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新军相比,李柟还占据着人数优势。
因此,行军时,胤祚还是十分谨慎,每天行军都不过二十里。
哪怕只过一晚,也要安营寨扎。
不论行军还是扎营,都要派出大量的探马岗哨。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李柟连续三次袭营皆无功而返,一路上布下无数伏兵也都未建寸功。
十几日后,新军大军到达了瑞兴湖边,隔着湖水与李柟大军遥遥相望。
胤祚当即下令,全军绕过湖水与李柟决战。
半个月后,新军绕过瑞兴湖,湖对面的南军营寨却早已人去楼空。
探马来报,李柟又带着人马向虎飞岭一带撤去。
李柟的撤退路线和当时张希载的撤退路线如出一辙,很难相信半年不到,虎飞岭之战的赢家,气吞万里如虎的南军,就像落水狗一样的落荒而逃。
一路上,李柟散布兵力,据城而守,胤祚以火炮破城,每当破城之前,南军都提前撤出,新军也不追击,因此两军死伤并不多,倒是新军炮弹火药耗用极多。
巴海得知而这一情况后,向胤祚进言道:“王爷,李楠知道我军火炮的厉害,故而以坚城消耗我军火药,再这样下去,军中火药就要捉襟见肘了。”
胤祚问道:“朝廷火药尚未调运来吗?”
胤祚早就知道打起仗来,火药不足,故而早就向朝廷清切了一批军耗。
吕康实道:“朝廷从关内调运火药,路途过远,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到,算算时间,这批火药估计才刚到平壤府。”
胤祚皱眉道:“从平壤过来,还要近一个月,我们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火药不足,但无一人提出节省火药,以士兵架云梯攻城的意见。
一来,新军士兵只训练过野战,从未训练过攻城。让一群只会三段击的列兵去攻城,无异于命令他们去自杀。
二来,胤祚设想中,新军攻城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火炮轰塌城墙,没了城墙,攻城战也就成了野战。因此,军中并无云梯、冲车之类的传统攻城器械。
三来,不论怎么说,新军终究人数劣势,而攻城最是讲求人数优势,哪怕是六千八旗兵,恐怕都攻不下来南军坚守的城池。
四来,攻城战最是耗时,除非用人命填,否则攻下一座城少则半年一年,多则五六年,甚至十余年。
李柟进攻时,张希载大军已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一路上所有的城市都没怎么防守,便被攻下了。
而胤祚进攻时,尽管南军拼死抵抗,奈何在火炮面前,坚墙重兵都是虚妄。
大炮一响,南军便要纷纷退却,因此也进军神速。
但过于依赖火炮,也使得火药耗用飞快。
巴海道:“末将揣测,李柟一面避战,一面消耗我军火药,就是在等我军火药用尽的那一刻,不如我军将计就计,示敌以弱,引他们来决战。”
有人道:“李柟老成持重,决战之前必定多方试探,恐怕不送李柟些人命,他绝难以上钩。”
“新军都是精锐,怎么可随意放弃?”
这时阿依慕道:“王爷,不如破城之后,让骑兵营去追杀敌军如何?”
第四百五十七章 撤军()
吕康实道:“福晋,南军虽然弃城撤退,但依旧进退有度,并非仓皇撤退,尽管骑兵骁勇,但也难以将其击溃,但而易受反攻。”
巴海则道:“却也不尽然,南军已连续丢了十余座城,从遂安城到此处,连续退了几百里,士气早已跌落至极,若等南军离城之际,派骑兵追击,未必不会将其军阵冲散。”
谷行拱手道:“王爷,末将请战!”
胤祚沉思片刻道:“谷行听令,本王命你率骑兵营及八旗骑兵,绕道青鹤城东南五里外设伏,两日后清晨,新军开炮,将南军逼出,你率兵截杀南军残部。”
谷行抱拳道:“卑职遵命。”
阿依慕满脸跃跃欲试。
胤祚没好气的道:“阿依慕,你不许去。”
阿依慕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说话。
……
两日后黎明,青鹤城中。
冬日天亮的晚,南军将士大多还在睡梦之中。
连续近一个月的逃跑,让南军将士身心俱疲,睡眠也格外的沉。
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此起彼伏的打着哈欠。
尽管知道不远处的清军随时都可能展开攻击,但守军们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倦意。
近一个月的撤退,已经让南军非常熟悉清军的战法了,清军攻城,向来是以火炮将城墙射出无数缺口,然后在大军压上。
而李柟总是在城墙出现缺口之前,就率军撤退,故而虽然每次攻守城都声势浩大,但无论是南军还是清军都没什么死伤。
天边泛起一丝光亮,青鹤城周围弥漫着晨雾。
李柟登上城墙,遥望远处的清军军阵。
这次南军驻扎青鹤城,清军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开炮攻城,这令李柟有些生疑,不知道是他将清军火药消耗的差不多了,还是清军故布疑阵,在引他上钩。
青鹤城位于平壤到平山城间的官道上,周围的地势有一马平川,没有明显的高地,清军火炮难以居高临下的射击,倒是一个非常适合决战战场。
李柟皱眉苦思。
通过和胤祚的几次交锋,李柟看出,清军主将非常爱惜士兵,甚至有些妇人之仁。
攻城时,哪怕城墙已经千疮百孔,清军也不会大军推进,如若不是李柟担心无险可守,主动退兵,清军甚至会将一整面城墙全部轰塌。
也正是因这种妇人之仁,让李柟的试探变得非常容易,只需要调集兵马佯攻,清军如果开炮轰击,则证明火药尚有盈余,如果清军派骑兵还击,则证明清军火药所剩无多。
只是,现在佯攻的兵马非常难以选择,本来,骑兵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野狐丘之战时,他的五千余骑兵被清军骑兵当做一个烧饼撕成三瓣,后又遭到了清军子母弹的袭击,马兵统领都被射成了一摊烂肉,现在他手中只剩下了两三百如惊弓之鸟的骑兵。
想到野狐丘之战时的惨败,李柟觉得背心上的伤口一阵作痛。
当时他们被子母弹击中,他身边的许多将领都命丧当场,唯独他逃得了一命,但也被清军追赶的如丧家之犬,不知道这是幸也不幸。
除了骑兵之外,三大营中的花健郎也很适合用来试探清军。
可惜,遂安城之战,李柟将他们派去攻击清军炮兵,按照李柟原本的计划,是要牺牲花健郎,将清军火炮全部捣毁。
但没成想,清军火炮不仅完好无损,炮兵也没死多少,倒是李朝号称战无不胜的花健郎被四百骑兵击溃。
半数花健郎都死在了清军骑兵的马蹄之下,很多人逃进山里生死不知,最终回到军中也只剩了不足五百人。
正当李柟思量如何试探清军的时候。
远处黑暗中,一排亮光一闪而逝,接着地平线上传来了闷雷般的声响。
“是清军炮击!”城墙守军惊恐的呼喊。
李柟方一抬头,顿时一股令人心神俱震的轰隆声传来,同时城墙剧烈晃动,如地龙翻身,城墙上的守军顿时东倒西歪。
数道裂痕,延伸到城墙之上,烟尘弥漫,沙石飞溅。
青鹤城是夯土城墙,外包石砖,这也是古代通用的铸城方式,但李朝国小民弱,城墙既矮又薄,青鹤城更是李朝的一座小城,城墙仅容三人并肩站立。
而新军最先进的神威二型火炮,实心弹也采用了米尼弹的圆锥形,有膛线赋予的高速旋转,攻坚时,比传统圆弹强上数倍。
两轮炮击之后,青鹤城城墙,就摇摇欲坠。
三轮炮击之后,城墙已如一块稀碎掉渣的酥饼。
第四轮炮击,已有炮弹将打入弹孔,将夯土城墙洞穿,击穿城墙的炮弹去势不止,连续轰塌了五六栋民居,整座城内蔓延弥漫,惨叫、哭声震天。
李柟在亲军护卫之下,走下城墙,而南军士兵们早就学会了及早离开被炮击的城墙,故伤亡并不重。
看着崩塌在即的城墙,李柟沉声道:“撤军,全军撤至平山城。”
亲兵传令,南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撤军,将士们睡眼惺忪的从营房中走出,依次列阵,自南门撤出,排成长阵,向东南方的平山城撤军。
赵世锡坐在车椅上,由士兵推着,经过李柟身边时,发出似笑非笑的轻哼声,李柟厌恶的别过头去。
“大将军,清军向我军追来。”探马近前报道。
李柟皱紧眉头,之前清军破城,总是先进城修整,而此番清军破城后竟直朝他们军阵而来,看来亲军火药储备已经不多了,急于与李柟大军决战。
李柟想到此处,微笑道:“清军急于决战,说明尚有一战之力,我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传令下去,派山虎营、神机营断后,全军快速行进。”
亲兵随即传令,南军军阵快速调整,队列行进也变快起来。
赵世锡看到这一幕,对推车将士道:“走的快些,到前军去。”
南军行军几乎是一路小跑,其士气本就低迷,军阵松松垮垮,甚至还有不少人掉队。
行军中,清军又放了几炮,虽然因为距离太远,炮弹并未击中,只有闷雷般的开炮声传来,但已如惊弓之鸟的南军又跑的快了一些。
第四百五十八章 海东青与蛇()
清军的几声炮响,已经引起了李柟的怀疑。
清军现在火炮必定不足,为何还要在射程之外放炮?
如果不是清军主将得意忘形徒耗火药,就是要恫吓南军,让他们阵型更加散乱。
想到此处,李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大喊道:“传令全军停步,整顿阵型!”
然而,此时已经晚了。
官道两旁长满了低矮灌木和稀疏松林,清军士兵将马匹放倒,藏身在灌木之中,又在身上盖上松枝,南军探马哪怕从他们满前经过,都未能发现。
谷行藏身在松针之下,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不断靠近的南军,前军经过,谷行未发命令,骑兵营岿然不动,待李柟所处的中阵经过时,谷行大吼一身:“上马!”
官道两旁荒野中,骤然站起了无数战马,而后骑兵上马,排成密集队形向南军冲锋,像是一左一右,飞来的两只海东青,向着南军这条巨蛇呼啸而下。
李柟大喊道:“列阵!迎敌!”
但南军士兵阵型散乱异常,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更加恐惧紧张,推推搡搡许久都未能恢复军阵。
而此时,排成墙势冲锋的骑兵营已至,骑兵们抽出雪亮钢刀,如两只海东青伸出利爪,骑兵口中的喊杀,如海东青口中的尖啸。
只一出手,便是七寸。
骑兵营一左一右,狠狠刺入南军中阵,轻易将南军长蛇斩为三节,鲜血从长蛇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伤口四周的血肉,像是中了剧毒,快速的消弭。
骑兵营在冲透敌阵之后,马不停蹄又奔出数百步,方才转身,飞快的重新列阵,又左右发起了冲锋。
李柟身边,亲军已死了一地,刚刚清军骑兵,像是左右插入的两把长刀,理他这个长蛇心脏只有一步之遥,亲兵贴近李柟英勇迎战,但在骑兵铁蹄面前,都如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的便被瓦解。
李柟面露惊恐,清军骑兵冲锋时的恐怖,非亲身经历者,难以想象。
更可怕的是,骑兵一轮冲锋之后,活着的李朝士兵已惊惧不能自已,纷纷转身逃窜,恐惧像是剧毒一般,在南军这条长蛇身体中弥漫,而更多的士兵放下兵器逃跑。
李柟部将道:“大将军,我们撤往后军。”
李柟怒道:“将旗不可动,稳住军心,迎……”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隆隆的马蹄声盖过,谷行亲自指挥骑兵撞向李柟亲兵。
骑兵还未至,将李柟团团包围的亲军,已渐渐崩溃四散开来,如包裹着心脏的肋骨和肌肉自行腐烂,将脆弱的要害暴露在骑兵的钢刀之前。
李柟抽出长刀,双目圆整,声嘶力竭的怒吼:“全军迎战!”
下一刻,清军骑兵如雪崩滚滚而来,李柟转瞬之间便被淹没。
南军前军,大军停下脚步,茫然回头,中军传来的血腥和惨叫,让所有士兵面露恐惧,不少人已开始四下眺望。
“回援中军!”前军将领吼道,随后,前军开始拖拖拉拉的向中部行进。
赵世锡冷冷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无徳无能,尸位素餐,李柟,你乃我李朝千古罪人。”
“大人……我们怎么办?”推车的士兵哆哆嗦嗦的道。
赵世锡长叹一声道:“已经来不及去平山城了,离开官道,往周围的村寨躲避吧。”
南军中部,随着李柟将旗倒下,整个南军陷入恐慌之中,士兵们放下武器,向四面八方逃窜。
敌众我寡,谷行不敢下令各自追击,而是让骑兵营合兵一处,排成分散队形追杀。
面对两条腿逃窜的南军,清军骑兵的屠杀效率比割麦子还高。
谷行骑兵与南军交战只用了半个时辰,而追杀俘虏足足用去两个时辰。
从太阳初升,杀到日头高照,南军士兵的鲜血绵延了十余里。
谷行率领骑兵,从中军杀到前军,又从前军杀到后军。
不到八百骑兵,竟追着三万人疯狂砍杀,就连谷行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战果。
一路砍杀,骑兵营各个浑身浴血,一个个像在血中捞出来,手中钢刀湿滑无比,甚至难以握住,不少骑兵钢刀甚至在砍杀中脱手,备刀也脱手,只得操纵马匹撞向敌军。
被马匹撞到的李朝骑兵无比骨断筋折,口吐鲜血。
清军战马此时都已气喘吁吁,身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马速逐渐变慢。
而此时,谷行已率骑兵冲到了南军后军,本以外应见到无数慌忙逃窜的后背,但却看到一大片黑压压,严阵以待的弓箭手。
谷行本想列墙势冲锋冲过去,但心里一慌,竟脱口而出:“散开!”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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