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天还未亮,行宫内外便开始忙碌,准备今日的行程。
康熙寝宫灯火彻夜未灭。
太监宫女们都敏锐的捕捉到了行宫内外不同寻常的气氛,一早上都埋头干活,半句闲话也没有,甚至连目光也不敢乱瞟,恨不得连耳朵都闭起来。
清晨,南巡依仗已经准备完毕,皇子们也都上马,只待康熙圣驾。
胤祚斜眼,打量了下皇子们。
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加上他,总共四个皇子,唯独不见大阿哥。
胤祚又看了看四阿哥,他还是依旧的面无表情,对胤祚的看过来的目光也未加理会。
十四阿哥打着哈欠,还显得有些睡眼惺忪。
八阿哥则在马上来回乱看,似是在找着什么,见胤祚看过来,便在马上小声道:“六哥,大阿哥他……”
“闭嘴!”胤祚没好气的道。
八阿哥:“……”
皇子之中,一时无话。
济南的清晨,薄雾弥漫,空气微冷,露水沾湿了头发和衣物。
待到薄雾散去,行宫门口突然跪倒一大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倒的将士山呼万岁。
胤祚等皇子们也翻下马来,跪倒在地。
待康熙走到近前,众皇子齐声道:“儿臣恭迎皇阿玛。”
“都起来吧。”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
胤祚低着头起身,没敢看康熙的脸色。
康熙穿过皇子们,走上龙辇,坐稳之后,司礼太监用尖细的嗓子高喊道:“起!”
龙辇缓缓而行,皇子们翻身上马,紧随其后,善扑营、护军营的护卫们又跟在后面,整个南巡仪仗缓缓而行。
车队自行宫门前向济南城内缓缓而行。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龙辇中传来康熙的声音:“李德全,咱们这是去哪呢?”
捧着浮尘,走在康熙龙辇旁边的内侍大太监赶忙上前弯腰,媚笑着道:“皇上,咱们这是去趵突泉呢,山东巡抚李大人和知府大人已经在那候着了。”
“趵突泉?”康熙念叨了一句。
李德全接着道:“是啊皇上,昨个李大人说这泉水泡茶极好,滋味天下一绝,请皇上您去……”
“放肆!”康熙突然呵斥一声,声音不大,却透露出无穷威严。
李德全吓得当即跪在地上,龙辇驾车太监和周围的护卫们也都跪了一地,仪仗队伍当即停了下来。
“朕此番出行乃是督修河堤,体察民情。天下尚未安宁,朕便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与亡国之君何异?”康熙怒道。
李德全当即边叩头边道:“是奴才糊涂,是奴才糊涂,奴才这就去回了李大人。”
“之后还有什么行程?”康熙又问。
李德全跪在地上道:“还要去大明湖、千佛山……”
“统统不去了,直接去曲阜。”
“这……”李德全一愣,然后连忙回过神来,“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
离龙辇二十步外,十四阿哥想了想,诧异的道:“直接去曲阜?我们不是要在济南停留十天的吗?”
胤祚教训道:“就你明白!”
八阿哥看看龙辇,又看看胤祚,突然明悟了什么一般,发出“哦”的一声,然后他又意识到,此时发出这么个声音实属不妙,连忙捂住嘴巴。
一个短促的“哦”,便虎头蛇尾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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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释奠礼()
十三天后,南巡车架到达曲阜城外。
孔子第六十六代嫡长孙衍圣公孔毓圻及曲阜知府等一众大小官吏,早早就在城门等候。
见康熙依仗到来,便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待依仗走到近前,康熙命众官吏起身。
胤祚好奇的盯着这一代的衍生公看,他大约四十来岁,人长得清瘦,下巴上留着花白胡须,法令纹像是两道极深的沟壑,眼神有些浑浊,身着一身仙鹤补服,代表着他正一品太子少师的身份。
历史上,皇帝可以轮流做,衍圣公却只此一家。
自宋致和二年封孔宗愿为第一代衍圣公,历朝历代衍圣公一直是世袭罔替,由孔子后人袭爵担任。
就算是遇到朝代变更,衍圣公的封号也从未断绝。
在宋朝之前,历代对孔子后人也多有礼待,从世祖燧人氏至孔子再到历代衍圣公,孔子的谱系可谓是全中华最完整齐全的。
康熙吩咐了官员们几句,南巡车马又缓缓启程,衍圣公等一众官员们也上了马车,跟在队伍后面,缓缓驶进曲阜城。
街道上空无一人,周围的大小商铺民房等全都大门紧闭。
这是皇帝出行时的标配,想那种百姓们夹道欢迎,山呼万岁的情形,胤祚还从未见过。
和济南一比,曲阜城明显小了许多,街道变的狭窄,两侧的屋舍也变得低矮,唯独百字云牌无甚变化,依旧挂满了整条街道。
南巡队伍穿过曲阜,径直往孔庙而去。
此时正是清晨卯时,为了能准时抵达曲阜,主持释奠礼,南巡队伍丑时便踏上了来曲阜的路途。
胤祚万万没有想到,陪同南巡不仅没什么游山玩水的机会,反而比在皇宫里还要辛苦些。
在他身侧,十四阿哥还是一副困兮兮的样子,哈欠连连,像是随时能从马上倒下来的样子。
八阿哥见了,打马靠了过去,压低声音提醒道:“十四弟,精神点,别让衍圣公瞧见你打瞌睡了!”
皇子们离康熙马车有二十步,加上路途又长,所以小声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大碍。
十四阿哥闻言,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衍圣公的马车跟在十步外,马车帘子并未挑起,便道:“放心好了,他现在说不定也在马车里打瞌睡呢,看不到我。”
八阿哥不放心,又用极小的声音叮嘱道:“还是要小心些,你平日对圣人有些不敬就罢了,来了曲阜,全天下的读书人可都盯着呢,你起的那些个外号,一不留神讲出来可就完了。”
胤祚在一旁听的有趣,原以为皇子们各个都是大儒们教出来的,来祭拜孔子应当是朝圣一般的感觉才是,没想到自己身边就藏着个离经叛道的。
皇子们是按照年龄排成一排的,四阿哥在队伍最右,而后是胤祚、八阿哥、十四阿哥,本来在四阿哥右边还有大阿哥的,但自从济南那晚之后,大阿哥便不见了,康熙不提这茬,众人也无人敢问。
胤祚的左右分别是四阿哥和八阿哥,没法直接跟十四阿哥讲话,也没办法去问他到底给衍圣公起了什么外号。
小半个时辰后,南巡队伍行至孔庙外,并未立即进去,还要更换礼服,更改依仗。
折腾许久后,午时初刻,大成门之东,鼓师骤然击鼓,不紧不慢,低沉浑厚的鼓声共三百六十响,众人皆屏息凝神。
鼓毕之后,又有悠扬钟声传来,共一百八十响,声传四方,震彻千里。
城内百姓听闻鼓声钟声,皆知孔庙开祭,自发的跪倒在地,向孔庙方向祈福求愿。
一百八十响之后,孔庙中一个中正嘹亮的声音传来:“入庙行礼!”
而后,又听那声音唱礼道:“启户!”
随之,孔庙紧闭的三扇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时间诸门俱开,康熙第一个迈入孔庙大门。
康熙身着明黄四朝袍礼服,头戴金龙朝冠,冠顶底设三层金龙,每层镶小东珠一颗,冠顶镶大东珠一颗。戴东珠朝珠一串,下坠明黄绦子。
这一套衣服乃是皇帝朝服,乃是龙袍中最重大的一套,非重大典礼及重大祭祀不用。
平日的大朝会及过年或祭祖,康熙一般都穿吉服,从未穿朝服。
胤祚印象中,这套衣服康熙也只在祭天大典时穿过几回。
而皇子及随行官员们,也都换上了各自的朝服,级次从高到低,服饰的材质样式也都各有不同。
虽然这一身名曰朝服,但在大清是作为最重大的礼服使用的。
在所有服饰中,也是最繁杂华丽的一套。
康熙在释奠礼时穿着朝服,足见他对此次祭孔的甚重。
在康熙之后,皇子们紧随而入,而后便是衍圣公,之后才是其余官员。
入庙之后,礼官又唱:“行扫除……安神位……乐舞生就位……”等词。
统共约有上百道唱礼,舞乐有六章,分别为“咸平”“宁平”“安平”等曲,每曲舞用六佾。
每个动作、礼节均一板一眼,丝毫不能违反逾越。
释奠礼由康熙亲自举行,人人皆是神情肃穆,就连之前在马上困得前仰后合的十四阿哥此时,也是一脸庄严肃穆。
而随行的官员,看达到眼前这一幕已感动的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待唱到咸平曲“煌煌学宫,四方来宗,甄陶胄子,暨予微躬……”一句时,已有十余体弱之人哭晕了,被周围礼官抬了下去。
一两人哭晕还有些好笑,十数人哭晕已是颇为震撼了,就算是胤祚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动容。
康熙祭拜孔庙,向天下读书人传递出一个信号,大清也是尊孔崇儒的,天下读书人有了出路,天下万民也终将得教化。
虽然华夏大地沦落异族之手,但满人也是一心崇儒,归化礼教儒学,这不正是天下大同渐趋实现的最好佐证吗?
这不正是求仁的最终追求吗?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不必为己,是为大同。
胤祚恍然间,明白了康熙祭孔的用心,也明白了此举会在天下人间,产生怎样的影响。
第五百三十五章 信关二爷的十四阿哥()
待唱礼官高喊“礼毕!”时,太阳正好落山。
夕阳的红光,透过大成门上绿色的飞瓦洒下。
朱漆大门上,一百零八颗金色门钉像是裹上一层红浆。
“皇上,释奠大礼页已结束,请皇上早些回府歇息吧。”衍圣公孔毓圻拱手道。
行宫就选在衍圣公府上,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孔府,离孔庙并不远。
这一天先是赶了半天的路,又是主持了半天的释奠礼,康熙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已经颇为疲惫,夕阳下的身形也显得有些佝偻,但双目却炯炯有神。
毕竟释奠礼成功举行,天下人都知道了皇帝对孔圣先师的尊崇,士子们受到感召,就会安定下来,百姓们受到读书人的影响,也会安分下来。
脚下的这片大地已经折腾了太久,是时候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想到这里,康熙不经意间望向了南方,而后又收回目光道:“衍圣公也请休息吧,明日还要劳烦衍圣公带朕去祭拜圣人。”
今日释奠礼是在孔庙之中,而明日,康熙则要去至圣林中孔子墓碑前,亲自下跪叩拜,就如几十年前,顺治皇帝所做的那般。
完成了这最后一步,此次祭孔大典才算圆满完成。
衍圣公对康熙道:“此乃臣分内之事,劳烦皇上挂念了。”
由于衍圣公的特殊身份,历朝历代的皇帝对其都颇为敬重,故孔毓圻对康熙也并无多少惶恐,这份淡然的态度落在其他大臣眼中就显得有些傲慢了。
十四阿哥小声嘀咕:“投降……啊!”
八阿哥狠狠踩了十四阿哥一脚,让十四阿哥的那句嘀咕变成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好在声音不大,康熙没听见。
由孔庙回衍圣公府的路上,队伍就显得随意了些。
康熙因为劳累,在龙辇里打盹。
黄昏昏暗的光线使得阿哥们的小动作也显的没那么显眼。
骑在马上的胤祚,跟八阿哥悄悄调换了个位置,靠近十四阿哥的身边。
“你干嘛叫他投降公?”胤祚压低声音,单刀直入。
十四阿哥满脸惊讶,倒没显得多害怕,而是看了看八阿哥,见八阿哥捂着额头,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便小声对胤祚道:“叫他投降公,自然是因为他家爱投降啊。”
胤祚一脸不解,十四阿哥微笑,得意的道:“六哥,我纵观史书,发现个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胤祚配合的捧哏。
“嘿嘿。”十四阿哥神秘兮兮的坏笑两声,“六哥,你知道衍圣公封号是致和二年宋朝仁宗皇帝封的吧?自那之后,衍圣公袭爵数代,至金兵南下时,衍圣公便仓皇南逃,在长江以南做了衍圣公,而孔家人并未走完,剩余的孔家人投降了金人,也被封了衍圣公。后来,蒙古大汗窝阔台南下攻金国,又封了一个孔子后裔为衍圣公,至此,衍圣公已经同事三朝。至于后来,蒙古军南下,孔家人争夺衍圣公名号,又跪求忽必烈接受儒学大宗师封号等等的龌龊事,想必我不说,六哥也是知道的。”
胤祚此时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前明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衍圣公又背弃了效忠一百多年的蒙元,再投前明帐下。明末时,逆贼李自成率一群污合之众攻破北京,建立伪顺,孔衍植便在孔府里供奉大顺永昌皇帝龙位,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向大顺效忠,我们大清又进了关,把李自成打的屁滚尿流,孔衍植审时度势,又向我们大清上表祈降,表文中说太宗皇帝是‘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据说太宗皇帝凡是遇到不愿投降的明将,就亮出这个表文,简直无往而不利……”
“论辈分,当年上表的孔衍植,应是这个衍圣公的爷爷辈了。”
胤祚不敢置信的望着十四阿哥,他说的这些其实胤祚也多多少少知道,就算不知道,衍圣公既然是历朝历代都有,那每遇到朝代更迭,便投降新朝重新站队,自然是情理之中。
只是胤祚从未将这些东西串联在一起想过,更没想到十四阿哥竟是这么个离经叛道的性子,这要是叫康熙知道了,非打个半死不可。
见胤祚不说话,十四阿哥便郑重的道:“我胤禵最瞧不起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伙,最佩服的便是关二爷这样的好汉,将来我上了战场,万一战败了,也绝不苟且偷生,万一被俘了,敌人也休想从我身上得到分毫。”
罗贯中是元朝人,他所著的《三国志通俗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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