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夜袭竟如此顺利,以至于他现在处境极为尴尬。
派去袭营的骑兵虽有成效,但终究寡不敌众,如无援军则必败无疑,但两军相距足有二十里,就算他现在行军,赶到战场也要在午时前后了,必定贻误战机。
众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想,赵世锡神机妙算,袭营大获全胜,而李柟夺了他的兵权,致使放过了给与清军致命一击的机会。
李柟想到这里,不禁深深的望了赵世锡一眼,暗想“莫非他算到了我会来夺他的兵权,所以故意下了个套?”
想到这里李柟不禁后背发寒,真能有人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吗?
将狐尸放在肩头的赵世锡坐在车上与他并行,似是感受了李柟的注视,回头与他目光相接,说道“大将军,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讲!”李柟冷着脸道。
“如果两军对峙,末将想要出阵,与六阿哥说几句话。”赵世锡平淡的说道,肩头狐尸的眼皮已经腐烂殆尽,只留下两个黑色的孔洞,茫然的盯着李柟。
李柟思量片刻道“本将准了!”
。
第四百二十四章 阵前()
天色渐亮,清军大营硝烟渐渐消散。
一夜大火,致使营房焚毁大半,几个月来精心构筑的营寨土崩瓦解,在击溃了李朝的人马后,新军不得不后撤五里路,背靠一个山丘,重新列阵。
大军新败,将士们皆垂头丧气,人人都是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带伤,全军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断手短腿的重伤员虚弱的哀嚎。
粮草尽毁,新军已没有了退路,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山坡上,新军军阵之中,胤祚站在山坡上,脸色凝重,似是一块寒冰,吕康实、谷行、巴海等将领站在他身前,都低着头。
八旗兵统领阿林保跪在胤祚面前,头抵在地上,因为太过用力,额头都已划破,渗出了血。
“损失几何?”胤祚声音冰冷。
巴海深口气道“禀王爷,我军死伤两千人。另又一千余不知去向……”
“都是八旗兵?”胤祚拳头攥紧,又问道。
巴海看了跪在地上的阿林保一眼道“敌军从营门攻入,八旗军……死伤最为惨重……”
胤祚深吸一口气。
阿林保声音颤抖的道“末将……万死……”
“怎么回事?”胤祚压抑着愤怒道,“营门附近是八旗兵防区,军中早有条例,营内营外明哨、暗哨、流动哨无数,怎么被破营的?讲!”
阿林保身子一抖,吞吞吐吐的道”末将以为……军中条例太过繁苛……大战之前当保存士卒体力……故削减了部分岗哨……”
阿林保是吉林将军佟保的侄子,与胤祚年龄相仿,在萨布素手下效命,无论兵法还是骑射,在八旗中都是拔尖,而且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此番萨布素调集黑龙江八旗精锐,就是以此人为将,想让他跟着胤祚历练一二。
但阿林保见胤祚与他相同年纪,心中不服,而新军军规苛刻,新军教导营又无权对八旗兵管制,阿林保受手下几次怂恿,便御下渐宽,这才酿成大祸。
胤祚点点头,走到阿林保身侧,冷笑道“好!好一个太过繁苛!”接着突然暴起,猛地一脚,踢在阿林保肚子上。
阿林保被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捂住肚子,神情痛苦,嘴角流出鲜血。
“拖下去,斩了!”胤祚吼道。
巴海吓了一跳,硬着头皮出来求情道“王爷息怒,我军新败,且大战在即,不宜斩将,求王爷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胤祚冷冷道“本王治军,只认军法,将八旗军调归谷行统领,来人,把阿林保拖下去,斩了!”
“是!”亲兵领命,将阿林保从地上驾起来。
阿林保挣扎道“王爷!给我一把刀,让阿林保死在战场上吧!”
这时有探马远远奔来“王爷,敌军骑兵已至东北五里外,共三千余上下。”
阿林保闻言挣扎大喊“求王爷让阿林保死在战场上!”
胤祚沉吟片刻道“谷行,你带着两个骑兵营及八旗残部在中军戒备!”
“是!”谷行抱拳领命。
阿林保还在叫喊不休,胤祚道“罢了,将阿林保贬为马兵,归谷行调遣!”
亲兵得令,将阿林保放开,阿林保跪下叩谢胤祚,虎目含泪。
胤祚并未看他,而是展开地图,与众将布置战争。
这地图是平壤城四周地形图,是胤祚缓慢行军时,派人所绘,比李朝自己的地图精准的多,本来还有一个巨型沙盘,但袭营时被毁,现在只剩了地图。
胤祚蹲下身子,展开地图,铺在地上,亲兵用石子压住地图四角。
胤祚指着平壤城南端的一个小丘道“诸位,我们现在便在此处,我拟于丘顶建炮兵阵地,列兵沿山脚环形列阵,骑兵营防守侧翼。”
众将面面相觑,许久巴海试探的道“王爷,如今我军粮草尽失,加之新败,士气低落,死伤颇大,不宜再战,末将建议王爷撤至平壤城下,以骑兵断后,并依托城池布阵,如赵世锡来攻,则能借平壤守军之力与之相战,若赵世锡不攻,则我军可安然撤至平壤城中,修整再战。”
“敌军主力尚距多远?”胤祚想了想问道。
吕康实答道“不足十里。”
“敌军有多少骑兵?”胤祚又问。
“约在八千上下。”吕康实道。
胤祚眉头紧皱,权衡利弊。
巴海将胤祚的担心说了出来“王爷是担心敌军骑兵势众,如若我军撤退,会遭衔尾追击?”
这时列兵五营的营官道“王爷,慈不掌兵,为全大局,舍弃些将士也是兵法之道。”
炮兵营营官怒道“狗屁的舍弃将士!你是想让我们四营做炮灰吗?”
与列兵相比,火炮的装卸运输都要耽搁更久时间,是以一旦撤退必然落在最后面,如果是骑兵断后,一旦遭到衔尾追击,骑兵营比先成为弃子,然后就是跑得最慢的炮兵营。
另一营官道“不是还有骑兵营断后吗?”
巴海怒道“都争什么!”众营官不敢再说话了。
“王爷,或许可以试试对付葛尔丹的阵法?”巴海建议道,“将士兵围成口字阵,炮兵居于正中,骑兵在外,这样遇到追击也可立即成阵,且不必担心侧翼。”
“万一被追上,如此战法岂不是更难脱身?”有人小声嘀咕道,接着将领们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胤祚,等待他的最后的决定。
“不退!”胤祚小声道。
“王爷?”巴海没听清,众将也伸长了耳朵。
胤祚站起身来,大声道“既然进退维谷,那就放手一搏。不退!通令全军,我们死战到底!”
……
午时,赵世锡两万前军从远处地平线上浮现,战阵绵延数里,一眼望去仿佛无边无际。
而新军死伤惨重,仅余六千余人,不足赵世锡人数的一半,看起来像是一幢赤红火海之中的枯木,随时会被焚烧殆尽。
南军行军至三里外驻军,排成鹤翼,侧翼靠前,中阵靠后,对新军形成包围之势,如一只巨大的钳子将新军夹在正中。
南军列阵完毕,军中跑出一个举白旗的信使,骑着快马,一路奔驰到新军阵前,大声以汉话喊道“赵世锡将军请六皇子殿下阵前一叙!”
新军士兵平端火枪,每个人的神情都分外紧张,甚至汗珠流进了眼中,蛰的眼睛生疼也不敢擦拭。
那使者沿着新军战阵来回奔驰,讲这句话重复足足十余遍。
胤祚沉思片刻,笑道“好,就与他阵前一叙!”
巴海大惊失色“王爷,不可!此去危险,大军不可无主,还是末将去吧!”
胤祚信心满满的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引赵世锡上钩,非我不可。况且两军之间足有三里,各自前行一半就是一里半,这个射程弓箭手绝无可能射到,但却在火炮射程之内!”
胤祚说完便向手下传令“告诉南军使者,半个时辰后,本王与赵世锡阵前会面!”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噩耗()
妙山塔中的夏日清晨,分外湿冷。
“王爷怎么会败?”阿依慕喃喃道。
“败便败了,慌什么?”张玉贞冷声道,随即对内侍道,“此事切记保密,不可外传!”
“是。”那内侍颤抖着大营。
“退下。”张玉贞冷冷喝令道。
“我要去找他!”阿依慕一下站起,就往楼下走,却被张玉贞抓住了手。
“放开!”阿依慕森然道。
“你冷静些!”张玉贞呵斥一声,“就算要支援王爷,仅靠你一人也是不够的,我随你去找韩将军。”
阿依慕盯着张玉贞的眼睛看了许久,道:“好。”
两人一同下塔,妙山寺数百沙弥诵经不绝。
张玉贞带着阿依慕坐上王后车辇,随即道:“去南城,找韩将军。”
平壤王宫中,李昀半躺在王座之上,头枕在崔尚宫紧致的大腿上,偌大的大殿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二人。
“崔尚宫,敌军会功进城里吗?”李昀面露忧色,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语气中的恐惧,还是被崔尚宫听了出来。
崔尚宫温柔的一笑,用手捋了捋李昀的发髻道:“世子放心,叛军人多但却是乌合之众,殿下有最精悍的士卒,最勇猛的将军,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敌军就会被杀的片甲不留,落荒而逃”
“啪!”崔尚宫还未说完,脸上就被打了一巴掌,李昀人小,但也有几分气力了,崔尚宫雪白的面颊上浮现淡淡的掌印。
李昀咬牙切齿的道:“本世子知道张希载和韩尚荣的斤两,你少用这些花言巧语蒙蔽我!”
崔尚宫表情哑然,听闻此话后展颜一笑道:“殿下已经是能明辨是非的英主了呢,倒是婢子唐突了,殿下打的好。”
李昀看着那手印又浮现不忍表情,伸手去抚摸,懊悔的道:“崔尚宫你疼不疼,你不该说这些话,不然我也不会打你”
这时殿外一个内侍慌忙的跑来,推开门,刚好看见这一幕,愣在当场。
李昀怒道:“擅闯大殿,你好大胆子!来人,拖出去杖毙!”宫殿侍卫对视一眼,不为所动。
崔尚宫将他抱住,柔声道:“世子,这内侍定有重要消息,先让他说了不迟。”
“快说!”李昀不耐烦的道。
那内侍闻言连忙低下头道:“禀殿下,赵世锡昨夜派人袭营,六皇子大败,撤军数里,现已被赵世锡大军团团围困,危在旦夕”
“好!”李昀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满面红光的大笑道,“打的好!长我三韩子孙志气!哈哈哈哈”
那内侍彻底呆住了,甚至怀疑是自己疯了,还是世子疯了,友军战败原来是件好事?
崔尚宫也道:“婢子恭喜世子殿下。”同时不动声色的给向那内侍挥了挥手,内侍会意,缓缓退出大殿。
李昀大笑一阵后,咬牙切齿的道:“胤祚!你败的好!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看你以后还如何耀武扬威,我看你还如何瞧不起本世子,我看你还如何和母妃”
李昀说道这里突然住口,猛地转身,恶狠狠的盯着崔尚宫。
崔尚宫的笑容僵在脸上,声音颤抖的道:“殿下,我”
李昀猛地过来,“刺啦”一声,将她衣物扯开,两座白皙浑圆的山丘出现在眼前,李昀张口,猛地咬下。
崔尚宫流泪哀求道:“殿下,不要啊——”随即,她发出剧烈的惨叫,宫殿侍卫对视一眼,默契的将头转过去,同时关上了大殿大门。
南军拔营的消息使得平壤城中人心惶惶。
从妙山塔到南城墙的一路上,一路无人,只能看到神色紧张的巡逻士兵和满地的狼藉,不过女子和孩童的哭声倒从各处传来,直指人心。
张玉贞没有心思管这些百姓,一直催促车马行的再快些。
终于,马车停下,阿依慕当先跃下车来,阿依慕的亲兵紧围上来,张玉贞随后下来。
“韩将军在哪?”阿依慕抓住一个士兵问道,她俏脸含煞,那李朝士兵被吓得哆哆嗦嗦的指向城门。
阿依慕当先上城墙,张玉贞跟在后面。
城门上,韩将军正在对沙盘推演,五六个将军聚在他身边。
“战况如何了?”阿依慕焦急的问道。
韩将军抬头一看,行礼道:“王妃,福晋,此处危险”
“快说!”阿依慕寒声道。
韩将军看了张玉贞一眼,张玉贞也是焦急的道:“韩将军请讲吧。”
“昨夜丑时,赵世锡派两千兵马袭营得手,六皇子军营大半被焚,粮草全毁”
两女脸色惨白,张玉贞双手紧紧的抓着帕子。
韩将军继续道:“所幸赵世锡只是试探袭营,并无后军跟上,六皇子聚集残部击退敌军,然后撤军五里至野狐丘一带扎营。”
韩将军说着,用手指了指沙盘上一座位于城南的小丘,小球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黑色兵卒,而在小丘北面是大片的农田,而南面是平坦的原野。
离黑色兵卒不远的,是一大片漫山遍野的红色兵卒。
“这是赵世锡的两万前军”韩将军指着那红色兵卒道。
“这是李柟的中军。”韩将军指着更远处一堆铺天盖地的红色兵卒道。
“为了追上六皇子大军,李柟不得不派前军轻装急行,故前军和中军之间隔了近五里,六皇子如能在李柟中军赶到之前,将赵世锡大军击溃或许还有胜算”韩将军面沉如水。
“我要出城!”阿依慕不容置疑的道。
张玉贞拉住阿依慕道:“妹妹,稍安勿躁!”接着对韩将军道:“韩将军,我令你派军出城接应六皇子。”
然而韩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阿依慕怒道。
张玉贞也皱眉道:“六皇子一旦出事,李朝将面临大清雷霆之怒,韩将军你要抗命不尊吗?”
韩将军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这是六皇子今早派人送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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