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点头,叹息道:“身处后宫,总觉得要得到很多东西才会安心,权利、宠爱。可这一刻突然就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最想要的不过是让心爱的人活着而已。”
这些年为了争宠争权,她也做过许多昧了良心的事,早就失去了自己最初的样子,早就忘了自己当初进宫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来这里明争暗斗争宠的?
为防止晟王势力扩大,她设计让晟王和韩相国反目成仇;为防止文言倾一人独大,她费尽心思将她身边的党羽一个一个铲除,直至最后被降为嫔位。现在后宫之中再无人能跟她抗衡,她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
秦乐菱道:“逝者已矣,但您还有我们,以后我们都会陪着您。”
“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淑贵妃勉强一笑,握住秦乐菱的双手道:“答应母妃,以后楚寒做了皇帝,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胜利了无论如何不是结束,而是起点。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也许有时候会很艰难,但你不要忘了最初的心情,最初的希望,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秦乐菱点头,心中深深担忧,淑贵妃的这一番嘱托倒像是临别赠言,哀大莫过于心死,得让淑贵妃重燃希望才行。
还未想出该如何劝解淑贵妃,大宫女锦繁进来道:“王妃,有人找您。”
秦乐菱出去,空旷的夜色下站了一个人,带了满身的凉气,头也有些散乱,该是走了很久一路乘风而来。
秦乐菱道:“二师父?”
寇瑾玥点头,道:“我来看看你。”
她这些日子总是心慌的很,知道两边到了最后关头,担心菱儿会出什么事,索性亲自来了。走到宜阳的时候就听闻主动出击的晟王退兵,她便沿着寒王大军的踪迹一路追寻而来。
可快到了乾宁,便听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慈宁宫内室外的大厅里站了许多人,皇帝的遗体到现在一动未动,只是将李文澜清理了。
尽管寇瑾玥穿了一身道衣,赵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道:“玥后。”
她一声玥后便将两人拉开了距离,以前她总是怯怯的叫她:“姐姐。”为此后宫中嫔妃还有人说风凉话,说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靠山,便要狗皮膏药一样的死命贴住。
那时候她不过只是一个位分卑微的美人,没有家族势力做靠山,同进宫的妃嫔美人中,数她父亲官位最低。
她在宫中一直活得战战兢兢,言行谨慎从不敢得罪任何人,却躲不了其他妃嫔的讥讽和欺凌。
皇上并不管后宫事宜,没曾想她却意外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垂怜,不仅替她解了围,闲暇时还常邀她赏花聊天。
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她也因此与皇上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众嫔妃不敢再笑她,就连有着位高权重父亲做靠山、一进宫就被封了妃的贤妃也不敢再无视她。
时隔多年,寇瑾玥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高傲的望着众人,甚至眼中还有怜悯。在她眼中,她们这些身陷后宫的妃子们都是可怜的。
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别人来怜悯的可怜嫔妃了,她现在有足够的资格去俯视所有人。
寇瑾玥道:“婉容,好久不见。”
只一句话,赵嫔所有的信心消失不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自己。
心中突然一阵焦躁,赵嫔道:“你还回来做什么,是来见皇上最后一面的么?”
当年她助寇瑾玥逃出宫去,不仅是答应了要帮忙,也是为了自己。
那些年表面上她对她笑脸相迎,内心却滋长了无限的嫉妒,所以在宫中一向战战兢兢的她才会帮忙寇瑾玥出宫,当然后来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没什么,她都已经熬过去了。
寇瑾玥一阵失落,是啊,原本她就是要来见皇上最后一面的,听到消息她了疯的赶来,就是想要再看看他。只是,她有什么资格呢?
从离宫的那一刻起,她便再没了见他的资格。
寇瑾玥转身走出去,一步一步顿,其实,她原本就不该来。
秦乐菱道:“二师父,如果您真的……”
寇瑾玥摆摆手,“我没事。”
前面一队人掌灯,是锦繁扶着淑贵妃走了过来。
秦乐菱道:“这是淑贵妃,楚寒的养母。”
淑贵妃在寇瑾玥面前停了下来,竟行起了礼,道:“臣妾参见玥后。”
秦乐菱赶帮上前将她扶起来,二师父早已不是什么玥后了。
寇瑾玥近来也有耳闻,她离宫后,皇上最宠爱的就是面前的这位淑贵妃。同在后宫久居,淑贵妃给人的感觉却是与众不同,宛若百花中的一朵出水芙蓉,让人觉得很舒服。
寇瑾玥也上前扶起淑贵妃道:“贵妃娘娘不必行礼,我现在不过一介江湖草民罢了。”
淑贵妃起身,至进宫起她一直久闻玥后的大名,她是皇帝一生之中最爱的女人。
那时自己能得到皇帝的宠爱,也是性格上某些地方像她。那时候皇帝喜欢看她澄澈的眼睛,后来她知道,皇帝看向她,看到的却又不是她。他是透过她的眼睛在看另外一个人。
玥后名气大,但皇帝却禁止任何人谈论,可她私下里却找了很多资料问过很多资深的宫女。
那时候听闻玥后的事迹,她心生崇拜非常希望能见玥后一面,今日,也算是圆了多年来的一个愿望。
玥后虽是一身道衣,却也掩不了她的一身英气,这都是她们这些深宫之中的女子所比不了的。现在尤是如此,年轻的时候定然是风华绝代,才会让皇上一直念念不忘。
外面风凉,淑贵妃身体还没有恢复,一阵冷风吹来险些站不住。
寇瑾玥道:“贵妃先进去吧。”
淑贵妃抱歉一笑:“玥后跟臣妾一起进去吧。”
“不必了,我……刚从里面出来。”
淑贵妃点点头,福了一礼告辞了。
望着淑贵妃慢慢走进房间,秦乐菱觉得上天将这个女子送到楚玹廷面前真的是他的福气。淑贵妃大体中毫无做作,柔弱中不乏刚毅,这个女子,果然配得上他对她多年来的宠爱。(。)
第一百七十六章 爱我所爱 无怨无悔()
天色越来越晚,慈宁宫的人尽数散去,锦繁忍不住道:“娘娘,天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
淑贵妃目不转睛的望着皇帝,道:“锦繁,你先出去吧,本宫想和皇上独自待会儿。”
锦繁将松了的狐裘给淑贵妃往上披了披,“娘娘您不要待太久,夜里寒冷。”因着放的是皇帝的遗体,整个慈宁宫都没有点暖炉,冰冷的很。
淑贵妃点头。
伸手抚上皇上冰冷的面孔,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如此冰冷,那时候她作为新一波秀女入宫,一连几个月都没见到皇帝的影子。
秀女们都说皇上不好女色,上一届秀女见到皇帝的就很少,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她们只得等着三年后下一届秀女开选,就可以回家了。
这也是玥朝同往朝的一大不同,每个三年,秀女宫女们可凭意愿,选择出宫。
后来她偷偷溜出了储秀宫,在楼台上远远的望了一眼,他一身便衣却也十分威严,疾步走进勤政殿,一下午都没有出来。
再后来,看皇上进出勤政殿就成了她无聊日子中的唯一乐趣。院里的姑姑都很是疑惑,一到下午那个叫苏浅谣的宫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亏得她家室好,好好打点了姑姑,才没人追究她到底去哪了。
直到有一日,过了点好久皇上还没有去勤政殿,她很是郁闷,皇上为什么不来了?是生病了吗?这样每天去勤政殿确实太累了,皇上不会累出病来了吧。
想着皇帝也许不会再来了,她转了身往回走,却看到那个每日期待出现的男子就站在她身后。
他表情和往日无二,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她有点害怕,有点紧张,又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和皇上离得这么近,第一次和皇上讲话。
“我……奴婢……奴婢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储秀宫的秀女未经允许不得乱跑,更不得私自去见皇帝。也许是她害了怕,害怕皇帝会怪罪于她,反正就是紧要关头撒了谎。。那时候宫中最大的就是贤妃娘娘,听闻她宫中媵人众多,没人会瞧出来。
皇上倒没深究,狐疑的看了她两眼便放她走了。
平安回到储秀宫她又懊悔,她很想让皇上知道自己的。这下勤政殿也不敢去了,不知道在哪里还能每日见到皇上。
郁闷的过了半月后,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却来了储秀宫,宣读了圣旨,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她便出了储秀宫,得了个嫔位的称号。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她的谎言当日就被人拆穿了。
秀女和宫女的装扮是有点像,但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皇帝可能不会在意这些区分,他身旁的李公公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的。
那时候知道真相的她挺着大肚子生了好几天的闷气,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皇帝却在一旁看着生气的她第一次笑的很开心,这让她更加气愤,心中愤愤道:你再不来哄我,我就永远都不理你了!
尽管后来在她流了产,和皇帝一起的这些年依旧是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尽管她知道,皇帝心中永远有一个人,那个人无可替代。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是因为运气好了些,她也一直都有好好珍惜,这上天赐给的好运。
有时候大半夜的她会醒来,捂住嘴怀疑自己是不是笑醒的?然后看着他一直到天亮,怎么看都看不厌。
淑贵妃上床轻轻伏在他的身旁,微微抬头望着皇帝的侧脸,那脸庞已经不如年轻时那样菱角分明。
她曾无数次这样地望着他舍不得入睡,曾无数次憧憬着就这样一起地老天荒,她也曾经私心的希望,如果太阳永远不会升起、白天永远不会到来该多好。
是不是闭上眼睛不再睁开白天就永远不会到来?淑贵妃环抱住皇帝冰凉的身体,用狐裘盖住两人,轻轻闭上了眼睛。
*
蓬莱阁上,寇瑾玥一路走过去将一个个灯笼点亮,这里当年是那么的繁荣,千年古树,泉水长流。如今却又是那么的萧瑟,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也无人打理。
站到高高的蓬莱阁顶,一眼望过去是无尽的黑暗。这里说是皇宫中的世外桃源,却也逃不出皇宫的桎梏,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秦乐菱一路跟着二师父走过来,这里是当年皇帝为她而建的,想必是有诸多回忆。
秦乐菱在一旁默默站着,她知道二师父今晚带她上来,定然是有话要说。
蓬莱阁上站了好一会儿,寇瑾玥指着无边的黑暗道:“菱儿,不知你有没有来过这里。这黑暗外面是一座座寝宫,将来每一座寝宫里面都会住上一位娘娘,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皇帝都要分给她们一些宠爱。君王之爱讲究福泽苍生,雨露均沾,你能允许将来有一天,会有许多人分去他对你的爱么?”
想都没想,秦乐菱摇头,莫说二师父古代人都不希望,她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坚决不会接受一夫多妻的。
寇瑾玥劝道:“菱儿,现在跟为师回去还不算晚,留在这里,终有一****会后悔。”
秦乐菱知道,前几次进宫这些宫殿都是住的满满的的,无论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每位嫔妃都暗自做着自己的努力。
她的楚寒以后也会这样么?以后她是否也会变成她们中的一人?
秦乐菱坚定道:“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许多年后,她都能想起那晚,她和二师父站在高高的蓬莱阁顶,底下那么多宫殿一座挨着一座,她心底隐隐的不安,却毅然对二师父说道:“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终究,是自己太过年轻,太过相信爱情。
*
静谧的夜突然骚动起来,能看到远处黑暗中有火把在闪动,像抓刺客般来回游走。
有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那些人是在……找她?
他们竟连声大喊,王妃,王妃……
在这皇宫之中,能称得上王妃的就只有她了。秦乐菱赶忙跑下去,在这大半夜中大声呼喊,定是出了大事!
还未跑到底下就遇上了楚璟烨,他满脸的焦急,拉着她就跑。
楚寒很少从表情上流露出自己的心情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路没有停,秦乐菱被带到慈宁宫外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都让开!”
楚璟烨一声令下,两边人都哗的散开。(。)
第一百七十七章 鹣鲽情深()
内室里跪了一排太医,秦乐菱能认得出其中有一位是太医院院胡太医。
见寒王带着王妃进来,太医们都退到一边,秦乐菱这才看到,一直放着皇帝遗体的床上还有一个人,淑贵妃一脸平祥的睡在皇帝身旁。在她的腹上,插了一把匕,暗红色的血液将两人的身体都染红,
秦乐菱奔到床前,伸手探向淑贵妃的脖颈间,但看面色就知道,淑贵妃已经去了。
按住伤口,秦乐菱轻轻将匕拔了出来,血液已经流尽。将伤口慢慢包扎好,望了一眼楚寒,她默默跪在了床边。
楚璟烨终于承认,母妃永远的离他而去了。他跪在地上,心如刀绞,第一次为一个逝去的人流下了眼泪。
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曾想着利用她有朝一日救出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些母妃应该也都知道吧,却还是待他如亲生儿子般,从来没有让他在母亲和她之间为过难。
或许最初的时候,他们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走到了一起,却在千千万万个日子中生出了亲情,甚至是从母亲那里从未感受过的情分。
她从慢慢教导,到身体力行,让他在这深宫之中还能明白对错,有了自己的坚持。
救出母亲时他还想过,在母亲和母妃之间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调理,却没想到母妃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秦乐菱握住楚寒绷的紧紧的手,轻声道:“母妃走的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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