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契的在毯子相拥躺着,许久帐外传来士兵生火造饭的声音,胤祚知道已经差不多到了正午,便穿戴好衣甲走出帐篷。
那道狼烟已经熄灭了,周围的士兵只有五百余人,剩下的人要么是没有军粮提前返回中军的,要么便是饿死了在了戈壁上的。
军中的饭菜简单至极,每人只有清水煮过的一点羊肉,没有盐来调味,那羊肉的膻味简直令人作呕,尽管鼻子和嘴都拒绝吃,但是肚子却在火急火燎的抗议。
吃过了午饭之后,全军仅剩的羊也被吃完了,回去的路上如若遇不到蒙古牧民,便要饿肚子前进了。
他们来的时候走了五天,回去的路人马疲敝又缺少军粮,胤祚估计会走上七到八天。
好在大军需要补充水分,牧民也需要让牲畜饮水,所以每到绿洲或是水潭边上,总是能见到大大小小的羊群。
胤祚让刘黑塔用武器跟他们换到了许多牛羊,解决了军粮。
七天之后,穿过昭莫多河谷,中军大营遥遥在望,全军欢声雷动。
尽管只是追击仓皇逃窜的葛尔丹,但是全军在只带了三天干粮的情况下,在茫茫戈壁上待了半个多月,其中种种比与蒙古铁骑作战,还要凶险许多。
听着全军上下的欢呼声,胤祚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一轻,浑身轻飘飘的,只想赶快跑到帐篷中睡他个天昏地暗。
站在昭莫多河谷的高地上,胤祚发现大营中的营帐已经少了很多,原本驻扎索额图前锋营的那一片区域,现在已经空了出来。
想来是战事已了,康熙让他们先行撤军了。
大军行至营门口时,许多士兵都自行的排在道路两侧,既是恭迎凯旋的友军,又是想看看葛尔丹的面貌。
可惜葛尔丹的尸体已被胤祚装在了麻布袋中驮在马上,路边是看不到的。
行至中军御帐门口,胤祚整理了衣甲,刘黑塔很有眼力的将葛尔丹的头颅放到一个锦盒中,跟在胤祚身边,准备呈给康熙。
守卫御帐的都是镶黄旗兵马,胤祚跟他们有过过节,尤其是他们看到了那装着人头的锦盒,目光中的不屑就越发明显。
守卫御帐的亲兵叫胤祚和刘黑塔交出随身兵刃。
刘黑塔大怒,准备争辩,军营之中,从未有武将见皇上需除兵刃的规矩,镶黄旗的人马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故意为难就过分了。
胤祚拦下刘黑塔,葛尔丹人头送出,此次征讨便圆满结束了,康熙回京,他随着萨布素回齐齐阿哈尔,值此之际,他不想在节外生枝,便将全身兵刃都除了下来。
他毕竟身份尊贵,那两个守门的亲兵,不敢搜身,见胤祚已把看得到的武器都拿出来了,便放他们进去。
一入御帐,胤祚便看将了两个红头发黑袍子的洋人,正在交头接耳,他们胸前挂着木质的十字架,手中拿着书本。
看来,这便是康熙从京城找来的传教士,康熙另一侧,王太医双眉紧锁,正对着一碗黑色汤药出神,胤祚已经基本料定这便是金鸡纳霜了。
胤祚进帐前,两个传教士刚把金鸡纳霜制好,呈给了康熙,不过马上便被王太医拦了下来,毕竟皇上用的药,他要亲自把关,只是此药并非中国产的,王太医从未见过,一时半会分辨不出药效如何。
就在这个当口,胤祚大军回营,葛尔丹伏诛的消息传进御帐,金鸡纳霜的事便暂时搁置在一旁了。
“儿臣叩见皇阿玛,儿臣幸不负使命,将葛尔丹人头带到。”胤祚走进帐中朗声道。
一时间两个传教士也不在讲话,帐中安静下来,大阿哥脸上怨毒神色一扫而过。
康熙端坐在矮榻上威严道:“呈上来!”
“是。”胤祚答应一声,刘黑塔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闻言便将手里的锦盒送上前去,大阿哥接过,在帐中打开。
一颗苍白人头出现,葛尔丹已死了六日,尽管他的尸首一直在妥善保管,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腐败溃烂。
为使狰狞血污不至埋没面孔,刘黑塔特意用清水将人头冲洗了下,故而葛尔丹的面孔极为苍白,如僵尸厉鬼一般可怖。
两个传教士本来还面带微笑,东方宫廷的种种经历让他们目不暇接,但谁想到皇帝和皇子们好好的说这话,突然亮出一个人头来,两人吓得大叫一声,颤抖着举起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意在防止什么不详的诅咒附在他们身上。
第三百一十章 金鸡纳霜(一)()
不过帐中除却两个传教士以外,人人面上都是一片淡然,甚至有些微微喜色,皇上皇子武将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见过尸山血海,一颗死人头对他们来说与大萝卜无异。
王太医乃是医者平素死尸接触的多了,况且现在一心研究金鸡纳霜,也没空看那颗人头。
大阿哥将盒子打开的一瞬,几个蒙古俘虏被推推搡搡的赶了过来,这些人要么是蒙古台吉,要么是葛尔丹的大将,都是在昭莫多被俘的,对葛尔丹极为熟悉。
这些人在投降的那天便失去了勇气,此刻见到葛尔丹的头颅,都被吓了一大跳。
有几个蒙古人喊道:“大汗!”随即流下泪来。另有几个人一脸惊惧之色,生怕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还有几个直接跳起来,指着葛尔丹的面孔大骂他不忠不义,竟敢和天朝做对,该有此报。
不到十个蒙古人竟演出了一副众生百态。
这出戏没唱多久,蒙古人就被亲兵压了下去,随即三个笔帖式的人拿着画像走上前来,仔细比对,胤祚看到那画像上画的正是葛尔丹相貌。
这些人看的极为详细,甚至连眼睑、鼻孔都要碰一碰,面皮更是被揉捏了不知多少遍,葛尔丹去世已久,面孔被人一碰,肉便自己滑落下来,看起来分外恶心,那三个笔帖式却十分高兴。
其中一个向康熙抱拳道:“启禀皇上,臣等严明无误,这颗确是葛尔丹的人头。”
这话一出口,康熙便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帐篷顶喃喃道:“感谢列祖列宗,子孙玄烨今日终除去了草原的心腹大患!”
胤祚还从未见过康熙此种失态,可见葛尔丹之死,让他颇为激动。
康熙轻轻挥手,那几个验尸官退下,康熙道:“胤祚,你诛杀葛尔丹,立了大功,此功暂且记下,等朕回了京城,行赏众将士,到时众功并赏。”
胤祚正色道:“多谢皇阿玛。”
“通令全军,葛尔丹已死,大军整顿,三日后班师回朝!”康熙斜过头道。
费扬古接旨领命,现在索额图已走,萨布素重伤昏迷,武将自以他为首。
此时大阿哥妒火难以自抑,他不愿康熙多说胤祚诛杀葛尔丹的大功,便出来道:“皇阿玛龙体为重,儿臣恳请皇阿玛先行用药。”
这时帐中武将纷纷醒悟,一起劝康熙用药。
寒热病发病颇为奇怪,先是让人发冷一个时辰,转而发热三四个时辰,而后浑身大汗,一觉之后便觉通体舒泰,又可如常,只是此病未除,便总也这般循环往复。
康熙能在葛尔丹袭营之时指挥全军,便是在寒热之后通体舒泰之时,而后胤祚前往昭莫多,追捕葛尔丹期间,康熙病情又多次反复。
康熙年事已高,如此寒热反复,颇为危险,全赖王太医汤药针灸,这才撑过了这么多时日,是以谁也不愿耽误了康熙用药。
王太医神色为难,只能跪下道:“皇上,老臣无能,难以分辨此药功效,事急从权,只能找人试药了。”
大阿哥早就有心在康熙面前表现,闻言立刻过去,端起药碗道:“皇阿玛,儿臣为你试药。”
王太医打心底里对洋人的药不相信,急忙道:“大阿哥不可!”
但大阿哥此时已经毫不犹豫的将药喝了下去,他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药端上之前便用银针试过,确定无毒,只要喝不死人,最多大病一场,以此换得皇阿玛的青睐,他觉得很值,甚至在内心深处,期盼自己病的重一些,这样就更能在皇阿玛心中留下分量。
剩余的几个阿哥见他这样,哪里会不明白大阿哥用意,一个个自然也不甘落后,可惜药只有一碗,他们却想试药也没得试了。
见没了药,王太医立刻吩咐两个洋人再去煎来,同时给大阿哥把脉。
金鸡纳霜是从金鸡纳树皮中提取出来的,不需像中药那样煎药,很快便重新做好,端了上来。
这次两个传教士学聪明了,连做了十余碗,端出来时,王太医正收回给大阿哥把脉的手,口中说道:“大阿哥脉象平稳,可见此药药效平和,常人吃了也无异,体虚之人食之当也无异。”
帐中众人闻言均露出喜色,可王太医转而又说:“只是各人体质有异常,大阿哥能喝未免圣上就能喝,还得还得多试几次才好。”
五阿哥早就按奈不住,闻言走上前来,端起一碗药,也学着大阿哥那般道:“儿臣为皇阿玛试药!”说完极豪迈的干了。
若是喝的是酒,配上这姿势,在军中定是欢声雷动。
大阿哥也道:“王太医所言不错,儿臣身体强健,皇阿玛却龙体微恙,儿臣欲为皇阿玛试药,需得加大药量不可。”
说完端起一碗,又喝干了。
王太医年事已高了,想要阻止时,大阿哥已将药饮下,只得自己叹息。
五阿哥也道:“儿臣也需加大药量。”说完又是一碗。
大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道:“四弟也来为皇阿玛试一碗吧。”
四阿哥犹豫片刻,也走上前去,喝掉一碗药,只是并未像大阿哥和五阿哥那样连干两碗。
此时五阿哥已经准备端起第三碗药了。
大阿哥微微一笑,现在皇子中只有胤祚没有为皇上试药,是否有孝心已很显然,三个阿哥不停试药,唯独六阿哥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
这一幕已不用挑拨,落在康熙眼中,赏罚自知。
胤祚看大阿哥和五阿哥喝药当喝水看的目瞪口呆,又见四阿哥也喝了碗药,自己不喝一碗,反把自己凸显出来。
可惜那金鸡纳霜颜色漆黑,单是树皮萃取汁液也就罢了,那些传教士万一往里放些圣水之类可就大大不妙,若是放了圣胡须、圣指屑等物,想象都令人发寒。’
胤祚毕竟还是良心未泯,不忍见那两个阿哥继续作践自己,便委婉的提醒道:“那个大哥五哥,别都喝光了,给生病的将士们留点。”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金鸡纳霜(二)()
说来,大军中得了寒热病的将士也不少,若是要试药,找那些生病的将士来试也是一样。
大阿哥和五阿哥自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在想多喝几碗药表一表孝心罢了,可这话从胤祚嘴里说出来,反倒像是他们两个傻子与病重的将士抢药喝一般。
大阿哥顿时就心头火起,刚想回敬两句,就听到康熙道:“好了,你们的孝心朕都看见了,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你们身子无益,传几个得了寒热病的将士来吧。”
康熙发话,大阿哥自然不敢不从,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然后站到一旁,只是余光恶毒的扫过胤祚。
片刻后,五六个得了寒热病的将士走进帐中,一个个形容枯槁,颇为骇人,帐中皇子大臣都避开些许。
王太医道将五碗金鸡纳霜端了过去,道:“皇上知道你们染了寒热病,特命我煎了草药赐予你们,谢恩吧。”
五个将士顿时感动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谢恩许久之后,五人才如获至宝般的将金鸡纳霜喝下。
“感觉如何?”有个大臣忍不住问道。
那五个将士都闭眼感受,仿佛武学高手感受内力一般,片刻后,一人突然弹起身来,大声道:“皇上给的药果然灵验无比,我的病已经全好了,多谢皇上!”
另外四个一听,也都同样跳起来,看起来极为生龙活虎,口中对这药称赞不止。
两个传教士看的目瞪口呆,心里在想东方医术果然神奇,寻常金鸡纳霜要半天才能起效,让这个中国的医生看了几眼后,竟然立刻便将人治好了,两人顿时对王太医肃然起敬。
除了两个蒙在鼓里的传教士外,帐中其他人都露出了苦笑,这药若是这么灵验,那便是观音菩萨的杨枝玉露了。
王太医道:“你们五个暂且下去。”
那五人手忙脚乱的施礼,退下去了。
王太医回身对康熙道:“皇上,这药效究竟如何,还要在观察些时辰,臣晚上去伤兵营,将金鸡纳霜伪装成寻常草药,让病重的将士服下,以观后效。”
康熙点点头表示应允,以他九五之尊,用洋人的药,需得小心万分才是,像王太医这般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王太医问那两个传教士:“大军中患寒热病者,一千余人,药带的足够吗?”
通译翻译了之后,两个传教士叽里呱啦说了一阵,那通译又道:“两个洋人教士说他们以为军中有三千病人,搜罗了整个京城洋人手里的金鸡纳霜,药量足够。”
王太医听了有些惭愧,本来军中患病将士确有三千余人,可惜都逐渐病死,现在只剩下了一千余人。
胤祚心中一动,问那两个洋人道:“你们俩和全京城的传教士都有联系?”
通译翻译许久后道:“两个洋人说他们是法兰西耶稣会的教士,十多年前来我天朝,虽然传教无功,但京城的洋人们他们却都是认得的。”
胤祚来了精神又问道:“我听说泰西来我大清传教的洋人,每人除了熟知圣经教义外,还要再懂一门别的本事,不知是不是这样?”
通译道:“两个洋人说是的,他们两个学的是医学,有的教士学的是数学,有的教士是天文学,等等,有一门背的本事更加有助传教,是以泰西教会送来我天朝的教士都各具一门本领。”
一个武将笑道:“不过是个海外小国,竟敢自称人人身怀本领,真是可笑。”
与此人怀着同样念头的大有人在,于是他这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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