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西门附近总有些怪异声音,因为在夜间,所以听的分外清晰,初听起来如狐狸低鸣,再听又如人在耳畔细语。
那声音飘忽不定,时隐时现,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几日以来,无人敢踏足西门附近。
就连不少守城的士兵都听到了夜间鬼叫,以至于谁都不愿去西门当差。
平壤很多官员都知道西门发生了什么,听说闹鬼时处理的也不够果断,所以一段时间后,闹鬼说法愈演愈烈。
这种版本的遇鬼故事层出不穷,城里百姓也愈加惊恐。
侍女绘声绘色的跟张玉贞道“王妃娘娘,要说这西门怪事,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有不少说法流传甚广,有个说法是半个多月前,有个乞丐在西门捡到了一个西瓜……”
“西瓜?这天气哪来西瓜?”张玉贞惊异道。
侍女道“娘娘稍安勿躁,容婢子讲完。这乞丐知道西瓜金贵,也没敢吃,便拿去集市上卖,但他一个乞丐怕人说是他偷来的瓜,便用布盖着,在集市上鬼鬼祟祟寻摸卖家,刚好叫衙役看见了,一番盘问之下,乞丐说出来龙去脉,衙役便让他拿出西瓜看看,那乞丐慌了神,转身就跑,结果被衙役一刀砍死。一个乞丐偷窃西瓜本身就是杀头的重罪,况且转身逃跑也可能是叛军奸细,杀了也没什么。可没成想……”
侍女脸上浮现了一丝恐惧之色,咽了口口水道“没成想,从那乞丐怀里掉出一颗死人头来,已经烂的不成样子……”
张玉贞皱眉道“巡街的是哪个衙役?可还找的人?”
“是府衙的衙役,婢子派人盘问过,当天还跟着一个班头,加上在场百姓,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应当不是作假。”侍女道。
说话间,窗外已经入夜,初夏的晚风吹进房中,凉飕飕的。
张玉贞想了想道“不过是那乞丐的一面之词,估摸又是赵世锡放出来的谣言。”
那侍女道“王妃明鉴,不过这西门的怪事多得很,除却这人头瓜外,还有个叫小孩饭的怪事分外稀奇。”
张玉贞道“讲讲看。”
“这事就在三天前,又阳门城墙根下的一个人家,每到三更半夜就传来孩子刺耳的哭叫,将周围街坊惊醒,而后很快戛然而止,两三天后,街坊上门理论,发现这家里居然没有孩子,那人家说自己的孩子出去玩了,街坊惊讶之余,晚上又听到孩子哭闹,第二天便报了官。
府衙派人来查案子,将他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孩子,带队的班头觉得奇怪,拿来户籍册一查,发现这家人应有五个子女,于是将两个夫妇审问半天,也问不出孩子在哪,正巧来时的时候,这家人正在吃饭,班头一看碗里,竟是一截孩子的小指……”
“别说了。”张玉贞捂着胸口打断道。
“婢子该死!”侍女惊呼一声,跪下来。
“你做的很好……散布谣言的,你知道怎么做。”张玉贞皱着眉头说道。
“婢子明白。”
“退下吧。”
“是。”
待侍女退下后,张玉贞躺到床上,只觉得周身阴冷,西门那天的惨状在她眼前浮现。
张玉贞抱着一个枕头,将头蒙在被子里,那些景象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她将目光移到床头,看到那半个香炉,总算觉得内心稍安了些,昏昏沉沉的便睡了去。
“王妃!王妃!六皇子殿下进城了!”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玉贞朦胧中惊醒,喜道“真的?快替我更衣,我要见他!”陡然间,张玉贞发现宫中灯火不知何时全部熄灭,黑暗中,她的侍女站在床前。
“你答应放我们一条生路的!”侍女冷冰冰的道,那声音非男非女,刺耳难听,分外可怖。
“你是谁!要犯上作乱不成!”张玉贞惊恐的喊道。
侍女身子往前一探,接着月光,张玉贞分明看到,侍女脸上长着点点尸斑。
张玉贞呼吸一窒,突然觉得胸口一痛,自己的胸膛已经被一只长着红色指甲的森然鬼手贯穿!
而后,张玉贞猛的惊醒!从床上坐起,全身汗如雨下,大口喘着粗气。
她惊恐的看着四周,宫殿内灯火明亮,那半个香炉还放在床头,自己身上完好,只是衣物都被汗水浸透,看来刚刚的只是一场梦。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侍女彩樱的声音“王妃娘娘,婢子有要事禀告。”声音较低,像是在试探张玉贞有没有睡着。
张玉贞心中一紧,四处看了看,将那半个香炉藏在身后,随后屏住呼吸默不作声。
彩樱在殿外又唤了几声,始终得不到回应,便道了声“王妃请恕婢子无礼。”
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来,蹑手蹑脚的走到张玉贞床前,张玉贞刚要动手,彩樱吓得一声尖叫,随后惊恐的跪下“王妃恕罪!婢子还以为王妃睡下了!”
张玉贞斥道“谁派你来的!说!”
彩樱忙不迭的道“李内侍派婢子来的,是韩将军的军报,王妃说过军报要立刻给王妃,所以婢子才……”说着肩膀微耸,泫然欲泣。
张玉贞还是冷着脸道“军报呢?”
“韩将军说的是口信,未付诸纸端。”
“说!”
彩樱被吓得一抖,忙道“是!韩将军说,六皇子大军已到平壤城十里外。”
张玉贞道“何时进城?胤祚呢?他在哪?”
彩樱道“六皇子还在军中,韩将军说……说六皇子不愿进城。”
“荒唐!替我更衣,我去见韩将军!”张玉贞怒道,坐到梳妆镜前,侍女转身,脸上浮现诡异的一笑。
。
第四百章 你怕鬼吗()
“殿下,大军为何在野外盘桓,为何不入平壤城中啊?”同张玉贞、韩将军一样,巴海此时也颇为不解。
此时天色阴暗,月在当空,新军驻扎在一片丘陵上,将士们轮班守夜,帐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胤祚和巴海打马走在营中,李朝晚间比白天凉爽许多,晚风拂面分外清爽。
尽管如此,穿着八旗棉甲还是有些闷热,胤祚所幸就穿了一身单衣,而巡逻的八旗骑兵就只能在棉甲里捂着了,巡逻一圈后,脱掉棉甲,整个人就像在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你说李柟为什么跟我们耗着?我缓慢行军,是要派人侦查平壤附近地形,李柟又是为什么?”胤祚没有直接回答巴海,而是随意的问道。
“李柟恐怕也是为了防备殿下吧。”巴海答道。
“错!他们在拖!”胤祚微微一笑,“八旗军身着棉甲,冬日是御寒利器,夏日就成了累赘,现在才不过初夏,不少将士身上就长了痱子,等到了仲夏,我军恐怕会大量中暑,战斗力也为之削弱。李朝军大多轻甲,冬日是个弊病,夏日反而成了优势!”
巴海道“殿下,我们一万大军,对方有五万之众,尚且会如此小心吗?”
“这个赵世锡是个狠角色,从虎飞岭一战,便可看出,此人喜守,爱用堂堂正正之兵,偏在堂堂正正中又带一两分诡诈凶狠,极为难缠;而李柟更是沉得住气,手下兵强马壮,之前几战居然从不出手,让人摸不清底细,也是高深莫测之辈。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也只能猜透三两分而已。”
两人说话间,一队八旗骑兵回营换防,回来的八旗兵将头盔取下,脑袋上全是汗珠,居然生起一股淡淡白气。
巴海恍然,压低声音道“殿下执意不回城中,而是在此扎营,就是要诱敌军来攻?”
胤祚点点头,用马鞭指了指周围的地势“我们所处之地在平壤东南,四周都是农田旷野,地势平坦,唯独几个丘陵,也已经被我们占据,正好用来构筑炮兵阵地,而列兵线可以丘陵脚下列阵,唯一缺点就是我们人数太少,战线比敌军要短,好在骑兵数量多,可以有效弥补这一点。”
两人说这话,来到军中部,这里停放着近百辆马车大小的东西,都用油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子,在这旁边,还有十几座军帐,周围布置了上百名士兵站岗。
“本来,依托城墙,可能更加利于防守,可惜城东已经被赵世锡火炮射程覆盖了,而且平壤城墙又太高太窄,难以将火炮吊上城墙去,所以,只能选择旷野决战了。”胤祚道。
巴海沉声道“末将明白了,接下几日会调整将士们岗哨,示敌以弱。”
“嗯!”胤祚点点头,“同时派人去平壤城叫门,我已经派人知会了韩将军,我军无论如何叫门,韩将军都不会将城门打开的。”
巴海拱手道“属下明白。”
接下来几日,平壤城下每天都在上演叫门的好戏,被派去叫门的新军将士,自然不知道这是两方主将事先串通好的,还以为自己是被友军出卖,故而骂的分外卖力。
李朝官话为汉语,那些粗鄙之言平壤官员都听得懂,而听不懂汉话的李朝士兵也没关系,新军还有懂得李朝俚语的人。
而韩将军每天遭受新军无休无止的谩骂,每天却依旧老神在在,不论多少人来求情说理,就是两个字“不开”。
同样镇定的还有赵世锡和李柟,他二人对每天的骂门大戏不为所动,李柟在每日十里的龟速行军后,也与赵世锡合兵一处,但南军大营还是驻扎原地,按兵不动。
胤祚也不派人挑衅,只是在山丘附近不停修筑炮兵阵地、壕沟、拒马等防御工事。
随着天气愈加炎热,新军中中暑的人越来越多,胤祚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一日傍晚,正在营中闲逛,正巧遇到了叫门回来的一队将士。
这些人嗓子都喊哑了,但精神气还算不错,毕竟把一个大官祖宗八辈一个个数着骂了一遍,对方还不会还口的感觉是很舒服的。
“爹!今天骂的真他娘……咳咳,真过瘾……”一个半大小子道,他是这群人里唯一没哑的。
“你爹我现在是队正了,臭小子说话注意点!”
“队正,你今天骂的太好了,尤其是把那姓韩的老娘的风流韵事一件件说出,实在让人好笑!”一个清兵拍马道。
饶是胤祚脸黑心厚,此时也觉得韩将军为此战,牺牲良多……
那半大小子借口道“我听人说,那韩将军儿子刚死在战场上,咱们明天可以拿着个说事,就说……”
队正的脸一下就黑了,大手直往儿子脑袋上拍,边拍便道“你小子!不学好!要气死老子啊!”
那半大小子嗷嗷惨叫,边挨揍边道“爹,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城上李朝士兵小声讲的,我都听见了……”
“放屁!老子怎么没听见!”
“爹,你们骂的正欢,又不许我开口,我闲的没事,当然就听见了……”
队正收了手,脸色变得严肃“当真?还听见什么了?”
那半大小子道“再就没啥了,都是些城里的事情之类……哦,对了,他们还讲了几个鬼故事来着,都是西门那边的事,跟真事似的……”
队正脸上青筋暴跳,抄起手又是一通乱打“臭小子!好不容易干了件有用的事,你他娘!你他娘的!听的什么玩意!”
半大小子一边护头一边狡辩“我娘就是你婆娘!你骂我娘就是……哎呦……”
胤祚看着打闹成一团的父子莞尔一笑,远处教导营的士兵过来,叫他们停止喧哗,父子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回到帐篷中,那半大小子的话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对传令兵道“快!把阿依慕给我叫来!”
片刻后,帐外,一阵马蹄声,阿依慕身影走进帐中,道“将军找我?”
自从阿依慕执掌二营以来,她算是找到了比驯马更好玩的事,成天待在二营,在二营只知教官而不知营官成了普遍现象,谷行这个骑兵统领直接被阿依慕架空了。
看着阿依慕晒黑了几分的皮肤,加上脸上道道污渍和汗痕,胤祚本想训斥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反而恶趣味的笑了起来。
“阿依慕,你怕鬼吗?”
。
第四百零一章 大凶()
近来,西门怪事在平壤城中愈演愈烈,加上东门隔三差五来一下的炮声,南城还有清军无休止的谩骂叫门,城中无论官民还是百姓,精神都绷紧到了极致。
是夜,南门外,以吊篮吊上来了一群人。
张玉贞做淡雅打扮领着一群李朝官员在宫中等待,子时许,一行人在内侍陪同下,行色匆匆的来到宫中。
李朝官员们脸上全是又惧又恨的神情,李昀则双目含怒,张玉贞面色平淡。
共十来人走到殿中,让所有人诧异的是,为首一人竟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个美艳近妖的女子,虽做男子打扮,但还是勾人心魄。
李朝官员纷纷大骂清人不齿,竟派女子为使,同时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绝美面容。
韩将军对世子及王妃行礼道“世子殿下,王妃殿下,这是大请六皇子派来的使者,为首这位……”
“我是阿依慕,蒙古准格尔部大汗葛尔丹之女,大清六皇子胤祚之妻,你们可以称我为福晋。”阿依慕抢道。
李超官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张玉贞起身笑道“原来是六皇子的福晋,倒是本宫失礼了。”随即给阿依慕行了一礼。
阿依慕盯着她的脸庞看了片刻,嘴角勾起复杂的弧度,抱拳道“不敢。”
抱拳虽是男子礼,但阿依慕施起来,却丝毫不觉突兀,李朝官员们也纷纷向阿依慕行礼。
行礼之后,突然有人道“既然韩将军放各位入城,可见我军并非有意将六皇子大军困在城外,叫骂声可以停歇了吧?”
阿依慕没搭理他,周围李朝官员对他投以了看傻子一般的目光。
“我此次前来,是受王爷所托,探查平壤城防的。”阿依慕道。
下面顿时有人回道“有劳六皇子殿下挂念,平壤城固若金汤,还请放心。倒是殿下以一万大军驻守城外,面对敌军五万之众,令人担心啊。”
还有人冷嘲热讽“六皇子自身难保,还能顾忌我军城防,高风亮节,实在让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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