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别哭了,太医正好在此,也顺带着给静安师太把把脉吧,”林乐霜的声音响起,如珠玉相撞般清亮,“静安师太的身体若是不好,还是应多多留在庵中静养。”
太医听了这话,上前道了声得罪,伸出手去,把住了静安师太的手腕,闭着眼睛,半响才说:“师太的脉搏很是奇怪,似有力竭之相,但却……又像是血气太多而上涌,老夫也搞不清楚。”
林乐霜的眼神微眯,想起来了在庵堂中闻到的血腥味。
“那定然是师太为了驱鬼,驱动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力竭才吐血的,所以太医方能这么从容就将二姐救治了过来,”林玉柔立即为静安师太找到了个脱身的法子。
静安师太不是不能驱鬼,而是为了驱鬼耗尽了全身力气,促动了血气上涌,敢情老太医给林玉雪治病不过是中途捡了了便宜。
太医的脸上就颇有些难看。
林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林玉柔,没有说话,他还在等,等着看静安师太还有什么后手。
一个能够在贵妇人圈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女子,应该不会没有几手,这样的女子,为何要参与他家的家事呢?
远离了小娇的林简,是一个能够正确判断形势的大将军。
林玉柔哀恳地看着父亲,希望这个时候父亲能够替她们说几句话。
“原来静安师太是为了驱鬼劳累至此,力有不支之下不得已给了二妹的大椎穴施了一针,那么二妹身上的鬼到底是驱除干净了没有呢?”林乐霜面色平静地继续追问。
静安师太飞快地从虚闭的眼帘下,恶狠狠地盯了一眼林乐霜,这个贱蹄子真是太狠了。
若说是驱除干净了,林乐霜会不断的继续制造夜半鬼敲门之类的事件。若说是没有驱除干净,自然还是要将徒有虚名这个帽子扣在头上。
今儿难道要栽倒了这个贱蹄子手上?真是过于轻敌了。
怎么说都是错。
静安师太并不答话,只是努力地启了启红唇,像是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好一个晕遁**,林乐霜不由得瞧了瞧脸色微变的父亲,和父亲是同出一辙啊。
众人齐声惊呼:“静安师太太劳累了,晕了过去,赶紧扶到竹园去将养才好。”
混乱之中,林大急急忙忙地进来,禀报说敬国长公主家的大奴和长公主身边的谭婆子就在前院,求见静安师太。
林简点点头,这才是静安师太留的后手。
静安师太听了,心中顿时一轻,终于来了,这些人本就是她设计来的,想用来偏帮着压制王氏母女离开将军府,如今正好可以替自己正名。
“父亲,眼下静安师太并不适宜见客呢,静安师太都吐血了,力竭至此,怎么还好和长公主府中的大奴见面,不如回了他们,让他们等师太身体好了再来吧,”林乐霜早已猜到,立即打算堵上静安师太的后路。
林玉柔有些不知所措,林简微眯了眯眼睛,心中掂了掂轻重,说:“正是如此,师太为了我家的事,累成这个样子,还是先歇息片刻为好,林大,你去回了他们,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林大应了一声,连忙退了下去。
众人将静安师太扶在兜子上,抬回了竹园。
林简等人看着静安师太安置下,才离去。
“师太……您喝点水,”林玉柔小心翼翼地侍奉着。
静安师太微微张开眼睛,用一根芦管吸了吸杯中的****,缓了口气,说:“柔儿留下,你们都退下去吧。”
小尼姑们都退了下去。
“师太……眼下该怎么办?”林玉柔焦虑地问。
计划已经全部打乱,若不是师太晕了,只怕……只怕今日难以脱身。
静安师太“腾”地坐起,那长长的疤痕更显狰狞。
她紧紧地捏着手上的珠串,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恨意:“你且等等,敬国长公主家的大奴和谭婆子不敢就这样回去,一定会留在林府等着见我一面,你只需要去前厅,将消息放出去就行,这一次,我们也要先下手为强,一定要让林乐霜这个小贱蹄子翻不了身。”
林玉柔点了点头。
静安师太重重地躺回榻上,这么多年,她从未如此狼狈过,林乐霜,之前小瞧了你,下面,我们慢慢玩。
果然,没多久,小尼姑来通禀,说大奴林大在问静安师太的身体康复的怎么样了,敬国长公主家的大奴和谭婆子并不肯离去,坚持说要等师太的身体好了,当面问候。
林大有些为难,问是将敬国长公主家的大奴和谭婆子领到竹园等候,还是就在外院的前厅等候。
第83章 稍安勿躁()
静安师太浅浅一笑,对着林玉柔说:“柔儿,下面就看你的了。”
林玉柔得了静安师太的首肯,叫小尼姑传话,让林天带着敬国长公主府的大奴和谭婆子来竹园等候。
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听到和看到的,都是想让他们听到和看到的。
旁人家的大奴都是跟着主人姓,只是敬国长公主乃是国姓,眼下公主府并没有男主人,所以敬国长公主的大奴反而没有姓氏,叫做阿荣,旁人都称他为荣大,以示尊重。
荣大和谭婆子都是敬国长公主身边的老人,最得长公主的信任。
林玉柔远远便出来迎接。
只见荣大的身躯高大,腰挺的笔直,没有一丝赘肉,肤色黝黑,眉骨高高突起,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看不出年纪,并不像是大兴本地人。
虽然是大奴,衣着配饰都不是凡品,举手投足之间也带着贵气。
近朱者赤,尽墨者黑,便是这个道理了。
谭婆子一直跟着敬国长公主,在大金和大兴之间往返。
因伴随敬国长公主在西域住了多年,谭婆子曾自请代表大兴在西域诸国之间做过使节,是个气度非凡的中年妇人。
两人都穿着一身皂色的纱衣,系着青色的腰带,以示和真正的贵人们身份上的区别。
玄色只有贵人们和世族才能穿着,小娇最喜欢在重大的场合穿着紫黑色的纱衣,便是想让旁人高看一眼,以示与其他姬妾们的区别。
皂色接近玄色,能穿皂色衣物的人,身份自然也不低。
林玉柔和荣大、谭婆子二人在敬国长公主府中经常相见,彼此都比较熟悉了。
相让着进了竹园正屋的前厅,叙礼毕,谭婆子一脸关怀地问:“林娘子,敢问师太的身体如何?”
林玉柔低垂眼帘,神色中闪过一丝凄惶,声音中夹杂着苦涩,说:“师太……她吐血了,都是为了柔儿,是柔儿连累了师父。”
话说到了伤心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地滴到了竹制的案几之上。
谭婆子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对乖巧的林玉柔颇为喜爱,见状连忙询问:“林娘子,师太和长公主来往密切,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妨说出来。”
荣大也扶着膝盖,挺直身躯跪坐着,等着听林玉柔说些什么。
“哎,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那个嫡姐自来是个窝里横的……不说也罢,我的生母病重,师太见我侍奉在侧,又最是慈悲为怀,连长公主的邀约都推脱了,特特来府里看病,师太望气,发现嫡母和嫡姐所住的地方和我生母的居所相冲,要想治病,就只有将她俩人隔开……嫡姐气不过,害得我二姐病重,师太为了给二姐治病驱疫鬼,累的吐了血,嫡姐还说师太徒有虚名,要找人查师太的来路呢。”
“什么?”谭婆子虽然知道林家嫡庶不分的风声,却没有料到嫡庶之争到了这个地步。
“可怜我的生母还病重在床,师太又被气晕了过去……”林玉柔用袖子拭去眼泪,哽咽着说:“本来是想陪着二位说话解闷,没有想到用这些话来添堵了。”
瞧着这个柔弱的青衫小人儿,梳着小小的两个发髻,软软的语气,脑后的碎发松松地蓬着,什么人舍得这般对待这个让人怜惜的孩子呢。
谭婆子大怒,就要说话。
荣大的眼神闪了闪,笑着说:“小娘子不必介怀,我们在这里坐着就是,你若是要在师傅榻前侍奉,便去吧。”
谭婆子也回过味来,连忙说:“长公主让我们务必亲自询问师太前几日说起的事,如今师太身子不安稳,我们等师太身子好转再回府,好让长公主心安。”
林玉柔强颜欢笑,和两位说了几句,不久,就有小尼姑来唤她,两人走了出去,荣大的耳朵尖,听得在说什么吐血、严重之类的话语,脸色便有些凝重。
不久,林玉柔进了来,脸色更加难看,说:“二位还是请回吧,师太身子不适,只怕要多睡一会,若有了什么消息,便派人到长公主府递话,长公主的这份情谊,师太心领了。”
荣大和谭婆子对视一眼,也不再强求,便施了一礼,回去了。
发生在竹园里的事,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林乐霜的手中。
她和王志正在荷池对着的亭阁内,相对品茶,听得左侧边的窗棂一响,推开窗,便看到了一个黄色的锦囊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看了锦囊里的内容,林乐霜轻笑了一声,又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写了张纸条,放入锦囊,又回去继续陪着王志品茶。
暗卫们这两日可是瞧着这林家大娘子如何运筹帷幄,又如何舌绽莲花的,都佩服的很。可林家三娘子也不可小觑,小小年纪耍弄起人心来也是一手一手的。
打开纸条只见“稍安勿躁”四个字,林大娘子像是并未将敬国长公主的厉害放在心里,暗卫们不由得有些着急。
元明离去之前交待的清楚,一定要听林家大娘子的话,要保林家大娘子无事,否则提头来见。
不用元明交代,暗卫们也知道林家大娘子对于主子来说,意义不一般。
已经及冠的主子,有着深深的洁癖,嫌弃男人也嫌弃女人,皇帝都对元明能否成婚不抱希望了,可元明突然对这个林家大娘子上了心。
他们一定要尽全力保障林大娘子无事。
暗卫们打算给主子去封快报,看看主子有什么指示。
阁内,王志也表达了同样的担忧。
方才林大过来禀报,敬国长公主府上的大奴和谭婆子都去了竹园看静安师太。
一向温煦如春日朝阳的王志脸都沉了下来。
这静安师太和林玉雪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志早已经瞧得清楚,若是有心,只怕敬国长公主也会被蒙蔽。
更何况王志还听说说,敬国长公主因为割舍不下出嫁前的情人,经常祭拜各路神仙,捐钱给道观和寺庙,静安师太结识敬国长公主后,两人常常聚在一起探讨转世种种。
无儿无女的敬国长公主牵挂着死去的情人,已然将静安师太当作了内心的寄托。
若是敬国长公主要找林乐霜的麻烦,那是怎么都避不过去的。
可表妹却如此安闲悠然地品着茶,一副天塌下来自有他人顶着的样子。
王志焦心地说:“表妹,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怕敬国长公主先听了静安师太的话,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要来为难于你。”
林乐霜把玩着手中的闻香杯,笑着说:“表哥认为,静安师太会借机从那里对我报复?”
第84章 不如豹子()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聪慧如表妹怎么会不知道。
王志无奈地看着林乐霜,说:“自然是名声了,女子的名声极为重要,之前表妹有了“长安孝女”之名,但也许敬国长公主的一番话,就能让你名声扫地。若是她再抬举一番你那两个庶妹,只怕你父亲又会有反复。”
纤长的玉指从杯沿上轻轻划过,王志的视线也不由得跟着看了过去,在秋日的阳光下,通透的像是白玉般的手指,美的让人移不开目。
林乐霜并未注意到王志痴迷的目光,她看着窗外荷池中败落的荷叶,说:“表哥,你忘了敬国长公主是和皇帝同胞所生,而且敬国长公主只在新贵之中有号召力,真正能够影响世家大族的夫人圈子的人就在你的身边呢。”
王志静下心来想了想,不由得耳朵一红,自个过于担心表妹却忘了,自家母亲和妹妹掌握了世家大族一半的舆论。
母亲王夫人和妹妹王琳是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娘子们中的翘楚,只要为林乐霜说几句好话,敬国长公主便无法影响整个局面。
他怎么就这般糊涂了。
往常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父亲王丰是王家的家主,身为嫡长子,王志是父亲认定的下一任王家家主。
琅琊王氏的家主,掌握着王家的部曲和惊人的财富,自然也要具备与财富和权势相对应的能力,方能带领琅琊王氏更加兴旺,而机变和冷静是家主必须具备的。
可王志发现,一面对表妹的事情,他的冷静就不知道去了那里,还常常在表妹面前变得笨拙。
林乐霜放下玉杯,向王志施了一礼,说:“还请大表哥帮我斡旋一番,世家大族那里就靠大表哥了。”
王志的耳根又红了一红,诚恳地说:“表妹,你折煞我了,父亲一定会安排的。”
这一切,王家的家主应当心里有数,帮着外甥女筹划,因日后必然还要引着林乐霜和她的两个哥哥进入世家的圈子,方能提升他们的声望。
在大兴,声望非常重要,家族能否兴起,要看家族的声望;一个士人能否得到官职,要看在世族中的声望;一个小娘子能否嫁个好人家,也要看她在夫人们中的声望。
林乐霜经过前生彻骨的痛,早已不再对嫁人这件事抱有什么期望,她擅长医术,善于谋略,没有男人她一样能够过得好,若是倾心爱上一个男人,谁知道是不是又是元旭那样的白眼狼呢?
她真挚地看着王志的眼睛说:“表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敬国长公主和皇帝一母同胞,对于嫡庶之分必然看的比较重,静安师太混淆视听,若是被揭穿,现在有多得意,日后就有多狼狈。”
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静安师太比我还怕失去名声,没有名声,我还是林家的大娘子,她却是个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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