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来到河边,克鲁伦河水流清澈,既然此处牧草尚未焚毁,那么水源也不会受到污染,亲兵们痛饮河水,只觉得无比畅快。
就在此时一个小山之后,冲出来一队蒙古骑兵,骑着低矮的蒙古马,大约五十余骑,马速不快,但其上的骑兵弯弓搭箭,箭矢如蝗,密集攒射。
博尔果和秦兵们在河边饮水,战马在一旁吃草,离得很远,绝大多数还未来得及上马,便被箭矢射死。
与清军骑兵擅近射不同,蒙古骑兵远近皆可,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骑兵,一人配至少三把弓,好几桶箭,以配合在不同的距离使用。
使团亲兵人困马乏,又是被骤然偷袭,顿时死伤惨重,几个勇敢的亲兵拔出腰刀,冲上前去,没跑几步就被飞矢射穿了肚子,刚刚喝下的河水混着血液流淌在枯黄的草场上。
博尔果用尽全力以蒙语表明自己使者的身份,然而葛尔丹的骑兵置若罔闻。
“老子今日和你们拼了!”部下一个个倒下,博尔果红了眼,抽出腰刀冲向前去,葛尔丹骑兵戏谑的拉着马跑远,回身搭箭。
这时蒙古骑兵的首领喊道:“他是我的。”周围的骑兵纷纷垂下弓箭。
一个铁塔般的壮汉从马上下来,这人的身高是博尔果生平仅见,足有八尺,几乎是矮小汉子的两倍,长得更是健硕,形如巨兽,和布衣皮甲的蒙古士兵不同,这人一身狰狞铁甲,甲胄之上尽是刀枪伤痕,大汗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满是伤疤,望之令人胆寒。
如此壮汉骑在蒙古马上,就如同成年人骑在孩童木马上一般可笑,但博尔果此刻毫无笑意,这个对手绝不是一般货色,恐怕没有上百个回合分不出胜负,周围还有五十余蒙古骑兵,要想个办法多杀些才好。
那壮汉提着一根狼牙棒,狼牙棒上满是破碎发黑的血肉,闻之让人作呕。
壮汉猛一迈步,博尔果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身体已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白花花的脑浆子,从狼牙棒上每一根长满铁锈的铁钉上缓缓滴落。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汗()
“西日莫,你打死了清军使者。”马上的另一名蒙古骑士喊道。
西日莫大声道:“我打死的是清狗探马。”
马上骑士还要在说话,看见西日莫那鲜红的目光,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割下清狗人头,回大帐向大汗请功。”西日莫放声大笑,西日莫在蒙语中是生铁的意思,他本人也如生铁一般,连嗓音都是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音。
蒙古人下马,动作熟练的把清军骑兵全身盔甲剥干净,又拿了武器、粮食和马匹,最后将二十几人的人头割下来,鲜血淋漓的挂在马脖子上。
转眼河边只剩下二十几具赤条条的尸体了,蒙古人搜刮战场,就如蒙古狼一般,快速高效,什么不会剩下。
至于这些尸体,则是可敦狼群最好的粮食,放在这里绝不会浪费了。
葛尔丹的汗帐就设在巴彦乌兰,汗帐位于地势险要的肯特山中,且临近克鲁伦河,由此地向西可直达图拉河上游地区。
在汉代肯特山被称作狼居胥山,乃是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地。
《汉书·霍去病传》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单于章渠,以诛北车耆,转系左大将双,获旗鼓,历度难侯,济弓卢,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当年汉家王朝,在匈奴腹地,是何等的扬眉吐气,何等的威武霸道。
而在成吉思汗时代,肯特山被称作不儿罕山,在蒙古人眼中的圣山,其父也速该就是埋葬在不儿罕山,此山是斡难河的源头,而成吉思汗就是在斡难河畔登临汗位,又多次在不儿罕山躲过劫难。
成吉思汗的一生与不儿罕山都有不解之缘,成吉思汗和蒙古民族凭借着如不儿罕山一般坚韧不拔的意志,成为了绝无仅有的世界主宰。
如今葛尔丹又将汗帐设在肯特山,是会追随成吉思汗的无上荣光,还是会步匈奴伊稚斜单于的后尘?
这个问题的答案葛尔丹不知道,康熙也不知道。
西日莫率领着部下走进了军营,群山之中,蒙古包如羊群般紧凑,连绵不绝,而他们的牛羊多的如同天上的云彩。
凯旋的蒙古人会受到族人的热烈欢迎,马脖子上挂着的人头,彰显了他们刚刚迎来一场胜利。
这对镇定军心很有帮助。葛尔丹亲自走出汗帐,迎接凯旋的部下。
葛尔丹今年四十八岁,以蒙古人的年龄,这已经算是老人了,但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每晚还能吃两斤羊肉,和三四个姑娘大被同眠,须发还是纯黑色。
葛尔丹是典型的蒙古人长相,脸庞宽厚,小眼睛、偏鼻子、宽下巴,嘴唇上留着进行修剪的胡子,中等身材,穿着简单的蒙古袍,若不是腰刀把手上的宝石,很难想象这个普通的蒙古人,就是搅动天下的蒙古博硕克图汗。
“大汗。”即便是桀骜如西日莫,也心甘情愿的跪下,“我为你带来了清狗的人头。”
葛尔丹微笑,伸手把西日莫搀扶起来说道:“归来的英雄无需下跪。大雁在翱翔天际尚需领导雁群,骏马在大地上奔驰尚需马群相随,西日莫你此次伏击清军大胜,我便赏你做个千户。”
西日莫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愣了好久才跪下道:“谢谢大汗!”
周围围观的勇士满脸渴望,大清千总只是六品小官,而蒙古则实行成吉思汗时期确立的千户制,趋近与中原的分封制。
说是千户就实际掌管这一千户甚至更多的牧民,战时牧民就是自己的战士,休战时牧民就畜牧自己的羊群。这几乎是蒙古部落最崇高的官职了,再往上的万户,自成吉思汗之后就几乎没有分封。
在今日一战之前,西日莫还只是一个百户,简单的一战归来,便成了千户,以后族人们都要那颜想称了。
想到这里西日莫便心头激动,周围的勇士们看到如此之重的封赏,一时间心头火热,蒙古勇士本就是好战的性子,一时间人人请战,军中战意高昂。
当晚葛尔丹在军营中举行宴会,这是蒙古人的传统,要么战要么宴,哪怕成吉思汗最艰苦的时期,只能以斡难河水为酒,也要宴请手下的勇士。
而葛尔丹现在的军备,比成吉思汗好上太多,香醇的马奶酒,大盆的羊肉,女奴隶们的歌舞,悠长的马头琴和呼麦,构成了宴会的全部。
葛尔丹喝酒来者不惧,蒙古人又喜欢给勇士敬酒,所以一场宴会下来,葛尔丹已经喝了近三斤马奶酒,走路间只是略显摇晃。
拜别部下后,葛尔丹走入自己的汗帐,顿时酒意全无。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里面满满的全是退出来的酒。
将葫芦里的酒倒在地上,又用沙子盖住,这才坐到火堆边上。
“大汗白天那手不错,当着众勇士的面,重赏了西日莫,这下勇士们在战场上会更加勇敢。”帐外走进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葛尔丹笑道:“到底是我的耶律楚才,我的手段终究没逃过你的眼睛。”
被叫做耶律楚才的是一个面容苍白的蒙古人,在勇士扎堆的军营里,他显得十分瘦小,不过两只眼睛却蕴含精光。
这人本是鄂齐尔图汗的手下,当年葛尔丹征讨鄂齐尔图汗是,这人给他出了三个主意,不论哪一个都能大败葛尔丹,甚至要了葛尔丹的性命,所幸的是鄂齐尔图汗年老昏聩,居然一个都没有采用。
当葛尔丹攻入鄂齐尔图汗的汗帐时,才知道世间有这么号人物,蒙古自古不缺善战的勇士,却缺少足智多谋的谋士,因此葛尔丹没有杀他,反而拜他为国师。
事实证明,国师和自己的可敦阿奴达拉,是打败鄂齐尔图汗获得的最贵重的战利品,远胜黄金白银、牛羊牲畜。
“西日莫杀得应该是康熙的使者,探马不会有这么精良的甲胄和那么充足的粮食。”葛尔丹冷哼了一声说道。
“大汗做的很对,哪怕西日莫杀得是牧民,也要给与相应的赏赐来稳定军心。”国师说道。
“康熙应当已经粮草不足了,不然不会派出使者求和。”葛尔丹托着下巴道,顺便招呼他的国师来篝火旁坐下,“你看现在我和康熙胜败几何?”
国师淡淡道:“五五之间。”
“为何?”
“康熙东路军携有大量粮草,一旦其与中军会和,康熙马上就会粮草齐备。”
“若是把其粮道掐断了呢?”
国师皱眉,大量了自己大汗片刻,心中浮现一丝寒意,恭敬的说道:“这正是我想向大汗说的,截断康熙的粮道,则大汗七成把握获胜。”
国师犹豫片刻又说:“只是东路军亦有三万之众,不知大汗派哪位……”国师住嘴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可敦了。
而且军营周围,也许久没听见过那如百鬼嚎哭的狼嚎声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葛尔丹的战绩()
克鲁伦河中上游,东路军终于进入戈壁地带,即便是壮阔的克鲁伦河,临近上游戈壁水量也急剧减少。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大军逐水草而行,内蒙草原虽广袤,但若看向河流旁却也狭窄。
萨布素没有禁止胤祚同蒙古牧民的贸易,这样一只大军沿河行进,是无可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要与中路军会和,为此,他们必须最快速的行军,也要走最近的道路。
自见到被烧焦的草场之后,连续十余日,面前再无出现一株植被,面前除了无尽的碎石砂砾,便是大风卷起的黄沙,要么就是一片被焚毁殆尽的焦黑。
萨布素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胤祚讲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讲葛尔丹的种种事迹,分析敌我强弱。
甚至二人还做过几次沙盘推演,胤祚用清军,萨布素用葛尔丹军,开始总是萨布素把胤祚杀得大败,而后胤祚渐渐的能扳回几局。
胤祚之前一直觉得此种推演与游戏无异,亲自上手才发现,居然十分接近实战,无论是粮草调度、兵马士气,老将军凭借经验总能预估的八九不离十。
甚至有几次胤祚差点将萨布素围死在一片河滩,这与真实的历史已经非常接近了。
“葛尔丹其实不是蒙语名字,这是一句藏语——甘丹,即兜率天,是佛家口中的欲界第四天,《弥勒上生经》云:‘六天之中是其第四天,下三沉欲情重,上二浮逸心多,此第四天欲轻逸少,非沉非浮,莫荡于尘,故名知足。’……”萨布素滔滔不绝。
此时正值傍晚,将士们正在准备安营寨扎,生火造饭。
这正是商队开市的好时候,胤祚本想去阿依慕那里看看,却被萨布素抓来听课。
看着胤祚懵懵懂懂的样子,萨布素叹口气道:“简单的说,葛尔丹是个活佛。”
这回胤祚终于听懂了,问道:“哪个活佛?他不是藏族人啊。”
“是尹咱呼图克图,温萨活佛,这个活佛历来是由蒙古人转世的。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葛尔丹因为是活佛,所以去西藏学习过十年佛法,你别以为学佛法,就是单纯的学习经书,葛尔丹在这十年可是兵法韬略无一不精,又精通满蒙汉藏俄等五国语言,带兵打仗更是一等一的悍勇,他成为准格尔汗王之后,对外战争屡屡都是以寡击众,却又屡屡以弱胜强,是个极难缠的对手。”
接着萨布素又详细说了葛尔丹是如何凭借五百轻骑,在伊犁河畔大破鄂齐尔图汗的两万铁骑。
“鄂齐尔图汗是阿奴达拉的父亲,葛尔丹的老丈人,又帮他夺得了准格尔的汗位,葛尔丹恩将仇报,可谓是狼心狗肺了。”胤祚如是评价道。
“不心狠手辣怎么成大事?”萨布素瞪他一眼。
“对阿依慕我都狠不下心,恐怕我不是个成大事的料子。”胤祚喃喃道。
萨布素轻笑一声:“你小子是个王佐之才,却不是当皇上的料……不过,谁要是跟了你,确是大大的福气。”
“哦?此话怎讲?”胤祚听了表扬满脸喜色,跟着萨布素相处一个多月,也渐渐的没了生疏,萨布素随心随遇的叫他小子,他跟萨布素说话便也随意了起来。
当然这都是在人后,人前萨布素还是叫他殿下,他也称呼萨布素为将军,这是规矩,不得有丝毫僭越。
萨布素冷哼一声,没接话茬,又开始讲萨布素如何征服东察合台汗国,葛尔丹借助当地掌权的和卓家族内乱的机会,一举出兵将其攻占,仅两万人马,便如秋风扫落叶般所向披靡。
之后,葛尔丹又亲率三万大军过杭爱山,于鄂尔浑河上游支流与喀尔喀联军决战,阿奴达拉一箭奠定胜局。
这之后不久,葛尔丹继续南侵,兵锋直指内蒙北部,抵达距京城八百里的乌兰布通,待清军赶来之时,葛尔丹已将骆驼四蹄困住,背负木箱,蒙以湿毡,环列为营,又将枪炮架于驼峰之上,组成驼城,凭借弓弩枪炮,打的清军伤亡惨重。
若非策妄阿拉布坦在准格尔发动叛乱,动摇了葛尔丹军心,否则乌兰布通之战葛尔丹未必没有大获全胜的可能。
胤祚听完只觉得胸中火热,怪不得人们常说,葛尔丹是草原英雄,是成吉思汗第二,这半生的南征北战,几乎少有失败,这和当年成吉思汗起家时别无二致。
葛尔丹甚至能忽悠自己的女人打自己的老丈人,实在是很有人格魅力……
突然胤祚又想到阿依慕,现在她也算是从军出征,算起来自己也算忽悠自己的女人打自己的老丈人了……
这……这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啊……
幸好自己还没生女儿。胤祚如是安慰自己。
想起子女,胤祚就想起自己的儿子,这小家伙出生到现在,自己几乎没怎么见过,甚至连名字都没起好,只能一直用喊乳名,成天小胖子长小胖子短的。
按照胤祚的想法,本来想给他起名叫弘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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