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不得不用了那个上辈人留下来的信物。
关中孙家,那可是药香世家。上一辈人过世之后把信物传给他的时候,他知道那孙家是有几百年威望的世家,多次有攀附之心,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让孙家报恩。
毕竟地方离得远,且信物只有一个,杜老爷并未轻易做决定,直到儿子瘫在榻上,他知道必须给找个能救得了他儿子的人。而孙家的年轻一辈有个闻名天下的少年神医孙呈,声名最盛,少年英才,堪比药王孙思邈,杜老爷当下决定要去找这个神医救他儿子。
杜老爷有三个女儿,杜三娘性情最为不羁,丝毫不像个闺阁女子。杜老爷说是找人去关中,她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去关中找孙家的少年神医,一定把神医请回来。
杜老爷哪里放心自家的女儿独自前去,可杜三娘兴致太高,杜老爷压不下去,只能命人跟着杜三娘一起把少年神医孙呈请过来。
杜三娘芳龄十八,正是大好年华,请孙呈去扬州的时候在半路喜欢上人家,热情的让孙呈对她退避三舍。
后来孙呈住在杜家,把杜少爷给治好了,杜老爷感激涕零。
而杜三娘的心思显而易见,再有孙呈确实仪表堂堂,少年英姿,杜老爷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就说愿意把女儿嫁给孙呈,以示他们孙家的感激之情。
孙呈直接谢绝。
这世上竟还有强嫁女儿之人!
来扬州原本就是还人情,如此他们孙家跟杜家就再无恩情可言。
杜老爷攀附的心思很重,怎么肯轻易放孙呈就那么走了,让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他,明说是保护他安全,其实是监视他的行踪,不肯让他离去。
孙呈哪料他们杜家忘恩负义,他想离开还不给他离开了!
明来暗往,孙呈偷偷潜走的时候被人发现,后来又为了躲避杜三娘,更是直接跳了水,哪知水急,把他冲走。
再后来就是遇上了颜嘉慕。。
第二百七十章()
孙呈的事说来话长,可告诉颜含玉只是三言两句,他说那年去扬州是应人之约给人看诊,后来病给人家治好了,人却被强留。他逃脱之后跳了水,然后遇上颜嘉慕,就一同去了苏州。
颜含玉不解,为何师父把人治好反被强留,深究其因。
孙呈也知道自己说的没头没尾,可这原因告诉徒儿又觉得尴尬。杜家的行为简直跟山大王一样,强拉他当新郎,这种事告诉徒儿他多没面子。
颜含玉想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上一世,上一世她和师父是在扬州遇上,他正避开一些人,如此听师父说了来龙去脉,所有的事情能连上,此事便已完整。
显然这一世在发生的时间上有了偏差,才使得他们那次错身而去。
不过这一世许多的事情都在发生偏差。
就像汴京城传言郑家的风波还未歇,两郑之家的事情又出了。
东水门的郑家让郑俊熙娶扇娘,说是郑俊熙糟蹋了他们郑家的清白女儿,必须要负责,否则这事儿没完。
扇娘未嫁之身,只是在尼姑庵清修,并没有落发出家。
这扇娘在尼姑庵清修,开始时还有家人接济,因为家中几个子弟好赌成性,十赌九输,败光家产,有时甚至油米不进,过的很是拮据,对扇娘干脆置之不理。
这件事事出之后,他们家里的人可坐不住了,吵吵嚷嚷的让郑俊熙娶扇娘。
管他什么姑侄关系!把人嫁出去,得一些彩礼才是真的。
两郑同宗,当然就是远亲。
然而礼部侍郎郑大人看不上一个下八品的御武副尉,更加看不上一个破败的人家。
再有郑俊熙是郑大人得意孙子,他当然不想让孙子折在一个小女子手里。
事情在汴京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礼部侍郎郑大人出个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东水门郑家的人厚颜无耻,他们可是要脸面的,事已至此,想要平息这事,就要把人抬进门。
明媒正娶,郑大人是不会答应的,只一顶红轿子抬进门,给你做个小妾,就是给你同宗郑家的面子。
陈菲菲当月月底出嫁,颜含玉早答应过给她添妆,病愈之后就带了礼去了陈家。
颜静香是跟颜含玉一起去的,去陈家送添妆礼的时候也巧了,韩丹也在,也是去给陈菲菲送添妆礼。
颜含玉添的礼在送陈菲菲的一众闺蜜当中不算少,一套金打的首饰,陈菲菲欢喜的连连道谢。
韩丹个子高挑,为人简单爽快,跟陈菲菲同龄,幼时结识,后来便常往来。
颜含玉和静香到陈家先是去见了陈老夫人,后来陈菲菲又领她们去闺房说话。
韩丹之前见颜含玉的时候,颜含玉还未封县主,如今见了她自然不能再以妹妹相称。
“县主为人温善,阿梦还说想见县主,可身份卑微,不得而见。今日错过了见县主的机会,她不可得叹息许久了。”
“萧小娘子今日怎会没跟韩娘子一起来?”
“阿梦身子一直不太好,不常出门。”
三年前见她,便是一场惊吓就令她魂飞魄散,差点香消玉殒。她莫名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对萧梦心生惋惜。
“萧小娘子若想见我,尽管去我们府上就可。”
“县主亲善,这话传给阿梦,她一定高兴的几天都睡不着。”
几个未出阁的少女围着说话,说说笑笑,欢声笑语。
后来来了一个婢子传话,说是陈大夫人想请清容县主去说几句话。
“我娘找颜妹妹做什么?”陈菲菲问道。
那婢子摇头表示不知。
陈大夫人找颜含玉,颜含玉也觉得奇怪,谁知跟着那婢子穿廊过院,到了一片树叶早已凋零的萧索桃园,面前正是一座小阁楼,阁楼上站着的正是一身银白衣袍的陈博源。
那婢子把人引过来就退下去了,颜含玉抬头望了望,又低下头,竟不是陈大夫人找她说话,而是陈大公子。
颜含玉站在阁楼下进退不是,又想想他不是洪水猛兽,怕他作甚!
上了阁楼,就听那清冷的嗓音传到耳畔,“听说你棋艺不错,下一盘?”
陈博源端坐,面前摆着一盘玉石所雕的棋盘。
包括上次他帮她寻静香,她便是欠了他两次。
轻抬脚步,坐在对面。
“陈大公子。”
“你幼时都喊陈家哥哥。”
陈家哥哥?
那是她少年无知的时候才会喊的!
她幼时为了讨喜,见谁都喊哥哥!
他轻抬眉眼,目光幽幽,深不见底。
她低眉顺眼,手中轻捻一颗白子,落下。
一场棋局,除了棋子落下清脆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阁楼上的两个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静若处子。
一盘棋落了一半,两人棋子相剩差不多,然而这才是一盘棋局的开始。
既是答应陪他下一局,颜含玉自然是费了心思的,可最后还是输局。
她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一双静若幽潭的眼,细眼微扬,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手里的棋子“啪”落在棋盘上,乱了棋局。
颜含玉觉得陈博源的目光总能把人看个彻底,似是目光跟他对上就把她了解个透彻。
棋局乱了,颜含玉也没了心思继续下,“我先下去了,今日还要早些回去。”
从陈博源那里道了别,刚下阁楼,陈菲菲就寻来了。
“大哥,我说你要寻颜妹妹就说寻颜妹妹嘛,作何用娘的名义?害得我在娘那里受了责骂。”陈菲菲扬着头抱怨。
陈博源性情寡淡,陈菲菲却性子活泼,两个人同胞,可一静一动,完全不同的一对兄妹。
“我带颜妹妹走了,再见,大哥。”
上面没有动静,可陈菲菲还是把该说的话一一说出口,跟陈博源道别之后才走。
颜含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因为陈菲菲把陈博源要说的话都说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整天不爱说话的大哥。
也多亏了陈菲菲性子好,若遇上急性子跟陈博源说话一定要被急个半死。
陈菲菲拉着颜含玉,“颜妹妹,你在阁楼上跟我大哥做什么?”
“下棋。”
“你赢了吗?”陈菲菲惊喜问道。
颜含玉摇头,“陈大公子棋意精湛,我下不过。”
“要我说啊,颜妹妹不如嫁到我家里来,到时候我们成了姑嫂,这样多好!”
毕竟是亲兄妹,陈博源即使为人清冷,可陈菲菲依旧能看得懂大哥的心思。。
第二百七十一章()
“要我说啊,颜妹妹不如嫁到我家里来,到时候我们成了姑嫂,这样多好!”陈菲菲拉着颜含玉,表情神往。
可颜含玉却差点被噎住,“我们成了姑嫂,你却嫁出去了,哪里好?”
她笑着调侃,“不如三姐不要出嫁,有三姐陪着说不定我还会嫁到你们家里来,没三姐陪着这可不行。”
“啊?”陈菲菲当真了,这可是很为难的事情。
不嫁人她就成姑婆了!
颜含玉见她神情,捂嘴一笑,美目流盼,美艳不可方物。
“你故意的,故意这般说的对不对?颜妹妹实在太坏了。”陈菲菲羞臊至极,拿手去挠她的腰。
颜含玉连连躲避求饶,“三姐饶命!饶命!”
“我大哥人很好的。”
“三姐可以面对一个冷冰冰的人,我可不行。”
“我”陈菲菲此刻有种想去捏同胞哥哥脸皮的事情,她大哥太不争气了,整天冷着一张脸,谁会喜欢!
“我知道了,所以颜妹妹喜欢温如云、润如玉的秦王”
颜含玉脸上一红,半垂眼睑,不承认也不否认。
“哎呀!”却听陈菲菲惊呼一声。
“怎么了三姐?”
“我怎么觉得才一个多月没见,颜妹妹就大变样儿了呀。”陈菲菲俏目对着她上上下下看着。
颜含玉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眼如秋波,丹唇外朗,唇瓣娇嫩,皓齿内鲜,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这样的容貌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惊羡无比。
她修眉联娟,双眸中满满的好奇,“哪里变了?”
陈菲菲俏目低下,眼中隐着狡黠神色,笑道,“上上下下都不一样,尤其是”她一顿,故意吊胃口。
颜含玉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纤纤细指点在她的前胸位置,靠近她声音一低,“这里长大了!”
颜含玉脸更红了。
陈菲菲说完这话却是扭身就踩着细碎的脚步跑远。
“好你个陈三姐,你才是个坏人!”
笑笑闹闹,时间过的最快。
颜含玉和静香在陈家并未停留太久,走时陈菲菲依依不舍。
要知道她过几天就要出嫁了,她们下次见面就是陈菲菲出嫁之后,到时就不若闺阁小姐那般自在了。
颜静香是喜闹的性子,出了门自然要顺便逛个街市。从陈家的坊巷出去转了两个巷口才到街市,到了汴河大街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吵吵嚷嚷的,从一个后巷中传出来,还围了好些人看热闹。
颜静香听到热闹就赶着要下马车,马车刚停就跳下去,颜含玉拉她不住,只好连忙让人跟上去。
汴河大街柳枝垂畔,萧索的冬日树叶儿早就落尽,只剩细长的柳条随风而起。
这个季节街市不若春秋之季那般热闹,可路边依旧不少行摊摆卖物品的商贩,行人都裹着棉衣出行。
入了十月冬季,城中多有行乞者,多有身上单薄之乞者,遇上衣着鲜亮者行乞者大多都会大着胆子上前行乞,施舍点吃的或银钱。
颜含玉下了马车还没走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仰着头,手里端着一只破碗扬在她面前。
“女菩萨,赏点吃的吧。”
这小少年比她矮些,肤色偏黑,头发略乱,一双眼清亮,倔强的神色隐于眸光之下,他一身衣裳满是缝补的痕迹,脚上的鞋履也是单薄的,又似乎不是他的,尺码根本不合。
颜含玉还没开口,“哐”,就听一声脆响,这少年的碗中多了一个碎银子。
再抬头的时候,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一身墨绿衣裳。
那小乞丐得了银子,对着那公子躬身一礼,转身就跑远了。
那公子面长,肤为麦色,五官端正,还算俊朗,只右眼下的一颗痣略破坏美感。他对着颜含玉浅浅颔首一礼,错身而去。
颜含玉随着那人的背影看过去,目光就移到那人背在身后的手,却见他其中一只手生有六指。
她脑中灵光一闪,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生有六指原本就少见,满京城只有一个人生六指众人皆知,那就是孙家的养子孙承嗣。
可这个人的特征又让她莫名联想起另一个人来,几年前方姑赠她敦煌遗书的时候形容过一个人。
右眼下的一颗痣,生有六指,而时间掐算下来,年纪也该是二十来岁,满天下能找出一样特征的人,实在少见。
孙家的养子竟不是从小就寄养的?
“含玉姐姐。”
颜含玉还在出神,正听到颜静香的声音,偏头看她,却见她领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年。
少年低垂着头,跟在颜静香身后,看不清他的脸和神色,只见他一身单薄的衣裳,全身都在打颤,又似乎被鞭打过,还有红色血迹印出。
“含玉姐姐,我们救救他吧,他无处可去。”
“马车里的棉毯拿出来给他披着吧。”
颜含玉吩咐完,平安上了马车去拿。
“含玉姐姐,我就知道你也愿意救他。”静香高兴道。
颜含玉问,“静香,你想怎么救他?”
颜静香一顿,他还没想好,“我们不能把他带回去吗?”
“你觉得二叔母会答应?”府上添人都需要二叔母这个当家主母同意的。
而她当年收留方姑的时候是率先跟祖父书信提过,如此二叔母才不会有意见。
颜静香这次没话了,救人的时候她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倒是问题来了,救了人可怎么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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