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弈换了一支笔,提笔写了一纸诏令,令顾大将军与玉鸾公主回京。
若是不成……大概就只能暗杀。
以简玉轩的修为,即便不能在千军万马当中取上将首级,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刺杀一个人。
皇甫弈寻思的同时笔一停顿,墨汁便落在了诏纸上。
他慌忙将笔搁到一旁,再看诏令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字迹看着眼熟,却好像不是他自己写下的字一样。
他的字应该是苍劲带有杀伐之利的,而不是这般端正严谨,这样的字他在哪里见过?
可是……这不是他刚刚写下的字吗?
到底哪里不对?皇甫弈烦躁之下将笔墨抛到一边。
“陛下,已经找到顾青源的下落。”公孙子虚在皇甫弈登位以后便编入铁骑军中,也是他负责追查顾青源的下落。
皇甫弈的心脏骤然强烈地跳了一下,他不明白这种心悸的感觉因何出现,最终归结于对永安侯的厌恶之情。
皇甫弈是真的很讨厌那个锦衣玉食的小侯爷,他身上具备了所有纨绔都有的气质,懒惰、无能却又胆大妄为。
如果不是他想方设法地去保那个无用的皇帝,自己的手下也不会牺牲那么多人。
而且他竟然还敢入宫行刺……
皇甫弈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嘴角:“朕将亲自率兵,缉拿此人。”
“是。”
顾青源从空间中出来时正好对上顾景义担忧的目光,他在现实中已经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感觉怎么样?”顾景义将手背贴在顾青源额头,见顾青源没有一点发烧的症状,疑惑地将手收了回来。
他记得十几年前,顾清源也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晕厥过去,时间要比这次还长的多。
“本侯没事。”顾青源如今有先天修为,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醒来时那样又渴又饿。
顾景义叹了口气,他虽然也是顾家族人,但到底只是旁系子弟无权干涉顾青源的决定:“侯爷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顾青源将手按在额头上,轻声说道:“御前行刺算不算?”
顾景义的回答是又把手贴了回去:“侯爷可还好?”
顾青源默默地将顾景义的手拔了开,虽然听上去很荒唐,他其实真有这样的打算。
四喜已经带着他的信赶往边疆,相信父亲一定会按照信中所言去寻找荒境之地的皇甫钦。
荒境之地虽然凶险却并非没有生机,只要找到了皇甫钦,他父亲无论是以勤王为名,还是以追拿反贼为名,都可以一举攻上京城……
按书中所述他父亲是一早便进京辅佐新王,才在皇甫弈破城之日被俘。
如今他父亲坐拥百万军马,又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必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而如今他只需要在京城拖延时间,不断地制造麻烦,刺杀只是最后不得不为时,孤注一掷的方式。
“几位王爷可有联系到?”顾青源揉着眉心撑起身,自从发现整个世界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时,他的头疼就没有停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顾景义很快答道:“只联系到四王爷和六王爷,另外还有安定王。”
“安定王?”顾青源手指一顿,安定王是皇甫湛的皇弟,这位王爷的野心恐怕大佑朝都放不下。
当初顾青源查到有外族到京城,背后的联系人就是这位安定王爷,甚至他十二年前查到的案子也与这位王爷有关:“本侯可不敢跟安定王合作。”
“可是……”顾景义皱了下眉,五王爷与七王爷身后的势力都不强,唯有这位安定王早已筹划了几十年,身后的能力不可估量。
顾青源抬手止住了顾景义后面的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堂兄麻烦你回复安定王,青源不敢劳烦他老人家。”
顾景义见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劝,顾家人有顾家人的原则。
敬忠职守、忠君报国是顾家男儿的职责,即便是顾青源也不例外。
“铁骑军已经到了山脚。”李成文靠在门边,微微皱着眉。“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么快?”顾景义微愣后,快速起身将皮袄取出披在顾青源身上:“侯爷,我们走。”
顾青源跟着他们二人走出了大门,整个山脚已经被铁骑军团团围住。
李成文已经拉开了密道的入口,却发现山下隐隐有火光:“不好,他们是要放火。”
密道出口也在这座山中,一旦对方放火,他们很难全身而退,甚至可能会被闷死在其中。
顾青源本来走在最前面,已经跳进了密道当中,此时撑着胳膊又跳了上来:“你们走。”
“侯爷?!”顾景义如何肯让顾青源一人冒险,转身就要追上去,却被李成文抓住了胳膊。“放手!”
“别忘了本侯交代的事情。”顾青源吹了一声长哨,白马快速奔了过来。
顾青源勒着缰绳跃上马,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李成文说的:“带他离开。”随即便打马快速跃向山下。
李成文嗤笑了一声,反手将挣扎着要追去随顾青源的顾景义直接劈晕,扛在肩上带进了密道当中。
皇甫弈顺着坐下银狼的毛皮,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这头银狼总是很焦躁不安,弄得他也跟着心神不宁。
皇甫弈已经率兵到达山脚有半个多时辰了,山上依旧没有半点声息,他的耐心已经告罄,因此答应了姚健之的提议,命人点起火把。
可惜山上依旧没有半点的动静,皇甫弈皱着眉,手紧紧攥着银狼的毛皮。
银狼吃痛之下,行为更加暴躁,甚至载着皇甫弈跃上前了数步。
皇甫弈不打算再等下去,抬手下令道:“放火。”
“慢着!”顾青源为了加快速度,特意从密林当中直接穿了下来,他身上有多处划痕看上去微显狼狈,背脊却挺得很直,半点不见平时的懒散。
“永安侯。”皇甫弈笑了一下,在见到这个人时心里的暴躁瞬间云消雾散:“朕等你很久了。”
顾青源看向皇甫弈,这是他此生曾经最亲密的徒弟,他曾经发誓过绝不怀疑的人。
十几年的相处却敌不过一个天命的安排,何其的可笑。
顾青源与皇甫弈谁都没有动,他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皇甫弈知道自己应该下令缉拿此人,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就好像真的那么做了,会后悔终生一样。
皇甫弈不动却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动,姚健之持枪跃出大喝一句:“顾青源!你还我全家命来!”
他话音一落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目光凶狠地像是恨不得啐了顾青源血肉一样。
当年姚家血案,就是以顾青源带兵出城作为的开端,这笔血债也自然而然地被这姊弟两人算道了顾青源头上!
第47章 永世不见()
顾家与皇甫弈的恩怨起源于姚家姊弟,如果他们二人不在了……
当年姚家被斩后,顾青源就在暗地当中寻找过这一对姊弟,却一无所踪。
顾青源将长戟攥在手中,借旋转之势绞飞了姚健之手中的□□,下一秒便将长戟刺向对方的咽喉。
“尔敢!”皇甫弈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转瞬之间便插到顾青源与姚健之之间,极天剑刚好抵在长戟之前,封锁了顾青源的攻击。
顾青源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长戟,随即猛地将身体往后一撤,长戟与极天剑之间划出了刺儿的摩擦声。
他将周身的元气全部汇于掌心,猛地拍向皇甫弈的胸口。
时隔十二年后,顾青源又一次地对章弈起了杀心。
而杀心当中还带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十几年的情分,却抵抗不住天道的愚弄?
我顾青源此生绝不顺应天命,既然非要你死我活,那就将弑君叛臣进行到底。
顾青源心思开阔之下,修为上的桎梏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已经将《无相功法》发挥到极致,心随意转之下竟然无人能够上前帮忙,就连皇甫弈也在一瞬间落到了下风。
顾青源长戟停在皇甫弈眉心半寸之处,竟然无法再深入分毫,刚刚那圆和之境瞬间破裂。“我还是无法杀掉你。”
别人忘记了,他却还记得。
记得那小小的孩子,满心满眼的崇拜。
记得那个逐渐长大的少年,崇敬当中掺杂的爱慕。
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那么明显而炙热的感情。
不回应也不回避,其实自己的心不也很明显了?
顾青源心里有一瞬间的疲惫,他是□□贵胄,御笔亲封的永安侯。不过是一场失意而已,有什么好疲惫的?
顾青源合目手中长戟倒转,直接刺向试图偷袭的姚健之心脉,即便要死也该拉一个人来垫背。
姚健之蓦然睁大了眼睛,竟是死不瞑目。
你不记得喜欢,那就记得恨也无妨!
“我只愿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再相见。”顾青源笑了一下,他的战戟还插在姚健之的身体当中,迎面的剑光避无可避。
“等等!”出尘依旧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脚步匆匆地狂奔而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甫弈的剑□□顾青源的身体。
这个向来不修边幅的小道士直接跪了下去:“贫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出尘既然能窥破天机,自然也不会因天道的强行更改而被抹杀掉记忆,能躲得过抹杀却躲不过天道责罚。
他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赶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
皇甫弈手上摸到的血很热,靠过来的身体也带着余温。他有片刻的呆愣,就好像失去了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心里缺失了一块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起。
皇甫弈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个敌人的尸体丢出去,或者带走斩首示众,但双手却像是长了根一样环抱在顾青源的腰间。
“朕见过你。”皇甫弈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出尘,他记得这个人,但因何相识的却想不起来了,对了他们曾经一同去过某个秘境。
他们是很熟悉的人才对……
出尘苦笑了一下,双手合十在一起道:“无量天尊。”
皇甫弈的目光终于转到同样陈尸在地的姚健之身上,他觉得自己应该亲手去抱这个曾经“喜欢”过的少年,但他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一点都不愿意松手。
“陛下。”出尘抬头看向皇甫弈:“可否将您怀中之人送于贫道?”
“你说什么?”皇甫弈的声音当中掺杂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怒气,他的手指因攥得过紧而有些苍白。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出尘深吸了口气,却还是重复了一遍道:“请陛下将这个人的尸体送于贫道。”
皇甫弈怒极反笑道:“凭什么?”
出尘想了想整个人伏在地面:“贫道只是不想让陛下后悔。”
“笑话,朕富有四海,还会因何事后悔?!”皇甫弈想了想终于还是松开了一直钳制在顾青源腰身上的手:“此人朕可以给你,但从此之后你不得离开京城半步。朕倒要看看,自己怎么会后悔!”
“谢陛下。”出尘又扣了下头,随即小心翼翼地过去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
皇甫弈无端地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他骑着银狼后退了一步,让人收敛了姚健之的尸身,心神荡漾之下却没有看到银狼眼中流露出的迷茫与不舍之情。
出尘是等到大军彻底退去之后才改跪为坐,他看着顾青源叹了口气:“无量天尊,顾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出尘在道袍里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来,瓷瓶内只有一粒丹药。
出尘肉疼了许久,才将丹药塞进顾青源嘴中。
这药叫化清丹,当然没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却能保证尸体十年不腐。
出尘塞完丹药之后长叹道:“希望能来得及。”
他可不希望等那人破武成仙,追回一切记忆之后,再坠入魔道……
出尘又念了一声道号之后,才将顾青源的尸体抱起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元旦的前一夜,皇甫弈举行登基大典,改国号为嘉泓。
同时大赦天下,包括那些被他关在天牢中的皇叔,只不过将他们全部限制在京城内,等同于从天牢转到了另一个更为精致的牢笼而已。
皇甫弈站在大佑朝最高的地方,月色下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坐拥了天下,却好像这天下当中再没有属于他的东西。
皇甫弈走下城楼时正好看到将军府中高耸的凤起楼,顾青源身死,顾大将军与玉鸾公主失踪,偌大的将军府以迅雷之势颓废了下来。
皇甫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酸,他很快强迫着自己移开了目光。
他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有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他管对方叫师尊。
那人的手很暖,偶尔放在自己头上,就像是为自己撑起了一个世界。
梦里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而那个被他称做师尊的人,总是懒洋洋地看着他练剑。
梦里师尊总是被他缠着问许多的问题,师尊虽然不耐烦,却还是会一一解答,哪怕那些回答只有半数可用。
梦里师尊不喜走路,到哪里都要坐软轿,小时候曾经多次被他抱在怀里坐着软轿逛其实并不算大的将军府。
梦里他喜欢缠着师尊一起睡觉,似乎只有抱着师尊的腰身,才能熟睡。
梦里桃之夭夭,那人一袭华衣卧花瓣而眠。
梦里……
梦里是阳春三月,梦去却了无痕……
当三更天时,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唤醒了沉睡的帝王,赫然发现年轻的帝王眼角还挂着两行眼泪。
皇甫弈忡愣地抹去眼泪,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境。
皇甫弈是受天道眷顾的帝王,自他登基之后,宣武帝之后留下的纷争很快便被他一一平定,一时间四海升平。
在天下大定之后,一直追随着他的简玉轩辞官云游天下。
简玉轩在辞官之后曾闯入历代帝王陵,众多陵墓当中只有一座太子墓,是皇甫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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