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书微笑不言,细雨中,一缕火光从泉台村升起,片刻后响起了女人们刺耳的尖叫和孩童的哭声。
吴旦先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不敢置信。
第五百二十五章 围城()
第二天,雨过天晴。
泉台村哭喊方休,残存的的女人们被聚在一处,手中捂着仅剩的几片布料遮羞,露出大片的雪白,彼此紧靠着,忍受着周围男人的调笑。
全村的剩下的活物就只有五六猪和十只老母鸡,也被牵出来,看管好,和女人们摆在一处。
这些都是战利品。
天色渐明,不少青壮酒还未醒,鼾声如雷,手里还攥紧了酒坛子。
还有些勤快的,借着光亮,抓紧在瓦砾间搜索,看看有什么漏掉的好东西。
不时有人发现了被埋住的地窖,从中搬出几坛子咸菜,或是一两袋霉米,青壮们发出阵阵欢笑。
谈笑间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吴旦先坐在火堆旁,眼圈发红,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族人般,不住打量,嘴唇颤抖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二叔,我找到半根老山参。”一个半大的少年笑着递过来一块红布,里面还有几层,裹得很紧实,只是被人拆开一个口,露出了几根人参须子。
那半大少年笑着道:“二婶身体不好,这山参送她补身子吧。”说着很大度的将山参放在吴丹先手中。
吴旦先茫然的看着少年,许久没有说话,黄明替他把山参接了,又对少年道了谢,少年开心的跑开了。
“民风淳朴啊。”陈丹书感叹一句,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坐的离火堆比较远,也是房里唯一没有血污的地方。
黄明拍拍吴旦先的肩膀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泉台村的贡献,我们总有一天会报答的。”
吴旦先自嘲一笑道:“怎么报答?多烧些纸吗?”
“呵呵……”黄明冷笑两声,没有作答。
待到午时,青壮们点齐了泉台村的收获,准备离去。
黄明让吴旦先选了几个信得过的青壮去茶陵县城,监视城里守军的动向,剩下的人则随他前往下一处村落。
茶陵县下大大小小村寨十余处,挨个扫荡过去,所得的物资足够义军消耗数月,另外不断的杀人劫掠,也能保证士气的高涨。
走在山路上,黄明登上一处高地,回身看向义军队伍,人人脸上的神色已与来时决然不同。
从茶陵县向北,走三十里山路,便能看到一条小河从山谷中流淌而出,沿河往下游走,便能看到歪歪扭扭的村寨,那便是清河村,因河水灌溉之便,比附近的村寨都富上许多。
从清河村出来,向东走,还有建在竹林旁,盛产竹笋的江家寨;再往东走,不出十里,便是李家堡……
只半个月时间,黄明带领的义军,将茶陵县周围的村寨统统光顾了一遍,整个茶陵被闹了个天翻地覆。
不少家破人亡的百姓,被迫加入了义军。
义军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从五百余人渐渐发展到两千余人,恶名也是越来越大,就连临县也是人人自危。
茶陵知县原本还道泥腿子们只是乌合之众,抢掠些村寨便会散去,没想到反贼愈发势大,每日惶恐不安。
茶陵八旗兵管代李秋明力主出城清剿反贼,多次对知县请战,知县六神无主,李秋明几次请求之后,便答应了他。
李秋明带着三百八旗兵,又加从临近靖州城借来的五十名衙役,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去,之后再无音讯。
五日之后的夜里,百十颗人头从城墙外丢了进来,守城的官兵当场就吓丢了魂,连忙上报。
知县梦中被叫醒,衣服都顾不上穿,便直奔县衙,只见堂中摆着血淋淋十来颗人头,都是茶陵县衙役,当中一个人头鼻青脸肿,血污不堪,正是八旗管代李秋明。
知县当即吓得跌坐在地。
第二日,茶陵县接到临县求救,反贼千余人围困靖州城,望茶陵派兵解围。
知县早已吓破了胆子,自然是按兵未动。
又过三日,靖州城被反贼攻下,靖州县衙焚于大火,知县生死不知。
又过十日,黄明带漫山遍野的义军杀回茶陵城,义军满山遍野铺开,黑压压一片,如大片黑云。
“将士们!害苦了咱们的狗官就在这城里躲着,今天我们把他揪出来,大家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岂不痛快……”
黄明登上一处高地,鼓足了劲,冲着身后的将士大吼道。
陈吴两家青壮们都咬紧了牙关,脸上露出了仇恨神色,十余年的私派压榨,横征暴敛,加上吴家族长的一条人命,让青壮们早就对茶陵知县恨得牙根痒痒,此刻报仇在即,如何能不兴奋。
更何况,靖州多苗侗,民风彪悍,而茶陵多汉人,软弱许多,劫掠起来……也更加的得心应手。
黄明又道:“茶陵城在商路又是茶乡,本就十分富足,再加上狗官盘剥我们,更是赚足了银子,城破之后,这些银子就是大家的了!”
义军呼喊声更响,漫山遍野都响起了喊杀只声,热血沸腾。
城墙上,守军们手软脚软,不少人已经丢盔弃甲,逃下城去,刘捕头亲自督战,一连斩杀六七人,才止住溃势。
茶陵城内,富商大贾们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准备从北面出城。
叛军将茶陵围了三面,唯独留下了北门,明眼人一眼便知,这是诱茶陵军民逃跑的,城外肯定会有伏兵。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许多人聚在北门,央求守将开门逃生。
守将不肯,用金钱相诱的有之,苦苦央求的有之,扯关系拉情面的有之……间杂女子小孩的哭声,主人仆从的喝骂,整个北门乱作一团。
北门城门卫守将,是个十余岁的娃娃兵,唇上胡子还没变硬,吓得浑身发抖,但握着一杆长枪,挡在城门前,无论这些人如何,始终不发一言,不开城门。
城内自知无法逃出城的,便纷纷将财物家人藏入地窖。
有些富裕的大户,家里还有密室暗门,或藏在假山之中,或藏在书房之后,暗暗祈求能躲过这一劫难。
还有人趁着城内骚乱的功夫,趁机上街劫掠抢夺,有些关门晚的店铺,回家迟的行人,全都遭了秧。
茶陵没有和李管代一块死了的衙役,全都上了城墙,城内秩序已无人维持,这就更加助长了趁火打劫的气焰。
一时间,茶陵城内乱象四起。
第五百二十六章 规矩()
叛军围城,一直持续到了中午,还未见攻城。
黄明心里知道,虽然他们这群人气势雄壮,但全都是乌合之众。
攻靖州时,近千人被百十人打退数次,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这些人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尚可一战,面对高墙之后的官军,顷刻便会溃退。
最后,黄明还是听了陈丹书的建议,将围城的队伍,撤开了一处,将靖州北门空了出来,靖州内乱,不攻自破。
所以,现在攻茶陵城,黄明也用了一样的战术。
半晚时分,叛军在城外烧火造饭,虽然他们粮食物资等极为充足,但是在城外围而不攻,也让他们的士气渐渐低迷下来。
篝火旁,黄明端着一碗喷香的鸡丝小米粥,走到陈丹书身旁,将手中的粥递给他,并开口道:“陈兄,老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让弟兄们先攻一次,哪怕攻不下来,也能对城里的百姓们有些威慑。”
陈丹书接过鸡丝粥,吹了吹气,喝了一口,望着茶陵城道:“在下认为不可,茶陵城城大墙高,强攻是肯定没有胜算的,万一叫城内守军瞧出我们的虚实,反而适得其反。”
黄明皱眉道:“那我们也不能干耗着吧,义军现在势大,茶陵知县的求援书,估计已经发的湖广各地都是了。”
陈丹书瞧着夕阳下的茶陵城,沉思不语。
茶陵处茶山之阴,因炎帝神农氏“崩葬于茶乡之尾”而得名。又因南宋县令刘子迈铸铁犀镇河妖而有犀城之美誉。
周围山上,随处可见青绿茶树,一排排鳞次栉比。
此时义军饭食大多做好,篝火上铁锅热气腾腾,义军拿着各色碗筷,争先恐后的盛食。
因为一路劫掠,义军的军粮是极充裕的,这顿饭肯定是人人管饱,但义军们还是混乱的争做一团,不时还有些人因争抢扭打在一起。
有人被打倒在篝火上,浑身衣物瞬间被燃着,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周围的义军各顾各埋头吃饭,也不管那人死活。
那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终于熄灭了火焰,但人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了。
陈丹书微微摇头。
黄明叹道:“若城内守军,趁刚刚出城踹营,不说多,仅两百轻骑,就能让我军全面溃退……”
陈丹书思量片刻道:“周围可还有什么村寨?”
黄明想了想道:“约莫都劫干净了。”
周围有个半大小子啃着鸡腿,含糊的道:“离这十里,在凤丽山脚,不是还有个庄子吗?”
此时一直坐在篝火旁,黯然不语的吴旦先猛然道:“住口!”
那人正是先前送吴旦先老山参的半大小子,此时漫不经心的道:“二叔,那庄子主人刘员外和别人一样,都是黑心富户,纵使平日爱周济些穷人,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要我说早就该去劫了他娘的……。”
吴旦先大怒,起身就要打那人,却被黄明拦下。
“刘家庄是刘员外城外私产,有百余护庄,还有高墙壕沟,比之城墙也差不了许多,况且刘员外平日乐善好施,有刘善人的美名,很受乡亲们的爱戴,纵使劫谁,也不应该劫到他的头上。”吴旦先急道。
黄明笑着安抚吴旦先。
陈丹书面色不变,淡淡的说:“义军需百十颗人头一用。”
现在茶陵城坚守不降,显然是不知道义军的厉害,陈丹书准备丢百十颗人头进去,普通百姓看到义军如此凶残,便会吓破了胆子,只有有一个人从北门逃出去了,那茶陵也就破城在即了。
吴旦先争道:“可刘员外是好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陈丹书冷冷一笑,接着对刚刚那半大小子道:“育恒,你找些靠得住的人手,随我去拜会那刘员外。”
那半大小子是吴家少有的有大名的人,可见他父母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可惜现在他从了义军,在读书科举之路上,再也不能一心育恒了。
吴育恒两三口啃完了鸡腿,起身领命,却听吴旦先喝道:“慢着!”吴育恒吓了一机灵,愣在当场。
陈丹书眯起眼睛,细细瞧着吴旦先。
“陈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义军要破城。”陈丹书平淡的道。
吴旦先一咬牙道:“给我三百人,今夜子时前破城。”
这话一出,黄明和陈丹书都是一惊。
黄明问道:“吴兄,此话当真?”
“茶陵城南墙根下有个狗洞,我以前随阿爹进城,出来晚了,又舍不得住宿钱,阿爹便带我从那出来。”
陈丹书道:“有几分把握?”
“六分。”吴旦先话锋一转,“但我有个条件。”
陈丹书面上神色不改,心底已有了些怒气,但还是道:“请讲。”
“破城之后,不能屠戮无辜百姓,不可强抢民女,不可掠夺财物。”
黄明大叫道:“什么?那这鸟城破了还有什么意思?纵使我答应,义军弟兄也不会答应!”
陈丹书却道:“不屠戮百姓应当可以,其余两点,我们也会勉力约束。”
黄明还要再叫,却被陈丹书挡下了。
吴旦先看着二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未说,转身离去了,黄昏时分,吴旦先挑了几个信得过的吴家子弟,带着兵刃和锄头铲子,悄悄往城墙跟上靠过去。
黄明和陈丹书就在高坡上,远远地望着。
“陈兄,你为何要答应那些条件?我们手下的义军岂是这么容易约束的?”
陈丹书道:“义军不能永远是一群乌合之众,定下规矩,就从茶陵城开始吧。”
……
日头渐渐落下,夜幕笼罩四野。
农家多休息的早,此时营地中已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高坡上,黄明和陈丹书还在看着城内。
茶陵城此时一片安静的黑潭,吴旦先和他的手下投进去,像一颗石子,未掀起一点波澜。
上弦月渐渐升到半空。
“已经子时了。”陈丹书淡淡道。
“吴旦先这小子不会跑了吧。”黄明低声咒骂道。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城内还是没有动静,黄明骂骂咧咧的躺下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人道:“起火了,城里起火了。”
接着义军中有人高喊道:“快看城门,城门开了!”
黄明一个机灵,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牛眼,看向茶陵城,只见茶陵城中浓烟四起,城墙上蝼蚁般大小的守军乱作一团。
南门城门上两拨人正在鏖战,大门已微微打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被放下。
义军不用吩咐,从四面八方,纷纷涌向城门,城门外旷野上,黑压压的义军聚集,像一个黑色的旋涡。
第五百二十七章 火烧县衙()
城内的守军早就没了斗志,之前有城墙依仗,尚可坚守岗位,现在城门洞开,守军们纷纷转身逃跑,换上自己早已藏好的百姓的衣服,冲入城中。
刘捕头连续斩杀数名逃兵,溃势不减,他长叹一声,狠狠一跺脚,也朝身后逃去。
义军入城,畅通无阻,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尽管入城之后局不得袭扰百姓的军令早早的就散了下去,但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城里的花花世界,哪里会忍得住。
最早入城的义军尚有所顾忌,到后面城里的义军越来越多,便如蝗虫过境一般朝居民百姓下手。
义军所过之处,房屋燃起熊熊烈火,男丁惨遭屠戮,女人受尽奸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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