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董璜用过晚饭,正要回房享用董六找来的两个美人,却有人来传令,天子召见。
既是刘协召见,董璜也不敢怠慢,强忍心中不耐,匆匆赶到天子刘协住处。
“臣董璜参见陛下,却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董璜见了刘协,躬身一礼。
“董君不必多礼,朕只是问询近日的迁徙之事。”刘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拉着董璜坐下,细细询问了他一些近日的事情,包括先前宫女的伤亡和失踪,行程的安排等,零零碎碎,不胜其多。
正当董璜不耐烦时,刘协似是无意中说了一句:“朕听说相国麾下有一司马,似乎是姓张,在雒阳安顿百姓搬迁,颇是有为,去了朕一块心结,朕要见见他,便有董君代为传召,如何?”
董璜一听到刘协所说,立时便知道他指的是张辽,看向刘协,眼神刹那间锐利起来,沉声道:“陛下要召见张辽?!”
刘协不料董璜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心中不由一惊,小脸上却仍是一副微笑的神情,看着董璜,奇道:“莫非有何不妥吗?朕只是心念百姓,听闻他遵照相国之命,安顿的很好,心中欣慰,想要见他一面。”
董璜盯着刘协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说来陛下要见张辽倒也在情理之中,这张辽与陛下倒还有些干连。”
“哦?朕从未听闻此人,却不知此人与朕有何干连?”刘协这下子真的好奇起来,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些振奋,若是张辽真与自己有所干连,那拉拢起来必然极为轻易了。
看到刘协有些急迫的神情,董璜抚了抚衣袖,淡淡的道:“张辽娶了弘农王妃,乃陛下王嫂,岂非正是有亲。”
刘协面色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连小小的身子也剧烈颤抖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声雷霆惊坐起()
董璜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刘协,眼里露出一丝得色,装模作样的问了句:“陛下,可还要召见张辽?”
“啊?”发怔的刘协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必了,董君且退下罢。”
“陛下,那臣便告退了。”董璜向刘协长身一礼,退出了屋子。
董璜离去后,刘协仍是呆呆的坐在那里,面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片刻,刘和求见,进来后便问刘协:“陛下,如何?”
刘协不答,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到刘和面色有些僵硬,刘协才质问道:“为何未提张辽那狂夫娶朕皇嫂之事!令董璜耻笑于朕!”
“啊?竟有此事!”刘和闻言大惊,慌忙拜倒:“非臣隐瞒,实在是不知此事啊。”
刘协看刘和确实不知此事,怒气这才消散了些,不满的道:“刘君不明情况,便让朕召见张辽,若非董璜反对,朕必为天下所笑!百年之后亦复何面目去见吾兄!”
刘和忙再拜道:“此臣之过,请陛下降罪。”
“罢了,还好未曾酿成大错。”刘协摆了摆手,沉默了下,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以朕观之,董璜似与张辽那狂夫有隙。”
刘和沉吟道:“如此拉拢张辽大有可为,可叹他却……”
“拉拢他作甚!”刘协恨声道:“可恨那张辽狂夫,悖逆大礼,胆敢以贱犯尊,欺吾皇嫂,又岂会是什么忠良之辈,实在该杀!”
刘和看刘协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忙道:“陛下息怒。”
刘协哼了声,起身徘徊了两步,道:“刘君,若朕出面,能否救回皇嫂?”
刘和忙道:“陛下当以大局为重,张辽娶弘农王妃之事,必是董卓为拉拢他所为!此时陛下出面,必与董卓有所冲突,一旦惹起他的凶心,大事不妙哪!”
“这……”刘协一想起凶悍的董卓,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无力又坐在席上,喃喃道:“朕生而失母,两后相争,朕在其间惊惊颤颤,皇嫂入宫虽仅数月,却温婉和善,待朕如亲弟,而今落入粗人之手,实令朕心难安。”
刘和沉默不语。
董璜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再也没有兴致找什么美人,想起今日天子想要召见张辽之事,他心中就有一种急切的危机感,当下召来董六,沉声问道:“董五和刘恶虎可有消息传回?”
董六忙道:“回公子,还不曾,今日已晚,渑池距此有近百里,他们怕要明日才能传回消息。”
董璜有些焦虑的徘徊了两步,断然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去打探消息,若情况不对,吾便要亲自去走一趟!”
董六一惊,忙道:“公子,区区一个张辽,还不值得公子亲自动手吧?”
“你懂什么!”董璜不耐烦斥责了一句,道:“张辽的弱点在于出身差,名望低,但他若是真做好了迁都之事,恐怕会令不少人侧目,吾心难安,他既然逆了本公子之意,夺吾之好,便绝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董六忙又劝阻道:“可是还有陛下的车驾,护送车驾的还有北军中候刘表,督领北军五营,刘表乃宗室,不与相国同心,公子若是离开,陛下这边出了差错,相国必生雷霆之怒啊!”
董璜神情一滞,不由冷静了下来。的确,他恨张辽,但与天子一比,便不算什么了,若是天子出了差错,恐怕叔父董卓会直接杀了他。
董六看董璜平静下来,忙又道:“公子,张辽说到底不过一个司马,比千石的职务,手下并州兵又多在雒阳,刘恶虎已经带着六百司隶前去,想必不会出差错。”
董璜点了点头:“这倒是,刘重宁办事很是很老道的,也罢,便再等一日吧。不过若是刘重宁也折翼而回,那本公子就必须动手了,便是将天子车驾迁延半日也再所不惜!这张辽让本公子感到了威胁,他与吕布那些人都不同,他的手段很厉害,胆子也很大。”
董六神情有些茫然,不明白前两日董璜还小看张辽,为何今日一下子就重视起张辽了。
他却不知道,张辽身份虽低微,但如果有类似天子刘协这样的高位者器重,一飞冲天也未尝不可能。
而今日刘协意图召见张辽之事,让董璜心中大为警醒。
当然,董璜还不知道,张辽已经斩杀了他派出的一条走狗董五,并擒拿了他寄予希望的刘嚣,否则他还不知该是怎样的惊怒!
……
渑池,张辽虽然对董璜有所警惕,但却没料到董璜早已对他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已经警惕他的崛起。
他更不会想到天子刘协曾想过召见他这个小小的司马,却因唐婉之事而罢,反而对他心生怨意。
董卓当初将唐婉嫁给他,孤立他的算计已经起了作用!
张辽在渑池处置了粥棚之事,平复了那些豪强的怨意,又擒了司隶校尉刘嚣,令一帮朝臣家眷对他俯首帖耳,总算是理顺了人事,一切都简单了起来。
由于当日天色已晚,大队伍又前行了二十多里,便在渑池境内休息下来。
张辽吃住依旧是与蔡琰一家在一起,蔡琰父亲蔡邕名著当世,不但精通经史辞赋,而且擅长音律,张辽用过晚饭后,在蔡琰这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焦尾琴,不由起了兴致,让蔡琰为他弹一曲。
蔡琰自由跟随父亲蔡邕学琴,天赋过人,心神恬静,琴艺也是顶尖之属,一曲优美的琴音之中,张辽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连日的奔波,让他实在是不胜疲惫。
睡梦中,张辽梦到了董卓迁都,一如历史般死伤数十万,梦到了曹操、孙坚攻打雒阳,吕布杀董卓,身死白门楼,蔡琰被胡人掠去,难逃凄惨的命运,唐婉在陵园中孤独终老,乃至迷迷糊糊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一个个似是非是的人影在梦中闪过,一部三国仿佛已经被他遍历,而后是三国归晋,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中原一空,白骨枕籍,而他却仿佛一个过客,俯瞰着这一切而无力改变,用力大吼,却丝毫没用。
突然间,董卓那狰狞的面孔又出现在面前,命董璜杀死他,董璜阴冷的笑着,拔剑向张辽看来,而张辽也不甘就死,大吼一声,拿着黄龙钩镰刀朝董卓叔侄劈去!
轰隆隆!
一声惊雷突然响彻天空,董卓和董璜面孔消失,张辽猛然惊醒,从榻上坐起,才知一切只是一场梦,看看外面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他长吁了口气,擦拭了额头冷汗,感到浑身仍是疲倦,正要躺下再睡,突然间,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轰隆隆隆!
真是雷声!不是做梦!
张辽霎时间脸色大变!
第一百六十三章 灾难()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
张辽睡意全无,一下子从榻上跃下,顾不得点灯,摸索着扯过衣服披上,几步过去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呼!一股冷风吹来,让张辽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向窗外看去,只见夜空中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阴沉沉一片,一道闪电蓦然如利剑划破苍穹,照的黑夜如同白昼,刺得眼睛生疼。
紧跟着是巨雷轰隆,滚滚而来,不绝于耳,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惊蛰之后,这是第一场春雷,也将迎来第一场春雨。
“大兄。”住在外屋的张健听到张辽起床的声音,喊了一声。
“三子,现在什么时辰了?”张辽声音凝重。
张健点了灯,去看了沙漏:“大兄,还是寅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张辽沉声道:“速速召集亲卫,快马加鞭,传令渑池、新垵、弘农三县的令、丞,有秩、游徼、亭长,命他们速速来见我!”
张健这几日跟着张辽奔波,也累的很,睡的还有些迷糊:“大兄,深更半夜,外面又要下雨,这个时候怕是不好召集……”
“传令!”张辽断然道:“天亮之前,我要在这里见到他们,过不来的,就永远也不用过来了。”
“是!”张健听张辽声音严厉,登时睡意全无,接了命令,急忙出去召集亲卫。
张健出去后,张辽看着窗外呼呼刮起的冷风,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拳击在窗棂上,神情愤怒!
他没想到,初平元年的第一场春雨会在这个时候降临!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场春雨贵如油,对于农耕来说,这是一场及时雨,天降甘霖,预示着丰收年。
但这场春雨对于迁徙的数十万的百姓而言,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数十万口百姓迁徙,大多都已经在途中,绵延数百里,夜里也睡的是帐篷或露天,此时多半已经淋雨,道路泥泞,更加难行。
但道路泥泞难行反而是小事,这场春雨带来的灾难绝不止于此!
它带来的一个灾难是疾病!
春寒料峭并不是说说而已,此时天气并不暖和,迁徙途中冷雨湿透重衣,对于疲惫远行的人最容易着凉生病,便是壮汉也难以承受,何况还有那么多老人、孩童和孕妇,一旦生病,便有性命之忧,甚至可能带来疠疫,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除了疾病,第二个灾难便是粮食!
迁徙百姓都是自带粮食,而一旦粮食被雨淋受潮,便会发霉变质,不能食用。这对大多百姓的威胁不亚于疾病,只因这些百姓迁离故土,已然丢了田地,迁到新地后,多半受到地方势力阻扰,田地未必能立时分配下来,一旦误了农时,那可就一年都没吃的了,百姓大片饿死几乎是必然的!
是以这场春雨对他们而言,非但不是甘霖,反而是灾害。
除此之外,还会伴随着巨大的损失,比如书籍,书籍一旦淋雨,字迹便会模糊难读,这对文化传承来说,也不能不说是一个损失。
还有一个祸患,却是对于张辽自己的,迁徙延误了行程,他本来就拉长了迁徙的时程,半个月也是董卓勉强答应他的,若是再有耽搁,董卓必然会问罪于他,何况还有董璜在背后作祟,加之他擒拿司隶校尉刘嚣,到时候也是一个危机。
霹雳!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在张辽阴郁的脸上,他心中很是愤懑,自己布置了这么多,耗尽心力,只当百姓能顺利迁徙,到头来却抵不住一场寒雨。
张辽还记得自己前世曾看过一段资料,在华夏数千年的历程中,气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数千年由几个寒期和暖期交替周转,汉末和明末似乎都处于寒期。
明末不论,汉末据载,天气寒冷,武帝时雒阳南部种橘子还比较普遍,而曹操种橘于铜雀台,却只开花不结果。三国之时,更有一年淮河结冰,是历史上仅有的一次。
气候寒冷期不仅止于天气严寒,更是各种自然灾害高发期,尤其是汉末数十年来,旱灾、涝灾、蝗灾、震灾、霜灾、风灾、瘟疫反复爆发,多达数十上百次,这些灾害对于以农业为主的经济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灵帝在位十五年间,大瘟疫便发生了五次之多,也正是黄巾之乱前夕,导致民不聊生,让百姓对老天也失望了,所以张角一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瞬间就聚拢了百万人附从作乱,大疫又兼大兵,整个天下陷于危难。
偏偏东汉以来,盛行的又是天人感应学说,认为天意与人事的交感相应,天能影响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而天子违背了天意,不仁不义,上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
如此一来,频繁的天灾带来的一个直接现象就是三公走马换将,一个个屁股还没坐热就因灾异被免了,与此同时,也让尊崇天人感应学的士人对天子渐渐离心,而且也对天人感应学说产生了怀疑。
那些循规蹈矩和道貌岸然似乎都成了玩笑,传统的儒家精神在无形中消失,社会风气由积极进取转为迷惘颓废,加之战乱频繁,朝纲混乱,越来越多的名士在痛苦和迷茫中选择了叛逆。
他们或放浪形骸,或恣意佯狂,或消极避世,于是就有了所谓的魏晋风流,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至有名士追求外貌女性化,涂脂抹粉,服妇人之服,可谓畸形处处。
五胡乱华之因,非止于胡人崛起,亦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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