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怪怪的。”
暖香顿了一顿,才道:“景哥哥…他觉得我是娇花,怜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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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没把圆房一折直接说出来,但老人心里也明白。只缓缓拍着她的肩膀:“十三四的女孩子还是花骨朵,说大不大,说小嘛,却是连孩子都可以生了。宁远侯府人丁稀少,虽然我跟那高贵威严的侯府太夫人没有说过话,但我猜测上了年纪的人啊,心思都是差不多的。”
她思前想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又慢腾腾的念道:“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规矩不像这京城那么多,那么大,女孩子也不是束手束脚的。男人嘛,也从来不惦记着当君子。大家开放的很,也主动,或者难听的话是,有点不要脸。”
暖香倒是很乐意讨好侯府那老太君,正捉摸这上了年纪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冷不防老太太又甩出这么一句。
其实暖香在瓦渡那小村长大,她也知道表面上淳朴的村子下其实有不少腌臜事。比如那艳名远播的俏寡妇,地里的活总有“热情善良”的年轻人帮着做。比如某某儿郎跑船死了,他妻子怕族长收屋,一转眼就搭上了小叔子。
“…但是人嘛,生活最重要,面子什么的,适当的时候,不用太计较。”没有圆房的新娘,不过是空壳的麦子,收不进仓里的粮食,虚有其名,连称“少夫人”都不合适,被叫嫂子当然更怪了。夫人,夫人,有夫之人。己未成妇,何来有夫?这一关过不了,只怕那侯府老太君看见她一次,心里就要膈应一次。
暖香眨巴着眼睛,吃力的消化这番话,难以置信的道:“奶奶,你这是让我…不要脸一点?”
“…我是说你可以主动一点。”
日暮时分,两人登上了回府的马车。暖香觉得喝了点酒的言景行可能没有那么大力气,所以她很自觉让伯府的人带了踩凳,本着要“主动点”的原则,自己一步登上去,看着眼神水成一道湖波的言景行,一伸手臂:“来,扶着!”
“…”言景行看着伸过来的那只白白嫩嫩的柔荑,莫名觉得自己被低估了。他盯着暖香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暖香有点发毛,这才按下她的手,自己轻飘飘一跃而上。暖香注意到他的手背和手臂都带着点粉红。齐伯爷的酒是比较烈,大多是烧刀子和老白干。不像侯府常用的淡淡的黄酒。不晓得他用的哪一种招待言景行。
喝了酒的言景行不像平时那么沉默,话稍微多些。这样也好,暖香也巴着他赶紧忘掉口红这一折。于是偷偷的把那件外衫往匣子里藏了。
“暖暖。”言景行半靠在藕荷色小鹿探花的绣褥上,侧着身子凑着下巴看着她:“你吃饱了吗?”
暖香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软,以至于他看到自己就会想到投喂,总要来问她吃东西。暖香还不知道当初在瓦渡,她留给言景行的第一印象就是饿,要吃。第二印象是饿,要好吃。这个印象恐怕以后也都无法消失了。
“我在慈恩堂那里,老太太亲手整治的饭菜。我吃了两个枣馍馍呢”暖香摸摸小肚子:“你和齐伯爷聊得开心吗?”
“我原本不晓得跟他说什么。但幸运的是他一直都在聊我爹。”言景行舒展身体靠得更舒服了点:“还跟我炫耀他未来的亲家。”
暖香诧异:“他跟你这个侯府世子炫耀宁远侯府?”
“…云南那个亲家。”
“哦。”暖香恍然大悟,原来是明辉的未婚妻,自己刚才傻得可笑。言景行笑着拍她肩膀:“怎么?喝酒的是我,醉的是你。”
“二叔的酒好喝吗?”
“辣地胃痛。”言景行轻轻揉心口。
……我以为你会说“还好”。暖香想起老太太对她不够体贴的告诫。忙道:“要不要喝点解酒汤?”
言景行立即摇头。暖香松了口气。是你自己拒绝的,真好。其实我也没准备,就是顺便问问。
车驾摇摇,清冽的酒香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发酵。傍晚时候,初春的小冷风一阵一阵往身上扑。暖香抖抖肩膀,觉得有些鼻痒,起身去把雕花小窗的帘子放下来,却被言景行拦住:“不要。”
暖香用手帕把他额角的汗轻轻擦掉:“你热吗?可是热身子吹了风会着凉的。你当心明天起来头晕。”
言景行坚决不放。暖香无奈,默默地陪着他吹风。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什么不喝解酒汤呢?”
“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才需要这种汤呢。”本人耻于和醉汉同等待遇。似乎要证明自己还很清醒,言景行坐直了身体。又从车厢后面的小匣子里翻出了笔墨纸砚。腰背挺直,身形稳如泰山,而手腕如鹤首,若非颜若施脂,还真看不出来有点醉。接着几分酒意,书写俊逸夺人,暖香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见言景行把这个往她面前一推:“猜猜这是什么?”
别人最多自证清白,他却要自证清醒。暖香无奈的把纸拿起来研究
“东风不来梨花白,春波无浪鹅毛轻。鹤睡路迷人遗踪,月冷梅失萍化形。”暖香曼声轻吟,略作思索,很快得出结论。咦?不就是雪嘛。萍化形用的柳絮落水为萍的典故。再结合什么梨花鹅毛,铁定就是冬雪了。暖香颇为自得,拿这个来考我。好歹我当了女官,为了满足应制需要,也恶补了一番诗书曲词。不过嘛,还有心思写诗考验我我,看来真的很清醒才怪!
暖香转手把纸颠倒过去:“你看,写簪花小字竟然用湖州宣纸不用素香笺,还说没醉?”
言景行默然。
“那我放窗帘子了?”
“…哦。”言景行乖乖答应。
暖香现在肯定他是醉了,不然就那龟毛的性子才不会这么容易听话。
赶车的把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无比震惊:他给言景行赶了十年的车了,今天第一次看到轿子被完全密封起来。新夫人一上来就改掉了少爷十几年的怪习惯,实在是不可思议,果然一物降一物。
不过,暖香终于不要再被风吹,车厢暖融融一片,身体上的麻烦解决了,心理上却被另一个想法困扰:都说酒醉显本性,言景行他为什么要用簪花体?难不成他灵魂深处其实住着一个美娇娘?暖香被这个想法恶寒了一堵在嗓子眼半晌咽不下。
其实言景行的神智介乎清醒和迷乱之间,索性马车走得足够快,他不需要用太多的时间去纠结自己到底醉没醉这个问题。暖香轻轻揉了揉鼻子,把衣襟拉的更紧一点。想了一想,把言景行那件大衫又拿出来,看看额头犹有汗意的言景行,最终披到了自己身上。
言景行瞧着暖香穿自己的衣服,本就是宽大的齐地的外衫,将她小小的身体都团了起来,活像那掉进了帐子里的草莓。言景行的视线在上面的口红印上逡巡片刻,又转上了暖香的唇。那是红艳艳一点,樱颗一般,水润饱满。
香香的,甜甜的蜜。
今天的暖香,似乎格外出彩些。“你今天好像特别美妙。”
这倒不是错觉。暖香对刚刚才得出的“言景行酒醉”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因为他这个判断非常准确。三朝回门,吃饭是假的,姐妹们明里暗里较劲,娘家婆家互相显摆才是真的。明月明玉也就罢了,但轮到暖香,一个侯府一个伯府,自然少不了东头西边比一番。因此暖香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从一身行头,头上钗,身上裙,腕上玉钏,脚上绣鞋,项上锁片都分外重视,妆容更不用说了,务必精确到指甲。
新婚当天,要按照新娘子的规范模式来,中规中矩,不出错便万事大吉。今日却是她使出了浑身
解数,要艳压群芳……如今看来,效果很不错!姐妹们的惊艳错愕震动足够她快乐好几天。
暖香想着想着嘴角就勾了起来。正美美的自我陶醉,却见言景行又回身翻动,精准无误的从匣子里翻出了她那皇后娘娘赏赐的极品唇脂,翻开盒子,指头微微一点送到自己面前…暖香倒抽一口冷气:他灵魂深处果然住着一个美娇娘,为什么我上辈子没发现?
言景行默默观察了片刻,却倾身过来,细细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唇上。暖香愕然,瞠目僵直。这个亲近,来得太突然。她记得上辈子,言景行有那为她插发画眉的意趣已经是新婚一年之后。
暖香整个人都是懵圈的。但最后悄悄松了口气,这突然的亲昵总比他突然暴露美娇娘属性好接受的多。
言景行非常专注的把她刚刚吃糖酥弄掉的唇妆重新补好,手指在那鲜红光滑的唇珠上慢慢停住,“什么味道?”
暖香垂眸看了眼那染红的指尖,舌尖轻轻一舔:“甜的,微微带点苦的那种甜。”
这一舔,立即唤回了言景行的神智。他瞬间缩手,但是已经迟了,那舌尖轻轻的一舔,仿佛埋下了一颗种子,瞬瞬间扯丝牵藤席卷而上,蔓延,缠绕了他的身体,如同一点小火苗,迅速泛滥开来。
“少爷,少夫人。”马车到府,把式请下。原本还在怔忪的言景行撩袍而起,轻轻跃下,把式瞧他神态不对,立即扶了一把。被风一吹,言景行似乎清醒了些,欲要拍拍发烫的面颊,却还是放弃,舒臂把暖香带了下来。
言景行没有头晕。头晕的是暖香。前天晚上言景行半夜开窗通风,而暖香又刚洗完澡,第二天回门省亲一早开始忙碌,又没有休息好,回到荣泽堂一头倒下,浑身都软掉。哪只次日一早,就觉得鼻塞眼花,身体算成泡了醋的小白菜。
言景行暗悔自己考虑不周,忙叫人请大夫。那头发花白的老中医一切脉就知道缘故,只说是寻常伤寒,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可以了。若是不爱吃,大可连药都不用,多喝点热水热汤,注意暖着就行。
暖香窝在玉色绣芙蓉的缎被里,披着头发,小脸惨淡。言景行一边叫人去滚红糖热姜茶,一边伸手摸她的头试温度。“头不痛。”暖香有精无神的迷蒙着眼睛,黏黏糊糊的道:“就是我现在能看到两个景哥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你等会儿发了汗就多睡睡。”言景行想到每日早起,他总比她先醒,结果就会发现这人身子脑袋都挤在自己身边,凑得死近,隔着两层棉被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热量。“你晚上睡觉觉得冷吗?”
言景行看她把被子紧紧的拢到自己身上。“要不,再多烧一段时间的地龙?今春总是寒气料峭,怕是要有桃花雪。”
暖香摇摇头,虽然脑子昏沉。但她知道言景行不爱烧地龙,北方冬季本就干冷,这一烧屋里容易燥,便需要洒水保湿。但这水分一个控制不好又会损伤他的墨和书纸张。所以进了二月,他就会早早的把地龙停掉。这一摇头,脑袋更晕了,连鼻窦都疼,生理上一刺激,暖香顿时流出两道泪。言景行忙用手绢去抹掉。
“这被子是新棉絮,太轻巧了,不偎身。再加一床沉花的就好了。”
言景行便叫一心去开柜子,把那副长绒毛紫羔皮里子的大狐褥子拿出来。一心微有讶色,但立即去办,回身去抱厦,捣腾了半天,才亲自抱过来。言景行接过,亲手压到她身上,盖好:“怎么样?”
暖香知道这玩意儿极为珍贵,不是一般的狐裘,天山紫羔,雪山白狐。还是当初言侯获得的封赏,伯府里头根本没有。整个侯府也只还有老太太那里有一副,隆冬腊月才会拿出来。如今这一幅却给了她用。上面有着常年压底珍存的樟脑丸味儿,但太阳天就会拿出来晾晒用油保养,所以没有陈腐气息,反而松软又暖和。她爱惜的用手摸了摸:“我真是好大福气。”我相公好疼我。
然后这个念头在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端过来之后,立即消失不见。暖香苦着脸道:“老大夫说可以不用吃药的。多喝滚热的红糖姜茶就好了。”
“这就是热姜茶,只不过里面放了点伤寒药。”
伤寒药方里面原本就有配料叫老姜片,你哄我?暖香没有力气跟他争,只用力翻了个两个白眼表示抗议。“医生说可以不喝的。我是病人,我有选择的权利。”
然而言景行随手把药汤分开了:“你要用这官窑红福小青花来喝,还是用这粉胎银边填金碗来喝?”
“…有区别吗?”
“尊重你选择的权利。”
………言某人向来牙尖嘴利,生龙活虎的暖香都不是对手更何况现在病猫一只。暖香愤愤不平,含着眼泪,屏住呼吸,咕咚咕咚几口吞下去,脑子里黑瞎一片仿佛被敲了一闷棍。眼前冒着小星星想,能战胜他的机会恐怕只有等他微醉。等着下次你再饮酒,看我不欺负回来!哎,昨天在马车上变得那么乖,想想都觉得好舒坦。为啥那么快就清醒了?
这么一想,暖香看着言景行的眼神就有点不怀好意。言景行伸手遮住她的眼,把她腰后的藕荷色草虫靠枕去掉,将她整个人塞进被子里:“睡吧。病了就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小心思被认定为“胡思乱想”的某人不甘愿的闭上了眼睛。
暖香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时辰。眼看到了中午人才醒过来。糖儿一眼瞧见,忙拿了热帕子给她净面,净水。因为伤寒内热,脸上发干,又用香草露和杏仁蜜来抹脸。又饮一碗热白水,暖香迟钝的味觉被唤醒:“酸酸的,甜甜的。”
糖儿面露喜色:“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好饿。”
“那就对了。少爷说你可能会没胃口吃饭,所以就在这里头兑了点橘子汁,开胃。”糖儿搁了盘子,又来给暖香穿衣服:“我觉得少爷对您真是不错。”
暖香揉揉脸,让自己精神一点,不再像昨天一样,盲目追求飘飘欲仙,而是挑了一件厚重的烟柳色冰雪梅花夹袄穿上,下面又穿了厚墩墩的红绒包边水仙银鼠裙。离了被子又觉得脑门发凉,索性把那红绒昭君帽子一起带上。就过一天春天的暖香,一病又回到了冬天。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出去,言景行定然要笑,已经想好了怎么找回场子。却不料言景行根本不在。
外间小圆桌子上,摆着几道菜,鲫鱼豆腐汤,蜜汁南瓜糕,桂圆八宝粥子,枣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