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各郡参照,这是百姓之福……”
陈大人先把恩人的善行和恩人的夫君夸了夸。
接着道:“冬日过去,春季将来,万物繁衍,便在此时。俗语有云,一年之计在于春。百姓也要子子孙孙繁衍下去,才能保证我大兴兴旺昌盛。可如今民间娶妻靡费太过,再加上女子的数量少于男子,许多人娶不起妻子,在不少地方还有数个男子共娶一个女子为妻之事,太有伤风化。臣以为各郡应当清点户册,年满十三岁的女子便可嫁人,年满二十岁尚未嫁人则额外收取人丁费用……”
地方为官者重要的一项职责便是移风易俗。
辖区内出现了共妻这样的事情,尊崇儒家的官员们怎么能够容忍,当下便都警觉起来。
每逢战乱或者疫乱之后,朝廷为了增加人口,都会提出让女子早嫁并对到了一定年龄不嫁人的女子增收人丁税的做法。
大家都对他建议启用这条措施没有什么异议。
然而,陈大人又说:“因民间都说养儿防老,不喜生女,女子本就稀少,近些年来儒学盛行,不少家族讲求一女不二嫁的名节,导致民间有许多女子守寡不再嫁,甚至和离之后也在家中守着。一边女子不嫁人,一边男子娶不上妻子,大不妥当。世间万物均为阴阳所生,阴阳失和天下必乱。臣建议各郡守应当宣扬寡妇守寡三年之后便须再嫁,和离女子更当在和离一年之内再嫁。”
群臣哗然。
第1004章 一言不合()
寡妇再嫁?
大臣们都不敢置信。
这位陈大人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官吏,竟然突然就发出了这样的言论。
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群臣愤怒了。
民间的风俗和朝廷下旨是有着根本区别的。
每个郡的风气如何和在这里历任的郡守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
但一般郡守是不会管到婚嫁上头,以免伤了天和。
但是朝廷下旨之后,郡守就必须要进行干预,不管是世家大族的女子还是贫民百姓的女子。
在民间,女子失夫之后,总有人愿意守寡,有人不愿意守。
和离在家的女子,若是自个有嫁妆傍身倒还罢了,能够自主。
若还要仰赖娘家人过活,无良的兄弟贪图聘礼,子侄们又不愿意为她养老,必定要想着法子将她嫁了。
只要不弄得太出格到了打官司的地步,谁会管呢?
但世家大族非常在意女方是否守节。
这是因为世家大族的立身之本是声望。
声望体现在各个方面:这个家族里面有没有出来做官的人,有没有文采斐然的才子,有没有才学惊艳的大学士,有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者……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世家子孙众多,又需要不断的联姻,有时候联姻也会成为提升世家地位和声望的有效途径。
小娘子们养在深闺无人知晓,且世家大族的女子大都容貌上乘,再美也不会胜出旁人太多,更何况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过于宣扬女儿家的容貌只会贻笑大方。
那么能够摆到明面上来比较的便是女子们的德行和名望了。
为此,世家大族们想着法子为自家族里的女子扬名,这样才能提高自家女子身价。
一家有女百家求。
好女便成了家族扬名的利器。
一女不嫁二夫,是宣扬族中女子操行常用的法子。
即便是有人不愿意,可族长和其他的族人也不允许他们违背这准则。
有些苛刻的大族,族中连和离的女子都不能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受到了什么磋磨,死都要死在夫家。
当然世家大族之中也不是没有再嫁的女子,但这些女子往往有着让男人都佩服的才智,再嫁的男子又在世间享有极好的声望和地位。
这样的再嫁还会被传为风流佳话。
但能够养出这样女儿的家族又怎么会需要靠女人的美名来树立家族的声望呢?
《世家录》已经由原来的百年一修到五十年一修,近来更是改为二十年一修。
成为世家艰难,但是从世家的行列中跌落出去确实容易的很。
陈大人说的让寡妇三年内再嫁,和离女子一年内再嫁,许多世家大族们这一关都过不去。
与共妻这样的事情一样,你不说,没有人知道或者在意,便会由其发展下去。可你说了,就不可能不改变。
民间是怎么做,世家大族们完全可以不理会,但是陈大人建议专门提了出来,就关系到他们族中女子美名的立身之本了。
那当然不成!
“荒谬,荒谬,”年纪大些的朝臣们已经捏着胡子低声痛斥了。
若不是碍于在朝堂之上,必须讲究礼仪,只怕已经有人指着陈大人的鼻子骂了。
陈大人周围的大臣们都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慢慢后退与其拉开了距离,好像是在说,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
丞相也在一旁蹙眉。
陈大人果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啊。
原本那个让各郡的女子早嫁的条陈就不错,人口多了,才会有更多的人进行耕作,开辟荒地。
可偏偏狗尾续貂,非要加上一条寡妇再嫁的条陈。
这不是找骂吗?
还是太年轻,不够沉稳。
不然就前面那条条陈上上来,必然会得到众人认可,日后再循序渐进,就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求功心切啊。
淮阳王的神色淡然,没有表态,只是看着每一个人的神情。
御史大夫于焉称病在家,已经许久没有来上朝了,朝中的御史群龙无首,若不然陈大人必然会遭到更加猛烈的攻击。
陈大人有些怂。
但是看看端坐在案后的淮阳王,他紧了紧手上的笏板,又硬着头皮道:“自古以来,身居高位之人对于民间的风俗有着引导之责,如今民间嫁娶靡费,也是因为高官大族嫁娶花费太过,从皇天子到百官,嫁娶都有相应的礼制,然而遵守的人却很少。因此臣觉得世家大族应当减少嫁娶的花费,同时也应当先鼓励家中的和离女子和寡居的女儿再嫁……”
丞相又蹙了蹙眉,前面还说的像回事,怎么到了后面又乱来了。
让世家大族做这个表率?
怎么可能?!
陈大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臣已经忍不住将手中的的笏板朝陈大人掷了过来,引起了众人的一阵惊呼。
却并没有砸中陈大人,误中了他人。
那位被误中的大臣好歹还记得这里是朝堂,忍着没有呼痛,龇牙咧嘴地踉跄了几下,挪到了更远处。
砸人的大臣性子急躁,一腔血勇上头,一不做二不休,跳了出来指着陈大人的鼻子呵斥:“荒谬,荒谬,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是啊……”
既然有人出头,便立即有人出声附和。
“陈大人此言差矣……”
“陈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的确不该如此。”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反正是法不责众,众人已经顾不上上朝应当遵守的礼仪了,纷纷指责起来陈大人。
这一股浪潮来势汹汹,冲击的陈大人朝后退了几步,但他旋即意识到了自个的失态,偷偷朝淮阳王的方向望了一眼。
淮阳王依旧端坐,没有半点表情。
陈大人鼓足勇气看着面前这位怒气冲天失态用手中的笏板击打他的大臣,问:“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见教,说陈某荒谬,那么究竟荒谬在何处?此处乃是在朝堂之上,并非你家的宅院。下官虽然官职小,但也是朝廷命官,并非你家的奴仆。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一言不合便出手,置天子的尊严于何处?你这才是真正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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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5章 殿上群殴()
什么?
这个斯文败类竟然敢出言反驳!
失去了理智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别的?
“打你又如何?”这位大臣的双目瞪得像是要把眼眶撑裂了,有些花白的胡子激烈地抖动,怒道:“方才那一下还是轻的。”
说着卷起袖子就要来扇陈大人的耳光。
淮阳王扬起了左眉。
陈大人毕竟年轻些,身子也更灵便些,堪堪避开。
大臣扑了个空,怒气更甚,****激烈起伏,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今天老夫就替天行道,好好替孔夫子清理门户,替你父亲教训你。”
这是什么话?
上了年纪就不得了么?
倚老卖老。
陈大人也怒了,冷笑着挑衅,“听闻此言,你是打定主意要将高祖也教训一顿了?”
此言一出,嘘声四起,原先看热闹的人都不镇定了。
改朝换代时通常天灾饥荒,战乱频频,人丁稀少,多为孤儿寡母和丧家的老兵。
开|国皇帝面对的是满目疮痍的江山,通常也都会勒令民间早早嫁娶,鼓励寡妇再嫁,减少税赋,让百姓将养生息。
如此经营十年,国家便会一改颓势。
经营二十年,国家便会展现一派繁荣景象。
无他,人口繁衍了,荒芜的土地有人开垦种植了,布有人织了,鸡犬牛猪有人养了,也有人走街串巷地收集货物到处贩卖了。
百姓们是最容易抚平伤痕的,他们就像是春天里的野草,有水有阳光,便会迅速的生长。
偶尔给予一点和风细雨,或者肥料,就生长的更加茂盛了。
管理他们并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略加引导,不朝令夕改让他们心生疑惑,不增加税赋让他们有繁衍的本钱就行。
所以,老子曾经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不要轻易翻动,不要颠来倒去。
由着百姓们自个治愈伤痛,自个繁衍生息就是最好的国策。
元家的祖先能够称帝,便是因为前朝皇帝荒淫无度,人心涣散,天灾不断,百姓过得生不如死,民间诸多不满,揭竿而起者众。
高祖当然明白前朝是如何覆灭的,也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和每朝的高祖一样,做了同样正确的事情。
世家大族出来的朝臣们个个都是孔子门生,也知道黄老周易之学——就连孔子自个都专心研读过《道德经》和《周易》,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陈大人拉起高祖做挡箭牌,有些人就闻出了风声不对,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女儿做了寡妇或者和离,便往后退去——远处也能看得到,何必凑那么近呢。
打一个奴仆,打死了也只会有人说声残暴。
打一个普通人,打死了用钱赎买也能脱罪。
打一个官员,打死了就会丢官坐牢,也许还会连累家族。
打一个皇帝?
即便是前朝最后的皇帝是个傻子,也没有人敢公然愚弄。
这就是身份的区别,这就是地位的力量。
但依旧有些大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压根没有远去的意思。
淮阳王的右眉也扬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他,加上天子不在场,不免有些胆壮。
陈大人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具有挑衅性,这对于正在火头上的人来说不亚于添了油,再者说的话将人家架在高处下不来台。
打人的大臣虽然年纪大,脾气却比常人暴烈,并不因为年纪大了脾气就小了修养就好了,当下大叫:“无耻之徒,你也配和高祖相比?巧舌如簧的奸佞小人!”
说着就冲上来抱住陈大人,口舌之争不解恨,定要给一顿老拳解恨。
陈大人也忍不住了,给予还击。
两个人就在朝堂上乒里哐啷地打了起来。
今日是大朝会,来上朝的朝臣们颇多,见元明一直不做声,胆子也大了起来,慢慢的卷进来的朝臣们越来越多。
不久之后,朝堂上便变成了互殴的战场,笏板到处乱飞,叫骂声不绝于耳。
看起来热闹,实际上主要攻击的对象都是陈大人一人。
虽众人打一人,可穿着重重的朝服戴着高高的冠帽,堆在一处,颇不灵活,反而多有误伤。
丞相的胡子抖了抖,心里默念:“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正要出声训斥,淮阳王抚掌笑道:“今日得见诸位的风采,才知道何为君子之风。”
他的声音如同竖琴,清朗澄净,暗合乐理,虽然不大,但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澎湃的心神不由得就收了回来。
在大殿上站着的侍卫们也都得到了指示,上前将他们一一拉开。
狼狈不堪的大臣们醒过神来,看到旁边站着的同僚们眼中嘲谑的目光,拉开他们的侍卫们的唇角上挂若有若无的嘲意,都极不自然地避开了脸。
他们都自诩饱读诗书,向来讲究名士风范,方才却像是贩夫走卒为了一文钱在街头巷尾围殴。
让素来目无下尘的谪仙淮阳王看尽了他们的丑态。
大殿之中一片沉寂。
陈大人对着淮阳王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叩首之后,扬起青肿的脸,额上还有着半干的血痕,惭愧地道:“臣知错,不该在朝中群殴,有失廷仪,自请受罚。”
丞相站在一旁,微微颔首,对陈大人不免高看了几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然不讲策略了些,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参与群殴的臣子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心里偷偷地咒骂陈大人。
在朝堂上失了廷仪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完全看上位者的心情,大的可能就会革官,小的也就是训殇几句,通常最多的也不过是罚一罚俸禄。
他们可不愿意陪着陈大人一起受这个责罚。
正在犹豫之时,就听见淮阳王淡淡地道:“卿有何错?你既然是群殴,自然还有他人与你同殴,他们都不觉得自个有错,你又错从何来?”
丞相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首先打人的老臣面色涨红,他本是于焉麾下一员铁嘴钢牙的御史,姓冯,人称冯御史。
近来于焉称病不来上朝,冯御史便隐隐成为了御史之首。再加上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