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好险。
御史大夫一向都是铁面铜牙之人才能做,所谓铁面,就是铁面无私,谁都敢参,所谓铜牙,就是一咬一个准。
差点就胡乱说话了,于焉立即闭上了嘴,依旧眯着眼睛盯着淮阳王,仔细地分析着元明说的一切。
众人不再交头接耳,都等着淮阳王说个一二三四出来。
淮阳王仰起脸来,苦笑着说:“等孤神志清醒过来,才知道犯下了大事,玄虚观外围了不少百姓,手里拿着农具,要来护卫他们心目中的神仙静虚道长,当认出我是前几日帮着静虚道长一起除妖之人,就又求着我一定要放过玄虚观,说玄虚观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这些话依旧并无替自己辨别的意思。
元平敲打案几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小十三这是在搞什么呢?
“当时孤觉得身为国王,竟然不能为陛下解忧,反而引起了如此大事,失了皇室的体面,心中惶恐,觉得不如求死,让陛下也省了为难,便匆匆离开了玄虚观,”淮阳王说的时候,声音略带凄苦。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想想自己若是做了这事,只怕也会无比惶恐,只是,淮阳王毕竟是陛下最爱的皇弟,为何竟然有此想法呢?
京兆尹长叹一声说:“淮阳王一向对自个期许甚高,就像是仙鹤一般爱惜自己的羽毛,如今,却突然迷失心智,当众做出了这样的事,羞愤之下,竟然起了寻死的念头。”
元平的心揪紧了。
长公主的喉头呜咽一声。
“多谢京兆尹大人能够体会当时孤的难过之情,孤当时信步走到了玄虚观山后的悬崖上,想着自己真的是个不详之人,就想纵身一跳,了断此生,”淮阳王接过了京兆尹大人递过来的梯子。
“好厉害的手段!”敬国长公主大怒,拍案而起。
“不知长公主何出此言?”于焉连忙询问。
皇室中人就是这般,事情都如此明显了,还能够为自家人找出无数借口。
“小十三,别人不相信你,本宫相信你。当年在皇宫之中,成太妃手中就有这样的令人迷失心智的致幻之药,令人在恍恍惚惚之下做出后悔之事,之后又会被懊悔之情引导,寻死觅活,”敬国长公主在后宫之中,什么歹毒的事情没有见过。
元平一震。
他的后宫之中才找出了花的奥秘,他的弟弟就被人下了手。
众人并非那些见识浅薄的乡野鄙夫,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这些秘辛也多少知道一点,听了敬国长公主的话,突然明白过来。
这件事情上,淮阳王的心性如同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
的确蹊跷。
“谢谢皇姐,”淮阳王的眼中含泪,又说:“孤会为自己辩白的。”
“孤即将跳下去时,是身边的暗卫见情况不好,将孤紧紧抱住,又拍击了孤的几处大穴,才令孤醒转过来,若是当时身边无人,孤只怕已经纵身跳入观后的悬崖了,”淮阳王说。
于焉立即说:“淮阳王所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淮阳王可曾有什么证据证明?”
“有,”淮阳王说:“孤当时醒转来,也觉得极不妥当,就命人去寻找静虚道长,静虚道长已然被观中的道士保护了起来,孤的暗卫在已经坍塌的密室中找到了香炉,香炉里还剩有一些香灰,这香灰和香炉孤都命人带了来。”
拍了拍手,一名面上包着黑纱的暗卫出现,只露出两只眼睛,将香炉奉上。
有小道士惊呼:“这真的是观主密室里的香炉。”
“既然你们认得就好,”淮阳王点点头。
环顾了一旁坐着的道士们,淮阳王又说:“这里面的香灰还需要请太医来帮忙鉴定一番。”
有些道士的脸上有愤怒之情,有些人有迷茫之色。
淮阳王全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也不做声了。
没多久,太医令来了,拿过香炉鉴定了一番,说,“这个香炉的年代有些悠久了,只怕是战国时代的东西,颇有些值钱。”
众人:“……”不是让你来做古董鉴别的,你倒是说正事啊。
太医令又闻了闻香灰,叹息了一声,“这些道士,怎么连香炉都不会用呢?这道士们应当讲究按照八卦位置来摆放香炉,这个香炉的形状应当是在离位上,离位怎么能够用的上这样的香灰。太不懂行了。”
众人听得一抽一抽的。
烧香炼丹这些事情都是道士的老本行,一个太医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是不是奇怪了点?
道士们睁大了眼睛,互相看看,有个小道士说:“观主就是将这个香炉放在离位上的。”
太医令松了口气,说:“对吗,臣并没有说错,只是这香炉里的香用错了。”
又奉劝说:“陛下千万不要服用这些道士们熬得外丹,服用所谓的仙丹暴毙者数不胜数,偏偏这些道士都说人家是尸解成仙去了,以后还会来寻肉身再用,也不想想,过个几年,尸体都臭了,成了仙还用这些肉身做什么?都是骗人的……再说这个世上,这么多人成了仙,哪有那么多的地方……连香灰都用错了的道士,练的丹能用吗?”
元明忍了又忍,问:“这香灰究竟有什么问题?”
第286章 还孤清白()
原本被太医令搅合的乱了气氛的大殿,又恢复了紧张的局面。
太医令说:“这香灰太有问题了,原本是道士用的香,怎么参和了一些致幻的香草在内。道士用的香不该是清脑醒神的吗?所以,臣觉得这些道士太滥竽充数了,想当年,战国时代的葛洪方士,如此出名,曾经编撰了《百草经》和《养生经》,对于练九还丹也曾经留下书简……”
谁能给朕说说,这个太医令和道士们有什么仇?
一旁的道士们倒也不做声了,不知道是觉得这个太医令说的对呢,还是觉得懒得反驳了。
反正这个香灰有问题,大家都清楚了。
淮阳王起身说:“请太医令为孤把一把脉。”
太医令这才停住了嘴,迈着方步,上前给淮阳王把了把脉,又嘀咕起来:“奇怪,奇怪。”
接着又把了把,说:“小老儿学艺不精,但是能够把的出来淮阳王像是服用了一些致幻之物,还有脱力之相,七情太过,则会伤身,只怕淮阳王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是。”
于焉有些怀疑两人是串通好了的,问:“这又是什么道理?”
太医令斜着眼睛说:“就是说淮阳王的心情大起大落,大悲大愤,后又大喜,之前又施了不少力气,有脱力之相,虽然淮阳王的身体很好,年纪轻元气足,但也需要调养休息一番,不然会伤了根本。”
这些话就和方才淮阳王说的那些都对上了。
众人点点头,都将眼睛移到了香炉上。
太医令又说:“那个香可真碰不得,有些东西,小老儿分辨不出,但也能看的出来极不妥当。”
元平大怒,拍了拍案几说:“这是谁干的?”
众人都不说话,谁知道是谁干的?
只有玄虚观的道士才清楚了。
“来人,把这些道士拖出去,给朕狠狠的打,直到交代实情为止,”元平发怒了。
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惹得他心烦不已,就算静虚道长是个活神仙,也不能随便碰他的宝贝小十三。
总有人对他的子嗣和小十三打主意。
元平想,朕还活着呢。
这江山是朕的,朕想传给谁就传给谁。
朕想让谁富足安乐就让谁富足安乐。
“陛下,稍安勿躁,这些道士们并不知情,他们对臣弟怨怒,也是和臣弟一样受了蒙蔽,”元明立即请求。
众臣子也反应了过来,立即俯下身去,请求陛下息怒。
“陛下,万万不可,今日淮阳王才烧了玄虚观,现在陛下又派人棒打道士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在民间的传闻就好不了啦,”于焉立即恭声劝谏。
这个时候,的确是御史大夫该说话的时候。
“臣等附议,”众臣子又一拥而上,发表意见。
元平怒道:“做皇帝要瞻前顾后,那么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朕的弟弟被人谋算,这样大的事情,朕可忍不下这口气,朕不是先帝,什么人都能忍得。”
这句话不光光是说这些道士们了,也是对这些三心二意的臣子们警示。
若是以往,元平未必有这份底气,但是如今,皇嗣眼看有望,小十三也动了凡心,他不怕后继无人。
大臣们都觉得皇帝发生了变化,当初那个敢于夺回帝位的燕王元平又回来了。
皇帝和大臣们的关系便是如此,不是我压倒了你,就是你压倒了我。
若是风总是朝一边倒,当然不好。
做皇帝的若是压制不住臣子,那么臣子们不仅不会感怀皇帝的宽仁,只会觉得对方没本事,有时候甚至会兴起取而代之的念头来。
元平当年可不是吃素的。
大臣们被元平怀柔了这么多年,忘掉了这个龙椅上坐着的人,在后宫中受过打压,在朝中咬着苦胆忍了多年,最后掀起了腥风血雨,夺回了应得的帝位。
众人都噤若寒蝉。
只有淮阳王继续劝谏,“陛下,臣弟觉得这个事情是哪个假静虚道长干的好事。冤有头债有主,臣弟一定要捉到那个假道士,好好报仇。”
“?”元平狐疑地看着淮阳王。
“陛下,臣弟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蹊跷。静虚道长被人称之为活神仙,自然不会采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谋害臣弟,那么这个静虚道长一定是被妖邪附身所致。更何况静虚道长会占卜算卦,据说能够未卜先知,只是因为长期闭关,为世人所不晓,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没有防备,被臣弟砸昏,又烧了观呢?”
淮阳王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是琢磨了一阵的,既然静虚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
这个贼道士,竟然想让他回封地去。
那么他就要让这个贼道士身上的活神仙的牌子被扒掉。
挖坑是淮阳王最擅长做的事。
元平恍然大悟,“这个静虚道长是假的!”
京兆尹立即附和:“静虚道长仙风道骨,世人都称他是活了几百年的活神仙,怎么可能会伤在淮阳王的手下?更何况,还用了这些致幻之物,想坏了淮阳王的名声和性命,真是心肠歹毒,这样的恶人怎么可能是静虚道长呢。”
众人回过味道来。
静虚道长被淮阳王打晕,这件事本来就不该存在,所以静虚道长是个假的。
敬国长公主也说:“就算静虚道长要尸解成仙,也不应该让小十三背上这样的名声,这个静虚道长难道真的是假冒的?”
淮阳王说:“静虚道长一直在京郊除妖降魔,前两日,突然说,京郊的妖物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长安城中的妖物了,是不是静虚道长除妖太累,被邪魔得了手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士们大怒,声称这是污蔑,但是却又不能否认一个问题,那就是,活神仙为何逃不脱淮阳王。
淮阳王只是看着京兆尹一言不发。
突然之间,京兆尹福临心至,想起来了那个被困在长安狱中的静安师太,立即说:“不如将静虚道长抬进宣室,再让太医令当众检查一番。”
淮阳王点头称是,“要还孤一个清白的话,还只能如此了。”
这下就连道士们都安静了下来。
第287章 观主成仙()
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于焉眯着眼睛瞅了瞅一脸委屈的淮阳王,阴晴不定的皇帝,和如同护仔母狮的敬国长公主,立即附议,“臣觉得这个法子极好。”
淮阳王说:“还要叫上京兆尹府的袁仵作帮忙一看才好。”
众人也由他去了。
许多人都觉得淮阳王不过是催死挣扎一番罢了。
元平的手在冰凉的玉石案几上敲了敲,事已至此,只好同意小十三说的了。
“静虚道长眼下何在?”
道士们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静虚道长抬来,放在偏殿,由四名没有受伤的道士守护。
听皇帝发话了,立即抬了担架进入宣室。
一见道长的担架,众位道士们立即躬下身子,头都不敢抬,翠绿的竹子绑就的担架之上,一床青色的棉被,包裹着一个人,只露着青兰色的混元帽在外面。
“观主……”小道士们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哭的哀恳。
有几位眼窝浅的大臣已经忍不住用袖子去搽眼泪了。
元平叹口气,说:“淮阳王真是莽撞了,静虚道长被人称之为活神仙,本不该冒犯。但朕听淮阳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静虚道长如此厉害,怎么会被个凡人所伤,只怕这里面有些蹊跷,若是静虚道长真的因为除妖驱魔,耗费了本元,因此被妖物附体,导致如此,才真是罪过。”
太医令一直垂着双手,跪坐在一侧,并不吭声,等到元平说完,方才“咦”了一声。
“怎么?”京兆尹就问。
“这担架瞧起来有些奇怪,臣已经关注许久了,这几位道士抬着担架上殿,却并不觉得疲累,这棉被内的人若有呼吸,这棉被也会有所不同,如今瞧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呢?”太医令开始侃侃而谈。
众人恨不得掩耳。
这太医令真的相当麻烦,人都到了跟前了,你上去瞧瞧不就知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的揣测呢?
而且还这么啰嗦一大堆。
但这个太医令却是谁都不敢得罪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需要人家上门来看病,虽然知道对方罗嗦,但也只有忍着。
因此,就纵容了太医令的这个习惯。
每次看病,只有把脉的时候是安静的,就连写药方子的时候,都会将每样药的药理说一堆,用途忌讳说一堆,说的人头昏脑胀。
偏又医术极好。
虽然比不上薛神医,但也远超出一般的太医几百里地去。薛神医看病是看心情,可太医令是有病必看,只是罗嗦。
古人常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大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自然知道如何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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