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年轻气盛,贪图姓戴的长得斯文会来事儿。觉得苦点难点儿不算啥,只要男人把自己放在心里头,苦水里也能过出甜滋味儿来。
你姥爷也说这三穷三富过到老,只要小伙子人才难得、有志气,早晚能一飞冲天改换门庭。见姓戴的被你大舅二舅反复为难也不见退缩,反而有些个愈战愈勇的架势。就认为他是真的诚心对我,点头应允了婚事。”淑珍接过话头,从她这朵当年也曾闻名十里八乡的名花咋跌落了戴家那个穷家开始说起。
“满了十八岁就结婚,到二十二岁整四年。贴了不少的嫁妆,总算把俩小叔子一个小姑子都给顺利成了家。原以为这以后就苦尽甘来了,结果千盼万盼的倒是真盼来了那人表现优异步步高升。正好这个光景我就查出了怀孕,这双喜临门啊真是。当时可把我给美坏了,心里头满满都是憧憬。只不过……”淑珍的声音瞬间落寞,就是隔了一世光阴,她也能想起那种从人间到了天堂又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的起伏跌宕。
被突然握住的双手上传来满满温暖疼惜,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有力的别难过,现在未来都有我。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他全然关切的炙热目光,那些个曾经纠结在心底的阴暗、怨怼就好像午间烈日下的露水般,悉数蒸发点滴不见。
也是,拥有了无限美好的现在和未来,谁还吃饱了撑的老是纠结那些过去的伤疤难堪呢?
突然释怀了很多的淑珍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连语气都淡然了很多。
尽可能把可观真实不带个人情绪地把接下来戴卫国攀上京城白家的高枝儿,接了老妈和弟弟妹妹一道儿去京城享福。却给了她这个糟糠妻安了个封建包办婚姻的名头,直接给糟粕了。她这不服不忿不舍得的愣就在前大嫂吴霞的怂恿下千里迢迢去了部队要说法,结果却被甩了二百块钱的打胎费。
她心灰意冷之下又受不了社员们的指指点点,一时脑门发热跳了大河。结果却被清早起来预备到河里逮鱼的连山所救,两人慢慢生出感情来结为夫妻……
桩桩件件,怎么来怎么去的都一一说明。
就连她当日深恨姓戴的忘恩负义陈世美,怕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饱受非议不说,再随着戴家那凉薄血脉长成了白眼狼。结果都到了省城医院开了手术单子了,还愣是叫连山给好一顿劝阻打消了念头这事儿都没拉下。
当然现在戴卫国官居副师长,又刚刚意外导致以后都没可能再有孩子的现状,淑珍也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连恩瞪眼,咋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身世居然曲折离奇到这个程度。
向来好孩子的连恩都气得要爆粗口:这特么,这特么简直太离谱儿了啊!
心里最最敬佩,最最爱戴的绝世好爹不是亲生的。他亲爹其实是个陈世美,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都不足以形容。二百块钱打胎什么的,这根本就是要不留他这个后患呐!
要不是直接打胎会对妈妈的健康甚至生命产生威胁,要不是爸那一拦,这世上就没有连恩这个人啦。
怪不得,怪不得打小妈妈对他就稀罕不起来。不管他多优秀,表现有多好,也难得妈妈一个真心的笑容。
有那么个让她伤心痛恨的亲爹在,他没被打掉、被掐死、被扔掉都已经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了吧!
打四岁就开始上小学,被武老、魏来、董舒和老杨他们一群人尖子齐心合力教导着的。七岁的连恩有着寻常十七岁也未必有冷静、果断。
确定了自己那亲爹很渣,一度为除后患而不要他之后。心里头那点子期待的小火苗扑哧一下浸了水,熄灭得不能更灭。
只惨白着小脸儿,颤抖着小身子,恭恭敬敬地给淑珍和连山磕了个头:“对不起,爸妈,儿子刨根究底的非要个答案,叫你们为难了。妈,既然,既然那人为了所谓的前途不要咱们母子,那,咱们母子也不要他好了。反正,反正咱们都有这世上最好的丈夫和爸爸了对不对?
如果爸爸还要我这个儿子,我就一辈子给您当儿子。比琛琛和妈妈肚子里的小弟弟更贴心、更孝顺也更努力,让您一辈子都以我为傲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连恩声音里都发着颤,眼皮子都没敢抬,就怕在连山的眼里看到嫌弃。
儿子那畏畏缩缩好像怕被抛弃的小猫儿,声音微微带颤,眼神中满满恐惧无助的小样儿简直可怜完。
心疼的连山心都一揪一揪的,赶紧把怀里的小心悦放在了炕上。转身就把连恩拉起来抱在怀里:“傻孩子,说的尽是些个什么傻话,爸爸怎么会不要你?这么孝顺、懂事又聪明的好儿砸,简直都是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每回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爸都不知道多享受别人家爸妈的羡慕眼光呢!
不过啊,你都已经够够贴心、够孝顺也够努力了,可不能再加大力度了。你们小哥几个开心、幸福、快乐,才是我们当爸妈的最大成就。别把自己给逼太紧了,小孩子家家的痛痛快快享受童年才是正经呢!”
218。连恩生病()
“爸……”连恩崩溃大哭,紧紧回抱住了连山。
当所有的不堪都悉数被揭露后,爸还能抱着他亲亲热热地叫他大儿砸,说有他这样的儿子是别人做梦都求不到的。说不需要他更贴心、更孝顺也更努力,更希望他能痛痛快快地享受童年什么的。
被搂在怀里细细安慰的连恩心中感动无限,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只要他的绝世好爹还一样疼惜他,愿意认他这个儿子,他这心里也就没有啥不满足的了。
至于亲生的渣爹到底是当了副师长还是副主席,那都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早在对方二百块钱买妈妈堕胎的时候,父子关系什么的就被他亲手斩断了不是么?
现在受了伤,再没有希望有别的子女把算盘打到他的身上?
呵呵,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儿!
连恩心里冷笑,直接把那个所谓的高官爹列入到了此生都不预备来往的名单。
尽管小连恩表现得挺冷静、干脆的,但到底不过是七岁大小的孩子。突然得知了这样连带大人都淡定不了的曲折真相,连山哪里敢放心他小小一个儿还带着龙凤胎三小住在一起哦!
都不用淑珍提议的,连山就主动把自己的行李搬进了西屋。说是二婶子不在的几天里,男子汉和男子汉一屋,大美女和小美女一屋。父子、母女的也借着机会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瞅着爸爸那憨厚到都有些近乎傻的笑容,瞅天瞅地就是游移着不肯跟他对视的目光,连恩哪儿还不知道他这是为啥呢?
不过,能让最喜欢黏着妈妈,把跟他们兄弟一起同睡视为惩罚的爸爸主动提起睡西屋什么的……
连恩还真是嘴角都止不住一个劲儿的上扬,上扬,心里好像吃了一把大白兔奶糖似的,说不出的甜。
“爸,我要跟你一被窝儿!”连恩笑眯眯的说,声音里满满都是雀跃期待。
“啊?跟爸爸一被窝啊,哥你胆儿真大!不怕他半夜睡觉拽被子,把你溜溜光地晒一宿。明儿早起发烧、打喷嚏,被妈妈按着喝苦苦的药汤子啊!”琛琛满满惊叹地看着连恩,当大哥的就是当大哥的,胆子都比他这个弟弟来得壮实。感冒药苦苦的,打针还疼。反正他是不敢轻易尝试的,还是大哥胆子大!
“嗯,我喜欢跟爸爸一个被窝,不怕被晾着!”连恩笑眼弯弯,才不告诉蠢弟弟睡觉喜欢抢被子什么的就是爸爸不乐意带着他一起睡的借口呢。
不然被子不是太大,他又是哥哥得谦让弟弟,这福利不就没了么?
“好好好,我大儿砸喜欢,爸爸就搂着我大儿砸睡!”连山无限宠溺地摸了摸连恩的小脑袋瓜,迅速的铺炕捂被。
取了温水让一家子都洗了手脚之后,早早地吹灯开始睡觉。
把小连恩搂在怀里之后,还笑着问了琛琛一嘴要不要一起,结果对他早先那拙劣的抢被子理由信以为真的琛琛自然是拒绝的。
“臭小子不来拉倒,我搂着我大儿砸!”连山笑着点了点琛琛的小鼻子,连恩则是把小身子又往爸爸怀里钻了钻。连山怕两人一被窝的,再冻着了宝贝儿子还特意把被子往连恩那边拽了拽。
父子俩搂脖抱腰的,说不出的温馨亲近。
直到午夜时分,连山被怀里热乎乎的小人给热醒了为止。
起初连山还迷迷糊糊地叨咕了一句:“臭小子火力就是壮,可把你老子我给热坏了!”
想着把被子给孩子稍稍往下撤撤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连恩火炭儿似的小脑门儿,连山这满脑子的睡意顿时跑了个溜光儿。
连衣服和鞋都没顾得上穿,赶紧点了灯。烛光下看着小连恩那小脸儿烧得通红通红的,上手一摸都烫人。连山赶紧急急慌慌地拿着蜡烛趿拉着鞋往东屋跑,翻箱倒柜地找药。
“你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地不睡觉?”被折腾醒了的淑珍皱眉,满满不解地问道。
“那啥,连恩发烧了,我给他找点儿退热消炎的药。我记得家里有安乃近片来着,给他找一片吃吃看。不妥的话,明儿早起再上镇上卫生院。”连山边说边找,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一堆常备药中找到他要找的目标。孩子烧的厉害,他也没功夫跟淑珍多说,只匆匆交代了句有他呢让她放心继续睡的话。就又拿被子倒了杯热乎水,给连恩喂药去了。
孩子都高烧到吃安乃近的程度,淑珍得有多大心还能继续睡?
再心里有隔阂,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的亲儿子!
赶紧穿衣服起炕,趿拉着鞋就去西屋看连恩。
而这会儿,连山都已经把小连恩给抱了起来,正轻声招呼着要把人给叫起来吃药呢!
淑珍一进屋就看着儿子小脸儿烧得通红,小身子软面条似的被连山搂在怀里,干招呼也不醒。上手一摸,滚烫滚烫的都烧手。
返身拿了之前备着的体温表一试,好家伙直接三十九度三!
这要命的温度可叫淑珍正经的慌了神,赶紧叫连山把睡在一边儿的琛琛先抱走。别一个感冒发烧的,那个再给传染了。
见连恩这咋也叫不醒,两口子干脆就拿着擀面杖把药片给碾得粉碎,兑水活匀了,直接一个抱孩子一个拿勺子硬灌的好歹把药给喂了下去。
随后淑珍又拿了家里专门买着待客的白酒,拿着今年新产的棉花蘸了酒,两口子不停地给连恩擦脑门、腋窝、大腿根、颈部、肘窝的。就想着双管齐下,早早给孩子退了烧。
无奈从半夜忙活到了清晨,连恩的温度也只是稍稍降低到了三十八度上下的样子。
生怕孩子这么折腾着去了卫生所啥的病情没好,反而冒了风更大扯了。连山干脆就一亮天就骑了自行车往镇上赶,想着把镇上卫生所的老大夫驮过来给连恩看看。是打个退烧针、来个滴溜啥的,好好歹歹的把孩子的烧给退下来。不然就这么持续高烧整出点儿啥炎症来,那才是真真的糟了糕!
219。知病因,淑珍悔愧()
见刘家村生产大队的连专家亲自上门来请,老大夫二话不说就背了医药箱跟他出了诊。
一路走一路都听着向来疼孩子除了名儿的连山在不断自责,说自己欠欠儿的搂孩子睡觉,结果这晚上没给孩子盖严实被子也不咋滴。好好这半夜头上就发起了高烧,搁体温表试了试足有三十九度三。喂了安乃近,两口子又使了白酒擦浴的法子。从半夜忙活到今早,也才堪堪把温度稳定在了三十八度左右。
手握第一手资料的老大夫信心十足,结果这拿脉、听诊等等所有他会的手段一一施展过后。老人家就纳了闷儿了:这连山连专家在他们这一片正经说得上闻名遐迩,除了夫妻那一手种地、优化研究良种的绝活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那宠媳妇、宠孩子的劲头儿了。
找个连山那样宠媳妇的老爷们,摊上个连山那样惯孩子的爹,简直他们这一方水土上大姑娘、小孩子的终极梦想。
那么问题来了:明明该泡在蜜水里长大的小连恩,咋能郁结于心到这个程度?
难道……
想起连恩的亲爹另有其人的事情,老大夫微微一叹,觉得自己大抵是明白了些什么。
当然活了一大把年纪,对于人家的阴私之事老大夫还是很有看破不说破之准则的。
“大夫咋样?连恩他要不要紧,需不需要送到市里医院去好好详细检查下?”见老大夫沉吟半晌,连山心下一颤,直接就往不好的方面想去了。
看他这满脸惶急的,半点儿也不像作假。老大夫倒是有些拿不准到底是这小子功力太深,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岔了道儿了。
当然心里再咋脑补,嘴上也得把连恩的实际情况跟他们两口子交底儿的:“不用,不用。这孩子是情志不顺、思虑过度伤了脾脏引发的高烧。只要消胀气、定心神就可以退烧,用不着往城里的医院折腾。倒是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就心思这么重,得大人好好开导着。要不老是这样可是伤肝胆,于寿数无益……”
一听老大夫这么说,淑珍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情志不顺、思虑过度。
昨天她一时气愤说了不恰当的话,愣是让孩子给听了个正着儿。被问了几句又激起了满心的火气,索性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怎么来怎么去的都给说了个清楚明白。
半夜孩子烧起来的时候,她这心里就隐隐有些个猜测。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太详细,把连恩给吓着了?
到底再咋聪慧、接受力再强,那也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而已。
突然被撕开了眼前的一切美好幸福,知悉了自己是个多爹渣娘不爱的存在。就是大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何况他个豆丁大的孩子!
还是连山一个劲儿的自责,愣说是他不小心拽了被子把连恩给冻着才害得他感冒。才稍稍消减了淑珍心里的愧疚,眼下被老大夫一语道破,她这哪里还受得了?
平时再咋嫌弃怨念,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的,血脉相连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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