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旦这样,那么常百万的信誉就毁于一旦了,而且还会导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四起的谣言会使得储户们信心下降,进而导致整个直隶地区的常百万钱庄都受到挤兑。
虽然常百万钱庄比隆昌通规模大的多,但北京总部也不过就十万两储银而已,照这个速度下去没多久就要被兑取一空了。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说常百万钱庄有做假账实乃无稽之谈,常百万钱庄经营良好,万不会倒闭,请各位回去吧!”常永勤的呼喊声很快便被一片嘘声淹没了。
有的大嗓门的储户道:“掌柜的省省力气吧,就算你们不会倒闭我们也要兑银子啦,毕竟隆昌通反送储户们利息,傻子才把银子存在你们这呢!”顿时储户们一片迎合,纷纷道“正是此理!”“说的极是!”等等。
常永勤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诸位,不是我常永勤阻各位财路,只是各位细想,隆昌通不收储户们们储息,他们从何盈利?必然是挪用了储户银两!各位你们就放心让隆昌通任意挪用你们的银子吗?而且,隆昌通小门小户风险又大,各位把银子存在他们那里安全吗?”
常永勤的一番话顿时让原本躁动不安的储户们平静下来,仔细一想,他说的确有道理,有不少储户已经恢复了理智,盘算再三准备离去了,留下来的人也不再嚷嚷着兑银子,而是在权衡利弊。
就在常永勤暗松一口气,准备继续劝说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两个官差,对着常永勤一拱手:“常掌柜,我家大人请您去一趟,讨论下你家账目的问题!”
“呃……不知两位是奉了哪位大人的命令啊?”常永勤虽然心中大骂,但是在官差的面前还是要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毕竟商人在大清属于最末业,得罪官差可没什么好下场。
两个官差眉头大皱,其中一个怒道:“让你走,你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家大人请你去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常永勤心中叫苦不跌,连忙凑上前去,给两个官差一人塞了五十两银票,谄媚的笑道:“两位可否行个方便啊?我这实在是走不开。这点银子两位留着喝酒,等在下忙完了在与两位走可好?”
那个官差看看手中银票,嗤笑道:“常百万的银票就免了吧,我家大人说了,这银票过不了多久就和厕纸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大人催得紧,这银子就免了吧,常掌柜的请吧!”把银票还给常永勤,做了个请的动作,但是一只手却按在了刀把上,目光不善。
常永勤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也只好认命,叫过账房交代几句,就随着那两个官差去了。等常永勤走出大门后,储户们又像是疯了一般的争先恐后的前去兑银子了,毕竟官差刚刚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在大清惹上官府只有一个下场——家破人亡!
那账房乃是常家的一个不受重视的晚辈,平日都是记记帐,哪见过此等大场面,眼见储户们一个个面目狰狞、争先恐后、你推我攘的前来兑银子,顿时吓得神情呆滞,刚刚常永勤嘱咐他的稳住局面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常百万的伙计们没了常永勤这个主心骨,也全然没了主意,储户们递过多少来银票,就给兑多少银子,而且储户们催得急,手脚就越麻利,钱庄里的现银像流水的一样的外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常简雍到来,见局面已控制不住,就当机立断宣布钱庄提前打样,储户们自是不满,在钱庄中不肯走,叫骂声不断,常简雍费尽口舌百般劝说,但就是不让钱庄往外兑银子,就这样僵持了三四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储户们才渐渐散去,常简雍年事已高,累的又咳了不少血。
就在他好不容易坐下歇息的时候,常永勤从外面进来了,扑通就跪在常简雍跟前,道:“儿子擅离职守,请父亲责罚!”
第六十二章 有情人()
常简雍有气无力的道:“罢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问你,可见到了那位户部的大人?”
常永勤面露惭愧之色道:“没有,儿子被带到户部后就被人安排在了一个小房间中,说是让儿子稍等,那大人片刻即来,然而儿子苦等了一天,那大人都未现身,而且那官差无论如何不让儿子出门,吃喝更是没有,直到天黑才将儿子放出来。”
常简雍叹口气道:“如我所料不错,那些官差是得了六阿哥胤祚的命令,别人都是官商勾结,他却是红顶商人,而且还是大清皇族,呵呵……”
“父亲,咱们索家不是也有靠山吗?那位大人在朝中的权势可不必六阿哥差啊!”常永勤面露激动之色。
常简雍却骂道:“蠢货!咱们常家只是索大人的一个棋子,而且充其量算个卒,从来都是丢卒保帅,哪有帅出来保卒的?”
“咱们每年给索大人那么多银子,他舍得了咱们家?”常永勤一脸不可置信。
“呵呵,官当到索大人的高度,你觉得他还在乎这点银子吗?况且咱们常家这次弄砸了索大人交代的事情,没能把六阿哥的产业搞垮,怕是咱们在索大人眼中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没了。”常简雍看起来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在暗淡的烛光下,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些许。
“可……可……好歹咱们还能牵制六阿哥啊!”常永勤还是不信。
“牵制?牵制什么?索大人谋的是庙堂之高!你我所处的是江湖之远!谈何牵制?况且,你以为六阿哥手上没有牵制索大人的东西吗?你以为索大人顾忌的是什么?你忘了索大人的儿子阿尔吉善是怎么被关进天牢的?”常简雍激动的一通反问,反引得自己一阵咳嗽,许久才平复了喘息幽幽道:“永勤啊,你是常家下一代的家主,遇事要多动动脑子!只懂得经商赚钱,只能成一头猪!被人养肥了然后宰掉!”
常永勤羞愧的低下头:“儿子记住了。”
“放心吧!”常简雍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我常家好歹是晋商之首,背后有商会帮衬着呢,六阿哥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吞不下我常家!哦,你今天辛苦了,先下去用饭吧,顺便把永学叫过来,我要问问他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帮六阿哥!”
常永勤站起身来,一脸尴尬的说道:“父亲,永学他……今日没来钱庄,他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什么?”常简雍勃然大怒,“常家危难当头!他去做什么?马上派人把他给我揪回来!多派些人!”
此时离京城十余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上,一身酒气的常永学正拎着酒葫芦对月独饮,酒是最烈的烧刀子,满饮一口,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常永学被呛得直咳嗽,咳嗽完了又莫名苦笑起来。
“薇儿……我对不起你啊……”常永学低低呜咽道,山坡上冷风略过,把他的声音吹散在了夜空里。
常永学又一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又猛地咳嗽,把酒全都咳了出来,他从小就被作为常府的账房培养,而账房必须时刻谨慎细心,酒自然是万万沾不得的,因此他一生中极少饮酒,而如今他已经懒得顾及这些了。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常永学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常府派人来找他了,从小到大,常府对于他来说都如同牢笼一般,逼他学不喜欢的东西,逼他娶不喜欢的人,逼他做不想做的事,逼他永远待在常府的牢笼里。
常永学身子没有动,他知道他逃不出常简雍的手掌心,常百万遍布整个直隶,只要他不出直隶,那他永远会被找到,永远会被抓回去。
“薇儿……我对不起你啊。”常永学留下两行清泪,又是一大口烈酒,因喝得太急,腹中绞痛不已,但心中的痛楚更甚。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已到了山坡之上,那人停马,只身向常永学走来。
常永学叹口气:“走吧!”
“怎么,我刚来,永学兄就要走吗?”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不是他的向来严厉的大哥,也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奴仆。常永学霍然转身,身后站的是一名长身玉立的公子。
“在下龙六,见过永学兄。”那人一拱手。常永学初识有些迷惑,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跪在地上道:“草民拜见……”
“免了!我今晚是龙六,不是什么六阿哥。”那人正是散值之后的胤祚,话语中有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早已命令义威帮的眼线盯着常永学,一听到常永学今日一反常态的独自出城,就明白他的机会来了。
常永学缓缓从地上起身,脸上深色一片漠然:“龙公子还想从在下身上得到什么,你害的在下还不够惨吗?”
“呵呵……永学兄可是错怪在下了,你如今的境地全是常简雍一手促成的,与在下何干?”
常永学脸上浮现一抹惨笑,浑不在意胤祚的身份,坐在了草地上,低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叔父是我泄露了消息,你为何要害我?”
胤祚也就势坐在常永学身边,那锅酒葫芦,灌了口酒道:“我不是害你,而是救你,我不过是想让你早早看清你叔父的本性罢了。”
“什么本性?”
“常简雍凡事都是家族至上,一切不利于常家的事情他都不会允许,从他的角度看这固然不错,但对你来说,他未免太自私自利了,而且不通人情。”
常永学又喝了一口酒,淡淡道:“这一点在下十几年前就看清了……”
“永学兄,其实你我是一类人,我也是生在一个处处受约束之家,所学抱负也同样难以施展,理想信念也同样难以为人理解,想做的事情也同样为人所掣肘。然而你比我幸运的一点是,你可以改变你的家庭!借助我的力量!”胤祚所言渐渐地点燃了常永学心中那一丝早已熄灭的希望。
然而听到最后,常永学脸上的激动渐渐化为了不屑:“龙公子,我劝你绝了这个念头吧,永学归根结底是常家的人,绝不可能联合外人去对付常家的,之前我吐露给你常家的虚实,完全是因为你用我妻儿的性命相要挟,现在斯人已逝,世上已没有什么能羁绊我的了。”
胤祚闻言,面露玩味之色,问道:“永学兄,其实我很好奇,你的原配夫人也算是大家闺秀,为何你却对戚氏念念不忘呢?”
常永学面露恼怒之色:“龙公子,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甚关系吧?”
胤祚耸耸肩膀,道:“永学兄不愿说就算了,不过就算你不愿说,在下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封建包办婚姻,你心存抵触,而那戚氏对你百依百顺,你们擦出了爱情之火罢了。”
“哈哈哈……”常永学仰天长笑,半响凄惨道,“龙公子厉害,猜想的虽有出入,却也不差些许了。只是伊人已逝,吾心将死,这故事我不想说了……龙公子,夜里风大,请回吧。”
胤祚见常永学下了逐客令,也只好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不过在下一走,恐怕您与戚氏此生就再难相见了!”说罢转身离去。
第六十三章 论世间情为何物()
常永学闻言双目猛睁,激动的颤抖不已,连滚带爬的抓住胤祚衣角,红着眼睛嘶哑的问道:“你说什么?”
胤祚微微一笑:“永学兄,你又未见过戚氏的尸首,何以断定她香消玉殒了呢?”
“什么?薇儿……她还活着?“常永学一脸震惊,转而变得暴怒,脸上青筋尽显,“你骗我!你想以此要挟我出卖常家是不是?”
“哼!永学兄此言未免看轻在下了。”胤祚脸色一冷,佯装不高兴。
常永学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这一根稻草,喊道:“龙公子,不……六阿哥,求你带我去见她,我什么都愿答应你!”
“走就不必了。“胤祚轻轻拍拍手掌,远处传来一串马蹄声,须臾即至,马上坐了两了女子,一人脸上一道刀疤,另一人体态娇小,带着垂着黑纱的斗笠,看不清面庞。
但是那身形常永学却认得。“薇儿……”常永学呼唤一声。
“学哥……”带着斗笠的女子立刻下马,摘掉头上斗笠,露出清秀面庞,她正是常永学怀着身孕的相好——戚氏,戚薇!
常永学此时也顾不得外人在场,一把把戚薇拥在怀中,沉痛的道:“薇儿,我还以为……我对不起你……”
戚薇安慰了常永学许久,两人说了许多私房话,胤祚和铁云知趣的躲在一边。
“薇儿,我听叔父说你已经遇害了……你是……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许久之后,常永学终于问道。
戚薇也止住泪水:“昨日妾身出门买菜,结果被强人抓住,他们把妾身带到一个僻静小巷子,正要动手杀妾身时,铁女侠从天而降,杀死了那些强人,救了妾身一命。”
“哦,铁女侠就是那位与妾身同骑的那位。”戚薇补充道,“铁女侠把妾身救下后,为躲强人,就带妾身在城中住了一夜,几个时辰前说带妾身来寻你,妾身本都已听天由命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你……”说罢又泫然欲泣。
“那位铁女侠可是六……咳……龙公子的人?”常永学问道。戚薇点了点头。
常永学眉头轻皱,片刻后舒展开来,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戚薇耳边说了自己的决定,戚薇表示赞同,于是与戚薇一道向胤祚走去。
走到胤祚面前后,二人一齐拜倒在地,对着胤祚叩首,常永学道:“谢铁女侠救命之恩,谢贝勒爷再造之德!”
胤祚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微笑,问道:“这救命之恩没错,再造之恩从何谈起啊?”
“如没了薇儿,在下下半辈子也只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贝勒爷救贱内一命,对在下来说形同再造!”
“好了,起来吧!”两人闻言起身。
常永学嘴唇嗫嚅着,望着胤祚似是有话要说,戚薇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常永学终于开口道:“贝勒爷!从今日起,常永学甘心为您效命,哪怕与常家为敌,在在所不辞!”
胤祚挥挥手道:“言重了,我救戚氏一命不过是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你要是以为我效命为报答,那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