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安确实不是普通人,买通林大,登堂入室,见了林简,几句话之后,就得到了上等门客的待遇。
当时唐安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大将军乃是随皇帝起家,如今却远离朝堂,危矣。”
林乐霜眼下也指出了林简的立身保命的法子,还比唐安说的更直接。
越是直接的东西,越容易打动人心。
正因为听进去了女儿的话,林简看向林乐霜的眼神中带着苦恼又带着彷徨。
林乐霜几番忤逆于他,又是王氏生的,从来不讨喜。
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儿近来竟然越来越聪慧,越来越有主意,又得到了淮阳王的喜爱,王家家主王丰的支持。
这种感受很复杂,他是对嫡子嫡女们高看了一眼,但也仅一眼而已,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想法,让他难以承认嫡系一脉比小娇一系的优秀。
可林乐霜偏屡屡用事实打他的脸。
林简心中百转千回,脸上青红交织,过了许久才说:“既然如此,你们哥俩收拾一番,立即下江南吧。只是我那后母不见得愿意跟你们回来,能不能将她老人家搬回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林乐霜的眉毛挑了挑,她前世便知道林简和继祖母不合,蒙氏老死在江南,终身再未进林府一步。
但究竟为何不合却不得而知。
今生听王氏交代了一些林府的秘事,林乐霜方知道,世家女不愿下嫁新贵是大有道理的。
就拿自己的父亲及先祖来说吧,便是个及其没有规矩的。
先祖是舞阳长公主的家奴,因擅长征战,攻打大金时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大将军,后又尚主,成为舞阳公主的第三任夫君。
林家的先祖原本连姓都没有,是私通所生,也不知道祖宗是谁,却因战功盖世,得了皇上欢心,赐姓为林。
林家的先祖连族谱都列不出来,讲究不起来,也就没有什么规矩。
而元氏皇族洗干净脚杆上的泥来争天下,也不过是三、四代的事,舞阳长公主也没有什么规矩可言,与先祖两人之间早有首尾。
舞阳长公主比林家先祖年长十几岁,成婚后并没有为林家生个一男半女,是由府中的庶子继承得林府。
当林乐霜知道这段秘辛的时候,瞠目结舌,怨不得前世元旭提起林家摆谱,就一脸嗤笑的样子。
父亲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也压根不觉得后宅混乱,嫡庶不分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林简继承林府之后,便和后母蒙氏合不来。
林乐霜想想也能明白,蒙氏是江南的大世族,后因在战火中死伤惨重,家里人丁稀少,守不住家产了,才开始衰败下来。
若不然,蒙氏怎么会瞧得上祖父呢?
林简看着嫡子们一脸费解的神色,勉强解释:“你们外祖母处处讲规矩,我是个不爱讲规矩的,更何况她也没生个一男半女替她撑腰,我又是个庶子,和她相差不过十岁,年长的庶子和继母在一起,本就容易遭人闲话。她自请回江南养老,所以这么些年来,府里对外只说蒙氏思念你们祖父成疾,回江南休养身体。”
林山抽了口冷气,心中暗道,怨不得父亲不愿意去接呢,接回来,不舒服,关键听这话,想必当年父亲和继祖母之间有许多不愉快,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回来呢。
两兄弟对望一眼,都觉得是个苦差事。
见儿子如此,林简颇觉得没有面子,变了脸训斥:“这点事情就愁眉苦脸成这个样子,以后还能做什么事?”
林简挽回了点脸面,又轰着他们走了。
林先一出来便学着父亲的腔调,“去去去,你们这些没用的,事情办不好,就别回来了。”
“哈哈,你这捉侠鬼,”林山大笑,捶了弟弟一下,又笑着说:“今儿最好笑的是父亲被二妹妹气的快要吐血,还得耐着性子和我们说了这么半日,若是以往,早就将我们轰出来了。”
林先想起来了林玉雪那狼狈的一跤,笑的更开心了。
“四哥,是你干的吗?”林乐霜抱着“猫眼”跟在两个哥哥身后,闻言立即询问,林玉雪那一跤跌的实在是太巧,太解气了。
林先摸摸脑袋:“不是,下次我便记得了,莫非是足智多谋的三哥做的?”
“自然也不是,我只当她是只耗子,怎么会……”林山也有些疑惑。
林乐霜大致猜到了是元明的暗卫所谓,立即截断三哥的话,说:“这一跤跌的真好,真是天助我也,要不今儿也没有这么解气。”
“确实解气,”林先大笑。
一行人等走过青石板路,朝王氏的梅园走去。
眼下已进入了秋季,清晨较冷,到了太阳升起之时,又觉得有些热,林乐霜颇有些不耐这阳光,可据说豹子多晒些太阳有助于长骨头,她便勉强忍着。
走着走着,一颗小石子滚到了林乐霜的脚面,林乐霜轻轻踢开,并未在意。
接着又是一颗。
这石子并不存在恶意,倒像是在提醒什么,林乐霜停下了脚步,怀中的小豹子也兴奋地立了起来,摇着尾巴,头朝上仰着,发出“呜呜”声。
林乐霜便见到不远处,松园的树梢上有银光一闪,她微微地笑了笑,原本以为是暗卫收拾的林玉雪,却原来是十三叔亲自出手了。
只是昨夜不是才来么?怎么又来了?莫非有什么事不成。
“这豹子怎么了?”林山停下脚步,拐回来看着站在原地的妹妹。
““猫眼”这是闷了,想到林子里转转晒晒太阳,哥哥,你们先去看母亲吧,母亲见过继祖母,说不定能有什么法子,我待会再回来,”林乐霜笑着掩饰。
林山狐疑地看了看那兴奋的豹子,“好吧。”
“你这豹子真是娇气,”林先抱怨。
“猫眼”转过头,抱怨地对着林先低吼了两声,幼兽那稚嫩的叫声,逗得林先又想来戏耍一番。
“好了,走吧,”林山拉着弟弟便走远了。
林乐霜这才拐进松林中,让阿茶和阿桂在林子外面守着。
小豹子兴奋地对着一个方向直叫,林乐霜朝那里走去,走不多远,便瞧见十三叔依旧带着那银色的面具,立在树上。
第67章 元明告别()
“明哥哥?”林乐霜试探地叫了声。
她就在树下,仰着小脸,声音柔柔地唤着他。
元明昨夜忘了告诉小朋友,他要南下,去做几件皇兄交代的差事。
这回是专门来告别的。
正瞧见林玉雪嚣张地要抢先入林简的寝居,元明便小小地惩戒了一番,没料到这就能让他们高兴成这个样子。
坐在树梢上的元明看着也感染到了这份快乐,他更想和小朋友就坐在这林中,坐在树梢上一同鸟瞰林府,说几句话,道个小别。
“上来吗?”元明问。
那清朗的声音带着蛊惑,在这松林中,像弹竖琴一般好听。
林乐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犹豫地摇了摇头,十三叔还是像以前一般喜欢高处坐,以往他曾经唤她一起在屋顶上看星光满地,可是这是树梢呢,怎么上去?
元明轻轻地打了个唿哨,“猫眼”听了立即从林乐霜的怀中窜到了树上。
豹子从来都是爬树能手,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元明的怀中,接着又朝下叫着,意思是让女主人也上来。
这个小叛徒,林乐霜噘起小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控诉地看着元明。
即使躲在这面具背后,元明依旧感到了一阵脸热。
他在欺负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呢。
“连小豹子都想叫你上来呢,上来吧,”元明继续诱惑着,在这树梢上吹风的感觉很好呢。
还未等林乐霜再次拒绝,她已经被突然跳下树来的元明,轻轻搂着腰,飞到了树上。
对,是飞,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
林乐霜的心跳的如同打鼓一般,她从未被元明这样对待过,前世的元明遇见她时,她已经嫁给了元旭。
元明对她非常欣赏,但两人之间只是知己,并未如此亲密。
林乐霜嗅到了元明身上淡淡的寄情香,合着树林中的松木香、野草香、还有潮湿的泥土味,她的眉头展开了,轻柔地说,“明哥哥真是调皮。”
这声音里含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元明将她轻轻放在一棵大枝桠上,一只手轻轻地环着她,不让她掉下去,一只手指着下方,说:“在这树上,朝下看,是不是觉得心旷神怡,小娘子总是拘束在府中,外面很好看呢。”
小豹子也攀爬到林乐霜的头顶的树杈上,垂下来尾巴,紧紧绕着树枝,对着林乐霜喵呜地叫个不停。
林乐霜轻倚树干,沿着元明指的方向望下去。
林府附近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近处,能看见小娇的园子,阿茶和阿桂等人分开来站在林外,正在等着她。
站在树梢上还能听到院子里各处的嘈杂声,比在地面上看到的多,听到的多。
怨不得,十三叔这么喜欢坐在高处呢。
林乐霜微微歪着头,看了身旁的十三叔一眼,树梢上风大,几缕发丝轻轻飞舞,玄色的深衣衣摆被吹的猎猎作响,显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即使带着面具,十三叔也依旧这般好看。
察觉到她的视线,元明也转过脸来,轻轻地笑了笑,下巴处便有了个小小的窝窝。元明此刻也在心中暗赞她的美貌,确切地说是风华。
论起相貌来,林乐霜也算是个美人,但并非特别出彩,但她的气韵逼人,隐隐有着上位者的贵气,还有隐藏在其中的冷冽,野性,狡黠,这些混合在一处,让她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
元明觉得,只要瞧着她,眼光便挪不开去,若是她长大了,该多么的夺人心魄呢。
风吹乱了林乐霜的发丝,元明轻轻伸出手去,替她将乱发拂开,笑着说:“我是来道别的。”
“什么?”林乐霜大惊,前世十三叔并未回到封地上,今生……
这大惊失色让元明的嘴角翘起,心情莫名地愉悦:“我要去一趟江南,办点事,昨夜忘了道别,今日特来向小朋友辞行。”
林乐霜的心情平静下来,伸出手轻轻拽住元明的衣袖,问:“你何时才能归来?”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我会尽快回来看你,你在府中别怕,即使我不在,我的朋友们也会在这里护着你,”元明微笑着说。
要这么久不见十三叔,林乐霜的情绪有些低落,只是,十三叔是去办正事的。
“我回来会给你带好东西,”元明继续哄着。
林乐霜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最想要的是你这合香的方子,这香真是好闻。”
“好,”元明自然应允。
守在林外,监视动静的暗卫们,都觉得主子越来越不正常了。
淮阳王自小就有洁癖,对身上的气味极为敏感,最恨旁人与他用一样的香,说是俗人把香味都给毁了。
可因为他姿色过人,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模仿,总有人想熏着与谪仙一般的香。
所以,淮阳王调得一手好香,且从不泄露自家的配方。
曾经皇上的宠妃喜欢上了他身上的香味,求之不得,郁闷得生了病,还是皇上金口玉牙朝淮阳王开口,才求了过来的。
自此,淮阳王便再也不用那款香。
明眼人都知道,淮阳王嫌弃上了那宠妃。
林家大娘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在这里办差事,可要小心地将小娘子照看好了。
暗卫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看看时辰不早,元明不能久待,将林乐霜带下树来,叮嘱了几句,又说:“你的两个哥哥要下江南,府中就只有你来应对这些人了,万事小心。听说那位静安师太来头不小,你别去招惹他们,暂避锋芒,等你哥哥们回来了,再做打算。”
林乐霜一脸乖顺地点了点头。
元明还不放心,继续嘱咐:“静安师太这几年间才声名大起,没有人能查得到她去静安庵庙之前是在那里,这人是半路上才入的静安庵庙,原来那庵庙叫做白马庵,没有什么人去。自从她到了庵中,便经常出入贵妇人的府上,白马庵越来也越出名,在贵妇人圈子中非常有名,就改成了静安庵了。”
林乐霜突然想起,云妈妈说小娇声称这药来自玄虚观,林玉雪前世也是借着玄虚观的静虚道长的手,将她的魂魄困在画中。
可偏偏,林玉柔侍奉的静安师太能够解了玄虚观的毒药。
怎么都觉得有点问题。
“明哥哥,你帮我一个忙,去查查这静安师太和玄虚观有什么勾结往来,”林乐霜歪着脑袋,娇声吩咐着。
“好,”元明并不多问,立即答应了下来。
第68章 三妹回府()
元明想和林乐霜告别,又有些犹豫,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林乐霜。
树林外响起几声清脆得鸟叫,元明听了,紧盯着林乐霜说:“霜儿……霜儿我即刻就要离开长安城,这件事我先交代给他人去查,出了结果也由他们告诉你,你若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办的,在窗口挂一只黄色的布囊,将要办的事写好放在里面就行。”
林乐霜懂得元明是不放心她,林子外面的鸟叫的更急了,她连忙推着元明,让他快点离开这里:“明哥哥,我知道了,你快走吧,霜儿会好好的,你……你要小心。”
元明快速地走了几步,那玄色的身影便像大鸟一般,飞远了。
林乐霜怅然地抱着小豹子站立在原地,突然那玄色的大鸟又飞了回来,元明轻轻地说:“小朋友,你也要小心。”
“嗯,”林乐霜扬起娇俏的笑脸,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这张灿烂的笑脸上,天地都为之失色,树林里静的什么都听不见,除了元明的心跳声。
深深地看了林乐霜一眼,元明这次真的飞走了。
“大娘子……大娘子……”阿茶在外面唤。
在这里呆的有些长了,是该离开了。
“我出来了,”林乐霜迎着阳光,抱着小豹子,笑着说。
“大娘子……”阿桂有些讶异地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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