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着五品诰命,梁家大少爷十七,去年中的秀才,如今在县学读书;大小姐十三了,到了说亲的时候。侯爷打发人传话,让就近给大小姐寻人家。那十顷地,就是打算买来给大小姐做陪嫁的。”
梅秀才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
十顷地,现在一顷地时价就是九百两银子,十顷就是九千两银子。
还有那个梁小姐,虽说亲爹死了,可到底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还有个侯府做靠山,这亲爹死也不算白死了。
梅秀才不由心热,他晓得自己的分量,一个秀才都是侥幸,还是占北地读书人少的缘故,举人也想也不敢想,可真要娶了贵妻,有了贵人提挈就不一样了。
梅秀才的反应,落在老金眼中。
老金只当他心动,自然满意,道:“是不是梅相公也觉得像梁家小姐这样的难寻?你瞧着怎么样?这样嫁妆丰厚、出身体面的小姐,这三河县都是数一数二,可还配得上你那‘文曲星’下凡的侄儿?”
梅秀才听着前面还略有些矜持的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如同一盆冰水浇到头上,立时清醒过来了,神色就有些僵硬,隐隐带了愤怒。
竟是人人都只看到梅晟?!怎么就不记得他这个叔叔也是青年才俊?
倒是不想想,自己有妻有子,对方挑女婿不挑美少年,寻到他头上才是不正常。
老金还不晓得自己说错话,继续道:“侯爷说了,会以恩人女为女,这些年离得远照拂不到,这不迁都了吗,以后就能多走动了,不单单要陪嫁庄子,还要陪嫁铺子呢!其他金银细软,自也少不了的。”
梅家名义上是“书香门第”,实际读书才两代人,比寻常农户强不了什么,老金就直接“诱之以利”。
梅秀才却是听着更烦躁,再多也是梅晟那小崽子,干自己什么事?且梅晟真要攀上侯府,那以后就不是一个小小梅家能辖制的。
想到这些,梅秀才耷拉下脸,不善地看着老金道:“金老哥莫非在逗我?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小犬,自然也原意给他寻一门体面亲事,可你看中的是我家侄儿?他上月月底已经过了礼定了亲,莫非老哥要让我梅家做悔婚之举?我们梅家虽小门小户,却也书香传家、自有风骨,不会为了攀附高门就背信弃义!”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
就是心里瞧不起梅秀才的老金,也竖起大拇指:“到底是秀才公,换做别人,这样的机会,可是几辈子都遇到的好事!那可不是寻常侯府,那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侯爷与六老爷两人都是皇帝爷爷的女婿呢!这要是成了侯爷的女婿,哪怕是干女婿,也是天大的体面呢”
梅秀才只觉得心疼的要吐血,恨不得立时收回自己的话,促成这门亲事;可想想那样以后就要仰人鼻息,且靠的是侄子,他就没有说话。
老金也只是嘴里佩服一句,他眼睛瞄了下梅秀才的荷包。
要没有他故意相让,梅秀才能赢六十两银子?得了这一次甜头,梅秀才能离了赌才怪。
现在嘴硬不怕,时间还宽裕,总有他开口求人的时候。
*
隔壁包间里,因为梅秀才最后义正言辞地拒绝,老金为了气势,最后一句话声音也不小,隔壁几个客人倒是听得真真的。
几人都是儒生装扮,其中两人面貌依稀相似,一年长稳重、一年轻儒雅,应该是兄弟,第三人则更俊秀些。
略年长的客人皱眉沉思,年轻的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说的跟真的似的,还皇亲国戚,这又是哪个骗子在蒙人呢?谁家侯府的千金小姐还愁嫁,门当户对的亲事不找,寻到这穷乡僻壤来?”
年长的客人摇头道:“未必,那提及皇亲国戚的是金家老三,如今做了庄头,那庄子听闻是京里贵人置下的。”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钟小吏、钟二兄弟与桂五。
因为之前在桂重阳买地过户时,钟小吏在新县尊面前露了脸,前两日户房典吏出缺,张量就直接在户房小吏中点了钟小吏为典吏。
虽还是吏,没有正式品级,可是在知县衙门里,只有走到这一步,才有资格继续往上爬。
知县衙门三位老爷,知县大老爷、县丞二老爷、主薄三老爷,名义上都是吏部认命,实际上只有知县是三年一任的流水官,八品县丞与九品主薄都是本地士人或是吏员升任。
钟小吏的仕途目标,也是主薄与县丞。
不说别的,这直接做小头头,也比之前做小喽啰要体面不是。
只是桂重阳是孩子,还是木家村,钟典吏心里念着情分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过去酬谢,今日正好县学休沐,就唤了弟弟做陪客,先请桂五。
桂五问清了吃请的缘故,却不肯大喇喇受这份谢意,就“反客为主”将席面安排在百味香,算是他与钟二两个贺钟典吏升迁。
钟典吏刚得了新县令的青睐与提挈,自然盼着这年轻县令坐的安稳。可这境内,有侯府中人出没,就不得不让他警醒了。
要是对方安分守己还罢,要是胡作非为,谁晓得会不会牵连到地方官头上。
兄弟两个说完话,见桂五若有所思模样,不免好奇。
“小五,你不会当真以为咱们三河县有侯府的干女儿待嫁寻婿吧?”说到这里,钟二笑着的发贼:“只是不晓得是真的干女儿,还是‘干’女儿啊?”
倒不是钟二平白想的歪,因大明朝平民禁蓄奴,庶民还限纳妾,富户就取巧,以养子养女的名义蓄奴婢,现在民间还有奴婢称男主人“爹”、女主人“娘”的习惯。
所以侯府的养女,一种是真的养女,一种则是要发嫁的婢妾。
三人只听到最后两句对话,不知前情,所以钟二才这样一说。
桂五答非所问道:“原来如此,倒还真是大费周折,却也是蛇打七寸,这梅家实不是有风骨的人家!”
原来他还记得杜家管事被收买、梅秀才被诱赌之事,原来还想不通缘故,听了今天的话算是对上了。
张福前些日子出逃,就是桂五叫人盯的,当时就查到西宁侯府头上,当时桂五与桂重阳提及此事,叔侄两人都疑惑宋家用意,觉得宋家只为买地,不当如此周折。现在看来,要是其中涉及亲事,就能解释的通了。
钟家兄弟不解其意,桂五已经问道:“钟大哥,京中尚了两位公主的人家除了西宁侯府可还有其他人家?”
公主下嫁,在权贵眼中是大事,可小老百姓只晓得公主是皇帝闺女,谁记得这闺女到底嫁了哪个。
况且关系皇族,老百姓带了天然的畏惧,并不是寻常说嘴的对象。因此,除了之前查到的宋家,桂五也不晓得其他天家女儿到底下降哪家。
钟典吏却不同,到底是吃公粮的,平日里看朝廷邸报也方便,倒是记得清楚,摇头道:“再没有别人家了。从太祖皇帝至今,天家下降了十来位公主,多是开国功勋的公侯人家,一家占到两个公主的就西宁侯宋家,现任侯爷与他六弟,尚了先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四公主……”说到这里,瞪大眼睛
钟二也收起笑意,三人面面相觑,面色都沉重下来。
要真是义女、养女的亲事,不至于这样隐晦寻亲,且还是偏远的通州;可要不是义女、养女,真是发嫁婢妾之类,那就要出大事了。
“驸马”纳妾,可是对公主“不贞”,打皇家的脸。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该晓得的都晓得了(继续求月票)()
县衙,户房。
钟典吏看着眼前的文书,脑子里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因为他在户科,但凡三河县辖内落户置产查起来都方便,这两日自也是将老金打理那小庄查个干净。
从契约上,实看不出与西宁侯府有什么关系。
户主当年是幼丁,上有寡母,下有幼妹,三人中能被称为侯爷干女儿的,不像是那寡妇,那那今年豆蔻年华的少女,
不是婢妾之流,那就更要命了!
这一家三口落户三河十来年,正与西宁侯调回金陵的时间差不多。
要是真是义女还好,要是侯爷豢养的外室之女,那就是皇家打脸的证据。
就这样放着,波及到三河知县头上,那张量纵然是皇亲国戚也落不下好。
钟典吏虽带了几分圆滑,却也是个侠义念恩记情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透过风过去。
只是这种事,如今毕竟是捕风捉影,并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钟典吏就在落衙后去寻了郑师爷。
这郑师爷是张量上任带的几个幕僚之一,没有公职,却平素负责知县老爷的公文起草,是张量的心腹。
“郑先生,百味香新上了火锅,咱们吃锅子去,您可得给我老钟个面子!”钟典吏直接堵上门去请客。
郑先生笑骂道:“好你个钟大,可见是高升了,叫人吃饭都是直接招呼了!”
这读书人吃请素来规矩多,礼数周全,自然要提前递帖子定时间,这样当天叫人吃饭就不恭敬了,反过来看也只有亲近的朋友不用讲究虚礼才如此。
强龙不压地头蛇,张量虽是皇亲国戚出身,却不是倨傲无知之人。到了三河县,也打发幕僚长随熟悉县衙人事,其中郑先生因负责文书,正与户房、礼房熟些,年纪又比钟典吏差不了几岁,因此两人也是相熟的。
钟典吏笑着道:“这不是外头解馋么?也没有外人,折腾什么?等下回我家里摆酒,一定三请五请,全了礼数!”
郑先生也不过一说罢了,心里却好奇。
钟典吏不是谄媚性子,平素里大家热络虽热络,可碍于郑先生是县尊心腹,平日往来也有分寸,这般主动拉他出去当不是单单为吃酒。
到了百味香包间,钟典吏还真是叫了火锅与酒。
郑先生正犹豫要不要探问一二,钟典吏已经寻借口自罚了几杯酒,带了几分醉意,已经指了隔壁包间道:“真是巧了,前两日与兄弟在这里吃饭,倒是遇到个笑话。”
郑先生依旧笑眯眯地摸着胡子,心里明白戏肉来了。
钟典吏没有添减,将听到的对话说了一遍,而后道:“我兄弟还说呢,多半是仙人跳在蒙人,哪里有那么多皇亲国戚,还娶了两个公主,这大话吹的真没边了。我素来胆子小,想着保不齐真是那个权贵府邸,总要小心侍候着,可查了户房,就晓得是想多了。不过是一个小寡妇带了一双儿女的外来户罢了,真要是侯府的亲眷也不会安置在这偏远的地方不是!还说什么要给侯爷女儿就地选婿,真是可笑。”
郑先生听着,心中惊涛骇浪。
这……娶了两个公主的不就是西宁侯府吗?!
西宁侯在这里安置了亲眷?还是带了孩子的寡妇身份,且还有个要选婿的侯府女儿?
同样是皇亲国戚,有的是老死不相往来,有的也是联络有亲。
张家是太子妃的娘家,宋家是两位嫡公主的婆家,太子与两位公主同胞所出,张家与宋家自然也有往来。
要真是宋侯爷在三河县安置外室与私孩子,谁会相信任三河县令的张量全然不知。
这事情捅出来,不仅皇帝容不下宋家,连太子也要恼上宋家,万一牵连到张家与太子妃头上,那岂不是冤枉。
可这种隐秘之事,又是十来年前安置的人口,要不是钟典吏这个地头蛇提及,张家又从哪里听说去?
郑先生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望向钟典吏的目光带了深意。
钟典吏又吃了一杯酒,轻轻拍了自己下巴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吃酒就啰嗦的毛病也不改改,什么都瞎咧咧,还好说了就忘,说了就忘,自己也稀里糊涂的!”
这句话显然是给郑先生听的,出了这屋子,钟典吏之前说的话是不认的。
要是一场误会还好,否则这等权贵秘事,钟典吏这种小角色搅合进去只有彻底被封口的下场。
所以说张量这次提拔倒是没有白提拔,要不然钟典吏也不会冒着风险多这一次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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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村,桂家老宅,西厢书房。
桂春拿着一打契约,跟桂重阳提及佃户的事。
虽说是桂春打理,可到底是桂重阳的地,总要交代清楚才好。
“都在立的正式契约,中人俱全,都是五成地租,咱们家负责农税,张二叔与大舅那里也是如此。”桂春道:“不过到底是至亲,不好就这样半点不饶。爷爷的意思,是要先收了,到时候这两家再酌情退回一部分。”
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因这两家与桂家关系好,就降下一成半成租子,那传到别的佃户耳中,就要生怨;就是张家、梅家一年两年感激,时间长了说不得也就习以为常了。
表明上一样,桂家再做什么,就是桂家外送的人情。想要什么时候终止,也是桂家自己的事。
桂二爷爷的提议,倒是老成之言。
桂重阳自然没有异议,只道:“之前退佃的事,都是春大哥顶在前头,平白得罪了不少人,春大哥辛苦了。”
桂春摆摆手道:“客套什么,本就是我应当的。倒是村塾这里,梅夫子这两月太敷衍了些,隔三差五就休假,会不会耽搁你学习?如今家里房也翻盖好了,地也置了,要不你还是去镇上读书,也能寻个好先生,省的耽搁了功夫。”
桂重阳指了指做了一半的文章道:“放假就放假,我在家也自己学呢。”
没错,村塾重开没几日,梅夫子又有事了,给大家放了假。
有梅晟中了秀才的先例在,这十里八村不少富户指望“望子成龙”,如今都被梅童生不满了。
只是这天下读书人不少,可这木家村周边的却有限。
村里的读书人除了梅家就只有林家,可林家是大地主,儿孙都在县上读书,村塾好坏不甘林家事,林家自然不会上手。
至于桂家叔侄,两人虽说读书的,身上却没有功名,也没有人将他们两个当成正经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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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东厢房外,李氏忧心忡忡,驻足而立。
厢房里,杜七俯首做文章,专心致志,因此没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