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没心没肺的笑道:“哈哈,原来三弟看上的是这么个美人,不错,确实有些眼光。”
“两行两位大掌柜齐聚此处,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王相卿倒吸一口冷气,“两行此来,恐怕不是和谈,而是斩首的。”
张杰冷笑道:“既然来了杀虎口,究竟是谁斩首谁,还不一定呢。”
“不可轻举妄动!”王相卿道。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位掌柜的,两行的人送来拜帖。”
“这么快?”史大学皱眉。
张杰仰头灌酒,一拍桌子,起身道:“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王相卿怒道:“胡说!我们现在在杀虎口,不是在草原上!坐下!”
“你去告诉两行的人,现在我们不方便见客,晚上,我在大盛魁摆宴,请两位掌柜赏脸光临。”
“是。”那伙计退下了。
“大哥有什么主意?”张杰问道。
王相卿摇摇头,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苦涩的道:“如今,大盛魁已在绝对的下风,手里一张牌都没有了,要说能让两行看上的,也就通往喀尔喀和俄国的商路,以及仅剩的十来个驼头了。”
张杰摆摆手道:“大哥放心,我张杰的弟兄,绝不会背叛大盛魁,要驼头们投靠两行,门都没有。”
史大学沉吟道:“一张牌没有,也不尽然。”
“你有什么办法?”王相卿坐直了身子。
“三弟快说!”张杰催促道。
“云婉儿!”
……
日头西垂,夕阳将影子拉的极长,将杀虎口笼罩在一片支离破碎的阴翳之中。
两行下榻的客栈中,云婉儿正捧着西厢记,怔怔流泪,画儿敲门道:“掌柜的。”
云婉儿忙将西厢记收起,道:“何事?”
“客栈外,有人送来个簪子,好像是……是掌柜您的……”
云婉儿道:“拿进来。”
画儿推门进来,将簪子递给云婉儿,同时安慰道:“掌柜的,别为吴掌柜伤心了,你看你眼睛又哭红了。”
云婉儿跟她闲聊了几句,然后看向那簪子,簪子很普通,就是铁簪外面镀了层铜,看起来金光闪闪,钗子后面是一个简单的花型,不过两钱银子。
“这确是我的。”
“怎么会?”
“大概是去年冬天,应是在醉霄楼丢的。”
“哦,是京城那家酒楼?”
“嗯,当时两行走投无路,我在去范府求和的路上,却被史掌柜拦了下来,告知我大盛魁可以帮我们渡过难关,那时我心里大喜大悲,所以钗子掉了,才没有发现吧。”
“哦。”画儿点了点头。
“送钗子的人说了什么吗?”
“他说……说……”画儿支支吾吾的道,“两刻之后,在隆昌赌场门前见。”
云婉儿轻笑:“这是史掌柜要见我呢。”
画儿急道:“掌柜的,我替你回了去。”
“不急。”云婉儿叫住她。
“掌柜的,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去赴大盛魁的宴请了,有什么话留到那时说也可。”
云婉儿看着她,微笑道:“史大学救了两行一次,于我有恩,他亲口说要娶我,又于我有情。现在大盛魁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就如两行之前一般,我觉得应去见他一面。”
画儿担心的道:“那我去告诉吴掌柜,让他派人人跟着您。”
云婉儿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去。”
第四百九十九章 狼藉()
画儿忧虑万分的道:“不行,掌柜的,杀虎口是大盛魁的老家,您自己的出去,万一中了埋伏……”
云婉儿起身道:“不会的,史掌柜虽然人邋遢又好贪便宜,但骨子里却是个正直之人,绝不会做那些卑鄙勾当的。”
画儿又劝了几句,云婉儿心意已定
片刻后,云婉儿乔装一番,从客栈后门,独自出去。
隆昌赌场,此刻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了满地狼藉桌椅,看起来分外萧索。
唯一完好的一张方桌,摆在赌场大堂正中,正对大门。
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杯,史大学独自一人。
云婉儿从前门走入,摘下了脸上的纱巾。
“云掌柜,你果然来了。”史大学点了点头,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婉儿在他对桌坐下,开门见山的道:“史掌柜,我今日来,只是因为昔日承了你的恩情,史掌柜若想通过小女摆脱大盛魁的绝境,还是免谈。”
史大学道:“易地而处,若是在下是两行大掌柜,也不会放过大盛魁的,这一点在下明白。”
说完,他从壶内倒酒,然后举起杯道:“云掌柜,去年在京城醉霄楼,你未能同在下共饮,今日可否饮上一杯?”
云婉儿淡淡一笑,从桌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将空空的杯底给史大学看。
“好。”史大学叫了一声,也将酒饮下。
“云掌柜,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云掌柜能如实告知。”
“请讲。”
“两行是怎么知道那晚是大盛魁出的手?我二哥的手下,都是十几年的悍匪,行事绝不会露出马脚;而大盛魁当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商号,徽商无论动机还是实力,都更值得怀疑。”
云婉儿点点头道:“确实,两行出事之前,徽商柳家二小姐曾来看过浑河府邸地势,我们也一度曾经怀疑过徽商,还差点为此和柳家翻脸,说来惭愧,还是王爷一封信点醒了我们。”
“何时来的信?信上写了什么?”
“就在木料之战结束后不久,信上只有一行字‘小心大盛魁’。”
史大学愣了很久,苦笑道:“机关算尽,还是被人一眼看破,大哥曾说六阿哥这人深不可测,在下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
说到此处,史大学喝了一杯酒,云婉儿陪了一杯。
接下来,史大学果然绝口不提两行与大盛魁的事情,开始回忆起遇见云婉儿的点点滴滴,许是怕今后再没有机会说了,便一股脑的将对云婉儿的爱意吐露出来。
云婉儿面色不变,既未打断也未回避,只是静静的听着。
夕阳渐渐沉下山去,一轮明月出于东方草原,月华笼罩四野。
赌场之外,张杰带着十几名手下,躲在墙后,偷偷看着赌场内的一切。
“嘿嘿,没想到三弟如此刻板的人,竟也会用这种卑鄙的伎俩。”张杰冷笑着道。
他身后的一名悍匪舔了舔嘴唇,死死盯着云婉儿背影道:“不会知道两行云大掌柜,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王八蛋!”张杰低声怒骂,“云婉儿是重要筹码,有她,大盛魁才能跟两行和谈!你们谁敢动她一根毫毛,就是跟我张杰过不去,到时候别怪我刀下无情!”
众匪都低下了头。
夜空中响起了一阵夜枭叫声。
“二哥,弟兄们已经探查过了,两行没派人手跟着这婆娘,咱们可以下手了。”
张杰脸上横肉抽动,盯着云婉儿冷冷的道:“上!”
底下兄弟吹了一声尖锐的鹰啸声。
十几名悍匪从四面八方现身,身如鬼魅,将赌场团团围住,张杰看着已成了瓮中之鳖的云婉儿,缓缓走过去道:“云掌柜,我们大掌柜有请,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云婉儿朝史大学淡淡的道:“听了许久情真意切,原来都是史掌柜的虚情假意。”
史大学惭愧的道:“云掌柜,我爱慕你不假,但大盛魁不能倒,思来想去只能委屈你了,请随我们走吧,只要吴掌柜答应与我们的条件,我史某以身家性命担保,云掌柜会安然无恙的回去。”
云婉儿微笑,盯着史大学的眼睛道:“我若说不呢?”
“哼!小婆娘不识好歹,那就让你吃些苦头!”一个悍匪冷哼一声,出手去抓云婉儿肩膀。
但手伸到半空却停了下来,他看着云婉儿,满脸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须臾,那人肩膀衣物碎裂,接着浮现一道血线,整个肩膀连着手臂从身上滑落下去鲜血如泉。
“是谁!”众匪惊呼。
接着赌场内白光一闪,空中“啪”的一声炸响,门口的两名悍匪身上已多出了一个血洞。
张杰抽出刀来,手下全都涌入赌场和那人交战,只见一个身法飘忽至极的人影在众匪间来回闪躲。
不时剑光闪过,连带着半截脑袋或是半截身子飞起,鲜血如瀑。
如此剑法堪称霸道绝伦。
手下一个个倒地,张杰心知不好,猜出这人必是那个在杀虎口兴风作浪的大盛魁的死对头。
张杰当机立断,三两步抢到云婉儿身后,这人既愿为了救云婉儿出手,必定与两行关系匪浅,只要将云婉儿抓住,那人必投鼠忌器。
可惜,张杰刚要伸手制住云婉儿,喉间就一凉。
一柄剑,搭在他喉间。
“别动。”一个姑娘家的声音冷冷的道。
此时,他手下才一个个倒下去。
“好俊的功夫。”张杰赞道,同时退开两步,斜着眼睛看她,又道“好俊的美人。”
然而,二丫的手纹丝不动,张杰暗暗叹了口气。
云婉儿站起身来,她容颜依旧,未有滴血加身,只是看着这么多死尸,脸色惨白。
“大盛魁的手段,小女今日领教了。”云婉儿道。
说完她对二丫道:“二丫妹妹,这次多谢你了。”
二丫笑道:“没有云姐姐帮忙,我早死三次了,这才还了一命而已。”
张杰笑道:“哈哈哈,你在杀虎口肆意妄为,身后果然有两行帮你”
二丫没有理他。
云婉儿走出赌场,深吸了几口气道:“张掌柜,史掌柜,时辰差不多了,同去赴宴如何?”
第五百章 长叹()
圆月当空。
大盛魁门口摆了一桌宴席,就摆在杀虎口的一条街上。
宴席以北,全是大盛魁的人马。宴席以南,全是两行的车马伙计。
两方人将整条路堵的严严实实。
南来北往的客商见了这个架势,无不纷纷换小路绕行。
做菜的厨子战战兢兢的端菜上桌,菜色极讲究,八道冷菜,八道热菜,八样果蔬,一盘月饼,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
北首,大盛魁众人中,王相卿负手而立,面上不见喜怒,但却不时望向两行的方向,脸上挂着一抹忧色。
两行人众中,吴泽立在众人之间,吴灵灵站在他身后半步,也有些紧张的回望,口中小声道:“表哥,云掌柜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吴泽安慰道:“放心,二丫姑娘功夫极高,有她出手,对付大盛魁的几个匪徒,应当不成问题。”
“这个二丫姑娘……信得过吗?”
“她之前在杀虎口练剑时,几次身负重伤,都是被两行伙计所救。”吴泽缓缓道,“王爷信上说,她是个恩仇必报的性子,应当信得过。”
这时,两行队伍后面,一阵骚动,有人低声惊呼道:“云掌柜回来了。”
吴泽回身望去,正看到云婉儿在两行伙计之间,徐徐而来,她身后二丫和画儿各站一旁,再身后是被五花大绑的史大学和张杰二人。
吴灵灵双手合十,默默感谢菩萨保佑。
吴泽也长出了口气。
而王相卿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已到齐,王相卿招呼宾客入座。
王相卿还算沉得住气,和吴泽、云婉儿东拉西扯,吟风赏月,丝毫未搭理一旁的张杰和史大学,仿佛只是两个不像干的路人。
酒过三巡,吴泽淡淡的道:“王掌柜,如今形势已经明朗,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王相卿笑眯眯的道:“也好。”
“大盛魁从今日起并入两行,两行分三位部分大盛魁的股份,但三位掌柜,从此退出大盛魁的经营,这是两行的要求。”
王相卿轻笑,刚要开口。
吴泽冷冷的道:“这是两行的底线,没什么好谈的,大盛魁只能接受。”
王相卿表情一僵,他想过种种可能,却没想到两行会如此强硬。
张杰被两行伙计摁在地上,挣扎抬头,骂道:“姓吴的,当初木料之战时,是谁帮两行度过的难关?还记得吗?过河拆桥、卑鄙小人,我呸!”
吴泽淡然一笑,走到张杰面前道:“刚刚在下说的,只是对大盛魁的处置,至于两行的血债还要另偿。”
张杰怒极,竟挣脱了两行的伙计,起身道:“不就是你妹子的一个清白名声,你们杀了大盛魁上上下下几十个弟兄,还嫌不够吗?”
云婉儿道:“还有听书和两行五个伙计的血债。”
张杰骂道:“臭娘们!几个下人,也配谈什么血债?老子……”
“啪!”他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下,一道血箭喷了出去,夹杂两颗碎牙齿。
二丫冷冷的瞪着他。
张杰转过头,嘴边脸颊已经肿了老高,吐了口学吐沫,含糊不清的道:“好功夫,张某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云掌柜,突袭两行的主意是我出的,去的都是我的人马,要报仇,将我一刀杀了便是。”
王相卿惊道:“不可!二弟,你闭嘴!”
画儿泪流满面,云婉儿面色犹豫,二丫神色越发冷峻,拇指缓缓将龙泉剑推出鞘。
张杰戏谑的道:“云掌柜,你要为手下报仇,便亲自来杀我,指使别人算什么本事。”
云婉儿上前一步,寒声道:“腊月初三深夜,京城南郊十里,永定河旁桂园,遇歹人袭击,两行伙计死六人,伤十四人,可是你指使的?”
“云掌柜既然都已清楚了,何必明知故问?不错,正是老子筹划的。”
云婉儿又道:“除你之外,还有谁参与了此事?”
张杰梗着脖子,冷笑道:“还有老子的一众弟兄。”
“没有别人?”
“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的给个痛快话吧。”
史大学叹口气道:“还有我,当时在下也曾参与此事。”
“三弟!”张杰连忙用眼神制止史大学。
史大学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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