道极美,令百姓无不称道,连那些公卿朝臣家眷也忍不住加入了领汤队伍。
下雨的第三日黄昏,在张辽和一众士兵游侠的日夜搭建下,从新垵到渑池,数百里地尽是庐棚,被百姓呼为“文远庐”,其后也为路上行人遮风挡雨,成为崤函道上一景。
此时大多数百姓都有了避雨之处,但医庐却忙了起来,接连几日吹风淋雨,受寒生病的人多了起来。
蔡琰这几日也是忙前忙后,来来回回送蓑衣,熬姜汤,发物资,忙的浑身疲累,但精神却仍是很好,多年的奔波早磨练的她从来就不是娇娇女公子。
发完了一波姜汤,锅里最后还剩下半碗,她舀了出来,优雅的捶了捶有些发困的柳腰,坐下来正要喝汤,抬头正好看到张辽熟悉的身影。
他正在雨中抱着一个孩子赶往医庐那边,那副蓑衣披在孩子身上,显得很大,而张辽的衣衫早已湿透。
蔡琰放下姜汤,轻咬嘴唇,眼睛微微湿润,这一幕她不知见过多少次了,这几日张辽往来新垵与渑池,数百里路程不知走了多少遍,督查大小官吏,帮助搭棚救人,几乎是一刻也没休息,眼下也是刚从新垵回来罢,又过来这边忙活,也不知这人哪来的这般精力。
单只张辽身上的蓑衣,就换了不知多少次,那些士兵和百姓看到他没蓑衣,便将自己的让给他,然后转眼没多久,这蓑衣便又披到了他人身上。
这几日来,一切都不用张辽下了什么令,他用自己的行动,感染和带动着那些士兵与游侠夜以继日、风风火火的忙碌着,那些本来油滑的官吏也没有丝毫怠慢,连那些本地和迁徙百姓中的青壮,也都纷纷效仿,自发的去帮助别人。
蔡琰感到,张辽以自己的行动和魅力,带动了一股无形的氛围,笼罩着新垵与渑池数百里地,让所有人的情绪和精神都处于振奋和高昂状态,这至今不曾不停息的冷风寒雨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张暴虎的呼喊再也没有了,现在谁敢喊一声张暴虎,都会被众人指骂。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雨住()
蔡琰觉得,如果没有张辽,这一场寒雨之下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有多少人痛苦悲泣。正是张辽的一次次吼叫,一次次行动,让大家都坚强了起来。
毫无疑问,除了她,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奔波在雨中的身影并不算魁梧高大,甚至沾满泥水毫无形象,却让所有人崇敬!包括那些还留在这里的公卿家眷,也早已转变了态度。张辽的出身不算高,但两汉以来素重豪杰,世家也多有任侠之辈,在他们的眼中,张辽的所作所为无愧于一个豪杰。
即便是有一个传言在人群中渐渐散播,说是张辽娶了弘农王妃,这本该让大家指责。但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反而把这一个传言当作美谈,尤其是在那些百姓的口中,年轻的张辽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他少年时的各种故事层出不穷。
听到张辽娶弘农王妃的传闻,蔡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要追寻那个身影。
此时,她的目光便一如既往的怔怔跟着那个身影,一直到医庐下。
医庐下,张辽将那孩子放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正好对上蔡琰凝视的目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来。
到了棚子外,张辽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才迈步进来。
蔡琰利索的从身后取出一个布包,递给他:“呶,换上这件衣裳吧,这是阿翁的衣裳,大小也合适。”
张辽摆摆手:“不必了,索性一会还要淋湿,可不能淋坏了老大人的衣裳。”
蔡琰没有说话,但也没收回手,只是将衣服举在张辽眼前,明眸平静的看着他。
张辽看着蔡琰认真的神情,败下阵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换!我换还不成!”
蔡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口中却哼道:“好似奴强迫你哩!”
她在吴地呆了十多年,说话中时不时会带些吴侬软语的意味,颇是好听。
张辽心跳快了半拍,不由讪讪一笑,到了棚子后面去换衣服,由于换衣服的情形较多,所以不少棚子里都有布幅遮挡着一片空间。
张辽换衣服时,发现布包里还有干布子,是用来擦拭头上和身体上雨水的,心中暗自感激蔡琰的细心。
换了衣服出来后,身子确实异常舒服,刚坐下来,蔡琰又端过来半碗姜汤。
张辽扫了一眼锅里,皱眉道:“你还没喝吧?你怎么不去领羊汤?仲道兄呢?他不是每日跟着献殷勤吗?怎么没给你端一碗过来?”
蔡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卫公子受了风寒,病了。”
“他病了?”张辽一愣:“不碍事吧?”
“没事。”蔡琰道:“医师已经看过,有太学生在照顾他呢。”
张辽起身道:“我去给你端一碗去。”
蔡琰一把拉住他:“不用呢,奴受不得那股羊膻味。”
张辽神情一怔,动作顿了顿,坐了下来,将那半碗姜汤强行给她:“你喝吧,我壮的很,用不着这个。”
蔡琰看着张辽坚决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端起碗喝着,明眸低垂,睫毛轻动。
张辽看着她,脑海里只是回味着那句话,受不得那股羊膻味……历史上她曾被匈奴掠去北方十二年,却不知是怎样才能坚持下来的。
他忽然对这个女子心生一股佩服。
张辽始终认同一句话,人不怕死,但是最怕的是不知道怎么活下来。
而眼前这个女子四岁便随父亲奔波十二年,而后新婚夫死,又被匈奴掳去十二年,这半生坎坷谁人能比?可是她却始终坚持活了下来!
是惧死吗?张辽不信,他与蔡琰也算相知了,这般女子怎会惧死!或许是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将那些毁去的书籍留下来吧。
蔡琰喝着姜汤,本要给张辽留一些,又觉得太唐突羞人,便强自喝完了,抬头正好看到张辽盯着自己,俏脸上不由染起红晕。
张辽也发现不妥,又是讪讪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有人大喊:“雨停了!雨停了!”
霎时间,喊声一大片,数不清的人激动的欢呼着,拥抱着,甚至还有人跪倒在地,连连向老天叩头。
张辽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猛然起身,大步出了棚子,伸出双手,仰头看天,直到确认雨确实停了,雨云也在慢慢散去,才不由纵声大笑,用力的挥着臂膀,畅快之极!
蔡琰也急忙跟着小跑出来,看到雨停了,又看到张辽狂喜的样子,笑颜绽放。
张辽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大笑着转了一圈:“他娘的,雨停了!”
“要死哩!”蔡琰被抱着转了一圈,落地后才回过神来,俏脸嫣红如血,狠狠的捶了张辽两拳,挣扎出来,跑回了棚子里。
张辽余香在怀,只是畅快大笑,看着狂欢的百姓,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长舒了口气,大步回了棚子。
蔡琰白了他一眼:“这下子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是啊。”张辽感慨的道:“这一趟迁徙,本该顺顺利利,却碰上了这一场雨,三天之间冻死病死了六千多人,我曾下令先护人,次之粮食,次之书籍,可是我等在道上亲眼看到一个年轻人紧紧抱着书被冻死……”
蔡琰默然片刻,轻声道:“这么多人,你又怎能管的过来,那些官吏,还有你那些手下还会替换休息,可是你已经整整三四天没有合过眼了。”
张辽道:“嘿!谁让我他娘的脑子进水了接了这个令,不做便罢,做便要做好。”
蔡琰摇头道:“你三四天之间,来回奔走了有上千里不止吧,你那象龙都累了,可是你……你可要好好休息,别病着。”
张辽的声音传来:“我壮的很,不过淋些雨,怎么会生病?”
“谁能……”蔡琰蹙起眉头,转头正要嗔怪,却看到张辽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那里睡着了,只是下意识的应着她的话。
看着那张酣然沉睡的面孔,蔡琰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细细的打量着张辽,那面孔上刚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下来,显现出他也只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她眼神迷离起来,忍不住就要抚摸那张面孔,她不是未出闺阁的天真女子,素来也是性情恬静,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三四日之间如此痴迷的爱上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却已经有了妻子。
纵然自己不顾颜面肯去做妾,可是父亲肯么?蔡琰内心不止一次浮现过这个想法。
这或许注定是一段没有缘分的感情,可是却阻止不住自己内心的强烈的喜欢。无论能不能在一起,心里就是喜欢!
……
平县县衙,一个神情微显阴鸷的青年在书房中徘徊,正是平县令丁仕。
不多时,一个青衣仆从敲门进来,只是他面色有些苍白。
“怎样?董公子要的那女人可曾打探清楚了?”丁仕沉声问道,他并没有注意到青衣人的脸色。
“公子,”青衣仆从忙道:“倒是打探清楚了,只是那宅子四面都有人暗中保护,还有小平津的士兵,怕是不好动手。”
“以你的身手也不成?”丁仕又问:“若是晚上呢?”
“晚上更危险,那宅子隔壁有一个顶尖高手。”青衣人说着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胸口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若非小人跑得快,那人又要护卫宅子,恐怕小人就回不来见公子了。”
丁仕看着青衣人胸口的剑伤,神情一下子难看起来,不甘的道:“如今张辽去督办迁徙之事,正是良机,若是错过,殊为可惜。”
青衣人道:“公子还是谨慎为好,时下形势混乱,若是惹怒了那高手,未必不会过来伤害公子。”
丁仕神情微变,沉吟了许久,才道:“也罢,先不要妄动,派几个人住到北乡,时刻严密监控,一旦有机会,立时行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雒阳()
三月底,阳光明媚,垂柳拂烟,弘农郡西部华阴县,张辽与中郎将段煨、北军中候刘表站在桃林塞的黄土塬上,看着如同长龙的百姓源源不断西行,进入关中三辅之地。
这是迁都的第十三天,天子刘协的车驾已经在左将军董旻的接应下进入关中,统领禁军的董璜紧随天子,而将刘表和段煨留在了弘农。
段煨本是驻守弘农,留下了不足为奇,但刘表身为北军中候,本该随驾,却被留了下来,他所监管的北军五营也随着董璜了。
张辽看着长长的队伍,也不知这些百姓到了关中能否安定下来,心中暗叹了口气,转身向段煨和刘表抱拳道:“段中郎,刘中候,相国已经派人来召,末将今日便赶回雒阳,迁徙之事,有劳二位了。”
段煨抚须道:“文远尽可放心。”
刘表神色微微凝重,道:“董公相召,吉凶未测,文远还需慎言慎行。”
“不错。”段煨神色也凝重起来:“想必董校尉已经传信相国,否则不会这个时候召文远回去。”
“多谢段中郎和刘中候挂怀,生死自有天命,我自问心无愧,末将这便告辞!”张辽抱拳一礼,转身上了象龙:“告辞!”
段煨和刘表看着张辽快马下了土塬,到了道上,道上行进的百姓忽然齐刷刷拜下一片,从西到东,如同长龙倒伏,喧声震天。
段煨神色震撼,喃喃自语道:“不想文远竟能使百姓如此!我辈不及也。”
刘表同样点头:“此真少年英雄也。”
张辽骑马一路东行,沿途中亲卫和游侠不断跟上,百姓拜倒一片,张辽长抱拳头,却毫不停留。迁徙之事已就,他需要的不是感激,他还要赶回雒阳应对董卓,也不知道董璜到底进了什么谗言。
不过驰了五六里,经过一段队伍时,突然一阵琴声幽幽传来,张辽转头看去,小姑娘蔡璎正在一辆车上抹着眼泪朝他挥手,她身旁是姐姐蔡琰,怀抱焦尾,以琴曲相别。
四目相对,蔡琰眼中万般柔情,万般伤感。
张辽神色一僵,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蔡琰的柔情他何尝不知,他也恨不能与这个女子朝夕相处,不同于对唐婉和尹月的怜惜,这是一种知己的感觉。
可是罗敷未嫁,但使君已有妇。三国女子那么多,但如貂蝉、大小乔都是妾,而蔡琰两次出嫁,都是妻,这是家世所定,蔡邕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他人做妾。而张辽已经娶妻,他不能给这个温婉的女子任何承诺。
张辽驻马凝目片刻,一曲琴声罢,他向蔡琰那边深深一抱拳,转过目光,一抖缰绳,象龙加快了步伐。
那辆马车上,蔡璎大哭,蔡琰凝视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明眸渐渐模糊。
蔡谷在一旁摇头长叹,那边病刚好的卫仲道神色黯淡。
张辽带着士兵和游侠一路疾行,经过弘农、陝县、渑池、新垵,数百里道路之侧,无数的百姓拥挤高呼张司马,向他们道别,让跟随张辽的士兵和游侠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
抵达函谷关西侧时,张辽身后已经有数千兵马和游侠跟随,张郃、韩浩、司马朗、马钧皆在,至于那些游侠,有半数跟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