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脑子被臭味熏得晕晕乎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一个同知解释道:“王爷,这位徐大人是负责农事的同知,近日醉心于研究人粪沤肥,言谈间有些颠三倒四,望王爷恕罪。”
胤祚这才恍然大悟,古代没有化肥,农田间肥力全靠人粪撑着,这也是古代大城能保持洁净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些农耕地区甚至还有人将城里粪便收集起来,送到乡下去卖钱的。
人粪性烈,不可直接撒在农田中使用,需经过处理,处理方法有“烹煮法”“沤肥法”“蒸馏法”等等,不同方法肥力不同,但其难闻的恶臭却都是相同的。
这时胤祚不禁对眼前这人肃然起敬,思量片刻道:“往后对蒙古战俘,也要像对老沟金矿那边的胡匪战俘们一样,用公分制。”
“是!”负责铸城的同知虽不明白什么是工分制,但也不敢在多问,改天向老沟金矿的人取取经便是了。
提到金矿,胤祚又问道:“对了,老沟金矿近来如何?”
之前出面解释的那个同知道:“禀王爷,老沟金矿现在月产黄金近五千两,除去进献朝廷和黑龙江将军的,也能剩下一千多两,已是齐齐哈尔的一个重要财源。”
这时一个骁骑校突然道:“王爷,说起此事,几日前,老沟金矿被一伙不明身份之人袭击。”
胤祚顿时紧张起来:“何人所为?有何损失?”
那骁骑校道:“是一伙胡匪所为,他们倒不是为了金子,而是为了杀一个人——黑风寨之前的军师,也是现在金矿的监工,吴老头。”
胤祚费了好大力气,才在脑海中记起来当年那些胡匪之间的恩怨,当年黑风寨共有三个当家,二当家是个老秀才,被逼上梁山,做了胡匪军师,后来做了自己的内应,便赏给他了一个金矿监工的职位。
而当年的大当家黑旋风被抓到了老沟金矿做苦工,被吴老头阴死在了金矿里。
三当家在被抓后向胤祚投诚,自愿带了人马,去俄国人地盘上做了征粮队,这两人从此便成了生死仇敌。
记起来了前因后果,胤祚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结果如何?他们最终谁活着?”
本以为有一场精彩大战,谁知那骁骑校淡淡的道:“吴老头本来必死,所幸卑职就在附近,念在吴老头是为王爷效力的,便将吴老头救下了,将那被吴老头称为三当家的人打死了。”
胤祚疑惑道:“三当家武功如何?”
骁骑校脸上一红:“卑职不太清楚,从他身形来看应当是不错的。”
“你没与他交手?”
“咳……卑职……有火铳……”
第三百六十四章 齿轮()
胤祚顿时好一通无语。
自葛尔丹之战后,巴海看到了火器的威力,便向火器厂讨要了几把火枪,给了八旗的军官们,火枪使用毕竟简单,用惯了弯刀弓箭的八旗兵们也很快便学会了。
“吴老头受伤如何?”胤祚问道。
“受了些轻伤,但他毕竟老了,三当家被卑职打死死后,吴老头又哭又笑,随即晕倒,现在已经病重,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撒手人寰了,现在金矿的事情暂由周同知暂代。”
这便是三个胡匪最终的下场吗?
胤祚听完不禁有些唏嘘,又问道:“哪个周同知?”
同知一职因事设职,人员变动大,而且齐齐哈尔同知又是出了名的多,胤祚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周同知。
这时下面一人走出来,面色有些尴尬的道:“禀王爷,在下周家麟便是周同知。”
胤祚看向他,发现是之前替人开口解释的那人,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周培公的儿子,自己出征前曾让他负责考评官员来着。
周家麟道:“王爷,老沟金矿原主事吴用,现在已是弥留之际了,下官接任后见老主事所推行工分之法非常有效,便也未加改动,所幸金矿运转未受什么影响。”
其实周家麟也不算完全未加改动,吴用病倒后,奴工们曾闹腾了一阵,他见妓女对安抚奴工颇为有效,便在吴用的政策基础上,更大力的引入了妓女,搞得现在老沟金矿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窑子沟,还有了胭脂沟的雅称。好在事态被稳定了下来,只是这事太过丢人,他也没好意思提。
周家麟继续道:“王爷出征前,曾经让下官负责考评监察齐齐哈尔官员,现在下官已将百官半年来的政绩得失汇总如下,还请王爷审阅。”说着又将一本折子递了上来。
胤祚一阵头大,将折子放在一边道:“我记得你本职是管火器厂事物的吧?火器厂这半年如何?”
周家麟道:“禀王爷,半年多来,火器厂每月消耗精铁、硫磺、硝石、木炭都在增多,同时各色工匠劳工也在不断增多。现为了安全起见,火器厂已将试炮工坊和火药工坊搬进了更深的山里,下官正在为新工坊搭建厂址。不过物资等浅显只事,下官尚能应对,戴大匠经常来问下官要精于数算的人才,这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胤祚乐道:“正好,把梅文鼎安排到火器厂去,戴梓要数算人才,我便给他一个大清最厉害的。”
胤祚沉思片刻又道:“另外,传教士里,有个叫甘道夫的,你去找他,让他将传教士中经于数算的可靠人才都贡献出来,一并派到火器厂去,甘道夫若是不愿意,便告诉他,齐齐哈尔农田现在是十两银子一亩,想要教会农田就自己挣去。”
齐齐哈尔政务千头万绪,胤祚一连忙了六七天才算稍微理清。
晚间时,胤祚去了百事行总部,现在东北两行中,百事行发展最为迅猛,整个关外都被其收入囊中。
吴泽繁忙程度和胤祚也相差无几,见胤祚来了推开了许多事情道:“在下忙于俗事,未能亲至京城,为圣上贺寿,还望龙公子恕罪。”
胤祚说些安慰他的话,又询问了百事行现在的发展情况,吴泽一一作答。
在大清百事行的发展分外顺利,现在让吴泽最担心的,便是李朝。
按照胤祚与李朝王妃张玉贞的约定,百事行会进入里李朝发展棉纺,初见规模之后,会从民房行业中逐渐退出。
吴泽有些担忧的道:“龙公子你身在戈壁荒漠,对朝鲜不了解,自王妃重回为王宫之后,李焞和王妃之间裂隙就在逐渐加大,民间对王妃爱戴和呼声也是越来越高。
百事行的棉纺一方面在王妃庇佑之下,迅猛发展,一方面又处在王上的限制之下,举步维艰。
李朝已经隐隐有种二主的征兆,只是不知这场危机会在何时爆发出来。”
胤祚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道:“张玉贞未免也太急躁了些,她现在无兵无权,怎么和李焞斗法,棉纺也刚见成效,远没到显威的时候。”
吴泽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虽然棉纺受阻,烟草种植确是一帆风顺。百事行在李朝采办了近五万亩土地,全部用于种植种植烟草,七月份左右便能收获,八九月份市面上就能看到百事行的烟袋烟丝了,到时候的银两流入,想必也能稍微弥补一番在棉纺上的亏损。”
胤祚喝了口茶道:“果然无商不奸。”
吴泽笑了笑道:“不过眼下李朝欠银行的五十万两银子,眼看就要还第一期了,李焞很有肯能不会认账,若是王妃也不愿还钱的话,云掌柜十有八九就要在李朝印制五十万两银子的国债,将损失转嫁到李朝百姓头上了。”
胤祚有些头痛,走到窗前道:“这些事情,你们看着办就好了,你和云掌柜现在已经是极出色的商人,李朝被你们搅的多乱我都不在意,只要利润足够就好。
我对你们只有一点要求,派往李朝的员工都要想好退路,不可让他们枉送性命,哪怕一个小伙计的性命也不能乱丢。”
吴泽拱手道:“龙公子宅心仁厚,在下替李朝大小商号伙计谢六阿哥。”
胤祚一阵无语,听吴泽这意思,早已经在心中将他们等同于弃子了,若没有胤祚这一番话,恐怕就要客死他乡了。
尽管是在仲夏,齐齐哈尔的夜间也是微凉的。
从百事行总部出来,景阳大街上人流如织,大大小小的灯笼如天上星河洒落人间,将整条街道点缀的灯火通明,无数游人在大街上漫步,人流如织,大街两侧商号无数,没有一家晚上打烊,一派盛世景象。
往府邸走了几步,胤祚心有所感,回头凝望,景阳街上,金碧辉煌的银行大楼巍峨耸立,对面是百事行总部岿然不动。胤祚觉得两座大楼仿佛两具不停转动的齿轮,给这座城市注入了前进的动力,一面将挡在面前的所有事物碾成粉末,一面又消耗了无数血肉维持其运转。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戴大匠()
在齐齐哈尔盘桓半个月之久的梅氏祖孙终于收到了对自己的安排。
官府的小吏只告诉他们要去一个叫火器厂的地方,然后便让他们准备行囊,准备出发。
前往火器厂的马车是特制的,没有车窗,车厢内漆黑一片,让人觉得分外压抑,但若是想要撩开车帘或是下车行走,赶车的人都会一面好言相劝,一面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
梅文鼎见此不禁又是恼怒,又是担心。
偏偏去火器厂的路程还不算近,马车共走了两天两夜,每天只吃早饭和晚饭,天不亮时便上车,天色漆黑才下车,住的也是路边的旅店,周围全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
终于了两天之后的清晨,马车停下,赶车人恭敬的将车帘掀开,请祖孙二人下车。
梅文鼎走下车,适应了许久的阳光,发现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在石山脚下是一片巨大连绵的城寨。
城墙上箭塔炮楼林立,每十步便有站岗的士兵,还有一队队士兵往返巡逻,守卫极其森严。
火器厂中出来几个小吏,殷勤的为梅氏祖孙提拿行李,并领他们入城。
进到城中,梅文鼎发现,此城依山而建造,道路均是横平竖直,房屋也都是一个模样,单看起来枯燥单调,放眼望去便是鳞次栉比,秩序井然。
梅文鼎奇道:“关外何时有了这么一座大城?”
小吏笑道:“老先生,此处名为火器厂,是为朝廷研发火器的所在,算不上什么城池。”
梅文鼎闻言奇道:“那你们此处可有官府学堂?”
小吏道:“此处官府便是火器厂衙门,由周同知协管;学堂倒是有一座小学,城里的半大孩子都在其中读书。”
梅文鼎听了不禁有些微怒,他好歹也是学问大家,居然被安排到与火器匠人为伍,难道这个六阿哥便如此记仇吗?
小吏还在乐呵呵的向梅文鼎介绍火器厂,可梅文鼎心中有事一句也没听进去。
“到了!”小吏停下脚步。
梅文鼎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宅子,府门修的颇为气派,门口匾额上书“梅府”二字。
“老先生请进吧。”小吏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文鼎皱眉道:“这府邸主家是谁,我们贸然进入似乎不大妥当吧。”
小吏笑道:“老先生,这便是您的府邸啊,往后您在火器厂便居住此处了。”
梅文鼎大吃一惊:“这这怎么使得?”
小吏道:“这是王爷亲自吩咐的,您这座府邸是全火器厂最好的府邸之一,与戴大匠、古大匠府邸规格相同。府里丫鬟奴仆正在筹备,明日便能送来,至于您的亲眷,王爷已经派人去接了,只是路途遥远,估计还要几个月方可抵达。”
在小吏的催促之下,梅文鼎走进府中,小吏将祖孙二人的行装放置妥当。
梅文鼎则在大厅中站着有些出神,他在宣州也算是小富之家,也是有些眼力,一进来他便觉察出大厅之中处处耗资甚巨,海南黄花梨的桌椅,历朝历代的名家真迹,鎏金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这些奢俗之物又显然经过名设计,不仅将铜臭味掩盖了,还吐露出一丝雅致。
小吏见梅文鼎有些发愣,想到戴大匠与古大匠初次见到自己房屋时也是如此,便解释道:“这是王爷定下的规矩,王爷说有学问的人不仅要因学问受人尊敬,相应生活水平与待遇也要是最好的,这才对得起学问的贡献。”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匠人,喘着粗气道:“梅梅大匠是哪位?戴大匠要见他”
梅文鼎还未来得及为了大匠的称号而恼怒,那小吏便惊慌的道:“哎呀,我光顾着和先生说话,却把戴大匠要见您的事情忘了。”
梅文鼎奇道:“戴大匠是哪位?”
小吏道:“戴大匠便是戴梓先生了,整个火器厂当得上大匠称呼的只有他和古大匠二人了,梅先生还是尽快收拾下,戴大匠做事讲求精准,去晚了怕是要出岔子。”
梅文鼎见小吏和匠人的神色都有些害怕,明白这所谓的戴大匠恐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愿两人因他受罚,便道:“不用收拾了,现在去吧。”
梅瑴成道:“爷爷,我与你同去。”
梅文鼎心想火器研制颇有些凶险,不愿带着孙子,但府里没人照看,火器厂他又是初到,人生地不熟,干脆便把孙子带在身边。
梅文鼎跟着小吏和匠人出了府门,往东走去,火器厂内街道都是横平竖直,西边为民居商铺,东边为各个匠作间,泾渭分明。
但匠人和小吏却没有去往东边的匠作间,而是找了一驾马车,那小吏道:“梅先生请上车,戴大匠在火炮试射场等您。”
马车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在一片旷野停下。
梅文鼎还没下马车,便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无数的噗噗声,简直是是震耳欲聋。
他下车后,发现面前排着一排火炮,其中一门炮口还在冒着青烟,千余步外,空中一团黑烟渐渐消散。
“阁下便是梅先生?”有个清脆的声音道。
梅文鼎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做男人打扮的姑娘,脸上满是一道道熏黑,不过两个眼睛倒是颇水灵。
那姑娘是个急性子,还未定梅文鼎回话便道:“在下戴言,是戴大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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