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婉儿夸道“聪明。”
吴泽补充道“我们欲对河道土地下手,必先将范家流银都榨干,让他们无力与我们竞争,这才方便行事啊。”
“可,云掌柜你说两行这次栽了跟头?”听书问道。
“哼!户部陈大人知道我们要买旧河道土地,生生把一两银子一亩的斥卤地提价到三两银子一亩!”吴泽冷哼一声,小声骂道。
“啊?”听书长大了嘴巴,在他看来,那些大人们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没想到竟也如此市侩。
吴泽叹气道“所幸,三两银子一亩也有不少赚头,只是却不能买断旧河上下全部土地,必须从长计议了。”
云婉儿道“在这之前,我还要去常家一趟,此番常家走漏了消息,正是清理直隶银行的一个好机会。”
吴泽拱手,由衷的道“云掌柜一箭双雕,算无遗策,吴某佩服!”
“哈哈哈,吴掌柜这么说倒把我说成了恶毒妇人似的。”云婉儿开玩笑道。
吴泽则去了京城百事行分部,而云婉儿马车朝常家行驶。
这回听书坐在车上赶车,云婉儿和画儿都坐在车里。
“掌柜的,既然是范家中计了,你哭什么?”车厢内的画儿突然问道。
“哦……我觉得伙计无辜被打,心里委屈。”云婉儿有些心虚的道。
马车驶过几条街,车里突然爆发一声“掌柜的!你又偷偷看《西厢记》了!”
“我没有……”云婉儿辩解。
“还说没有,这本书上,这三个大字是什么!”
“不是我……”云婉儿辩解渐渐无力。
“掌柜的,别怪画儿多嘴,你一看《西厢记》便哭,哭坏了眼睛怎么办啊!”
“好好好,我错了,别瞎说了……”云婉儿哀求。
。
第四百零八章 心软()
入夏,大清不论朝堂还是民间都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朝堂上,直隶巡抚兼河道总督于成龙上奏,奏请“豁免河夫、增设河兵”。
改派募为雇募,使民不扰,意欲根除佥派累民的弊端。
简而言之,就是将义务劳动改为雇佣劳动。与义务劳动相比,雇人干活,民夫积极性更强,既能给无地的穷苦百姓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又能免于那些有地百姓因佥派而荒废田地。
此举是由上任河道总督首创,收效良好,但并未作为定法推行,因涉及到徭役除弊、兵制改变等,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几次早朝都为了此事吵翻了天。
而民间,直隶银行的储户们发现,往日银行中的熟悉面孔,一个个被替换了下去,不少生人还带着关外口音。
尽管汇兑银两没有问题,不少储户心里还是犯了嘀咕。
常家自从与银行一战败北后,就几乎在京城销声匿迹,若不是有常家大少爷——常永勤常在市面上欺男霸女,人们几乎早就忘了常家的存在。
而算算日子,常永勤已半个月未在街面上出现了,百姓们在最初的诧异之后,无不欢天喜地。
常家渐渐从人们脑海中淡忘了。
京城西城,一处高大宅院,略显破败的府门上,“常府”两个大字高挂,只是字迹早已模糊,一株爬墙虎爬到了匾额上,遮住了“府”字的一点,也没有下人清扫,像是认了命一般的任其自然。
任谁,都不会把这座外表破败的宅院和昔日威震直隶的晋商之首常家,联系在一起。
宅院中大部分房子都是空的,显得破败冷清,唯独中庭院里,聚集了不少人,显得有一些人气。
院中摆着桌椅茶具,云婉儿端坐客座,画儿和听书侍立在她的身后,正首上坐着神色复杂的常永学,在厅中,常永勤趴在椅子上,两个下人正拿着藤鞭对他执行家法,他的后背已然皮开肉绽,但神色越发阴鹫,狠狠盯着云婉儿。
云婉儿扶额道“常掌柜,令兄又犯了何错?以至受此刑法啊?”
常永学拱手答道“常家祭祖之日,家兄对先人不敬,口出狂言,故按常家家法,责鞭笞藤条五十,令罚静室思过一个月。”
自从常家归入银行后,常家家主常简雍便很快去世了,家主之位自然落在了和银行关系较好的常永学身上,而他的兄长常永勤经此打击,变得自暴自弃起来。
常永学心软,顾念兄弟情义,也对他不加管束,终于酿成大错。
半个多月前,常永勤将银行购买新河土地的机密泄露,致使新河道土地被范家捷足先登,银行也无可奈何。
恼怒万分的云婉儿借此开始对直隶银行清理,但凡和常家沾到一点关系的人,全部被清出银行,换上关外的亲信。
常家理亏在前,常永学又是心痛又无可奈何,银行前景远大,常家子弟在其中历练,难保没有登上高位重回荣光的机会,而今这条路也被他兄长给堵死,这让他如何不气。
当下直接动用家法,并请云婉儿观礼,将常永勤打的只剩了一口气在。
自那之后,常永学对兄长一反常态,隔三差五,便将常永勤责罚一番,身上旧伤刚好,就添新伤,过得生不如死。
昨日,云婉儿遣散了银行两个常家隆字辈的嫡系子弟,今日就被常永学请来赴宴,饭还没吃,便上演一出鞭笞常永勤的好戏。
“啪!”藤条一声爆响,竟从中间断裂开来,执法的下人去换了新的藤条,地上半截旧藤条,满是斑斑血迹。
云婉儿面露不忍之色道“常掌柜,责罚本意在于教化人心,我看令兄已然真心悔过了,不如放过他这次吧。”
常永学冷着脸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常家凋敝,皆因家法不严之故,今日在下就算大义灭亲,也要正家法!”
“哈哈哈哈……”常永勤纵声狂笑,他的嘴唇已经咬破,满嘴都是鲜血,“好个大义灭亲,常永学,你的一把终于露出来了!”
他对着天空道“爹!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吧!这就是你大义灭亲的好儿子!常永学!”
常永学狂怒“住嘴!我看家法还是不够,再加二十下!”
“是!”下人答道,随即拿新藤条,一下一下的打在常永勤身上。
云婉儿毕竟心软,叹口气道“罢了!那两个常家子弟暂且留下吧,只是不能担要职了……”
“掌柜的!”画儿一声惊呼。
“当真?”常永学满脸喜色。
这时门外冲进来一人,此人面白无须,形容猥琐,一双三角眼中满是狠厉光芒。
“为何又打我父亲!”那人喊道,说话声音分外尖细,有如宫中太监。
“常隆安?”云婉儿面色一变,眼前这人曾对她下过迷药,差点将她轻薄,后来铁云把她救下,至于常隆安则被铁运一脚断去了子孙根,从那以后,云婉儿再也没见过他。
常隆安被强行去势之后,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从此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样子,在府中深居不出,每日以折磨侍女为乐,人也变得不人不鬼。
常隆安见到云婉儿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浮现贪婪又恶毒的光芒。
常永学心道不好,大叫道“把他给我带下去!”
下人们畏惧常隆安的恶名,不敢上前,常隆安已经先一步朝着云婉儿冲来,口中喊道“贱人!我杀了你!”
听书赶忙上前,使了一招太极推手,将常隆安带的一歪,栽倒在石阶上,磕的满头是血,爬起来时,满脸都是鲜红,配上狰狞面孔,分外可怖。
这时,下人们已经反应过来,连拉带拽,将常隆安拖下去。
云婉儿惊魂未定,脸色发白。
常隆安被带下去,一路还在谩骂云婉儿,口中诸如“母狗,猪尻,”等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听的她脸色越发惨白。
“云掌柜,万务见谅!”常永学笑着道,“这个……我常家子侄一事,就拜托云掌柜了!”
“无耻!”画儿气鼓鼓的骂道,“你不过欺负掌柜的心软!”
常永学混不在意。
云婉儿捂着胸口道“放心……”
她话刚说到一半,院门外传来一声爆喝“放心!此事银行绝不应允!常家自此死了这条心吧!”
。
第四百一十章 榨干()
五月,于成龙奏折获准,康熙颁布谕旨,裁剪河夫,并增设河兵。
于成龙又以防汛为由请朝廷立刻募集民壮,开始治浑河,又获得康熙恩准。
五月中旬,朝廷已经募集了近五万民夫,调集银响上百万两,开始治理浑河。
此次国库出银,陈廷敬表现的分外慷慨,毕竟大部分都是卖地得来的银子,他用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
为确保治河银响充足,陈廷敬请示康熙之后,将旧河沿岸斥卤地全部作价三两一亩,卖了出去。
世人皆知,斥卤地长不了庄稼,且浑河下游常年水患,那些斥卤地别说三两,就是作价三钱银子也没人愿买。
陈廷敬敢将其作价三两,一是因浑河治理之后,两岸当有起色,地价自升;二来,也是朝廷强行摊派,简单来说,就是变相强买强卖,让朝廷抢银子的吃相没那么难看。
出乎陈廷敬意料的是,斥卤地中绝大多数被东北织造局下的两行购入,为国库增加了三十余万两的银子,陈廷敬当真的是喜出望外,还特意提笔写了“忠义守信”的大字送给两行。
其余斥卤地的被强行摊派给了八大皇商,皇商们背后叫苦不迭,但明面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允,每家皇商都出了十余万两银子买地。
这样除却修整水利的花费外,朝廷还可有些盈余,半个多月来,陈廷敬每天上朝都是红光满面。
而另一边,吃下大量斥卤地的皇商们,就没这么好的气色了。
他们虽然都是大清巨商,但日常经营乃至上下打点也需要大量现银,骤然抽出十多万两银子就算不是元气大伤,也是伤筋动骨。
这其中尤以范家为甚,范家是八大皇商中最受朝廷器重的一家,也是实力最强的一家,故而朝廷分派的斥卤地也是最多,足足五万多亩,十五万两银子。
范家家主咬咬牙答应了下来,准备动用直隶银两,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直隶存银早已全部换做了田产,范家在直隶几乎没一两银子的现银。
范家家主范毓宾得知这个消息便感到大祸临头,处理好手上事物后,从介休老家马不停蹄跑了十天,来了京城。
今日京城范府中,阴云笼罩。
正厅中,刚到不惑之年的范毓宾坐在首座,他身材清瘦,留着八字胡,做富家翁打扮,正在低头饮茶,虽未说话,但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在厅下,跪了一大片直隶地界的范家掌柜,每个人都压低了身子,从范毓宾脚下,一直跪倒了门口,足足跪了五六十人。
这些人无不一脸惊惧之色,静的可以听见彼此咚咚的心跳声。
在最前面跪着的,正是范家老三,范毓奇,他是范清洪的三叔,是范家家主范毓宾的三弟,在五兄弟之中,因最木讷,也最不擅经商,故范毓宾让他专管田产此等不易出错的事情。
没想到这次的大纰漏,正出在这最不易出错的田产上。
“洪儿还没到吗?”范毓宾放下茶碗,平静的问道。
他身后的老仆上前,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大少爷他人在东乡,接到老爷文书立即乘快马回来,估摸此时也快到了。”
老仆话音刚落,便听到府门作响,下人小声道“大少爷回了。”
片刻,范清洪走进正厅,啦跪了一地的掌柜,看到这一幕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苦着脸拱手道“爹。”
“跪下。”范毓宾语调平淡,但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范清洪“嘭”的一声便跪在地上。
范毓宾道“既然人来齐了,那便开始吧。范毓奇。”
“在!”范家老三打了个激灵,把头压得更低。
“范家储银非经家主同意不得动用,我问你范家可有此家规?”
“有。”
“好,范毓奇触犯家规,当杖责二十。”范毓宾冷冷的道,“请家法吧。”
有仆人拿着藤条入厅内,范毓奇一言不发脱去外衣,仆人抡圆藤条,一下下抽在范毓奇背上。
不过十下之后,他的背后就渗出血来,二十下打完,范毓奇后背已然是血肉模糊,后背衣襟乃至身后地面都溅落了点点血迹。
周围的掌柜们都不忍再看,范清洪也避开目光。
范毓宾又道“范毓奇,清洪以储银买地,此事你可知晓?”
范家老三有气无力的道“知……知道……”
“那你为何不加以劝阻?”范毓宾提高了声音,“你身为长辈不觉不查,放任后辈行差踏错!当杖责二十!打!”
仆人惊恐的看了一眼家主,眼下范毓奇已经气若游丝,要是再打二十下,说不定命就打没了。
然而,范毓宾冷冷道“愣着干什么!打!”
“动……动手!”老三道。
仆人闭上眼睛,举起藤条,作势欲打,却被范清洪喝止住“且慢!”
范毓宾斜眼看他道“范家家法自上而下,先是你叔父,而后就是你,不必着急!”
范清洪扣了一个头道“父亲在上,儿子不知自己如何行差踏错,更不知叔父如何不觉不查,还望父亲明示!”
老三怒道“闭嘴!大错铸成,还争辩什么……咳咳咳咳……”说完,猛咳不止,背上伤口血流不止,看起来分外凄惨。
范毓宾深吸一口气,喝了口茶,然后道“你当真不知?”
“还望父亲明示!”范清洪目光炯炯。
范毓宾怒极反笑“哈哈哈……没想到我范毓宾精明一世,竟生了一个如此冥顽不灵的儿子!”
范清洪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举人功名,自小经营商道又顺风顺水,自谓不是聪明绝顶,也绝非蠢材,听到父亲的评价更是不服,梗着脖子看他。
“都下去!”范毓宾对那些掌柜的道,几十个掌柜的全都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退了出去,范毓宾又屏退了下人,关上门窗。
大厅里只剩下范毓宾兄弟和范清洪。
“好!”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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