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动也显得有些迫切,鱼寒已经迅速做好了再次接受学业考核的准备。
“火!”主动提及了能让鱼寒产生兴趣的话题,吕祖谦却没有继续的意思,反倒很是突兀地轻唤了这么一声。
“啊?”正在搜肠刮肚地准备应付问答,却不想对方骤然改变了话题,很是不能及时适应的鱼寒也显得有些迷茫。
“火快熄了!”指了指桌上那个正在缓缓冒出青烟的小泥炉,不打算一氧化碳中毒的吕祖谦非常善意地提醒着。
“哦!”猛然间发现了存在的危险,鱼寒也顾不上去埋怨什么,赶紧打开了窗户,奋力摇晃着手上的那把有些破烂的小蒲扇。
“为人治学当以专心为要,汝之心智虽堪称坚定,却毕竟年少,易受旁骛所扰。做不到专心致志,又岂能堪当重任?”作为一介大儒,颠倒黑白的能力肯定不容小觑。
分明是自己故意将那小混蛋给诱得误入歧途,吕祖谦却已经针对鱼寒的表现提出了批评。
“学生受教了!”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还得秉持弟子之礼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要说这还真有些让再次沦落为杂役的鱼寒颇感为难。
“尚书云‘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此言何解?”终于让炉火变得正常,那一小壶清水也正在咕噜作响,吕祖谦却似乎正在打算故技重施。
不回答!
咱就是不回答!
老东西,这还真把本公子当傻子使,玩上瘾了是吧?
刚受了教训的鱼寒继续保持着沉默,只是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按照沏茶流程,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为何不作答?”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吕祖谦却选择了穷追猛打。
“这……”继续摇晃着扇子,鱼寒可实在不愿重蹈覆辙,只是在心中暗自腹诽道:老东西,咱能不能别玩了?就算你老人家最近心情不好,但本公子也不是猴子啊!那还真能任由你戏弄?
“朽木也!”颇为失望地摇头做出了一个评价,吕祖谦还不忘做出解释。“汝当知,世间之事纷繁复杂,若不能分心二用,又岂能做到游刃有余?”
救命啊!
这老东西实在太缺德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能做到咋说咋有理!
咱不过就是惦记上了你老那一屋子的医书,犯得着这么变着法地折腾咱么?
或许是无意间听到了鱼寒的心声,也许是被那种能够让人感觉赏心悦目的沏茶手法所吸引,连续两次使出损招的吕祖谦开始再次变得沉默,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请师长品鉴!”仗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些劣质秋茶沫子给沏成了一壶看上去色泽正常闻上去也有些清香之气的茶汤,开始琢磨如何才能顺利脱身的鱼寒也赶紧给递了过去。
“沏茶之道在意,汝之手法虽是上佳,却也难逃哗众取宠之嫌!”接过了鱼寒递上的清茶,却并没有立即品尝,反而是再次针对这个过程提出了异议。
“茶汤浓郁香气四溢,足见汝也是用心良苦!然汝却不知过犹不及,以纷繁手法掩劣茶之不足,但这已失了原味的劣茶还是劣茶么?”终于略微品尝了一口茶汤,吕祖谦却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神色。“汝须知,为人处事虽可迫于无奈而随波逐流,但若失了赤子之心,则与禽兽又有何异?”
“学生受教了!”就因为沏一壶茶而被训了大半天,鱼寒却已经从最初的满肚子牢骚变成了真正的虚心接受。
这或许就是大儒的特殊教育方式所期望达到的目的,潜移默化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学会很多终生受益的道理。
“汝入学月余,怕是对老朽也颇多怨言吧?”放下了茶杯,显然是早就察觉到鱼寒不满的吕祖谦也终于将这个话题摆到了明面之上。
“学生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愿!”叹息着摇了摇头,变得有些意兴阑珊的吕祖谦也不打算给鱼寒留下任何解释的机会,只是挥了挥手道:“去吧!若汝能于三日之内沏出此茶之韵,则勉强堪当调教,否则汝金榜题名之日则是缘尽之时!”
第59章 对善政的非议()
整整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浪费了数十斤刚买来的劣质茶叶沫子,硬是生生把自己给折腾成了数百年后某种珍稀保护动物的远亲。
鱼寒这次可真不是为了那一大屋子的医书,而是在试图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一种获得承认的虚荣心!
借着这么一壶味道不咋样还很可能让人喝完就闹肚子的劣质茶饮获得了与吕祖谦的承认,可直到这时候鱼寒无比悲哀地发现,那位顶着个太学博士名头的大儒还真就是闲得无聊在耍猴!
稍许品尝了那么一点,或许是不想中毒身亡的吕祖谦很没风度地直接当场就将茶水给泼进了旁边的花坛里,气得某个忙活了两天的小混蛋差点当场就要跟他拼命!
思想可以犯罪,行为不能出轨。
鱼寒可不愿为这么点小事就去承担被再次革除功名的风险,捎带着还得摊上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在被吕祖谦当作杂役使唤了一个多月之后,这小混蛋也彻底学会了什么叫做引而不发,况且他的这种忍气吞声也并非完全没有回报。
暂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整个西山书院的所有教席都很清楚千万别去对某个小混蛋的调教工作指手画脚,否则惹怒了某个心情不太顺畅的大儒那可真不是在闹着玩!
稀里糊涂就成为了书院之中的特殊存在,成天被当作杂役使唤以至心中怨念极深的鱼寒却意外发现,宋代大儒跟传说中的迂腐学者完全不沾边。
他们的教学方式虽说是让自己希望落空,但特别适合培养真正的人才。
完全没有闭门造车的陋习,虽说也深知做学问免不了要寒窗苦读,但吕祖谦似乎更看重学以致用!
不让鱼寒碰书,那是为了能够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让这小混蛋尽量消化胸中所学,省得他就知道生搬硬套!
连续两个月的特殊教育已初见成效,至少是不用担心某个小混蛋将来成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酸秀才!
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吕祖谦也迅速改变了教学模式,开始时不时地搬一些已经得到有效实施的朝廷规章律令进行讲解。
“熙宁十年,朝廷有令……”或许是因为入冬之后天气渐凉让本就心怀郁结的吕祖谦产生了某些联想,今天被搬出来的是一条善政,是能够完全体现出大宋富饶以及官家仁慈的律条。
大宋能够在后世为人所津津乐道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如果去除掉军事外交方面的软弱以及偶尔犯糊涂的慷慨仅以内政而言,大宋朝可不仅仅只是走了时代的最前沿,甚至能让人怀疑历任官家是不是都是穿越者。
因为宋代的不少措施即使是放在数百年后也能够被直接套用,而且还能换回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但要问国富民丰的大宋朝有乞丐吗?答案也是肯定的!
根据不那么靠谱的非官方数据统计,大宋朝的乞丐所占人口比例绝对能够在历朝历代中排进前三!
但就是这么个造反频率最高,乞丐比例最大,贫富差距足可让人乍舌的朝代就偏偏没有亡于农民起义。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除了朝廷大军在对付自家人的时候下手忒狠等铁腕手段之外,还在于大宋朝廷对那些贫苦民众进行了非常有效的救助。
熙宁十年大宋朝廷颁发了“惠养乞丐法”,并于次年开始实行,其中明确规定“差官检视内外老病贫乏不能自存者给米豆一升,小儿半之”。
到了哲宗元符元年,朝廷更是干脆在各州设立居养院使得“鳏寡孤独贫乏不能自存者,以官屋居之,月给米豆,疾病者仍给医药”。
要说这得是多好的政策啊,老了病了都还有朝廷无偿给养着,几百年后怕也不过如此。
就冲这,谁会吃饱了没事做去同情那些扯大旗造反的穷泥腿子?
政策是好政策,但即使不考虑是否能够得到有效执行那也不能说明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赞同,比如某个经常会忘恩负义的缺德小混蛋如今就对这条善政的引申条款提出了异议。“师长,学生对此另有看法!”
“但说无妨!”宋代的师者地位崇高,作为弟子哪怕之有一丁点的冒犯也会迅速招来口诛笔伐,比如鱼寒就常因在课堂上酣睡而被自家亲爹给揍得鸡猫子乱叫。
但说来也好笑,就是这么一个尊师重道观念早已深入人心的时代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学生可以随时对老师的观点提出质疑。此举非但不会遭到任何谴责,反倒还很可能因为言之有理而倍受青睐。
“神宗之策虽善,然到得今日,也正好应了那句过犹不及!”地处西北边陲的祐川城内几乎没有乞丐,这倒不是因为鱼大县令治理有方,而仅仅在于一个穷字!
祐川百姓穷,家有余财者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得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哪还有那闲工夫去救济别人?
祐川县衙穷,穷得都拿不出钱财来修缮城池,穷得鱼大县令能因为当初拿出几石粮食招安北地弃民而心疼得蹲在家里长吁短叹了好些天!
以前没有机会切身感受朝廷善政的好处,直到此次打着赴考的旗号南下,鱼寒这才能够在亲眼目睹了大宋官家仁慈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越往南走越是繁华,乞丐也渐渐变得随处可见,原本还以为这是他们眼力劲不错知道去哪更容易找到有实力布施行善的大好人,可真一打听才知道事情还真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
超过八成的乞丐都世居本地,反倒是那些真正一无所有的北地弃民因朝廷刻意制造出的隔阂而很难获得同情用这种方式生存下去。
要说一个地方是这样还有情可原,但一路走来都能见到这副场景,也就难免会让人产生点别的想法。
没有资格对大宋朝廷的律令指手画脚,如今也只是为了不被继续当作杂役使唤才决定陪着某个无聊大儒的聊聊。
“哦?汝且说说!”作为心怀社稷忧国忧民的大儒,很是有些悲天悯人的吕祖谦一直将这条善政当作体现朝廷仁慈的重要证据,平时也没少听得旁人对此提出异议,但他还是很想知道鱼寒能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大观元闰十月有诏‘遇冬寒雨雪,有无衣服赤露人,并收入居养院,并依居养院法’,待到太上皇临朝又命临安府置养济院‘将街市冻馁乞丐之人尽行依法收养’。不知学生所忆可有偏差?”脑子里装着整套二十五史,鱼寒当然也可以轻易就说出大宋朝廷在这方面的所有善政。
“然也,我朝君王皆仁义,故不忍……”就连吕祖谦也不得不承认,要说背书还真就没见过几个比眼前这小混蛋更厉害的!找不出其中的差错,却还是再次对朝廷善举做出由衷赞赏。
“朝廷此举固然是行善,却也遗患无穷!师长久居朝堂,或不知这乞者中已有三成青壮。缘何如此?皆因人性惫懒!”这纯粹是在以己度人,就鱼寒那种能躺就不会坐的性子,如果不是碰巧撞上了当初的损友以至心存邪念,怕是直到如今都还在祐川县内瞎溜达,今生都不打算闹出点动静来体现穿越者的优势。
“小儿之见实属偏颇,壮乞之存非朝廷本意,实乃……”鱼寒都能发现的弊端,作为当世大儒的吕祖谦当然更能看得明白。
并不认为这种现象的出现与朝廷善政有任何关联,吕祖谦只是将这些弊端归咎于地方官没能认真履行以德化民的职责。
如果天下百姓都知道了自食其力的道理,那还会有身强体壮的青年人跑到街头巷尾去晒着太阳等待救济吗?
“先生此言可实在是有些……”没好意思对眼前这位心地善良的大儒做出指责,反正是在闲聊,反正说错了话也不会挨揍,鱼寒干脆也就彻底放开了拘束直言道:“学生出自西北边陲,曾闻秦地有谚云‘治灾苦,食果腹。赈灾谄,受活散’,又于史书中得知秦法治灾不赈灾,故而国富民强……”
有人说会出现青壮年乞丐是因为社会竞争压力过大而至优胜劣汰的结果,但鱼寒可不这么认为。
在这个或许有些偏执的小混蛋看来,技不如人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努力还需要学习,而绝不应该成为偷奸耍滑坐等嗟来之食的理由。
既吃不了披星戴月的劳作之苦,又不愿受为奴为婢的束缚,还缺乏落草为寇的胆色,甚至连坑蒙拐骗的脑子都不具备,偏偏又想过上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青壮年乞丐的存在看似无害,实则隐患无穷。
因为他们在冲击君子自强不息这种华夏传统观念的同时,还在无止尽地消耗着社会的另一项重要资源,当善良成为了某些人发家致富的消费品,这个社会只能是渐渐变得更加冷漠与极度自私!
或许是谈兴正浓,心怀怨愤的鱼寒竟然没有留意到吕祖谦那张老脸正在渐渐变得铁青,反而是不知死活地又给添了一句:“故而依学生愚见,贫者故可悯,壮乞当凌迟!”
“荒谬!大逆不道!胡言乱语!汝……”在信奉仁者爱人的大儒面前引用被称作苛政猛于虎的秦法为正面例子,还高谈被斥为酷吏的商鞅那套治国理念,这也难怪人家会勃然大怒!
也就是鱼寒运气好,能碰上吕祖谦这么个学富五车懂得以理服人,而且武力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大儒,否则就不会只是遭到一顿颇为斯文的臭骂,而是真有可能当场被剁成肉酱!
第60章 临安城外的小插曲()
本就因为一些列的家庭变故而有些郁郁寡欢,又碍于某些特殊情况而被人给糊弄到了西山书院任教,结果还很不幸地碰到个送上门来的所谓神童……
最初还打算认真考察一番之后就招入门下用心调教,却又突然发现这小混蛋居然信奉与儒家思想背道而驰且的法家歪理,并且还对那个足以堪称酷吏典范的商鞅倍加推崇,吕祖谦如今这心中的愤怒与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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