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被堂兄收入后宫。也封了公主,平原公主……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恨她,恨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所以她才会笑吟吟向她举杯,满怀恶意地对她说“阿姐此去,一路顺风。”
据说有个词,叫恍如隔世,形容人记不起以前的事,就好像前世一样,因为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所以不再记得……如今嘉敏倒真隔了世。嘉敏不由有些心神恍惚,而原本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的白芷与周嬷嬷,已经无声无息软倒下去。
嘉言尖叫起来:“你不是阿娘!”
“你、你是谁?”
嘉言话音才落,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个瘦小的少年,抬手一推,一拉,嘉言被推得后退几步,刀子就架在了嘉敏的脖子上,嘉敏头皮一凉,帷帽也被掀掉,虽然是妇人装扮,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帷纱下的面孔,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什么人,敢冒充南平王妃?”有人在耳边问,温言絮语,不知怎的阴森。
另一头是嘉言的叫声:“是你!”
冰凉的刀刃就横在血管上,只要稍一用力,热血就会喷出来,死亡……谁说死过一次的人就不会怕死?
白芷和周嬷嬷都没有出声,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出了意外。
嘉敏也不敢转头去看说话的是个什么人,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抖……只能指望那个瘦小少年的手不会抖……至少不要抖得太厉害,她心里这样祈祷,声音里泄露了她的恐惧:“我、我是南平王的女儿。”
“胡说!”那人道,“众所周知,南平王只有一个女儿……难不成你们中有一个是冒充的?你、还是你?”
“她是冒充的!”嘉言这时候已经被逼回了角落里,又叫了起来。
。。。
第六章 遇险()
嘉敏在心里骂了一万次“蠢货”,只恨不能出口。她当然明白嘉言这样说,是已经知道自己之前不该叫破“王妃”的身份,指望着如今否认,对方能放嘉敏走。可惜的是……如果不是南平王的女儿,人家凭什么留着她的命?嘉言不会以为镇国公府的那些下人,以及白薇,这时候还能活着吧。
“别、别杀我!”感觉到刀在脖子上紧了一紧,嘉敏赶紧也叫起来,“她的脸……你看她的脸……和、和我的脸!”
有目光在嘉敏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去看嘉言。乍一看,嘉敏和嘉言长得完全不像,但那就好像上天用了同样的材料,组合成了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嘉言美艳,嘉敏清秀,眼睛鼻子却是实打实的相似。
嘉敏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血缘的力量。
他们的目标是王妃,嘉敏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渐渐定下心来:他们的目标是王妃,他们没有杀嘉言,自然也不会杀你,不用怕。你见过刀,也见过血,你死过一次,没什么可怕的,她对自己说。
事情的进展完全偏离了预料,从嘉言喊破她的身份开始。原本以为对方能找上瑶光寺,多半是世家子弟,以世家子弟的行事准则,人前留一线,日后还好相见,她凭借南平王妃的身份周旋,至少也能试探出对方要什么。
却不料对方行迹近匪类。南平王妃的身份可能还管用,南平王的女儿,对方是全然没放在眼里。
只能先脱身了。
嘉敏顶着刀锋,硬着头皮按住满心的毛骨悚然,絮絮叨叨地说:“我娘才是我爹的结发妻子,只是过世得早,如今那位王妃么,就是个继室……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被推出来送死的……”
“元嘉敏你血口喷人!”嘉言哪里听得下去嘉敏污蔑母亲。
“三娘慎言。”长安县主也出言制止,虽然冷静得多,意思却是一样。
“都给我住嘴!”那人算是确定了这姐妹俩的身份,冷哼一声:“阿城,看你办的好事!”
车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门,嘴里又叼上了狗尾巴草,抱着手靠在门背上,吊儿郎当扫了嘉敏一眼。
都要说美人,嘉言才是美人,要说镇定……好吧这房间里哪个看起来都没她怕死,偏还穿得这么不伦不类。少年从鼻子里哼一声,却是取笑持刀的瘦小少年:“猴子这辈子学不会怜香惜玉了。”
嘉敏:……
少年时候的阿城竟然是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虽然刀刃加颈,嘉敏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要说男大十八变吗?
被叫作猴子的持刀少年瞥了车夫一眼,下颚一紧,没有说话。
说话的是旁边人:“阿城!”
“好了好了,”阿城毫不在意地息事宁人,“那有什么要紧,不就是抓错人了嘛,我再跑一趟就是了。”
“再跑一趟?”嘉敏抓紧机会冷笑,“你就再跑十趟,王妃也不会跟你来。”
阿城被顶得“嘿”了一声,正要说话,却有人绕到嘉敏面前,饶有兴致地问:“哦?”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和阿城一式一样的深褐色短打,却明明是个眉目清华、世家子弟的形容。嘉敏在心里掂量他的身份。可恨她前世对洛阳城里的人物知道得实在太少,知道的人里,一个都对不上。
嘉敏心里转得飞快,口中也飞快,逼出一脸愤色:“她送我来死也就罢了,怎么舍得自己来死!”
中年男子掀一掀眉:“你的意思是,她女儿、她弟媳、她的侄女们都在这里,她都不打算来救?”
嘉敏冷笑:“要是没危险她当然来了,她送我来不就是这么个目的么,探探路,我要是回去了,说明没危险,如今我回不去,你说她会不会这么傻?”
中年男子笑了:“你这是……想骗我放你回去?”
嘉敏听到那个“骗”字,就知道自己的伎俩被识破,心里一缩,犹自强撑着说道:“能放我回去当然好,不过我估摸着,您要是目的没达到,多半也不会放了我……我就不明白,有什么事,非、非要王妃才能为您办到。”
“自作聪明!”中年男子打量了嘉敏一会儿,含笑摇头,“其实南平王的女儿么,留一个也够了,我猜……王妃也不会太在意。”
嘉敏觉得刀尖又紧了一紧,脖子上立时被戳了个洞,火辣辣地疼。人不由自主往后仰,然后发现自己正被那个看似瘦小却力大无穷的少年挟着往外拖。登时就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你你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角落里嘉言倏地站起,被长安县主一把拉住。
嘉敏的尖叫已经变成哭嚷:“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元景浩把我丢平城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莫名其妙要我来洛阳成天受气也就算了,说得好好的只是叫我来接个人,凭什么、凭什么……”
“救、救命啊!”
“放开她!”嘉言再看不下去,猛地挣脱舅母的手冲了出去。这一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不仅一干劫匪意外,嘉敏也是意外的,意外到她一时竟忘了继续哭嚷——她全然记不得嘉言有为她出头的时候,在过去的十余年里。
阿城很快堵住了她。
嘉言左冲右突都过不去,一低头咬在阿城手腕上,阿城吃痛松手,嘉言直冲到嘉敏面前,不及开口,又被拽住衣领拖了回去:“放开我!”嘉言挣扎着叫道:“放开我们!你杀了她,父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平王!”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到时候就不是他放不放过我,而是我放不放过他的问题了。”
“不用你假惺惺!”嘉敏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经被拖到了门槛边上,嘉敏死死抠住门框,冲嘉言直嚷嚷:“不用你假惺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为什么不杀你……别、别杀我!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觉得,”中年男子制止了猴子的动作,慢悠悠走到嘉敏面前,托起她的下巴,“你觉得,我会让你做什么呢?”
“骗、骗王妃过来。”嘉敏抽泣着回答。命运是这样安排的,就算你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也未必能够掌控所有。
被阿城丢回角落的嘉言被舅母长安县主和表姐胡嘉子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死死按住,嘉言挣扎不脱,只得破口大骂,奈何她过去十余年里都没什么机会接触市井中人,骂来骂去不过是一句:“元嘉敏你个贱婢!”
嘉敏看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嘉敏胆子就大了起来,凑到嘉言面前,恶意满满地问:“我是你姐姐,我是贱婢,你是什么?”
嘉言一呆。
“风凉话好说,反正死的不是你,你是南平王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了?为什么被推去死的是我不是你!元嘉言,我不过是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难道你不想?”嘉敏盯住嘉言的眼睛,嘉言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罢了,就知道指望不上她能听懂。
左脸一痛,挨了一巴掌。
……这样也好。
嘉敏捂着脸转向中年男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篇话:“王妃让我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这个臭丫头的丫头,叫白芷,一个是王妃身边得力的嬷嬷,姓周。我猜王妃的意思,是叫白芷来,让你们放松警惕。白芷和这个臭丫头一样蠢,肯定是跑不掉的,但是周嬷嬷是机灵人,多半能找到机会回去报信。”
“那依你的意思——”
“周嬷嬷我压不住,你扣住她,让白芷跟我回去。”嘉敏想了一会儿,又添道,“周嬷嬷是王妃的心腹,您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她!”
中年男子没有传唤周嬷嬷的意思,反问:“白芷你压得住?”
嘉言恨到眼睛充血,连长安县主也露出不忍听闻的神色,胡嘉子破口大骂,嘉敏却是得意洋洋:“白芷和这个臭丫头一起长大,再忠心不过,你只要和她说,只要她有半点不配合,就划花臭丫头的脸……她就会怕了。”
“丫头,你这是借刀杀人哪。”中年人笑眯眯地说。
嘉敏一扬头,半点羞愧的意思也没有:“你舍不得就算了。”
“南平王倒生了个快意恩仇的好女儿。”中年人朗笑一声,对阿城说,“你跟她去,带上那个叫白芷的丫头,要有不对……”
中年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
第七章 意外()
嘉敏几乎是瘫软在车厢里。
摸摸脖子,出了血,血流得不多,可够疼的。
再摸到脸上,红肿还没有消退。王妃是个聪明人,怎么把嘉言养成这样冲动和热血的性子?说起来父亲是真不会养女儿,一个这样,另一个还这样。前世的嘉言是碰得头破血流才知道悔改,而她……她没有这个运气。也许父亲是觉得,有他庇护,他的女儿有足够的资本任性……但那不是真的。
一想到后来的结局,想到自己重生,可能如飞蛾扑火,如螳臂当车,嘉敏心里沮丧得无法形容。
偏白芷一被送上车就缠着她问:“我们姑娘呢,三娘子,我们姑娘呢?”
“我们这是去哪里?回王府吗?我们姑娘呢?”
“周嬷嬷……周嬷嬷人呢?”
“再问我就把你推下去!”嘉敏恶声恶气地说。白芷吃她一吓,倒是消停了一会儿。嘉敏揉揉眉心,发现车还停着:“还不走?”
“你不是说,要划花那个臭丫头的脸吗?”阿城笑了起来,“怎么不和这个臭丫头的丫头说呀?”
嘉敏:……兄弟你是职业拆台的么?
白芷原本就满腹担着心事,听阿城这么一说,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三、三娘子你把我推下去我也要说,王、王妃哪里对不住你,你、你、你……我们姑娘……”白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嘉敏被吵得想一头撞死。
阿城大仇得报,哈哈笑一声,一扬鞭,马飞快地跑了起来。
渐渐就离了瑶光寺的范围。
嘉敏不断掀起窗帘往外看,来时她就留意过,这里有一段相对僻静的路。
白芷一直在喋喋不休,嘉敏忍无可忍,伏到白芷耳边威胁她:“你再哭我就真不救你们姑娘了!”
白芷立刻就住了嘴,只用眼神控诉:我不哭难道你会救我们姑娘?
嘉敏不理她,再看了一眼窗外,扶住车壁,摇摇晃晃站起来。
“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就算你真对那个臭丫头的命无所谓,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阿城头也不回地说。
这敏锐的观察力是天生的吧,嘉敏盯住少年瘦削的背影,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她对嘉言在意。幸而人都有软肋,嘉敏扶着车壁,摇摇晃晃走到车门处,扶着车壁蹲下来,低声问:“侯尼于,你阿姐又病了吗?”
“侯尼于”是鲜卑语,意思是有福气的孩子。
就仿佛只眨了一下眼睛,飞驰中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少年的面孔忽然就近在咫尺,深黑色的眼眸凶狠地盯住她:“你说什么?”
“我说,”嘉敏肿着半张脸,笑得和花儿一样,“侯尼于,你阿姐又病了吗?”重音咬在“阿姐”两个字上。
“谁告诉你的?”少年的眼睛冷如冰雪。
“汝南周家的子弟,竟然沦落到鸡鸣狗盗的地步……真是没落了。”嘉敏再叹息一声,忽然喉头一紧,已经被周城死死卡住:“谁告诉你的?”
白芷已经完全吓得呆住,连“三娘子”三个字都喊不出来。
嘉敏睁大眼睛,与周城对峙。他猜不到,他就是再聪明百倍,也绝对猜不到……是他自己告诉她的。当然那是很多年以后了,很多很多年以后,冬夜,有火炉,醇酒,故人重逢,风从营帐外头过去,呼呼地响。
白雪茫茫。
在父兄死后,在整个世界都颠覆之后,她也不是没有过片刻的安稳与欢喜。
而现在的周城,只能在半晌犹疑之后,给出一个相对可能性比较大的答案:“……南平王?”
手底不知不觉就松了:他不是没听过南平王的名声与手段。如果南平王知道他是谁,那意味着南平王多半也知道了他们这次的目的,那也意味着,他这一头撞过去,等候的是南平王张好的网。
……明明之前已经打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