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没理他,问道:“有多少人?”
“共二十艘楼船,加上些舢板,应在一千人上下。”吕康实道。
胤祚道:“看看去!”
张希载已经先他一步冲出营帐,大喊道:“全军拔营,后撤三十……不……五十里……”
胤祚皱眉喝道:“把这人给我绑了!”
“是!”亲兵领命,找来个椅子,三两下就把张希载捆个结结实实,还在他口中塞了麻布,叫他发不出声音。
“张希载所部如有逃兵,一律斩首!”胤祚又命令道。
此时张希载的部下,已如战俘一般,被围成一圈看管了起来。
胤祚随吕康实登上高地,吕康实递过来一具望远镜,这是传教士带来的东西,在泰西,望远镜和玻璃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东西,甚至胤祚给新军营官以上将领每人都配置了一副望远镜。
胤祚往上游望去,果然在湖中心看到不少舰船。
“王爷,骑兵营请战!”谷行喊道。
吕康实道:“王爷,这个距离,火炮可以直接将南军舰船击沉。”
胤祚却摇摇头道:“此战,让列兵营出战,以三段击御敌,骑兵守护列兵两翼!列兵们大多是新兵,正好让他们见见血。”
吕康实抱拳:“属下明白!”
片刻后,胤祚带兵在南军登岸点埋伏,一万人行军的动静,已经让船舱中的将士有所察觉,只是他们十几日来顺风仗已经打惯了,张希载军队总是一触即溃,是以也没放在心上。
张希载沿湖设防,横渡不智,绕湖而过方为上策,只是张希载连续几战,表现太过不堪,以至于南军前军主将赵世锡都自大起来,但他也不是像张希载一行孤注一掷的人,而是兵分两路,一千精兵渡湖而过,大军绕湖。
本来若没有胤祚到来,南人策略可算是完美无缺。
为了放南人渡湖,胤祚特意将军阵布置在离湖岸数里的一处松树林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张希载被摆在列兵身侧。
“王爷,南军离湖边不足半里!”吕康实拿着望远镜道。
“王爷,南军已抵达岸边,正在结阵!”许久后,吕康实又道。
胤祚原本正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睛道:“奏乐,进军!”
《新军进行曲》奏响,列兵踏着鼓点节奏步调一致的前进,而骑兵也分毫不差的护卫在两翼,一万多人的队列行进之间竟没有一点阻滞,队形也未见凌乱。
张希载虽然口不能言,但被人抬着随列兵移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虽然与胤祚在战场上交过手,但没有近距离看过胤祚军阵,他也算知兵之人,只一眼,便看出了不同。
军乐声很大,加上上万人马的脚步声,岸边的南军很快就听清了,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南军将领将佩剑抽出,大喊道:“三韩子孙们!随我剿灭叛军!”随后便当先冲了出去。
这一千南军都为步兵,配以少量的弓箭手,虽然人数劣势,但都是百战精兵,又接连打了十几天胜仗,士气战意之强都远非新军能比。
破釜沉舟的冲锋之下,上千人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势夺人!
张希载当即目露惊恐之色,在椅子上晃动挣扎不已。
而身边的列兵们也都一个个神情紧张,平日训练了无数遍的三段击也变的生疏,扣扳机时枪口已经飞到了天上去,不少人装弹时火药都撒出去大半!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私情()
尽管列兵数量是南军四倍之多的,但第一轮火枪齐射,因为开枪太早,导致南军只倒下了寥寥数十人。
南军将领更加不可一世,同时弓手还击,弓弦轻颤,飞矢落下,列兵十几人被钉在地上,还有人被当场射穿了眼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将手上火枪一丢便向后逃去,被督战官斩杀。
鲜血、箭矢、惨叫和熟悉硫磺火药味弥漫整个战场。
吕康实急道“王爷,调骑兵攻敌军侧翼吧!”
胤祚道“若是此战都不能胜,那我这群列兵便算是白练了,近战接敌便近战接敌,真正的近代军队制敌靠的是纪律和训练,而不是手上这杆火枪。”
列兵在最初的慌乱后,在队长、哨长的厉声呵斥下,渐渐找到了配合的默契,已经操练的无数遍,融合在血液中的三段击也渐渐娴熟。
列兵射击准确性逐步低声,三段击的致命节奏也渐渐恢复。
每一轮火枪激射,便是一排浓厚白烟,然后远处的南军士兵浑身便爆发点点血光倒下,如同割麦子般准确、机械又有效率。
南军的军阵渐渐分崩离析,一千人中绝大多数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活下的人却没有一丝胆怯,还在疯狂冲锋,行进之中已没有了军阵,那个李朝将领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
枪林弹雨之下,南军终于冲进了列兵军阵之中,迎接他们的是列兵雪亮的刺刀和一下下机械的前刺。
新军中不少人是农户不出身,最勇敢的也不过杀过狍子,甚至有些人连杀鸡都要手抖,此时面对生死搏杀,吓得直接闭上了眼,只拿着刺刀不断的刺杀,拔出,再刺杀。
张希载站在列兵一侧,看的最是清晰,本来,用火器的士兵最怕近战,而清军却在枪管上套上了一柄尖刀,火器立刻就变成了长枪。
面对无数把闪亮如刀林般的长枪,南军如一只拳头狠狠砸上来,然后将自己刺的千疮百孔。
新军军阵密集,而南军阵型散乱,所以南军这只凝而不实的拳头砸来时,一个南军士兵要面对两三把,甚至五六把刺刀。
就算是有再通天彻地的本事,在推推搡搡的冲阵中,也要倒在新军枪林之下。
小半个时辰后,厮杀结束,南军只留下了一地破损的尸体和数十个仓皇逃窜的后背,而新军军阵只后退了三步。
胤祚派骑兵去追击逃兵。
恢复队列时,前排列兵的刺刀上都带着耀眼的鲜红,淋漓鲜血在他们的刺刀上汇聚成小溪,划过刀刃,滴在士兵们的肩上、脸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擦拭。
大战之后的新军,恢复了战前漠视一切的气势,但每个士兵眼底又有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张希载的绳索也被解开,还没等胤祚开口,张希载就道“殿下以为击溃了一千余南军便大获全胜了吗?”
胤祚一愣道“我可没这么说。”
张希载犹自道“虎飞岭下时,我率军突袭赵世锡大营,他竟用八千将士性命诱我上钩!那可是八千人!几乎是他一半的军力,他毫不犹豫的便当做诱饵!你这一千人,呵呵,又何足道哉……”
吕康实过来,将此战的战损,汇报胤祚。
“你要小心……”张希载喃喃道,“赵世锡可不是赵括啊……”
当晚,胤祚在瑞兴湖边扎营,并四派探马打探消息。
然而次日传来的消息却很不好,赵世锡大军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扩大搜索,再探再报!”胤祚沉吟道。
如此过了五六日,终于有探马传来消息,赵世锡已带兵北上,往遂安一带进发,李朝国小民弱,由瑞兴湖到遂安的路上,根本无大城,只有几座小村落。
赵世锡为了掩盖行踪,命人见沿途所有村寨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杀光,同时派出一千兵马渡湖吸引胤祚注意力。
胤祚听完这份奏报,气的太阳穴狂跳不止,倒不是对赵世锡耍了的恼怒,而是对他肆意屠杀百姓的愤怒。
吕康实道“王爷,赵世锡大军特意避开我军,意直下平壤,我军应速速回军救援。”
谷行不以为然“王爷,平壤乃是一座大城,城高兵精,以赵世锡那点人马绝无可能攻下,我们不防抄其后路,配合平壤守军,将赵世锡所部全部歼灭。”
如果守着平壤城的是清军,胤祚肯定会倾向于谷行的意见,这年头攻城战是最不可能速战速决的战斗了。
但一想到张希载以及他手下北军的样子,胤祚心立马凉了半截。
“率兵回防!”胤祚命令道。
五天后,探马又传来消息,赵世锡猛攻遂安县城,两万兵马猛攻之下,孤城一座的遂安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据说破城之日,赵世锡兵马入城,百姓未受损伤,而官府自衙吏到知县杀了个干干净净,知县一家无论老幼都未放过,至于守军家属以及降卒乃是民壮也统统被杀了个干净。
人头自清晨就开始砍,一直砍到三更半夜,砍头用的木墩子都坏了三个,鲜血之多尤胜于破城之时。
有看不过去的士子上前劝阻,也被一并砍头。
第二日,赵世锡大军离城,全城百姓匍匐相送,不敢出一言,甚至大军离城一个时辰后,尚有人不敢起身,十几日内城中都无人上街,宛如鬼蜮。
攻下遂安之后,平壤门户大开,赵世锡行军至距平壤一百里扎营。
此时平壤宫中已经乱成一团,张希载兵败,而胤祚仅有一万人,能否抵御兵锋正盛的赵世锡还是两说,况且除赵世锡外,还有李柟三万兵马在侧虎视眈眈,胤祚手下就算是天兵天将也是回天乏术了,不如早早迁往咸兴府再做打算。
文臣武将每天不停的游说李昀逃走,李昀被大臣们念叨的多了,也害怕了,当初发誓要诛尽叛军的雄心壮志也一去无踪。
但平壤王宫上下,还有一个人没有点头,那就是朝鲜王妃张玉贞,她虽是一介女子,但是世子的生母,还有一众对她忠心耿耿的南人党大臣。
最重要的是,张玉贞自己深得李朝民心,甚至许多士子也偏向张玉贞,这就使得张玉贞的话在世子的朝廷上分外重要。
无论大臣相劝多少次,张玉贞就只是一句话,绝不撤往咸兴府。
多次相劝之后,不少大臣的耐心都耗尽了,平壤府府尹崔忠在领着一班大臣,脸色肃穆,来到张玉贞寝宫,隔着纱帐道“王妃,老臣今日来劝王妃,撤至咸兴府,大业还能再起,若一意坚守平壤孤城,恐怕……”
崔忠在虽然话中为相劝,但他身后几乎是世子朝堂上所有的大臣,这其中的威逼意味已经很浓。
张玉贞坐在铜镜前,侍女给她递上口脂,张玉贞双唇微微一抿,松口时双唇已经染上绯红。
“六皇子殿下呢?他的大军现在何处?”张玉贞随口问道,但攥的骨节发白的手,显出了她的紧张。
崔忠在长叹道“王妃!臣求您为江山社稷着想下吧!清人只有一万军队,其中八旗兵马甚至只有四千,剩下的都是团练民壮一类,赵世锡狡猾狠毒,连张希载将军手下精兵都不是对手,清人又怎会抵挡得住?”
张玉贞还是道“他们现在何处?”
崔忠在无奈的道“六皇子已到中和村一带……”
张玉贞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喜悦道“中和村?离平壤不过几天路程,待他……”
“够了!”一臣子怒吼道,崔忠在诧异回头,发现说话是成均馆提学朴智行,这人不过三十年纪,已经身居从二品高位,要不是受了南人党的牵连,前途不可限量,故而虽然逃到了平壤投奔世子,但心中还是怀着怨气,再加上他是做学问的,在宫中也是在成均馆任职,带着一股书生气,对张玉贞早就心生不满,此刻实在忍无可忍,全部爆发了出来。
朴智行怒发冲冠站起身来,伸出有些哆嗦的手指,指着张玉贞道“王妃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六皇子的私情吗?”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危局()
崔忠在脸色大变,怒吼道:“闭嘴!你给我坐下!”
站在门外的世子李昀,脸色也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身边的宫女内侍见状纷纷退开许多,自上个月世子殿下从母妃寝宫回来活生生打死一个宫女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触世子殿下的霉头。
朴智行冷笑,继续对着纱帐后的张玉贞道:“王妃以为胤祚会来救你?臣告诉你,胤祚谁都救不了,他已经自身难保了!现在赵世锡大军在侧,我军绝不可能给他开城门,给赵世锡可乘之机!这是韩将军亲口对我说的!”
纱帐内,张玉贞的骤然攥紧了手帕。
崔忠在惊怒交加,他是平壤府尹,也是从二品,但比朴智行年长近三十岁,平日朴智行在他面前都以学生自居,没想到他今日不仅妄自行事,还口出狂言,不听劝阻。
崔忠在也站起身来,喊道:“朴智行,王妃不容你如此亵渎!也不容许你如此诽谤同僚,来人!给老夫把这逆贼压下去!”
宫前侍卫显得极为难,互相看着,颇为踟蹰。
崔忠在怒吼:“怎么?要老夫亲自动手!好!那老夫今日就亲自处置逆贼!”说罢就要动手去朴智行。
南人党中不少官员都出自张家,或是受了张家恩典,虽然此时一心逃离平壤,但看到张玉贞受辱,心中也存了一口气,也都站起身来抓住朴智行。
说起来此处品及最低的也是正五品以上官员,却毫不顾忌礼仪的扭打在一起。
“都住手!”张玉贞呵道。
随即纱帐拉开,盛装打扮的张玉贞走了出来。众官员们见到张玉贞纷纷拜倒,口中说着:“拜见王妃!罪臣该死!”之类的话语。
“朴提学,你讲下去吧!”张玉贞淡淡的道,脸上看不到半分喜怒,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朴智行被人放开,正了正衣襟,但他被张玉贞气势震慑,心中怒焰也去了大半,刚刚群臣扭打的局面也让他感到一阵后怕,现在赵世锡还未攻进来,平壤城也算不上兵荒马乱,王妃在城中还是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何苦只为骂上几句便送掉性命?顷刻间,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张玉贞眉毛轻轻一挑:“讲完了?”
朴智行尴尬的拱手:“臣要讲的已经讲完了”
张玉贞浅笑:“好,那本宫便来说说本宫的想法,各位卿家,现在敌强我弱,各位卿家置自己的安危于度外,为国事奔走,本宫十分感动,在此先谢过各位卿家了!”说着向众臣盈盈一礼。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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