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破烂，有啥好惦记？老子也就这几天没空，要不然那还不得……”身上的衣着并不太华丽，却没用对那根如小孩手臂般粗的金链子产生觊觎之心，话说这汉子的表现似乎也有点特殊。
“你小子就装！”很是不屑的语气似乎戳穿了对方的虚假面目，但老六接下来却说了一句更让人傻眼的话：“就上个月，是哪个王八羔子扛着千两黄金跑到洺州去抢了自家兄弟的买卖，结果回来被二当家的一顿臭骂？”
“我说你小子，骂人不揭短不知道啊？搞砸了买卖，那是他们手艺不行！跟老子有啥关系？”千两黄金的买卖，在年头甭管是大金国统制下的河北西路还是江南富饶之地，似乎都不应该被等闲视之，但听这俩汉子的对话好像在这个寨子里根本就不算个事。
很特别的寨子，很特别的汉子，如果仅凭外观做出判断，这里应该是被大金国国师列为重点打击对象的山贼聚集之地，但人家偏偏就能悠哉悠哉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这其中当然也得有点非常特殊的原因才行。
没办法啊，别看这寨子挺是碍眼，毕竟都说千里为官只求财，人家每年三千两黄金的孝敬送了出去，能不得到邢州知州老爷的亲自照应，并且捎带着跟河北西路某位手握重兵的将领扯上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当然了，如果只是用这种非常传统的手段在维护着官匪勾结的利益，再大的代价似乎也不足以让他们在金国国师的严厉打击之下安然无恙，毕竟大金国的官员们又不傻，他们可是非常懂得什么才是根本所在。
可问题是，这个寨子里的土贼们不仅出手非常阔气，而且他们行事也是干净利落，存在了这么多年人家就硬是没被任何人去知州衙门状告，没有苦主前去喊冤，谁也不能让知州大人为了国师的那点特殊喜好就杀良冒功不是？
每天最少得挣三千两黄金的孝敬，还时不时跑远处完成一笔千两黄金以上的巨额交易，却一直没有受害者去衙门里鸣冤叫屈，话说这也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一点，难不成这寨子里的土贼都会点诸如点石成金之类的特殊能耐？
有没有特殊能耐说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就连近在咫尺的唐山县差役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是山贼寨子的地方其实就是个作坊，那些五大三粗看上去有点唬人的汉子也不过就是一群比较特殊一点的工匠而已。
只需要偷偷摸摸出去运一批破铜烂铁跟不值钱的汉白玉回来，然后就可以蹲在家里捣鼓出一大堆亮闪闪的金银外加更多价值连城的玉石珠宝，人家还用得着去羊肠小道上杵着吼一句诸如“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种唬人的话？
或许旁人会说能够把破铜烂铁跟汉白玉变成金银珠宝，这就已经是传说中的仙家绝技，可寨子里的汉子们还真就跟这沾不上边，既不会呼风唤雨又不会撒豆成兵的他们只是从事着一种比较特殊的职业，造假！
确实是在造假，只不过他们所采用的手段比较特殊，至少这年头还真没哪个鉴定师有能力对他们所制造出来的破烂进行有效区分！
“开锅了！开锅了！谁家的破烂自己个来挑啊，可别等着老子帮你拿出去糊弄人！”正说话间，寨子里面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吆喝声，只见得好些人匆匆跑出了屋子朝着某个地方急赶。
“兄弟，盯着点，老子上次答应学堂里那些娃的腰牌还没捣鼓出来，得赶紧去瞅瞅！”吆喝声传到了寨子门口，正在陪着老六瞎胡扯的汉子也是显得比较着急，随口交代了一声就立即转身离开。
“这混蛋东西……”嘴里发出了一连串非常怪异的轻微声响，直到看见远处的小树林里出现了异动，老六这才摇着头对同伴擅离职守的行为做出了谴责。
打着山贼名义的造假作坊里没有学堂，但周边内丘、唐山、隆平等地却有六个私塾是在长期接受着寨子的无偿资助，旁人甚至都不知道那些馆主都是二当家的师兄弟。
看似很寻常的私塾，规模并不大，人数最多的也不过三五十幼童，少的更是只有十来个小屁孩，但除了这寨子里那些壮汉的后人之外也只有从各地收罗来的义军遗孤才有资格进入其中就读。
招收的弟子很特别，每年的花费更是说出来都能把周边县衙里的大老爷们都吓得目瞪口呆，仅是为了给他们提供足够资金，就足以让这寨子里的所有人很难寻得清闲，但包括老六在内的汉子们都没任何怨言。
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们在学堂里学的可是先贤推崇的君子六艺，每天大量的体能和智力消耗肯定得有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个影的大鱼大肉给保着，否则娃娃们哪还能一个个都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而且文武皆备？
多年来一直都在默默地发展着，但老六很清楚他们和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娃娃们一样，不可能呆在这里为大金国做出任何贡献，因为他们都肩负一个非常特殊的任务，或许哪一天传说中的那位公子就会发出召集令，然后……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个缺德混蛋，可不能再把咱给干儿子干闺女准备的礼物给顺走了！”老六还在寨门口回味着，他那位擅离职守的同伴却已经急吼吼地出现在了众人聚集的空地处。
“熊疯子，你在那里瞎嚷嚷个甚？你那些儿子闺女是宝贝，老子那些就不是了？滚一边排队去！”在与金军作战中失去了右臂的吴锋虽然获救之后转行成为了造假高手，但火爆的脾气可是一点没有改变，同样在学堂里挑了好几个同袍遗孤抚养的他可不愿意落于人后。
“就是！就是！熊疯子赶紧滚一边去，你小子上次闯出来的祸可不小！”吴锋的话迅速获得了同伴们的响应，毕竟他们现在这种玉器造假手段可是存在着风险，要是再让熊疯子跟上次一样心急火燎地瞎折腾那还真可能造成严重伤害。
确实是很特殊的造假手段，就连使用的工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若金国国师能够抽空来溜达一圈就会很惊讶地发现，这寨子里的壮汉们围着的正是一个特大号高压锅！
高温高压，外加用特殊手段对宋代某些常见物品进行提纯之后得到的强酸强碱，想要把汉白玉变成看上去充满珠光宝气的假冒伪劣产品，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唯一的麻烦也就是开盖的时候不能太过着急。
“嘭！”巨响传来，随即一股带着怪异臭味的白烟冲天而起，却使得已经围拢过来的汉子们两眼放光，因为这可是意味着他们不仅能够顺带给自家的孩子们带去更多礼物，更能将金国富绅的大量财富糊弄自己口袋里。
“啪嗒……”原本只是一次很寻常的生产活动，却很意外地让正从空中飞过的某个小东西掉了下来，也顺带转移了正在焦急等候结果的汉子们注意力。
“老单，你如今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差了啊！”突然从空中掉下来差点砸进高压锅里的小动物会不会对产品质量造成影响，这还需要待会进行认真鉴定才行，却不妨碍旁人趁机做出调侃。
“老子这叫运气好，晚上给大伙加菜！”大伙都是半道出家的造假专家，谁都有可能出现意外闪失，老单也没把同伙的调侃放在心头，笑呵呵地回应着，却在看清掉地上那小动物之后神色一变道：“快！叫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又出啥事了？”飞鸽传书在宋代并不罕见，就连寻常的大户人家偶尔也会用来传递消息，但能够训练麻鹰来干这差事的在方圆百里之内还真就找不出第二家。
“收拾家当，准备回家！”甭管是信鸽还是麻鹰，所能够携带的物品重量都极为有限，但就是那封区区俩字的书信却让二当家热泪盈眶，非常激动地发出了命令！
“回家？二当家，您是说……”难以置信的表情，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等待了这么多年，一只从天上被熏下来的倒霉麻鹰居然给他们带来了最渴望听到的消息。
“公子决定起事了，叫咱兄弟去摇旗呐喊，不想就这么闲着的都跟咱回家凑热闹去！”离开祐川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公子的唤醒，没有犹豫也没有解释，只有最坚定的执行，但二当家的并不知道他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同伴都已经接到了相同命令，而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
第350章 疯狂的想法（）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金国北至奉圣州南至颍州突然就消失了数十个低调却有些怪异的寨子或学堂，超过三千男女老少用各种正当或不正当的方式离乡背井朝着远在西北的狄道城进发，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引起任何应有的重视。
“二当家的，您说咱那公子这次真能扛得住？”偷偷回家给老父母磕了几个响头，在殷殷叮嘱中毅然随队出发告别了曾经洒下热血的真定府，以镖师身份为掩护的田力正在为打探来的一个消息而焦虑着。
“你慌个啥？我告诉你，甭说是徒单克宁那几万大军，就算这天塌下来了，咱公子都能给踹回去！”别看已经离开了祐川这么多年，楚原对于自家公子的盲目信任却是与日俱增，在无意间听闻金国大军已经朝着狄道城开拔之后也没显得丝毫紧张。
“您又瞎胡扯了！”都是一起在大金国腹地折腾了这么多年的老兄弟，虽说大伙都承认这个在前些年突然冒出来的小伙子确实很有能耐也值得尊重，但闲得无聊的时候田力等人也不会跟他太过客气。
“你还别不信，就咱这些年收拾对手的法子，那都还是咱公子玩剩下的！”回忆着当初在那穷山沟里接受特训的日子，楚原虽经常都会糊弄身边这几十个当年依靠武力说服的老兄弟，此时却没忘以事实为根据道：“你们都忘啦，咱公子可是连着把拥兵十万的大金国西北路招讨使跟太子给收拾了！”
“那能一样么？就那些个成天蹲在衙门里的大老爷，能跟常年领军在外的大将相提并论？”别看田力等人的文化水平不高，但靠着长期与金军作战所积累下来的经验，他们还是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个敌人更难对付。
或许是因为很清楚自己大多数时候在兄弟们眼里都没有什么信誉可言，楚原也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按照老办法提出建议道：“要不咱就赌一次，不用等咱走到丹州，就能听到徒单克宁灰头土脸滚回德顺州的消息！”
“没钱！咱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年的积攒给了爹娘！”田力怀疑公子的能力是一回事，眼前这混蛋二当家成天变着法坑自家兄弟的血汗钱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就算是有些底气他也绝不会上这个当。
“没事，可以欠着么！反正你小子还能抄刀子跟人玩命十好几年，这要是要是赢了，以后就可以领双份饷银，若运气不好那就只能……”贼笑着，经常都会坑自家兄弟的楚原还真没想过要是输了该去哪里找银子。
“兄弟，赌了！咱就不信二当家的每次运气都这么好！”反正眼前这个缺德二当家从来不会克扣兄弟们养家糊口的钱粮，旁人也不介意让田力从今往后戒酒戒色顺带看着他们逍遥快活。
“行！你们这些混蛋要有胆子凑热闹，老子就赌十两银子！”本来就对公子的能力有所怀疑，如今再被同伴们这么一撺掇，田力也还真就动了歪心思，只不过他既不敢拿自己十几年的舒坦日子做赌注，也没忘记顺便给提个要求。
“行！咱兄弟就跟着你凑这热闹！”十两银子在这年头是很管用，但对于这些常年与大金国做对的汉子们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反正这次怎么说都还有些胜算，即使输了也顶多就是苦熬大半年而已。
“来！来！来！要凑热闹的都把手印给戳上，谁也别想赖账！”掏出笔墨再顺手扯下了一块衣襟，楚原就这么趴在路边给捣鼓出了一份很不正规的欠条，但他如果知道自家公子这时候正蹲在狄道城墙上发出谴责或许还真就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
“这老东西，是不打算让咱过舒坦日子？”鱼寒确实是在谴责，但对象肯定不会是那些正在忙着赶路的书童们，毕竟这小混蛋又没学会千里眼顺风耳，所以这挨骂的当然只能是正在领军来犯的徒单克宁。
要说这徒单克宁也不愧为金国名将，挑这个时候发起进攻，不管结果如何都能让鱼寒感到头疼，毕竟金军若胜那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说，即使不小心遭遇了失败人家也能成功破坏狄道城的春耕准备，而没了足够的粮食产出，狄道守军还能坚持多久？
“公子，要不就让咱先率五千兄弟前往通谷堡构筑防线？”金军已经抵达了巩州的通西城，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出现在狄道城外，同样看穿了徒单克宁险恶用心的项鹏也拿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就你小子这身子骨，一边玩去！要领军出征也是哥哥们的事！”自家兄弟即使要表示关心也不用搞得那么煽情，最近在负责编练新军的孙东彪也知道这个时候主动出击才能尽可能减少损失，就不打算跟谁客套什么。
“咱这身子骨咋了？你小子别瞧不起人，要不咱就出去练两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以身试毒差点把自己搞得一命呼呜的项鹏早就恢复了健康，很清楚这次出征风险的他可不愿意让自家兄弟去玩命。
“练两手就练两手！还当咱怕了你是咋的？咱告诉你……”当年接受训练的时候就没能分出胜负，孙东彪还真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弥补遗憾，把自家兄弟砸晕了之后也顺手将这可能要命的苦差事给抢到手。
“你俩混蛋还有没有点良心，没瞅着本公子正在烦着吗？吵啥吵？”书童们正在用非常特殊的方式诠释兄弟情谊，旁边的鱼寒不仅没有深受感动，甚至还显得很是有些不屑。
“公子，您就别在这给咱添堵了！不就是徒单克宁带了几万大军过来么？等咱出去把他给挡住了，咱这小日子还不是照样？”想要凭借通谷堡的简陋工事正面抗衡数万敌军，即使获胜也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但孙东彪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要出门打二两小酒一样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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