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官吏看了胤祚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可知户部主事是几品官啊?”
“呃……正六品?”胤祚好歹在无逸斋也待了十年,对着大清官吏的品级还是了解的。
“那你看本官是几品啊?”
胤祚往他身上一块看,官服的补服上绣着一只白鹇,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五品官的补服,于是答道:“五品吧。”
“那你在本官面前为何不自称下官?”
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胤祚一阵无语,刚一报道,就碰到跟自己耍官威的,真是晦气,但是没办法,官高一级压死人,胤祚还是老老实实的鞠个躬:“下官知错了,下官户部主事胤祚拜见二位大人。”
“嗯,这就对了,出去,从进门开始重来一遍。”
胤祚一阵无语,我可是连名讳都说出来了,你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明知我是六阿哥也要把官威耍足了?一定不会,看来是这两个人并不知道我的名讳吧。也确实,下面的人老是六阿哥六阿哥的叫,知道自己名字的恐怕还真没几个。
胤祚想到这里也没了脾气,只好乖乖走出门去,拱手道:“下官户部主事胤祚拜见二位大人。”
“恩。好进来吧。”
“嗻。”
“现在户部尚书、侍郎大人们都上朝了,也没什么事儿给你干,你就先去那个屋,清清历年的陈账吧。”说罢,那个官吏指了个屋子。
“嗻。”
胤祚走进那个屋子,顿时感觉有些恼怒。
这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正中央放着一小方桌椅,周围摞满了厚厚的账册。
胤祚随后翻了翻那些账册,所记的不过是一些各省府道征缴的钱粮及地方花销,不过大多由于采用流水记账的方式,有些地方收入花销笔数一多,再加上来几个应收应付,有的地方官员在略一贪污,账目就核算不清,也就成了所谓的陈账。
户部对这种账目向来都是按照实际征缴数目记录,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收多少记多少,与往年账目一核对,相差不大即可,至于具体的明细嘛,就被扔到这里落灰了。
因为大多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就是理清了这些陈账也没什么意义,不过若是能够理清,对于查处贪腐官吏倒是略有些作用。
也罢,毕竟是自己要求的差事,含着泪也要做下去;而且会计还是自己的老本行,以现代的会计思维手段,理清这些破账还不简单?
毕竟也是工作五六年的人,这点平衡心态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胤祚想到这里也就安然给桌椅扫扫灰尘,坐了下来。
拿了本康熙二十九年山西省汾阳府的账册翻阅了起来。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不会用算盘……而这个时代也没有他拿手的计算器和电子表格。
向外面那两个官吏请教下?算了吧……还是自己就用手算吧。
好在笔墨纸砚这里都算齐备,胤祚摊开纸,磨好墨,翻开账本,从一月份开始算起。
转眼已经日上三竿,早朝也都已结束。户部尚书陈廷敬和左右侍郎也下朝归来。
陈廷敬一进门就左右环视的一圈,发现并没有看到要找的那个人,于是问道:“巴林、刚安,今天六阿哥可来过这里啊?”
巴林和刚安就是胤祚进门时聊天的那两个官吏,此时他们都已回到自己位子上开始办公,听到尚书的人的问话对视了一眼,然后道:“禀大人,没来过。”
陈廷敬暗暗有些奇怪,今天早朝的时候皇上还和他说把六阿哥安排进了户部,莫非是六阿哥没起来床误了时辰?
陈廷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艳阳高照,可能都接近午时了,不禁暗暗摇了摇头,早就风闻六阿哥生性顽劣不喜读书,屡屡上课睡觉,得,这回当差了,直接在寝宫睡觉了。
陈廷敬不疑有他,走进里屋去办公了。
胤祚在陈账房里琢磨了半天,觉得用现代的会计科目来核算清朝的账目颇为不合适,于是便借鉴者清朝账上的写法,改了几个科目。
譬如把“库存现金”和“银行存款”这两个科目改为“库存银两”,把类似“主营业务收入”和“其他业务收入”之类的科目改为了“税银收入”等等。
此外他还把粮草和银两分别核算,算然看起来记账方法麻烦了不少,但是各个账目之间都有勾稽关系,清晰明了,比之前的流水账严谨了不少。
而且清朝经济活动十分简单,统计偌大一个朝廷的经济活动总共也用不到几个科目,要是给胤祚一台计算机,他一个人一天就能清掉一个省一年的账务。
只可惜胤祚不会用算盘,所以他废了小半天功夫,也只统计完了汾阳府一府之地的账目。
胤祚看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经到了正午时分,肚子早就咕咕乱叫了。为了设计一套适合大清的记账方式,他忙的连早饭都没吃,于是胤祚吹干墨迹,挂好笔,准备出去吃饭。
当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巴林叫住了:“哎……那个谁……干嘛去?”
胤祚答:“吃饭去,下官早上理账没顾上吃饭,故而早早饿了。”
巴林闻言笑了一声:“我说你小子是真不懂官场规矩啊,尚书大人都没吃饭,你着个什么急啊?”
胤祚一想也是,前世工作时都要等领导先吃饭,自己才能去,没想到过了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居然把这些做人的规矩全忘了,当下也不好再出声。
那巴林见胤祚不吱声,脸上轻蔑之色更重:“还说什么理账没顾上吃饭,你理的账呢?我怎么没看见啊?”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就算胤祚脾气再好,屡次遭到这个官吏的刁难,心中也有些来气,不过他还是强压火气,拱了拱手道:“大人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随后胤祚走进陈账房,把那本康熙二十九年山西省汾阳府的账册和他用的账纸拿了过来。
“大人请看,我整理出了一府的账册。”
“哼,到是挺快的,就是不知道内容如何……恩?这些鬼画符是什么玩意,你在戏弄本官吗?”巴林见到胤祚写的阿拉伯数字和满篇借贷的复式记账法顿时大怒。
胤祚心中大呼坏了,忘了改成清朝人看得懂的格式了。
巴林见胤祚不说话,以为胤祚是心中有愧害怕了,脸上张扬出几丝得意之色。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满篇的鬼画符,本官就能参你渎职,到时候罢官不说,说不定还会掉脑袋呢……不过嘛,若是你肯将跟本官认个错,本官倒是可以帮你一把……本官说的话,你懂了吗?”巴林说罢似笑非笑的盯着胤祚。
胤祚当然听懂了,巴林的意思无非就是要贿赂,但是胤祚自己还没两个钱呢,哪有钱贿赂他呢,再说胤祚帮大清发明了复式记账法,就算闹到皇上哪里去,也要为胤祚记一大功,胤祚相信偌大的大清,总有个识货的人的。
想到此处,胤祚心中也有了底气,于是沉声道:“好啊,那就请大人起草奏折吧,顺便把我的‘鬼画符’也一并呈上去,作为弹劾我的证据。”胤祚心中一气,干脆连下官也不叫了。
“你……”巴林没想到胤祚会如此反应,不禁气结,怒道:“好!好!好!这可是你逼我的,本官现在就起草奏折!”
巴林话音刚落,里屋就响起了陈廷敬的声音:“吵什么吵?把户部衙门当菜市口了吗?”
随后帘子一掀,陈廷敬颇有些怒气的走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胤祚刚想说话,没想到巴林却恶人先告状:“禀大人,此人是新来的主事,下官派他去整理陈账,然此人不但渎职,还目无上官,目无法纪,下官正准备上折子弹劾他呢。”
陈廷敬一听就皱起了眉毛:“丁大点事就要弹劾,皇上日理万机岂会……等等……你说他是什么官?”
“回大人,此人是户部主事,今天新来的,说是叫……印座儿……还是什么的,依下官看,这八成也是个化名,哪有人以物品为名为姓的……”巴林越说越得意,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四个大字。
而胤祚也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而陈廷敬此时正一脸震惊,有些泛白的胡子微微颤抖……
“印座儿……胤祚?”陈廷敬嗫嚅着。
陈廷敬扑通一声就在胤祚面前跪下了,那表情真叫一个痛哭流涕,追悔莫及,说道:“老臣不知六阿哥驾到,且御下无方,致使手下冲撞了六阿哥,请六阿哥治罪!”
那巴林见到尚书大人这般反应,惊呆了,户部衙门大堂里的人也都惊呆了。
巴林不敢置信的指着胤祚说道:“印座儿……你是爱新觉罗·胤祚?”
第八章 瞎了狗眼()
陈廷敬一听这话,立刻站起身,啪的就给了巴林一个耳光,吼道:“蠢货!六阿哥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还不跪下请罪!”
巴林一巴掌被打醒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身体抖若筛糠,口中说道:“下官……不……罪臣瞎了狗眼,请六阿哥饶命,请六阿哥饶命……”
此时胤祚也回过神来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六阿哥的名号居然影响力这么大,他原本以为陈廷敬责罚那个巴林两句也就是了,没想到陈廷敬会有如此反应。
“不知者无罪嘛!错也认了,我看这事就这么过去吧。”胤祚忙打哈哈道。
陈廷敬说:“六阿哥,不可,此人直呼您名讳,且言语对您多有冲撞,已犯下不赦之罪,不罚不足彰显皇室威仪。”
“呃……那敢问陈相,觉得如何处罚合适啊?”
“按大清律可判斩立决!待禀报皇上后即可执行。”
胤祚闻言,心中大为不忍,想了想说道:“陈相,我只听见此人喊得是爱新觉罗·印座儿,并非本阿哥名讳,而且此人言语冲撞也是冲撞的那个印座儿,与本阿哥无关,皇阿玛日理万机,此等小事,陈相也请就不要打扰皇阿玛了。”
陈廷敬闻言一拱手道:“六阿哥宅心仁厚颇有雅量,老臣佩服!”
那巴林也抓紧磕头道:“谢六阿哥,谢六阿哥……”
胤祚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陈相,刚刚他向印座儿索贿之事本阿哥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还请陈相责罚!”
陈廷敬闻言又一拱手,道:“六阿哥公私分明,赏罚有度,老臣敬佩万分!六阿哥放心关于巴林索贿一事老臣必着刑部严处!”
胤祚也拱手谦虚道:“陈相过奖了,您执掌户部多年,为政有方,晚辈还要多向您学习啊。”
陈廷敬哈哈一笑,心中确实对胤祚敬佩更甚,六阿哥不仅善良大度、赏罚分明,而且为人谦和、不骄不躁,遇事老成,一点也没有传闻中的那种顽劣不堪,反倒更像是璞玉纯金,看来传闻就是传闻果然信不得啊。
巴林被人带下去后,陈廷敬对胤祚笑道:“六阿哥想必还没用膳呢吧,不如老臣做东,叫上左右侍郎咱们去聚仙楼一聚,一是庆祝六阿哥担任户部主事,二是代户部向您赔个不是。”
胤祚一听有人请客,自然高兴万分,但是嘴上还是客套两句:“陈相,刚刚您已经赔过不是了,干嘛又来呢,再说您是官场前辈,要请也是我请您啊。”
“哈哈哈……刚刚那个是于公的,一会那个是于私的……至于做东嘛,当然还是由我来吧,六阿哥万勿推脱,请吧。”
胤祚一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准备好肚子去吃了,心中想着着陈廷敬不愧是做到了户部尚书入了内阁的人,就是会做人,自己还是要向他学习啊。
于是一行人直奔聚仙楼而去。至于巴林桌上的那堆“鬼画符”则被放在了那里。
聚仙楼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了,一般在座的都是朝廷大员或是富商大贾,像胤祚这种财力的,平常靠近都想绕道走。
胤祚今日好不容易能来一次,自然心情舒畅,片刻海陆珍馐就摆了一桌,因为下午还要当差,所以四人也仅仅是略喝了几杯薄酒。
胤祚后世也没少上酒桌,对于酒桌上的那一套了解颇深,没一会就和左右侍郎称兄道弟的,和陈廷敬也是交谈甚欢。
下午回到户部衙门,陈廷敬自然也不敢让胤祚再去整理陈账了,而是把胤祚叫到了里屋,让胤祚坐在一旁边看边学,顺便打打下手。
胤祚一下午就接触到了大清的钱粮经济、各地赋税、河工漕运、商贾贸易等许多财政大事,并且颇有兴趣的学习着。而且因为前世的基础,他对很多财政事情都能无师自通,举一反三。
陈廷敬对胤祚的表现是又喜又惊,喜的是胤祚敏而好学对财政颇有兴趣,惊的事胤祚学习速度几可谓一日千里,这哪是传闻中不学无术被康熙赶来当差的六阿哥啊?这分明是一个多智近妖,天赋惊人的少年天才啊!
唯一让陈廷敬不解的是——六阿哥居然不会打算盘,而且学起来吭哧吭哧的十分吃力,半天连个口诀都背不下来。
不过这也让陈廷敬感到一丝安心,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六阿哥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大可以慢慢学。
待到申时,户部衙门也就散值了,也就是后世俗称的下班。
胤祚出来后也在努力的默背珠算口诀,见到小吴子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小吴子,宫里有算盘没?”
回宫的一路上胤祚还在不停的想着珠算口诀的事,差点撞上了前来传旨的李德全。
“六阿哥,奴才罪该万死。”李德全吓得跪了下来。
胤祚尴尬的一笑,连忙道:“是本阿哥自己走神了,不关李公公的事,快快请起吧。”
“谢六阿哥。”
“李公公有什么事吗?”
“哦,皇上有旨,‘让六阿哥散值后来乾清宫见朕。’”
胤祚心里一个咯噔,看来是要和自己说立福晋的事了,也罢,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当了皇子就要有接受悲惨命运的勇气。
“那就劳烦李公公带路吧。”
“六阿哥,奴才觉得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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