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依慕上次要求随行后,胤祚见她就有些心虚,而阿依慕也默契的再也没提过要随性的话头。
“干嘛等我,自己早些休息就是。”胤祚温柔的一笑。
阿依慕摇摇头,郑重的道:“今天是夫君出征的日子,妾身不能替夫君战场分忧,那家中事情就不能让夫君再费心了。”
胤祚哑然一笑。
“夫君早膳想用些什么?妾身今天特意让厨子每样都做了些,您要是吃不了,妾身可以赏给下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是二人刚刚完婚时,胤祚对阿依慕说的。
“就要粥和咸菜吧。”胤祚虽然吃过了豆花,但外面的饭食,哪能比得上家中的饭菜?
阿依慕要了碗牛奶,二人的早餐和很朴素,一同坐在桌边相对无言。
用过早饭后,就接近了军营点将的时辰,胤祚伸了个懒腰道:“替我上甲吧。”
阿依慕的丫鬟彩裳捧来了明黄色棉甲,阿依慕亲手将胤祚衣物除去,用沾了热水的毛巾,替他擦过身上,换上棉质内衬,一一着甲。
每一件盔甲都戴的无比认真,没有让彩裳帮忙。
半个时辰后,胤祚睁开眼睛,彩裳将一块等身铜镜,递到胤祚面前,俨然一名八旗骁将,目光之中满是坚毅。
本以为让阿依慕穿甲会穿的歪歪扭扭,没想到却整整齐齐。
“阿依慕……”
“夫君……”
两人同时说话。
“你先说吧。”胤祚道。
阿依慕点点头,望着胤祚,目光哀婉:“妾身……盼夫君凯旋。”
胤祚嘴唇动了动,终究又咽下了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门外,胤祚的亲兵已经在等候,足足五十骑,在大街上排成两列,无人交谈,一派肃杀。
都统府内,阿依慕领着众下人到门口,阿依慕亲自把垫脚凳摆在马旁,扶胤祚上马。
胤祚的坐骑,通体枣红,额间一点雪白,四蹄雪白,体魄雄健,四肢修长,一看就气势非凡。
“胆小鬼,夫君就靠你了。”阿依慕淡淡笑着,摸了摸枣红马的脖颈,那马打了个响鼻。
胤祚看着阿依慕几次想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妾身祝夫君凯旋!”阿依慕眼圈红着,福了一礼,府中下人们全部跪下,“祝老爷凯旋!”
胤祚深吸一口气:“走!”
五十骑亲兵随行,马蹄踏在石子路上,仿佛撞在心底,轰轰烈烈。
城外,太阳初升,天地间晨光笼罩。
萨布素军营内,老将军正在点将。
“海兰察,你部可全员齐至?”萨布素端坐案几之后,威严问道,众将分列案几两旁,远处,两名刀斧手持刀而立。
但有未完军令者,斩!
“禀将军,海兰察所部前锋营三千三百四十一人,全员齐至。”
“胤祚,你部可全员齐至?”
胤祚出列,深吸一口气道:“禀将军,胤祚所部齐齐哈尔将士五千三百人,全员齐至。”
“粮草可筹备齐全?”
“共筹粮一百七十六万余斤,请将军检阅。”胤祚递上一份物资明细,萨布素翻开,发现是份表格,里面密密麻麻填列了各种数据。
萨布素简单翻看一眼,就放在一眼,点将继续,一炷香后,点将结束,全员到齐,萨布素沉声道:“传我军令,大军开拔。”
帐篷营寨,都被清理。齐齐哈尔城中,民夫拉着运粮车缓缓出城,一辆接一辆,连绵不绝,如一字长蛇。
萨布素叫胤祚随性,策马来到一个山丘之上,望着缓缓出城的运粮队。
“你知道这一百余万斤粮食,够中路军将士们吃几天的吗?”萨布素问道。
胤祚简单算了算道:“应够一个月的口粮。”
萨布素轻笑了声:“多了,也就十天吧。”胤祚没有作声。
“怎么小子,你不信?这一路上民夫和挽马要吃粮食,老夫的东路军也要吃粮食,再加上有虫蛀霉烂,等与中路军会和,这些粮食能存留十之二三便不错了。”
胤祚以前听说劳师远征还不以为意,没想到远征就连粮食供应都如此的困难,咬着牙说:“末将已经派人在齐齐哈尔继续筹粮,一个月内,应还可凑齐一百万斤。”
萨布素点点头道:“其实你做的已经很好,老夫原想齐齐哈尔能凑出五十万斤粮食,便是极限了。”
“将军谬赞。”
“嘿!这可不是谬赞,论及勾心斗角或是行军打仗,你小子知之甚少,但论及治理一地,大清国能超过你的不多。”
胤祚没有接话。
萨布素打开那份粮草清单,边看边说:“就说这次筹备军粮,你准备的之细致就让老夫刮目相看,难得还会准备煤炭和咸菜,倒是有心了。”
胤祚问道:“将军,我们此时动身,还赶得上与葛尔丹的决战吗?”
萨布素有些好笑的看胤祚一眼道:“怎么?想打仗了?”随即想了想又说道,“不好说啊,按道理三路大军中,老夫出兵最晚,应碰不到大战了,但我们就像撵老鼠一样,这老鼠东奔西窜,说不定会碰到我们头上。”
这可是康熙与葛尔丹的决战,历史上自此一战之后,葛尔丹元气大伤,虽然逃得一命,但已经众叛亲离。
在康熙第三次亲征,葛尔丹无奈自刎。
亲眼见证康熙与号称第二个成吉思汗的葛尔丹的大战,这让胤祚不由有些兴奋。
萨布素调转马头回去边走边对胤祚说:“走吧。”
“马不错。”萨布素忽然评价道,“老夫麾下这帮杀才,居然会剩下一匹大宛驹,倒是不易,叫什么名字?”
“额……”胤祚尴尬万分,突然灵光一闪道:“赤兔!它叫赤兔!”
此时胆小鬼正好打了个响鼻。
第二百六十章 出征()
粮车一辆辆的出城,共计八千余辆马车,将城外的空地塞得满满当当。
马车走完之后,一些百姓自发的来到城门前送行,因为他们的亲人也在军队或者民壮之中
萨布素整军列阵,运粮车也排好了阵型。
送别的人群响起了压抑的哭声,远远能听见有人撕心裂肺的喊:“平安回来”
深秋正午,齐齐哈尔西城门外,送行百姓哭成一片。
阿依慕身着蒙古正装,带尖尖的帽子,站在百姓前面,极目远眺,目光望向胤祚,也望向更远处的父汗。
“平安”阿依慕喃喃自语。
胤祚在马上猛地回头,依稀可见天边人影。
大军先行,民壮随后,车辚辚,马萧萧,百姓缓缓相送。
“走吧。”阿依慕吩咐一声,身边的彩裳赶紧扶助她。
突然彩裳惊呼一声,伸出手指,指着远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阿依慕的心像被人猛地抓紧了,顺着彩裳的目光望去,只见天边一骑飞速奔来,枣红马,金黄甲,飒然如风。
一路穿过运粮的民壮和送行的百姓,到阿依慕面前勒马。
“跟我走!”
简洁,不容置疑。
阿依慕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被提到马上了,在城内城外无数军民百姓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随后传来一声呼哨,一道黑色身影从远处草原上奔去,它身后是五百匹奔驰骏马。
此去征讨葛尔丹,清军出兵十万余,分西中东三路,这个军力已是清朝国力能支撑的极限。
而葛尔丹兵力未知,至少应在五万之众,虽说是我众敌寡,但葛尔丹所部都是骑兵,且一人多马,又是主场作战处于守势,占尽了天时地利。
清军是步骑结合,故追击起来十分困难。
萨布素的东路军在三路大军中出发最晚,且路途最长,需要横穿整个喀尔喀蒙古,如果要照顾运粮车的速度,则需要至少用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出大清国界,一路向西,森林渐渐减少,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草原,只不过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情形完全见不到。
绝大多数草都只能没过鞋面,加上已是深秋,草木枯黄,放眼大草原只能感到一阵死寂。
萨布素将守卫粮车的任务交给了胤祚,齐齐哈尔的五千人马,便被成五六个牛录的一个个小队,分别护在粮车左右。
每天行军五个时辰,只有早晚两顿饭,吃的都是粮车上即将霉烂的粮食,且每个人的配给都很少,胤祚都难以吃饱,就更别说那些出力气的民壮们了。
不过当看到萨布素每天也是如此时,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咽会肚子。
行军从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阿依慕每天乖的很,她那五百匹蒙古马给了运粮队很大帮助。
每天都在赶路中度过,身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景象,看多了便觉得厌烦,还要打起万分精神,防备那连影子都没有的敌人。
只有晚饭后的一小段时间是最快活的,吃过晚饭,围坐在火堆周围的人会说几句话,有时是海兰察他们说几句以往的军绿旧事。
有时是萨布素把蒙古向导叫来,问问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神话传说。
有时阿依慕心情了好了,还会跳上一曲,军营中没什么乐器,只能鼓掌相合。
有天晚上,胤祚穷极无聊之下,开始给阿依慕讲射雕英雄传,不知给一个蒙古公主讲汉人抗击大元的故事适不适合,不过阿依慕倒是听的入迷。
听了几晚之后,阿依慕便要每时每刻缠着胤祚讲了,渐渐的将军中有人知道胤祚在讲故事,也都来听,军士们心里痒痒,也过来听。
十来天后,每天晚上晚饭之后,就变成了胤祚的说书大会,每天给几百号将士说书,又有能说会道的将士继续给没听过的将士讲,一时间整个军营人人都向往大宋豪侠,人人都回念叨两句九阴真经上的绝世武功。
唯一苦了的,就是胤祚的嗓子,不过为了能振奋士气,哪怕嗓子坏了也值了。
萨布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都回派人给胤祚泡杯冰糖水,润嗓子。
冰糖也是粮车上带的,有人觉得那是零嘴,但胤祚知道糖可以快速的给人提供能量,前世要是有人犯了低血糖了,第一时间含一块糖便好上不少。
虽然冰糖放的不多,化在满满一大杯水里,几乎淡而无味,但是喝在嘴里却甜在心里。
军营中本几乎没人认识胤祚,搞到现在几乎人尽皆知,这几天就连运粮的民壮们也在传射雕了。
当一本连抄带编的射雕英雄传讲到桃花岛娶亲时,大军已经行至了克鲁伦河了,按照康熙军令,萨布素所部应过克鲁伦河,至葛尔丹左翼侧击。
大军没带任何船只,好在草原河流水量不大,现在又是一年中枯水期,河水最浅处仅没过膝盖。大军渡河用去两天,期间胤祚明显感到防备比以往森严,萨布素更是派人到上游百里查看敌情、水势。
过河之后,明显能感觉到有人类活动的气息了,草原上牧草参差不齐,还有颗粒状已经硬的一擦成沙的羊屎。
“康熙三十年,圣上于多伦诺尔与喀尔喀诸部会盟,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向圣上上表,以喀尔喀三汗为首的蒙古诸部向大清效忠。”萨布素望着蜿蜒流淌的克鲁伦河说,“这些牧民如今都是我大清臣属,不用担心。”
远处河边,一队牧民从山包边出来,带着自己几十头羊来河边饮水。对方也看到了正在过河的大军,颇为警惕的远远站着,待羊群饮水完毕,准备驱赶着牲畜离开。
“将军,大军缺粮,为何不就地向蒙古诸部买粮呢?”胤祚问道。
“你以为蒙古各部都如准格尔一般富庶吗?”萨布素没好气的道,“喀尔喀三可汗里也就土谢图汗最富庶,但也被葛尔丹打的苟延残喘,剩下的几个可汗连自己的牧民都喂不饱,又哪里拿的出军粮。”
第二百六十一章 羊肉汤()
胤祚望着远处的牧民,若有所思,看见阿依慕便把她叫过来,嘱咐了她几句,便让她带着两个亲兵过去。
萨布素虽不明白胤祚在做什么,但并未阻拦。
阿依慕穿着蒙古白袍,骑在骊龙上,疾驰如风,远处牧民见有人靠近有些慌乱,不过看清了只有三人过来,为首的又没拿武器,顿时放心了不少。
阿依慕跑近了,隔着一箭之地与他们讲话,讲的是蒙古语,萨布素大军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
半柱香后,阿依慕返回,近千步的距离,骊龙刹那即至。
在胤祚身边一勒马缰,骊龙骤停,动静之间,极具美感。
“怎么样?”胤祚才不会像别的军士那样称赞阿依慕马术。
阿依慕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得意的说:“本公主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那些牧民同意了,若是青储饲料适合牲畜,他们愿一头羊换一缸青储饲料。”
萨布素在一旁也听到这了话,疑惑的问道:“你要同牧民做生意?”
胤祚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做生意倒也不算,只是我在运粮队中多运了很多青储饲料,若是能和牧民们换成牲畜,既方便运输,又节省马力。”
“青储饲料为何物?”一旁的海兰察忍不住开口,如果胤祚不知道海兰察是个游击参将,一定以为他是专职养马的。
平时不论说什么他都一副木讷神情,单一说起马啊,饲料啊,他立马就来了精神。
胤祚叫人拉了一车青储饲料过来,只见一辆马车上,放着四口大坛子,坛子足有半人多高,坛口用泥封封住。
民夫将泥封拍开,从坛子里抓了一把出来,只见他满手都是黄绿色的碎秸秆和叶子,有些微湿,一捏可以捏出水来。
胤祚战马赤兔闻到味道打了个响鼻,慢悠悠踱步过来,把民壮手上的青储饲料吃掉,还用长舌头把那民壮的手舔了一遍,那样子如同夏天舔冰饮的贪嘴孩子。
海兰察早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去坛子里抓了一把青储料出来,凑到鼻尖仔细闻闻,一股酸香味道,并无霉烂的味道,这让他微微放心,又在胤祚诡异的目光中吃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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