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还忍不住感慨,范八娘非常好用,只可惜后宫无子,其宠不能长久。
卢大郎这几日非常难熬。
往常他最喜欢和林先同进同出,自从两家定了亲事之后,更是黏糊的紧了——卢大郎自觉已经和林先成了异性兄弟——比起林先和林山来也只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可现在他却无法假装看不出来同僚们的眼神里都有些什么含义,不仅不黏着林先,反而要远远避开了。
当差也当得非常不是滋味。
旁人的一言一行都觉得颇有深意。
似乎每个人都在暗地里嘲讽他,嘲讽卢家。
到了交班的时候,一起值班的郎官们嬉笑打闹说的非常开心,卢大郎没有出声,低着头打算悄悄离开。
“卢大郎,你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这几天累了,兄弟们打算出去吃点酒。一道吧。”
卢大郎的脚下一顿,僵硬地转过头去,找些话来推脱。
出去喝酒固然好,他这几日在家里呆着憋屈,可是酒一上头,定有人会问起和林家的婚事来。
这都成了他的心病了。
“不了,家里事情比较多,这几日都不得闲,兄弟们好好喝。”
卢大郎不得不拒绝大家的好意,孤零零地走了。
这样的情况实在不宜太多,拒绝的多了,大家会和他生疏。郎官的俸禄不高,大都来自世家和官家子弟,若是被孤立起来,便会寸步难行。
往常卢大郎最喜欢和同僚们小聚一二,但是今日
他刚一走,背后就传来了议论声。
“卢大郎近来怎么不和人亲近了?”
“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说起来倒是一件大事,卢大郎的嫡出妹妹许给了林寝郎的三哥。”
“听说这门婚事是冲喜来着!”
几个人迅速地把声音压了下去,道:“小声,小声,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不如不明白()
冲喜
卢大郎站在门口,拳头紧握,额上青筋暴起,他现在最恨的便是这两个字。
因为怕被人强留下,卢大郎走的急,出了门被冷风一吹,才发现压腰带的玉佩不在身上,便又倒回来寻,却听到同僚们这样肆无忌惮地议论。
屋子里还在继续。
“卢家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怕人说不成?”
“的确,看他跟林四郎跟的那么紧,眼里哪里还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人,近来话都不愿意和我们多说了。”
“靠着女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傲气的。”
男人们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和女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若要一定说有,那便是比女人要直白和粗俗的多了。
“谁让你们没有生个好妹妹带着家族一飞冲天呢?”
“哈哈”
卢大郎牙根紧咬,这要是还能听下去的就不是个男人了。
“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众人呆愣愣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卢大郎,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样的局面。
虽然说那个背后不说人,那个背后无人说。
但被当事人亲耳听见堵个正着却是另外一回事。
卢大郎的眼睛通红,拳头紧握,站在他们的对面,身子气的发抖,突然有人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对卢大郎道:“卢大郎是不是回来拿玉佩的?我方才见了收了起来,想着明天再给你的。”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此人手中拿着的正是卢大郎随身不离的玉佩,都跟着笑了起来:“卢大郎也不知道是急着干什么去,连玉佩都丢下了。”
只要卢大郎愿意接这个台阶,这件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
大家不由得都期望卢大郎懂事。
卢大郎接过对方手中的玉佩,仔仔细细地系在身上,尽量让声音平静,道:“倒是要多谢你了,我少了这块玉佩,腰带都没有系好。”
“好说,好说,这也算不得什么。”
见状,大家对视,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揭过,于是就都松懈了起来,这松懈里还包含着对卢大郎的轻视。
被人在背后说的这么难听,还能笑嘻嘻地不在乎,还是不敢和大家都为敌。
软骨头。
卢大郎慢慢系好玉佩,抬起头来,看着此人的笑脸抿着唇点点头,猛地一拳直捣鼻梁而去。
此人立即眼中便流下泪来,从鼻子里流淌出两道鼻血,站都站不住了,往后退了几步,被人扶住,才怒道:“我好心帮你,你却如此,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全都呆住了,想不通卢大郎这是什么道理。
卢大郎看看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这才道:“你既然拿了我的玉佩,便知道我定然会回转,方才我听着你在里面说的最欢,既然如此,便趁了你的心愿如何?”
事情发生的急迫,大家谁都没料到卢大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宫中侍卫私斗向来是被禁止的,卢大郎如此,可以算得上是犯了禁忌了。
“卢大郎,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有人上来劝阻,名为劝阻,实际上却是扑上来抱着卢大郎的腰,免得事情闹大。
“辱人姐妹家族,我如何能好好说话?”卢大郎闪过身子,眼中满是怒火,“你们既然敢在背后说我,想来也是不怕和我比划一场的。”
众人涌了上来,将两人隔开,苦口婆心地劝阻。
“卢大郎背后说人固然不对,但你也莫要意气用事大家在一处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留的一线好相见”
方才还觉得对方算不上汉子,现在又觉得对方过于意气用事。
卢大郎不听劝,依旧梗着脖子,斜着眼睛,捏着拳头,道:“来不来?”
谁来啊?
倒不是怕卢大郎,眼看着正月就要到了,一年就要完美收官,这个时候若是私下里斗殴被发现了,岂不是要被扣除年俸。
多么的划不来。
但是卢大郎并不怕,他入宫的时日并不长,也就比林四郎多了几个月而已,年俸也拿不上多少,更不用说别的了。
有人趁乱偷偷的溜了出去,请了当值的中郎将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中郎将一进门就冷着脸呵斥他们,“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为君分忧,还要添乱不成?若是外面传出郎官们私下里斗殴之事,你们全都回家闭门思过,别再来了。”
卢大郎放下了拳头,身子还在隐隐发抖,他只恨自己没有经验,竟然被人钻了空子,早知道,就不和这些没皮没脸的小人啰嗦,直接提了拳头上去打就是。
被打的人立即站了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大人,卢大郎方才一言不合就将下官打成这样,您可不能不管。”
此人的脸上满是泪痕还有血迹,狼狈不堪,还有旁人作证,卢大郎无故殴打同僚的罪名眼看是逃不脱了。
自古法不责众,他们占大多数,卢大郎只手空拳,无人相帮,怎么可能能讨得了好处。
还是太年轻。
卢大郎憋了满肚子的气,只是愤愤不平,却说不出为自己辩驳的话来。
眼看就要吃亏。
中郎将淡淡地道:“当我不知道你们欺负新人,卢大郎一向老实当差,为何今日突然发作?万事总有个缘由,难道他莫名其妙发疯打了你不成?”
能在宫里混到中郎将这个位置,什么事情没有见过?
这些郎官们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
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卢大郎能犯了众怒,算他不会做人,但是如今卢家和林家结了亲,和淮阳王也成了拐弯的亲戚,他是傻了,才会得罪卢大郎。
众人也醒过味来了——背地里再怎么讽刺卢家高攀着林家,实际上人家就是高攀上了,没见着就连中郎将都站在了卢大郎的一边么?
只要上官下定决心要问个明明白白,那就没有什么弄不明白的。
不过,中郎将觉得还不如不明白。
这事简单明了,卢大郎莫名丢了块随身的玉佩,因此听到了同僚们嘲讽卢家攀亲,搞事的人也被卢大郎打了。
只是,这被打的是浔阳范家的人,正得宠的充依娘娘的堂兄弟。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好自为之()
这就不妙了。
一不小心陷入了宠妃的家人与宠王的亲戚之间的纷争,怎么处理都会得罪人。
中郎将黑着脸,拧着眉毛,煞气腾腾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有错,凡在场之人,均扣除年底的年礼,卢骑郎和范骑郎回家闭门思过,待正月过后再看。”
正月之后,该怎么处罚,他再来看两方斗出来的结果。
真是没来由就惹上这么麻烦的事。
中郎将看着眼前这些跟女人一样是非的郎官们,心里满满的都是厌恶。
众人都呆了一呆,他们不过是在一起听人家说了些闲话,议论了两句,就被这样重重处罚,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是看着浑身上下冒着冷气的中郎将,他们的舌头都冻住了。
卢大郎的脸紧紧地板着,心却松懈了下来。
这个处罚比预期的还要好些,至少没有现在就用私斗的条例来处罚他,这就意味着有了转圜的余地。
范家的子侄非常不满。
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个大亏,却和卢大郎一个待遇,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他扬起那张满是血迹和泪痕的脸,鼻音重重地道:“中郎将大人,卢大郎无故打人,此举已经犯了禁令,这样处罚是不是太轻了些。”
有人出头,其余众人立即壮胆附和:“是啊,卢骑郎突然踹门打人,范骑郎并未还手,大人给予一样处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一点错不敢犯,熬到了年底,却被这个不懂事的小子连累的没了年礼。
不敢向中郎将求情,但可以让卢大郎被罚的更重一些。
也算是出口气了。
卢大郎梗着脖子,两只眼睛怒瞪着众人,就像是一只斗鸡,自然说不出什么软话。
中郎将不置可否地扬起了眉毛,双手环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嗯?说来听听,怎么不公平了?又怎么才叫做公平?”
室内顿时嘈杂起来。
“卢大郎,你是不是还没有走?”
“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伴随着明快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
这声音里满是洒脱和自在,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羁绊着他,让他烦恼。
卢大郎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眉头轻皱,原本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松了下来,脖子却梗的更加厉害了,甚至眼睛都不朝来人的方向转动。
难为情,不自在,种种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林先却几步走了过来,对着中郎将施了一礼,笑道:“中郎将大人原来在这里,下官在外面听着里面十分热闹,大家是在商议大朝会上该如何表现吗?”
俊美少年郎的出现,让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端庄的公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添潇洒,举止之间有着让人难以移目的气韵。
见到他,中郎将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长得俊美的人总是要占便宜。
中郎将和林先说话时的口气都要温和许多:“林寝郎这是刚从未央宫出来吗?守卫皇上辛苦了。”
“能在皇上身边侍奉,下官并不辛苦,大人管着宫里这么多的事,劳心劳力,才是辛苦。”
林先入宫之后,说话行事比以前周全了不少。
此言让中郎将非常舒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你这孩子,虎父无犬子。”
接着又问了问林简的病情。
林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薛神医看过父亲的病情,说并无大碍,只是醒来的机缘尚未到,到了该醒的时候就醒了。”
中郎将松了口气,笑着道:“这就好,这就好,太尉无事,我等就放心了。大兴朝可离不开林大将军。”
林大将军属于三公之中的太尉,为皇上信任,掌管着兵权,虽然中郎将属于内朝官,并不归于太尉之下,但是自古有将中郎将派出担任将军的例子,那个时候就成了太尉的属官了。
知道林简无事,中郎将无需再做出什么选择,笑着道:“我正在处罚这些郎官,他们觉得我处罚的不公,林寝郎来了正好,不如帮我参详一二。”
众人:“”
早知道林先要来,他们又何苦为了范家的人出头?
范家子侄躲在人群中脸色也很不好看,谁会想道林先会来寻卢大郎。以往都是卢大郎屁颠屁颠地黏糊着林先,这两天为了流言,卢大郎进出都独自一人。
他揩了揩脸上早已凝固的血痕,今日真是运气不好。
林先听着中郎将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看向众人的眼光冰冷。
虽然经常背地里称呼林简为老淫贼,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旁人编排他的父亲,这代表了林家的颜面。
郎官们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望之可亲的林寝郎,能够在宫里春风得意,并非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林大将军,还有着和俊美无害的长相毫不相称的神力——若是林寝郎发怒,这里只怕没有人能够受得住一击。
就连他们全部都合起来,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好在林先并未像卢大郎一样发怒,等到中郎将说完之后,平静了片刻,道:“下官觉得大人的处置非常公平,郎官们不仅禁止私下里斗殴,也同样禁止私下里结党羞辱同僚。原本该重重处罚,以规整风气,但马上要到大朝会了,正是用人之际,大人如此处罚,也算是权衡之后网开一面了。”
中郎将点点头,“还是林寝郎明白我的心思。”
转过脸来又对着这些郎官们呵斥道:“你们这些蠢货,若不是想着大朝会需要用人,何止是罚了你们的年礼,早就将你们赶回家中闭门思过了。”
“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不公平。”
接着,中郎将又嘲讽一笑:“吓。”
郎官们低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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