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腌萝卜放入口中,只觉得极有滋味,牙齿咬几下便咯吱作响,清脆爽口,一块腌萝卜下肚让人食欲大开。
西路军是征讨葛尔丹的三路大军中最惨的一支,自从踏上草原,别说士兵,就是费扬古都再没见过一块蔬菜。
说来他费扬古的姐姐就是顺治帝的妃子,大名鼎鼎的董鄂妃,而他的女儿又是当今四阿哥的嫡福晋,他本人也是伯爵,在京城任职时,皇宫大内也去过许多次,侥幸也吃过数次御膳房集天下名厨做出的珍馐。
但今日这一口腌萝卜,只让费扬古觉得比御膳房的鲍鱼熊掌还要好吃,胜过往日吃过的所有美味。
其余几个小菜均为各色咸菜,众将连酒都顾不上敬,连忙抢食一空,连咸菜汤都端起喝掉,武将们都粗野惯了,因此一桌也没人怪罪,反而哈哈大笑。
文臣几桌看着桌上咸菜汤,想喝却又碍于面子,分外尴尬。
小菜吃完,费扬古又吃了些许羊肉,军中火头军做饭虽粗鄙,但胜在羊肉新鲜,却也做的美味异常。
又让费扬古吃惊不小的是,同是羊肉,每道菜的做法又不尽相同,依次尝过去,有的辛辣炙热,有的微甜鲜美,中路军竟然随军带着如此之多的香料?
费扬古此时已经有些脑子转不动了。
在羊肉之后,又有亲兵端上俄国人的鹿肉、腊肠、面包等物,整个桌上看起来菜色极为丰富。
这些东西从大清千里迢迢的运来草原,一路上不知要浪费多少粮食,不知要填埋多少人命,若是将之都换成粮食,又不知能救下多少被活活饿死的将士!
费扬古念及此处,只觉得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顿时没了胃口,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
他手下的将领见了面面相觑,一时气氛冷了下来,有的心思快的已经想通了将军为何气恼,也跟着恼怒起来。
此时正逢中路军几个与费扬古私交较好的将士前来敬酒,看来他们桌沉闷的气氛一愣,待问明了原因哈哈大笑,把六阿哥运粮五十万斤的事情大声讲了。
费扬古未亲眼见到,以为那将领在骗他,只是诸多中路军将领皆是点头,才知道此事不假,先是怔了片刻,再是喜笑颜开,与诸将军一一碰杯,待饮酒落座之后,费扬古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愁意。
第三百零一章 搜寻路上的交易()
胤祚与费扬古告别之后,率领手下一路向西搜寻葛尔丹踪迹。
葛尔丹所做若是单纯杀人放火,劫掠百姓,那胤祚看在阿依慕的面上,必然放他一马,但这个草原英雄做的是分割独立的勾当,留他活在世上大清北部边疆就难有宁日,子孙后代莫说新疆,连内蒙都未必保得住。
于国而言,此人必死。
他的以一千萨布素亲兵已经由刘黑塔统领着在戈壁上四散出去了,二十余人一个小队,分别搜索戈壁上的绿洲水源等地,发现葛尔丹人马以狼烟为号。
早在运粮行军的时候,胤祚就对戈壁草原上水源的重要性有了重要认识。
葛尔丹一百多号人躲在茫茫戈壁上,看似潜龙入海,踪迹难寻,实则受至水源,而戈壁上水源就那么几处,葛尔丹只有两种命运,要么被活捉,要么渴死在戈壁上。
就算葛尔丹随身带着大量水源,但胯下战马总要喝水,在这种鬼地方,没了马和死了却也差不多。
胤祚走的并不快,一路上还可以看到大阿哥人马留下的踪迹,傍晚时分他找个被风之处扎营。
阿依慕神情委顿,她一路上未和胤祚说过一句话,胤祚也不知如何面对她,唯有睡觉的时候,将怀中人楼的更紧一些。
第二天,胤祚遇到许多陆续返回的镶黄旗将士,这些人无粮也无水,在戈壁上追击一天,已然到了极限,返程尚需要一天,若是再不回头,恐怕就会渴死在戈壁上。
胤祚向他们打听了大阿哥和葛尔丹动向。
镶黄旗将士虽然由大阿哥率领,但并非大阿哥嫡系人马,在诸皇子的争端中两不相帮,故对胤祚如实相告。
葛尔丹寒铁怯薛均为重骑,跑不过镶黄旗轻甲轻马,昨日午时便被大阿哥追上了,可寒铁怯薛骁勇善战,葛尔丹更是神勇异常,连发十箭,射死了两个骁骑校,就连大阿哥都身中一箭,镶黄旗一时大乱,这才被葛尔丹逃脱。
大阿哥中的一箭不过是些皮外伤,略微处理,便好了,只是葛尔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他的人马又没有军粮,只能返回。
不过大阿哥还是留下五百人跟着他,且留下了七百军马。让回去的人两人一骑返程。
这样一来,留下的人换马骑乘,脚力更胜,且渴可饮马血,饿可食马肉,军粮也解决了。
胤祚听完送了那些镶黄旗士兵一些返程路上用的清水和干粮,那些士兵坚决不收,毕竟胤祚追击葛尔丹更加需要这些。胤祚没有强求,便放他们去了。
待镶黄旗将士走远之后,胤祚吩咐手下加快速度。
他原以为大阿哥在草原上不过坚持一天,现在看他有些失策了,大阿哥跟成吉思汗学的这一手很漂亮,说到底胤祚还是低估了古人智慧。
现在虽然大阿哥追击人马少于他,但也不能如此闲庭信步了。
第二天晚上胤祚安营恨晚,第三天也是早早便启程。
他们出来时随军只带了三天粮食,今日粮食便要耗尽,若再不能找到葛尔丹踪迹,少不得也要用大阿哥的方法。
“虎子!刘黑塔传来消息了吗?”胤祚大声问那个亲兵统领。
与胤祚相处三天,众亲军发现他也是与将士们同吃同行,又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对他的不屑已去了大半。
一个生的壮实的军士走过来抱拳道:“殿下,刘将军一路尾随葛尔丹足迹,一路到了西边五十里开外,周围绿洲不过两处,便是把小水潭也算上,也不过那么几个,刘将军已经找了当地牧民带路,在水潭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待葛尔丹来投。”
胤祚又问:“周围有牧民?”
柱子道:“牧民住在水边,绿洲周围应当能见到。”
胤祚点点头:“走吧,去找牧民换些军粮来。”自从阿依慕在草原上换到军粮,胤祚便爱上了这堪称暴利的生意。
柱子在前边带路,胤祚他们跟在后方。
柱子自小在喀尔喀蒙古长大,对这边极为熟悉,故而刘黑塔才将他留给胤祚,虽然瞧不起胤祚做派,但胤祚毕竟归为皇子,刘黑塔不敢让他出事。
翻过几个小山后,一片小湖出现在胤祚眼前,只不过湖面已经结了一大层冰,湖水都被封冻住,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彻骨寒意。
小湖周围长着大片牧草,虽然是稀稀落落且都已发黄了,但在褐色戈壁上好在是点植物。
小湖周围远远的依稀可见来饮水的羊群,几个牧民正拿着石头不停的凿冰。
胤祚带着人打马过去,牧民远远的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过来,赶忙要逃走,胤祚用蒙语大喊:“我们是来换东西的,没有恶意。”
这句话他听阿依慕喊得很多,所以尽管他蒙语蹩脚,但在这句话却说得顺口。
那些牧民听到这句话都狐疑的挺住,也大喊道:“换什么东西?你们不要过来了,就站在那里说话吧。”
胤祚从虎子马上拔下一把连枷,举起来大声道:“用这个换三头羊。”
草原缺铁,就算有了铁,草原上也少有能工巧匠将其打造成各种工具,而历代中原王朝,都对草原出售武器慎之又慎,故而胤祚亮出来的连枷在草原上是及稀缺的东西。
况且现在冰封湖面,戈壁夜里寒冷,湖面冰层及厚,牧民们用石头很难砸开,用了连枷就轻松得多。
那群牧民犹豫许久,派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牵着三头羊出来,他显得战战兢兢,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好在,让牧民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双方安然完成交易,那个小伙子取过连枷,入手的沉重,就让他知道了这是上好武器,心中一喜,一夹马腹,径直去了。
交易完成,牧民们便都依次离去了。
胤祚看那三头肥羊,虽然冬天掉了很多膘,但看得出来已经是他们羊群中最好的三头了,这些蒙古人性子直爽的过分。
一桩交易中,生怕对方吃亏,说是三头羊,就是三头又高又壮健健康康的羊,绝不会拿瘦小病羊充数。
第三百零二章 夜枭()
虎子原本对胤祚用他的连枷换羊很不满,只是碍于胤祚的皇子身份不好开口。
但当傍晚时,其中一只羊被洗剥干净,放到篝火上炙烤之后,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胤祚让虎子向刘黑塔传令,可以用武器向牧民们换一些牛羊充饥,抓葛尔丹事大,要是有人追问丢失武器的去向,照实解释也不会有人怪罪。
军中二十个汉子风卷残云,一只烤羊很快就变成一副枯骨。
只是阿依慕吃的很少,尚不足三两。
他们走的匆忙,随军帐篷都带的简陋,在冰冷彻骨的夜里,只能靠近火堆取暖,刚三天,他右脚大拇指已经有些发痒了,这是冻疮的征兆,再过上几天,恐怕就会发黑,没了知觉,就可以拿剪子剪下了。
半夜,胤祚搂着阿依慕正睡得朦朦胧胧。突然觉得阿依慕身子一颤,被惊醒,忙问:“怎么了?”
阿依慕不肯说,胤祚好生安慰许久才带着哭腔道:“我梦到父父汗被人背叛危在旦夕了。”
胤祚心想葛尔丹已经是穷途末路,被手下背叛只是早晚的事,但还是好生劝慰阿依慕。
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帐外突然想起一阵马蹄声,然后听到虎子的声音:“你们两个,去那边!剩下的跟我来,一起围过去,别让他跑了!”
周围将士纷纷领命上马,一时间马蹄急奏,都往冰湖那边去了。
阿依慕身子颤抖不止,转身看着胤祚,泪滴划过娇美脸庞,眼神中满是哀求。
胤祚一狠心,避过阿依慕目光,披上衣服便走出帐篷,剩下的几名亲军见胤祚出帐,凑上来禀告道:“殿下,刚刚我们听到湖对岸有破冰声,却未见火光,骁骑校已经带人包过去了。”
胤祚点点头,望向湖周围的大片无垠黑暗,虎子的手下举着火把急速向那靠近,黑暗中传来慌乱脚步声,似有个人影逃窜。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虎子的骑兵赶上那人,用刀鞘在他后脖颈上一拍,那人扑倒在地上,虎子将他扛到马上带队返回。
阿依慕此时也出了帐篷,胤祚狠着心没有理她,虎子人马越来越近,一直奔驰到胤祚面前,一拉马缰,一个人从他马背上掉下来。
这一下摔得极狠,这人闷哼一声,悠悠醒来了。
胤祚来回打量他,这人不知是饿的还是天生如此,面色极为苍白,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身穿一身黑色蒙古袍,只是此刻满是灰尘,长得倒不是十足的蒙古人样子,一双眸子来回转动,似乎在思考怎么脱身。
“你是什么人?”胤祚问道。
那人心思百转,不肯答话,胤祚偷瞄了一眼阿依慕脸色,见她多有悲色,便知道这人绝对是葛尔丹重要的手下。
胤祚道:“你既已经背叛葛尔丹,便带我们去找他,找到了他大功一件你说不定死罪可免,你若是执意不说,现在就人头落地,你自己选吧。”
那人想了许久,对着阿依慕道:“公主,布合哈拉对不住大汗了。”说完扣了一个头。
阿依慕面色惨白,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那人对胤祚道:“六皇子殿下火器运用神乎其技又智谋百出,连大汗也是称赞过的。”
胤祚冷笑:“他确是用两箭称赞过,你是谁?葛尔丹在哪?”
“在下布合哈拉,本是鄂齐尔图汗帐下幕僚,葛尔丹击败鄂齐尔图汗后,我又成了他的幕僚,愧对大汗一个国师的称号。”
胤祚右手不耐烦的在刀柄上敲打。
布合哈拉不敢耽误,继续说道:“我半夜时分从葛尔丹营帐中逃出,大汗已三天未饮马,将士们也只喝了一点水,很多人都趁着天黑逃跑了”
“方向!”胤祚咬牙切齿的道。
布合哈拉叹口气认命的道:“北边十里,一个山谷处。”
“放狼烟!”胤祚命令道,“带上这人,即刻启程!”
片刻后,加了湿牛粪的篝火冒出滚滚浓烟,今夜无风,月光也亮,狼烟在戈壁扶摇直上。
有布合哈拉指路,二十余人在戈壁上行进飞快,小半个时辰后已经到了那个山谷。
山谷不大,二十余轻骑很快便翻个底掉,连一堆篝火都无。
胤祚一把将布合哈拉抓过来吼道:“人呢?”
布合哈拉不理胤祚,只是看着骑在骊龙上的阿依慕,柔声道:“公主殿下长大了,骑在高头大马上,很像大汗。”
阿依慕没有说话,眼中满是凄苦。
“中计了!回去把狼烟灭了!”胤祚朝着一个亲军命令道。
现在他的一千人马星罗棋布的分布在草原上,如一张大网将葛尔丹牢牢罩住,现在骤然收紧,给了葛尔丹一线生机。
胤祚以为葛尔丹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想到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还有人情愿为他丢掉性命。
十里路不算远,狼烟很快熄灭。
胤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布合哈拉道:“伏击的人呢?这个山谷里布置一队人,我此刻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布合哈拉冷冷的说:“大汗顾念你是阿依慕丈夫,没布伏兵!”
胤祚踹他一脚,布合哈拉像个虾米一样卷起身子,额上冷汗直冒,胤祚道:“你当我是傻子?葛尔丹两箭都射过了,还会顾念什么翁婿之情?”
这一脚踹的很重,胤祚军旅中待了许久,身手气力都见涨,而且见惯了生死,下手自然凌厉许多,是以布合哈拉抱着肚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但却挤出一个凄然苦笑:“不瞒殿下,原本是有伏兵的,三十个寒铁怯薛,都是精锐之士,对大汗忠心耿耿,凭你手下断无生路!”
“人呢?”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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