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萨布素对胤祚的管束是十分宽松的,无论胤祚在齐齐阿哈尔怎么折腾,都任由着他来,唯一的一次出手干预,还是派人来齐齐哈尔拉银子。
结果被胤祚撞见了,直接把他的人手砍死一半,剩下的一般现在还在大牢里烂着呢,所以萨布素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胤祚自己也吃不准,至于他的来意胤祚更是摸不清。
胤祚领着齐齐哈尔大小官员在城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天边卷起一阵烟尘,紧接着一线骑兵映入眼帘,如嫩江汹涌而来的大浪,呼啸而至,地动山摇。
骑兵少说也有近万名,排成一线冲锋,只让人觉得天地间全是滚滚而来的兵马,气势慑人!
若不是身后就是高耸的城墙,很多官员恐怕已经要夺路而逃了。
骑兵冲到近前,渐渐减缓了速度,但不是怕吓到一众官员,而是路两侧全是农田,骑兵生怕踩坏了庄稼,走的有些束手束脚的。
这让胤祚对领兵之人有了些好感。
一队身披黄色棉甲的骑兵走到近前,各个长得威武雄壮,身被大弓,手按腰刀,马鞍上放着三四个箭囊,还斜插着连枷。
马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也披着棉甲,远远走来只觉得气势非凡。
金色骑兵中走出一人,一样是金甲装束,只是比之别的骑兵还要在高上一头,没带头盔,须发花白,脸庞皱纹如沟壑遍布,一双虎目射出骇人精光。
“齐齐哈尔副都统,爱新觉罗·胤祚何在?”萨布素问话,声音如金铁之声,说不出的威严。
“末将在!”胤祚抱拳,朗声回复。
“老夫麾下镶黄旗骁骑校温克图及其所部,被你抓了,放人。”虽然是命令,但声音平淡,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几个文官没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已经在偷偷擦冷汗了。
城门前寂静无声。
胤祚开口:“这些人阻碍商户营业,且拒不伏法,与齐齐哈尔守军械斗,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放出来可以,但我需要将军一个交代!”
萨布素眯起眼睛,城门前的众人只觉得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声音冰冷的像黑龙江凌汛时的河水:“商贾为重,还是国事为重?”
“法为重!”胤祚针锋相对。
“你信法家?”萨布素又问。
“不全信。我信的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冷冷的打量了胤祚片刻,老将军轻笑:“好小子。”说着打马走进城门,还未走远声音传来:“放人!”
“然后老夫给你一个交代!”
萨布素大军在城外修整,这只军队仅是东路军的前军,有一万三千余人,在城外十里靠山扎营,离嫩江足有千步,取水做饭诸多不便,但绝不改营地位置,巴海只一眼,便说这军队统帅是绝对的知兵之人。
那军队距百姓村庄也甚远,巡逻人马也绝不滋扰百姓,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在城中,午时三刻,镶黄旗骁骑校温克图和他的几名手下被带出了牢房,一见光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远处萨布素冷脸站着。
温克图见到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一言未发。
“胤祚,你说你以法为重;老夫和你相近,老夫治军军令为重。且看我给你的交代。”萨布素对胤祚说了一句,便提刀上前。
走到温克图等人面前,大声道:“镶黄旗骁骑校温克图,你临走只时,老夫军令为何?”
“为大军筹集粮饷。”
“失期不到当如何?”
温克图咬着牙说:“斩!”
“老夫军纪第一条为何?”
“不得……滋扰百姓……”
“违反当如何?”
温克图抬头看萨布素,脸上已然是涕泗横流:“……斩……”
“还有何遗言?”
“卑职……卑职鬼迷了心窍,卑职甘愿一死,以正军法,只求将军顾念在下家人……我……我……”
眼看温克图即将崩溃,萨布素出刀,一颗人头斜飞出去,骤然鲜血扬起,其余几个手下被溅了一身,却连动都不敢动。
“你们几个念在是遵上峰军令,此次死罪可免,各自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
那几个手下如梦方醒,叩头谢恩,互相搀扶着往城外去了。
萨布素手中雁翎刀一甩,点点血迹在地上坠成一线,刀身明亮如新,纤尘不染。
“将军治军有方,赏罚有度,小子服了。”胤祚拱手,由衷说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篝火宴()
萨布素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胤祚。
“将军的五十万两军饷,我已经派人去取了。”胤祚又说。
萨布素看他一眼,诧异的说:“你没接到圣旨?”
“什么圣旨?”胤祚一脸莫名其妙。
“就是……算了,许是天使路上耽搁了,你既未接到圣旨,那一切照旧吧,把银两准备好。”萨布素摸着胡子说。
“是。”胤祚想了想又说,“将军一路劳顿,不如去迎客楼让小子替将军接风洗尘。”
本以为萨布素会严词拒绝的,没想到他大笑一声道:“哈哈,从见你到现在就说了这么一句人话,至于什么狗屁迎客楼就不必去了,老夫爱吃羊肉!福满楼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了。”
“请!”胤祚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想到萨布素却说:“老夫领兵在外自然是要在军营中吃饭,让福满楼准备五百头羊,运到军营来。”
然后他又眯着眼睛说:“殿下可敢来老夫军营一观?”
胤祚豪气顿生道:“有何不敢?”至于他之后嘀咕的那句“就是没那么多头羊”恐怕萨布素就没有听到了。
喂饱一万个熊罴之士,所需要的粮食是海量的,好在齐齐哈尔去年丰收,储粮甚多,这些粮食倒是也拿的出来。就是萨布素要的五百头羊比较难找,最后还是吴泽出面去找当地的蒙古牧民现买的。
等凑齐了羊肉和粮食,就已经到了傍晚了。
一轮残阳斜挂嫩江之畔,一江秋水被染得通红,如苍茫大地上一条翻滚赤龙,天色半暗半明,明的一边满天红霞,暗的一边灰黑阴暗,倒也是一处奇景。
嫩江两畔,农家屋舍鳞次栉比,袅袅炊烟升起,农夫抗锄回家,农妇生火做饭,老人外出寻自己家不知去哪野的孩子回家。农家边上,大片大片的整齐农田连到天边,田里水稻已经微微泛黄,微风吹拂,泛起连绵的金色浪涛。
说起来,胤祚还从未在城外看过齐齐哈尔的日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一时看的有些入神。
萨布素走到胤祚身边,望着天边感慨的说:“圣上派你来齐齐哈尔的时候,老夫内心其实不以为意,没想到殿下竟能将齐齐哈尔治理如此,是老夫走眼了。”
胤祚笑着回礼说不敢。
“不敢个屁,你一个皇子,老夫都敢这么与你说话,你又有什么好不敢的。”萨布素哈哈大笑,黄甲亲卫侍立十几步开外,原野上的风吹散了两人谈话的声音。
“马上就是打秋围的日子了,你可有所准备?”萨布素目光投向天边处的森林。
“额……现在朝廷还在用兵,国事为重,打秋闱的事情还是缓缓吧。”胤祚心虚的道。
萨布素点点头道:“也是,今年的秋闱老夫怕是无缘了,等明年,老夫定要办一场盛大的秋闱,嘿嘿,到时候你小子逃不掉。”
身后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那是运羊的车马驶进营地的声音,没事情的军士都在留着哈喇子看那些白羊,宛如一群饿鬼。
“小子别笑,老夫手下当兵十几年,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大有人在,现在与葛尔丹恶战在即,吃顿饱的好上路。”
胤祚根本没笑,他是领过军的人,知道当兵的是个滋味。
萨布素想了想又说:“你也别觉得老夫吃你一顿,是占你的便宜,等圣旨到了,你便知道这一顿饭根本算不得什么。”
胤祚说不敢,这次萨布素没有再说话。
日头偏西,嫩江如蜿蜒流淌的金水。空中暗色更多。
军营中点起了团团篝火,有道是“人一满万,无边无际”,萨布素军营中的篝火也是一个接一个,直有点到天边的势头。
此时火上早已架起了处理好的肥羊,拿着木棍穿好,缓缓炙烤,周围围着一圈军士,手中拿着匕首,也顾不得烫,烤好一点就拿小刀片下一点,塞进嘴里,虽然被烫的嗷嗷乱叫,也绝不把肉吐出来。
一时间军营中肉香四溢,军汉们响起欢声笑语,嘈杂无比,好不热闹。
胤祚和萨布素围坐在同一个篝火旁,同坐的还有巴海和萨布素手下的一群将领。
原来巴海和萨布素早就认识,巴海的父亲沙克虎巴对萨布素有知遇之恩,两人可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把兄弟一般的感情。
“酒呢?”两人说了半天话才发现,手上缺了什么东西,于是萨布素如此问道,“嘿,小子你别这么看着我,既然你未接到圣旨,那老夫就要在你这逗留几天,没什么要紧军务,喝酒无妨,快快上酒!”
片刻之后,又有福满楼的小二捧着绍兴花雕、西北葡萄酿、俄国粮食酒还有东北烧刀子和齐齐哈尔玉米酒战战兢兢的过来了。
萨布素对黄酒和葡萄酿的兴趣缺缺,挥手让小二拿下去,自己把玉米酒的泥封拍开,满满倒上,与众将领碰杯。
可怜胤祚什么都还没吃,就喝了三两白酒,虽说玉米酒蒸馏技术落后,度数不高,但猛地一口下去还是有些发晕。
跟军队里的人喝酒,讲究的就是一个豪气,根本不存在什么不胜酒力的说法,上桌就要喝,举杯就要干,干了还要倒,喝的慢了还会被人耻笑。
不就是想要豪气吗?于是胤祚每当与当兵的喝酒,就仰头狂灌,然后喝一半洒一半,酒水从下巴上流到衣服上,显得豪迈之极,有的傻的还鼓掌叫好。
只有萨布素和巴海露出深深的鄙夷。
这一堆篝火,除了有酒以外,其余吃食与军士们别无二致,甚至连篝火都是摆在军士周围的。
火上烤着羊,一个副将亲自烤制,细嫩的羊肉烤的滋滋的冒着油水,看得人食指大动,见烤的差不多了,便迅速的出手,剜下一块,沾点粗盐就塞进嘴里。
这一手看的胤祚非常佩服,他一度怀疑那些将领的大拇指是不是本来就被烫熟了,所以才会不惧羊肉和火焰的双重高温。
至于烤熟?那是不存在的!有个五成熟,那块肉就会遭到疯抢了,半生半熟的塞进嘴里,粗粗嚼几下就咽下去,那样子不像人在吃饭,反而像饿狼扑食。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黑电()
尽管胤祚竭力表现的豪迈,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归到文弱书生的那一类里了,还在军营中对书生还是很敬重的,有眼色的将领,把拿过两把匕首,刀花纷飞,让胤祚看的眼花缭乱,不一会就切满了一大碗羊肉,递到了胤祚的面前,都是上好的羊腿肉。
胤祚向他抱拳表示感谢,那将领对胤祚腼腆的一笑,似乎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萨布素指着那个将领介绍道:“海兰察,老夫麾下四虎之首,善使快刀,能使十五力弓射重箭,破敌陷阵勇不可当。”
力是清弓的拉力单位,最好的射手一般也就用十二力弓,这个将领能用十五力,当是一员猛将。胤祚是这么想的,至于十五力是什么概念,胤祚不知道,反正都是他拉不动,十二力和十五力也没什么区别。
“见过将军。”胤祚拱手。
那人更显局促,连忙拱手还礼,在大清能像萨布素这样不把皇子放在眼里的人,还真的不多。
篝火宴上羊肉不是唯一的菜色,胤祚还准备了上千斤的玉米,放在篝火旁边烤,烤的半焦黑半金黄,拿出来撒上上辣椒、孜然、盐巴混合的调料,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还有福满楼伙计早已准备好的羊杂汤和蒸的土豆。
胤祚总算不是唯一一个用碗吃饭的人,内心好受了不少。
宴会举行许久,气氛逐渐浓烈,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只留下天边一处凄红。
“呜——”军营号角毫无征兆的响起,这是有人接近的警示。若是两声则为敌军,若是三声,则为全员备战。
是以虽然号角响起,但宴会尚在进行。
片刻之后,号角响起两声。众军士停止嬉闹,军营中顿时从沸反盈天变得冰冷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啪嗒啪嗒声。
现在就连胤祚也感觉的出地面在微微震动,这是骑兵接近的征兆,可是齐齐哈尔深居大清腹地,离葛尔丹隔着十万八千里,哪来的敌军?难道是俄国人?那是怎么越过的黑龙江防线?
“有近五百骑,马速很快,只是马蹄声轻,应该是马群,只夹杂了十余骑兵。”海兰察一改之前腼腆模样,说出来的话让胤祚简直觉得自己聋了。
别说靠马蹄声听出有没有人,就连马蹄声他可都还没听见呢。
“殿下,这附近可有牧民?”海兰察问胤祚。
“附近养马的只有八旗牧民,不过离此百余里,不会随意前来。”
“走,去看看。”萨布素沉声道。
一众将领出了军营,此时军营三声的号角还未响起,说明来人尚无敌意。
军营背靠小山,地势较高,可以将齐齐哈尔附近原野景象一览无余,只见远方远方残阳之处有几个小黑点,然后黑点渐渐变大,越来越多,那马蹄响起的震动却来却清晰。
海兰察有些诧异,由衷赞了一声:“好马!”胤祚已经懒得去想他是怎么知道是好马的了。
不多时,马群接近,区区五百匹马,却跑出了一个万马奔腾一般的气势,确实令人咂舌。
马群四周有十余名骑士赶马,彼此之间间隔有序,虽是高速跑动,但阵型丝毫不乱,进退自如。
“哟,到有种兵家气势,老夫倒很想见见这个马倌。”萨布素微笑。
马群继续接近,不过看他们的目标似是奔着齐齐哈尔去的,在军营旁只是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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