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吉翔身体发颤,他盯着自已那局促不安的脚尖,额头开始渗出涔涔细汗。
“怎么了?吾这般要求,贵使可是不愿?”见他这般模样,莽达立刻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桂王既然只是想在我国避难,那只带贴身护卫与一众官员随从,已然足够。他若还要带大批兵马前来,那吾不免要想,这桂王来到我缅境,到底是避难呢,还是想要趁机谋夺我缅甸的土地呢?”
听到莽达说出这般已然隐带杀机的话语,马吉翔不觉浑身一颤,一时间,他心下焦急又言辞不达,嘴唇象兔子一样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杨在尚是清醒,见马吉翔一时失语,遂立即拱手答道:“陛下多心了。我等本是前来贵国避难,安有谋夺贵国土地之卑鄙想法。想来我等回禀之后,桂王定会听从陛下之意见,这多余的兵马,桂王当决不会带,请陛下大可放心。”
见杨在反应尚是敏捷,回答还也得体,莽达满意地嗯了一声,便挥了挥手道:“好吧,桂王入缅之事,就先到这里了。你等复与我方主事大臣变牙简,一道商议入缅细节。议好后,立即返回云南去回禀桂王吧。”
马吉翔与杨在二人,连忙齐齐拱手:“多谢陛下!”
莽达随后退朝,马吉翔与杨在二人,亦称喏而退。
这二人不知道,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人,便是缅王之弟莽白。
这个莽白,乃是在正史上十分有名,最终杀兄屠侄,成功谋夺缅甸皇权的枭雄。
方才听了莽达与马吉翔等人的会话,莽白在心下,其实是十分不赞同让桂王朱由榔等人入缅的。
因为他知道,现在朱由榔已是唐军正在追逐的猎物,他若逃到缅境,极可能会把战火从云南带到缅甸。这样一来,缅甸国中必定大乱,这是他所绝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现在的他,其实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划造反事宜,日日都与妙瓦底侯内谬山觉大将等亲信部下,商议要如何攻打皇宫,夺取王位一事。他这般谋划,正是需要国境宁靖周边安稳,这样才能让自已顺利起兵夺权,才不会因此而横生枝节,徒遭外国干涉。
故而,听到方才马吉翔等人的谈话,莽白大为吃惊。只不过,他还来不及反对与劝谏,那缅王莽达已答应了马吉翔的要求,圣言一出,莽白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只不过,他又暗暗想到,朱由榔等人就算逃到缅境,那唐军想要入缅追杀,只怕也不会那么快。
那么,等自已造反成功,便将朱由榔等人全部擒杀,将头颅送归明朝,呈送给唐王李啸。那当可成功地平息唐军之怒,让他们不至于发兵攻打缅境。
至于朱由榔等人带来的财货么,嘿嘿……
想到这里,莽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冷笑。
而在退朝之后,马吉翔与变牙简一条条地商议了桂王朱由榔入缅的相关细节与程序。在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的详细商谈后,总算最终达成了一份具体的入缅协议。
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为,朱由榔只可带其自已的家属,以及仅有二十人的卫队,并只能带不超过一百名的下属官员前来缅甸定居。而这来随从与官员,皆不得带超过五人的家属。
朱由榔一行人自入缅境后,包括其卫队在内,所有武器皆要全部上交,不得私留,以免有人持械生乱。然后,由缅甸派兵,一路从边境护送他们,安全到达阿瓦城。
到达阿瓦见过国王之后,朱由榔他们可在阿瓦城隔江相望的实阶城“亲漂杏”(信妙辛)佛塔附近,自行修造房屋定居,缅甸君臣不加干涉。
马吉翔杨在二人谈妥细节后,便与其弟马雄飞一起,带上那数百人的卫队,一道回返云南。那变牙简则安排兵马,一路护送其到中缅边界。
马吉翔等人入得铜铁关,进入明境,立刻马不停蹄,直驶永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马吉翔等人刚入永昌地界,便有探马紧急来报,来唐军已成功剿灭沙定洲部土司兵马,正驱驰大军,一路赶往永昌。
唐军一路西行,过昆明,楚雄,蒙自,在经过了十八天的长途跋涉后,一路跋山涉水,绕走烟瘴,终于就要进逼永昌府城下。
得到消息的朱由榔,大惊失色。
虽然他在心下早有准备,知道那沙定洲部绝对强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唐军击溃覆灭,但他还真没想到,唐军消灭这云南第一大土司沙定洲部,竟会如此之快,简直可谓是风卷残云!
怎么办?
现在唐军终于来到滇西,不日就要兵临永昌。以唐军的强大兵力,攻打这险峻之城永昌,哪怕就算会有所波折,却也不会比消灭沙定洲部难太多。
那自已若是不想在永昌与城同殉的话,除了尽快逃缅之外,真的再无其他办法可想了。
就在这时,朱由榔听到马吉翔率众归来,简直有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下十分欢喜,立即下令在客厅接见他。
第七百八十五章 桂王,万不可弃城啊!()
马吉翔入得厅中,立刻伏地跪奏,却被朱由榔一把扶起。
“马大伴勿拘小礼,请速速给本王讲一下,此番入缅,到底有何成果。”朱由榔一脸期盼与紧张交织的神色。
马吉翔急奏道:“禀桂王,奴婢此番入缅,虽路途辛苦,多有波折,却还算是一路顺利。我等到达缅都阿瓦后,在其主事大臣变牙简的引领下,得见了那缅王莽达。经在下一番衷诚禀告,又有那一车金银相赠,那缅王莽达倒是爽快应诺,随及答应了我等要求,同意让桂王您入缅避难。只不过……”
说到只不对三个字时,马吉翔脸现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要如何往下说。
“只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朱由榔一脸急色,眉头大皱。
马吉翔咬了咬牙,便道:“只不过,那缅王莽达说,只允许桂王带上自已的家属,以及仅有二十人的卫队,并只能带不超过一百名的下属官员前来缅甸定居。而这来随从与官员,皆不得带超过五人的家属。另外,全体人员一入缅境,则全部解除武器,由缅兵护送桂王一行人,前往隔江相望的实阶城“亲漂杏”佛塔附近,自行修造房屋定居。他的这般条件,桂王您看……”
“本王皆可答应!”马吉翔犹豫着未敢说完,朱由榔却已斩钉截铁地大声回道。
“桂王……”
烛光摇摇,昏暗的厅房中,朱由榔一脸怪异的神色,他缓缓迈开脚步,艰难地走向窗前。
他一边走一边颤声说道:“马大伴,你以为那缅王莽达,欺我等现在形势窘迫,故意提出这般苟刻屈辱骂之条件,本王心下,就不难过,不屈辱吗?!只是现在唐军已兵临滇西,这永昌城已是有如累卵之危,这般危局之下,本王还能有何更好的选择!毒蛇咬口,壮士尚可断腕,现在唐军大军压境,我等不速速逃往缅甸,难道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说到这里,朱由榔已是双眼泛湿,眼睛潮红一片。
马吉翔亦是一声长叹,他拱手道:“桂王既已拿定主意,那就请速作准备,赶到唐军到来之前,带着家属与手下撤离永昌。然后……”
“不!不能撤!桂王不能撤啊!”
一迭声凄厉的叫喊,从厅外伴随着纷沓的脚步,急急传来。
听到这声音传来,朱由榔与马吉翔皆是变了脸色。
原来,竟是那永昌总兵邓凯,不知何故知道具了他们的谋划,正从外面急急赶来。
一脸急色,跑得气喘吁吁的邓凯,脸上满是灰渍,一身汗味逼人,看得出是刚从城墙上巡视后,就立即急急向这里赶来。
邓凯一入客厅,立刻伏跪于地,拱手抱拳,哀声连连:“桂王!万万不可弃城离去啊!您要知道,您乃是永昌城中军心民心之所系,您若一走,城中守军士气必崩。再何况,你是大明亲王,安可轻弃这永昌与滇西,离开这父母之邦,竟去往投那藩属缅甸啊!”
邓凯这番哭诉,让朱由榔与马吉翔二人皆十分尴尬。
他二人互相对望一眼,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朱由榔脸上挤出笑容,快步过去,想把邓凯从地上掺扶起来。
“邓总兵,莫要如此,且起身说话。”
不料,那邓凯十分性倔,竟是一把挣脱了朱由榔的搀扶,执意要继续跪着。
“请桂下答应末将,坚守永昌,绝不离弃。臣得此诺,方愿起身!”邓凯一语言毕,又扑通一声,重重地磕头。
朱由榔顿是愈发难堪,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而伏跪于地的邓凯,却抬起头来,又一脸恳切地继续说道:“桂王,请听末将一言。现在永昌形势,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我等齐心协心,努力守城。这永昌城如此险峻,唐军想要攻取,其实亦是艰难。如果桂王你在这现在这般关键时节,竟独自弃城离去,那城中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军民百姓,其士气必定会再度一落千丈。人心一失,这永昌城,只怕再难守下去了。”
“哼!邓总兵,你这话说的,倒好象有了桂王,这永昌城便是金汤永固,万敌难破似的。”朱由榔尚未发话,一旁的马吉翔已是冷笑说道:“桂王乃是大明宗室,一方藩王,万金之躯,安可致身于险境乎?再说了,这永昌孤城一座,内乏粮草,外缺援兵,又如何可确保抵挡数万唐军的围攻?咱家再说句诛心之语,如果唐军围住城池,阻绝外援,又派人去掘断城中水源,如当日剿灭沙定洲部土司手段,这永昌孤城,只怕会立马崩溃!到了这般境地,城中兵卒能不立即哗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又如何可再守下去!”
马吉翔说完这番话,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本以为,自已这番话语,定可让这永昌总兵邓凯哑口无言,却没想到,他刚一说完,那邓凯便立即声色俱厉地反驳道:“马公公,你这般说辞,如何恁的灭自已威风,长他人志气?!想来国初之时,我九江守军不过千余,却能在朱洪文将军的率领下,足以抵挡陈友谅数十万大军近半年之久。为何到了现在,我永昌城中,尚有兵马三千,其险峻地势,更是那九江城所绝难相比,如何到了现在,竟是这般懦弱,到了要不战而弃城的地步。恕微臣直言,这,这般卑怯之举,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明的脸面!”
邓凯这话一说出口,朱由榔与马吉翔二人,皆是刷地变了脸色。
这个鲁莽武夫,岂敢讽刺大明亲王,真真是何道理!
他们正欲发作,那邓凯一脸悲色,却又急诉道:“桂王,末将语言有失,自当受罚,却还望您能细听末将所说。其实本将也知道,唐军先前与沙定洲部土司作战,就是因为掘断了沙定洲部的外部水源,让他们被迫下山,不得不与唐军对决作战,最终一战而覆。但是,桂王,马公公,你二位可知道,永昌之城,却与沙定洲所驻的佴革龙山完全不同么?”
“哦?有何不同?”
“桂王,本将镇守永昌多年,对永昌地下水系,已是多有了解。我可以告诉您,唐军可断沙定洲部的水源,却绝难断我永昌城的供水!”
邓凯这番话,让原本欲斥责他的朱由榔,顿是一愣,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如何知道,这永昌城中的水源,却是那唐军断不了?”
邓凯膝行上前,复拱手禀道:“桂王,那是因为末将自成为永昌总兵后,经反复探查,发现这永昌城地下,正好有一条深达十丈又极为宽阔的地下暗河经过。故而,末将曾秘密下令,在城中的某些隐密位置,也就是这暗河上方,花了数年的时间,打了约有六七口水井,直通地下暗河取水,可确保能顺利使用。唐军若要切断我军水源,只能与当初切断沙定洲部一样,只能截断外面的明流水径,但他们想要掘断那数达十多丈,又极为宽阔的地下暗河,却是绝无可能。想来这暗河藏得如此之深,唐军就算是想要投毒,都不可能做到。这样的话,城中水源可确保安全,军民饮用皆是无虞。所以,末将能拍胸脯保证,唐军想如干掉沙定洲部土司一样,顺利取我永昌城,却是绝无可能。”
邓凯的话,让朱由榔顿是眼中一亮。
如果情况真如邓凯所说,唐军无法截断水源,那这本就地势险峻又易守难攻的永昌城,倒是未必不可一守呢。这样的话,自已却也也没必要有如丧家之犬一般,急急地逃往缅甸了。
只不过,朱由榔还未说话,那马吉翔却又冷哼一声道:“邓总兵,你之所说,确是有一定道理。这永昌城,也确有可能一定机会加以守住。但是,就算如此,其中的种种危险,就可全部忽视吗?你就一定要让桂王冒着不可预测的生命危险,呆在这危机重重的永昌城中么?况且,桂王可以不离国境,只呆在西边腾越之地,与永昌城互为犄角,又有何不可?邓总兵又何必定要强留桂王于此呢?咱家认为,此举实在太无必要啊。”
“可是,桂王若在此,对永昌城中军兵的士气……”邓凯脸上涨红,又急急辨道。
“咱家知道,你是想说桂王在此,可以激励军民士气,让大家能更好地守城,更好地抵抗唐军。”王吉翔一脸冰冷,冷冷地打断邓凯的话:“邓总兵,你这般想法,未免太过自私。你真不曾想过,万一城中有事,有不良士卒想趁唐军围城之机作乱生变,那桂王及其王府家属,岂不是皆会受到乱兵胁迫么?恕咱家直言,邓总兵你这作法,只怕未尝没有挟主自重,私心自用之念吧。”
邓凯被马吉翔连番数落,脸上愈发涨红,他膝行转身,正要向朱由榔再度辨解,那马吉翔转过身来,又抢在他前面对朱由榔说道:“桂王,时间紧迫,现在唐军大军将至,即将兵临永昌城下,您可要速作决断啊!”马吉翔声音十分急切:“如果桂王不能抓紧这最后的时机,赶紧离开永昌这危如累卵的城池,等到唐军到来,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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