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诩的头慢慢又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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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章 选媳()
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三娘在马前惊天动地的那一声“哥哥!”,如若他当时不在,如若在遇见他之前三娘就已经遇害,他们兄妹,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和解的机会?如果不是三娘主动示好,他们会有今日?
起初父亲说他错,他嘴上应着,心里其实不服,听到这里,却是服了:“父亲说得是,是我错了。()”
——他做兄长的,他不主动,却让妹妹来迁就他,自然是他的错。
“知错就好,”元景浩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一本正经:“如今谢家娘子也是这样,人生在世,该争取的要争取,便是争取不到,至少问心无愧。”
昭诩:……
他爹这脑回路,昭诩真是要叹为观止了,绕了这半天,这是要他去抢亲?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对了大郎,谢家娘子许的哪家?”
“七王兄。”昭诩闷闷地道。
“七……你哪里来的七王兄?”谢娘子竟然许了个宗室,元景浩微微有点意外,等等,行七,行七的是哪家的孩子?
“济北王,”昭诩没好气地道:“阿爷还想不起来么?”
元景浩这一下倒是想起来了:“七郎……七郎不是瞎了么,谢家、谢家也不像是……那个谢娘子,”他瞟了儿子一眼,语气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从来天残配地缺,谢家这样的门第,除非是个一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不然哪个会把个四角俱全的女儿嫁给个瞎子。
“没什么毛病,就是前儿病了一场……”昭诩也不知道心里这是懊恼更多,还是难过更多,匆匆道:“谢娘子已经和七王兄定了亲,儿子总不能和王兄抢吧。要阿爷没别的事,儿子这就告退了!”
话说得急,走得也急,一气儿走到回廊下才发现,小肉团还在手里呢。昭询在父亲那里窝了半天,早就不满意了,有机会被哥哥带出来放风,眼睛也亮了,坐立不安要淘气,昭诩几乎抱不住他!
这会儿又不便再回去——怕他爹又抓着他问东问西,那简直是可想而知的。送去王妃那里也不妥,王妃这会儿在理事呢,得,恶人还得恶人磨,带他去见阿言好了——转身去找嘉言不提。
元景浩也有些发愣,良久,方才吐了口气:“兔崽子!”却是抬脚去了九华堂。
九华堂里,王妃理事也到了尾声,屋里就只剩下几个嬷嬷,见了元景浩,纷纷跪下来行礼,元景浩也不与王妃客气,挥手便道:“下去、都下去!”
王妃:……
几个嬷嬷不敢真下去,也不敢不下去,都只跪着不起,拿余光打量王妃的脸色,王妃又好笑又好气:“王爷都说了让你们下去,还不快下去?”
王妃发话,一众嬷嬷如获大赦,纷纷应了“是”,小步退了下去。
屋里就只剩下南平王夫妇。
南平王也不端着,一撩袍子,和王妃挤坐在一张榻上。王妃推了他一把,没推开,嗔道:“也没个王爷的样子,叫人看了笑话!”
“谁敢笑话!”南平王嘿然道:“大郎二郎、三娘六娘都不在跟前,你这九华堂里,我说话又不算数,我摆个王爷的样子给谁看呢。”
王妃:……
也就昭诩面前了,其余三娘六娘,就更别提昭询了,他这个王爷的样子,也摆得有限,王妃心里腹诽,口中只问:“询儿呢?”
“大郎抱了去阿言那里。”他也是昭诩走后才想起,小儿子还在他手里呢。不过,以他对长子的了解,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会去哪里:“让他们兄弟、姐弟多处处,培养下感情也是好的。”
王妃:……
就那个还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幸伙,会知道眼下带他玩的是他阿兄阿姐?算了吧。
王妃打量了一会儿元景浩的脸色,一时却也猜不到他来九华堂做什么,好在元景浩素来不是个喜欢让人猜猜猜的,开口便道:“我听说谢家大娘子许了七郎——妩娘你知道那孩子有什么毛病么?”
“谢家大娘子?”王妃略一思忖,便想了起来,试探着问:“莫不是大郎他——”
元景浩点了点头。
他原就想好了这次回京,大郎和三娘的亲事都该定下来——阿言是无须他操心的,一来还小,二来有太后和王妃看着呢,不怕找不到好的,三娘就差了一层,他不能不过问,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岔子,也是无可奈何。
大郎这头,他也盘算过,他虽然是宗室,出身却寒微,如今好了,娶媳还须得找个有根底的门第。
要论底蕴,谢家当然数一数二,就连那些个崔家、李家、郑家、卢家,都有不及,更别提陆家、穆家这些将门了,他还真没想过给儿子找个将门虎女回来。但是终究是南边来的,根基却不及崔、李、卢、郑。
不过既然大郎看上了……也就不计较了。
大郎说那孩子许了七郎,他倒不在意,七郎不过一个瞎子,还能和他儿子争娶?他就不信了,他要上门提亲,谢家还会偏着七郎——在元景浩看来,天下就没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信诺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却听王妃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大郎没看上李……家小娘子?”她原本想说李十二娘,临出口,还是改了,心里想的是,便看不上十二娘,这不还有八娘、九娘么,八娘温厚,九娘秀美,都是不错的选择。
“谢娘子不好么?”元景浩心里“咯噔”一响:王妃竟然不赞成?
“倒没什么不好,”王妃道:“就是前儿……病了一场。”
和昭诩一模一样的说辞,元景浩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大郎是不清楚,妩娘你也不清楚吗?”
见丈夫认真起来,王妃也只能叹息,用手在双颊上比划一下:“据说是……受了损,三娘最清楚不过。”
“哦?”
“三娘和谢娘子最好,当时,据说当时谢娘子的病在陆……陆皇后赏花游上发作起来,就是三娘最早发觉,也是三娘当机立断,找了大夫来。”
元景浩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儿有这样的壮举,愣了愣:“到底……什么病?”
“据说是风疹。”
又一个据说。元景浩道:“风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如今还没好么?”他虽然不清楚陆家几时办的赏花宴,想是陆皇后出阁前,如今陆皇后都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王妃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出事之后,就再没人见过谢娘子的脸。据说崔家使人去探看过——谢娘子先前定的是崔家十一郎——被谢娘子轰了出来。如今婚也退了,就再没人见过。”
把崔嬷嬷轰出去的其实是嘉敏,不过王妃自然识趣,只提谢云然。她倒不是觉得谢云然毁了容配不上昭诩,只是怕外头人非议,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以南平王世子的人才,竟然只能找个毁了容的媳妇。
听王妃这么说,元景浩琢磨着,这个谢娘子多半是毁了容没治好,他迟疑了一下,自语道:“不知道大郎见过没。”
王妃道:“我听说如今谢娘子就住在瑶光寺里,大郎成日里去看三娘,碰上过几次也是有的,不过如今谢娘子终日不摘帷帽……”
“还是得问问三娘。”元景浩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让阿言去问问三娘。”
王妃:……
其实王妃是真心觉得,能嫁给济北王,谢云然也算是很有运气了。济北王虽然瞎了眼睛,到底宗室出身,捞不到权,富贵是无忧的。瞎了眼睛,就看不到她的脸,她毁成什么样子,也都无碍了。
甚至,当她老去,年华不再,也无须担心……色衰爱弛。
元景浩见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扬了扬眉道:“你不赞成?”
对于昭诩和嘉敏,王妃一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念头,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元景浩对她的好,她也是领情的。昭诩是长子,也是世子,日后定然会继承元景浩的爵位——虽然她生了儿子,也没有打过夺位的主意,不就是一个王爵么,她阿姐是太后,要什么爵位赏不下来!
嘉敏的婚事已经是一波三折,昭诩的亲事对于丈夫的意义,她是知道的。这要昭诩娶得不好,不夸张地说,家无宁日。那绝不是丈夫想要看到的。王妃沉吟片刻,说道:“我倒不是不赞成,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你要听,就听听,不听,就当我没有说过。”
“说!”
“我不知道大郎有没有见过谢娘子的脸,我只想问郎君一句:大郎是不是恳求王爷为他求娶了?”
“那倒没有,”元景浩挠了挠脑袋:“不是你让我问他,有没有看中李家哪位娘子么,他今儿来见我,我就提了一嘴,李家娘子他是看不上了,倒是我提到谢家的时候……”
“我这个话说了,王爷可能觉得不中听,然而这世上的人多半如此,少年人尤其心性不定,得到之前,千好万好,到手之后,就难免一日一日的磨损。便是个才貌俱全的佳人,也少不了鸡蛋里挑骨头,而况谢娘子先天不足。便是大郎恳请,王爷也还须得劝他三思,如今……”
言下之意,昭诩对谢云然,还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元景浩这做爹的,实在无须操之过急。
元景浩兴头满满,被王妃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倒也不怪,想了半晌,终于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几时得了手就不当成宝了?”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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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申辩()
这时候太阳就快要下去了,元明炬等了一整日的人,终于到了,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就跟着进了宫。
宫中严阵以待。
元明炬一眼过去,太后高踞堂上,阿碧在身后,手边是南平王世子元昭诩按剑而立——他是见证人,又是羽林卫统领,肩负皇城内外安危,照例是该在场。
堂下分左右。左边坐着的紫袍老者,年七十许,颌下一把美髯,相貌威严,想是李老太爷——也对,这样大的事,该有长辈出面。他背后站着的,自然就是李十一郎了。虽然进宫不能戴孝,也还是去了全身金的玉的,一袭灰白色长袍,素净得连隐纹都没有,腰间束带也换了布。
右边陈许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他是跪着的。
陈许也就罢了,李十一郎瞧着元明炬进来,一双浓眉眼见得就竖了起来,若非是在宫里,恐怕人已经扑了上来。
饶是如此,犹咬牙切齿道:“好贼子!”
李老太爷拍了拍他的手。
元明炬原没打算理会,待听到“贼子”两个字,触动心结,到底没忍住,往李十一郎脸上看了一眼。李家死了不少人,这是徐遇安告诉他的,他当时冷笑一声,想的却是,能死多少,有他家死得多么。
他还敢看他!他还有脸看他!他还有脸带着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他!李十一郎挣得眼眶都红了。
然而元明炬也就看这一眼,并不给他发作的借口和机会,就中规中矩到太后面前,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道:“李家兄妹前日进西山打猎,路上被伏击,一路追杀到兰陵公主庄子上,天幸三娘不在,十七郎在,认出伏击者是羽林卫,九郎你手下的幢帅陈许带队。如今李家告到哀家面前,求哀家主持公道——九郎,陈许说是出自你的命令,你有什么话说?”
这几句话出来,在场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没有特别意外。
世事从来都如此,没有根底,背景单薄,没有足以让人忌惮的实力,这个锅他不背,谁背?
就连元明炬自己,也并不十分意外——换他在太后那个位置,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沉默了片刻,却问:“可有伤亡?”
太后料不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往昭诩看去。昭诩心道看我做什么,这等事,难道不该问李十一郎?
好在周城还真给了他数据,当下不假思索,应声道:“李家部曲死亡二十三人,重伤九人,轻伤十二。李家八娘子……不幸亡故。”说到这里,偏头向李十一郎,轻声道:“阿翁节哀,李兄节哀。”
——话对两个人说,看的却只有李十一郎。
在昭诩看来,李家子孙众多,八娘温柔敦厚,却不是个出众的。李家诸人进庄时候,她就已经重伤不治,她的兄弟姐妹犹吃得下,睡得着。更别说李家老太爷了,他记不记得这个孙女,都成问题。
倒是李十一郎这个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多少有几分真心——可像他与三娘。
果然,李老太爷只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李十一郎却是眼圈一红,咬紧牙关没有言语。
“李家八娘子不幸亡故”几个字到元明炬耳中,元明炬不由心里一沉,虽然一早对局面有所预料,这条消息不过是雪上加霜。没有它,李家也放他不过——如果他真是凶手,或者被迫背锅的话。
这一念过去,元明炬就开口请求道:“太后可允我问陈许几句话?”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太后道:“准!”
“陈许!”元明炬微微抬眸,喝道:“你既是奉命杀人,可有手令?”
元明炬接手羽林卫一年不到,他不比于家世代积威,也不如昭诩背靠大树,又有战场上的功劳打底。他家世薄,资历浅,性子又和软,羽林卫原就不太服他,也得亏这大半年里没什么事,才没出乱子——然而若非如此,陈许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贪功求进。
所以他这一喝,陈许也不惊慌——还不如昨儿在庄子上昭诩那一耳光来得惊,只道:“并无手令。”
“那是口谕?”
“正是。”
“何人传达的口谕——可是我?”
“并非将军。”这件事上,陈许不敢说谎。
一旦他开口说“是”,元明炬下一步必然逼问他在何时、何地——谁敢担保他胡乱报出的时间点上,元明炬身边无人?虽然在陈许看来,他的这个上司未必有这么聪明,但是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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