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宁南侯,依在下看来,非但武昌城守不住,更可怕的是,整个东边,从麻城到宿松一带的防线,都会就此崩溃,彻底完蛋啊。”黄澍咬了咬牙,一脸沉痛地说出了自已内心的真实想法。
左良玉痛苦地长叹一声,绷着脸直视对面的黄澍,没有说话。
黄澍抬起头,直视着左良玉投来的如刀眼神,颤声继续道:“现在九江一失,唐军非但可以直攻武昌,另外,他们还有更可怕的一条线路,那就是,在一举夺取武昌后,再从武昌东攻我东边防线。那么,在唐军东西两边联合夹击下,我东边十余万守军,必会登时立溃,整个东边彻底失守,再无任何挽回余地,此为必然之事也。”
左良玉听到这里,牙关紧咬,脸上的横肌在不停颤抖,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那依先生之见,本侯却该如何是好?”这句话,左良玉声音很低。
黄澍没有吭声。
左良玉一愣,以为他没听清楚,遂又问了一遍。
黄澍一声长叹,“黄某想知道,左侯现在,究竟是想战,还是想和?”
左良玉闻言,又是浑身一颤。
他皱起眉头,目光有如把两把锋锐的刀子一般,直戳在黄澍脸上。
“依先生之意,你说的想和,估计是要让本侯去向那贼厮李啸投降吧。”左良玉冷冷一哼:“本侯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人物,若要本侯去向这卑贱之贼屈膝投降,那还不如将本侯一刀宰了来得痛快些!告诉你,本侯哪怕战到一兵一卒,亦要与那贼厮李啸对抗到底!”
黄澍脸现尴尬之色,他呐呐回道:“宁南侯不负气节,愿与李啸继续对抗,在下十分钦佩。若宁南侯执意对战下去,那倒也不是无法可想,依在下之见,有一丢车保帅之策,应可赶紧使用。”
“哦,你且详细说来。”
“宁南侯,现在唐军初下九江城,好歹要休整数日,那我么就利用这个时间差,立即从武昌城中急急撤走,一路径往湖广南部的湘西南一带撤去,最终凭借此处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的优势,与唐军长期周旋对抗,方为可取之策。”
“啊?若如此,岂非是要我军将整个湖广大部,皆要拱手尽让于唐军了么?这可如何使得!”左良玉瞪着双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如何使不得!”黄澍急急回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宁南侯只要能留下手下兵将,据得存身之地,将来未必没有兴复的机会。况且现在唐军若要据占整湖广,兵力亦会不足,必不能对我军穷追猛打。那这段时间,正好容我等在湘西南之地徐图恢复,将来究竟如何,到是尚未可知呢。”
见左良玉阴沉着脸,一副十分不乐的模样,黄澍心下暗叹,却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等撤走之际,宁南侯可紧急传令东边防线的金声桓与王德仁两将,令他们表面虚张声势,作出要与唐军决一死战的模样,但暗中却是要迅速作好撤退准备,尽快把这十余万精锐兵力撤往湘西南。当然,那在鄂西的左公子,也要尽快通知,让他带领鄂西的十余万精锐,全部撤往湘西南。以在下看来,只有如此,方可保全实力,以图东山再起啊。”
第七百三十章 私自邀战()
“够了!”
左良玉脸上腾起怒色,他愤怒地拂袖而起,哏声道:“仲霖,你可知道,若如此行事,那这湖广之地,必然会不费吹灰之力,尽落于李啸贼厮之手。而我军失此基业,纵得保全手下大部军兵,将来局缩于湘西南这僻野之地,地瘠民贫,想要发展恢复,岂非尽是空谈?仲霖此言,本侯以为,非为高明之策。”
黄澍见他这般激烈反对,亦是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那依宁南侯之见,我军现在却该如何行事,方为妥当?”
左良玉冷冷一笑,他来回踱了数步,脸上便有了决然之色,沉声回道:“仲霖,你方才的意见,本侯细细想来,也有一些可取之处。那就是,现在东边防线,已是必不可保,若如此,索性尽皆弃了,让东线全军疾退武昌,凭借武昌坚城,以抵御唐军的进攻。力求在武昌城下,逼退唐军。本侯以为,如果需要,不但东线要弃,就连鄂西之地,也数尽弃了,全军精锐,齐集武昌要地,以卫我基业根本。与此同时,派人速速联系河南南部的李过部兵马,让他们与我军互为拱卫,以为互助之势。本侯认为,有这般雄厚兵力,这武昌城中的粮草军械亦十分丰足,当可与唐军长久对抗下去。这时间未到,鹿死谁手,哼,还难说得很呢。”
黄澍听到左良玉这般安排,心下忍不住连连长叹,只不过,他明白左良玉性子执拗,难听劝谏,自已也再无勇气去捋虎须,来反驳左良玉的观点。
他沉吟了一下,便呐呐回道:“宁南侯想死守武昌,此计虽然危险,但宁南侯若执意行之,倒是亦可一试。只不过,凡事还需考虑周全,在下以为,还是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为好。”
“哦,你这话却是何意?”
“宁南侯,在下以为,天有不测风云,凡事皆需作最坏打算。我军精锐齐集武昌,虽可与唐军对抗一时,但终非长久之计啊。以在下看来,能给自已准备一条退路,还是十分必要的。恕在下说句无礼之话,哪怕宁南侯自身不作此想,也该为左公子,作长久打算啊。”
“仲霖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澍听得左良玉声音峻厉,便扑通一声,伏跪于地,大声禀道:“宁南侯死守武昌,气节可嘉,若能击退唐军,自是最好之事。只是,万一事不可为,这武昌丢失,落入唐军之手,而大人与公子父子二人,却皆没能及时突围逃走,那千辛万苦打拼出来的左家基业,岂非要尽崩于一时?故在下认为,宁南侯务必作最坏打算,方为妥当啊。”
未等左良玉说话,黄澍又急急言道:“故依在下之见,宁南侯要死守武昌,亦无不可。但在下还是要请宁南侯下令,让左公子率其鄂西部众,立即放弃鄂西,径撤往湘西南一带,以保存左家根本。万一主公有失,则公子尚可在湘西南一带徐图恢复,将来兴兵进取,为宁南侯复此大仇,亦未可知。若宁南侯硬要召集公子一道归守武昌,且不说鄂西路途遥远,这时间上能否来得及尚且不论,就算左公子能携其部众及时回归武昌,这将来万一武昌城破,岂非只能落个父子俱亡的下场?!若真到这般境地,将来再来后悔,复有何益?在下言虽粗鄙,但一片忠心,天日可鉴,万望主公慎决之!”
黄澍说完,兀自磕头不止,脑袋磕在水磨青砖地板上,砰砰直响。
左良玉跌坐回椅上,双眼空洞无物,整个人有如一具毫无生命力的木头。
最终,他一声长叹,缓缓言道:“仲霖之语,足见忠心。本侯思来想去,也只有如此了。”
“主公明鉴,在下十分感念。”
左良玉点点头,略顿了顿,便大声传令道:“传本侯之令,命东线金声桓王德仁二将,如你之计,表面虚张声势,暗中疾疾撤走,领全军尽归武昌,与本侯一道守城。另外,速派使者,前往河南求援,让李自成速派援兵,以救我军危势,事成之后,本侯割地送钱,以为酬谢,决不会有半点吝啬。”
说到这里,左良玉喉头哽咽,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唉,割地送钱,以此求人,面子与里子尽失,若非情况实在糟糕,自已如何会出此下策啊!
而地上的黄澍,虽唯唯诺诺,却一直在盯着左良玉,期望他说出下面的话来。
左良玉直视着黄澍的眼神,神情十分复杂,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仲霖,本侯再派你为代表,紧急赶往鄂西,让梦庚弃守鄂西,统领全军精锐,径自退往湘西南一带,以保我军最后之根本。当然,本侯也会迅速从武昌城中调拔大批钱粮军械,紧急运往湘西南,确保他及全军将士粮饷无忧。”
“嗯,宁南侯之令,在下记下了。”黄澍拱手致礼,眼中亦有泪光闪动。
左良玉安排既定,立即开始按计划实施。
很快,正在固守东边防线的金声桓与王德仁二将,皆得到了这道连夜送来的密令,二将皆是大惊,全军亦是哗然不已。
军令在前,二将不敢违抗,遂立即按左良玉指示,虚作声势,佯作出击之态,暗中却在收拾行李军械,准备放弃东边防线,撤回武昌。
东边敌兵的异动态态势,立即引起了正与其对峙的唐军的注意。
很快便有哨骑将对面防线的敌军异状,向唐军第六镇镇长刘国能紧急禀报。
正在专心查看军用地图的刘国能,听到这个消息,顿是颇为惊讶。
此时,唐军第六镇的兵马分布状态为,镇长刘国能与副镇长额弼纶所率的甲乙二营,与正那驻守宿松的左军金声桓相对峙。而丙营营长祖大弼,则是在北边麻城一带,与驻守此处的左军王德仁相峙对战,与本阵倒是相距甚远。
因情况紧急,那祖大弼部离本营太过遥远,刘国能只来得及召见副镇长额弼纶,一道来帐中议事。
额弼纶一入帐内,刘国能立即把现在对面的敌军异动,向他简述了一番。
额弼纶闻言,不觉亦是眉头大皱,表情也颇为惊异,他呐呐道:“这倒是怪了,那对面的左军,与我军对峙了数月之久,一直龟缩城中,未敢出战,怎么现在忽然这般大胆,竟要出城与我军对战了么?”
“是啊,此事颇为怪异。按说现在我军第二镇兵马,正在鄂西一带四处攻略,左军不得已,复从东边抽调了近十万兵马西援,其东线守备兵力已是不足,如何竟有这般胆略,来与我军正面决战,这事确是颇为奇怪。”刘国能捋着胡须,一脸沉思。
额弼纶眨着眼睛,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刘国能试探地说了一句:“刘镇长,该不是敌军虚张声势,明为进攻我军,暗则私自退兵了吧?”
刘国能哦了一声,半晌不语。
他沉吟良久,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弼纶,你这番话,皆是猜测,非有实据,不足为信。若是敌军真要退兵,那就只说明,现在武昌十分危急,他们才会不得已而退走。而武昌果有危情,只可能是九江城被我军夺取,我唐军第九镇兵马,正要从九江水陆两路进攻武昌,才会让左良玉这厮不得不忍痛下令,令东边兵马撤出防线,全军退守武昌。只不过,现在九江城中尚未有消息传来,我等不可轻率,还需稍安勿躁才是。”
额弼纶点了点头,认同了刘国能的看法。随后,刘国能下令,令唐军第二镇兵马,全军作好准备,准备与出城作战的左军正面大战,一决雌雄。
当然,他也立即派出信使,前往麻城外围,去通知那正与王德仁部对峙的祖大弼,让他也作好准备,不可轻敌。
刘国能没想到的是,他派出的信使尚在路上,那边的祖大弼,已得到手下哨骑禀报,说现在王德仁部敌军,异动频繁,似有出城与自已决一死战的态势。
这段时间一直闲来无事的祖大弼,听了手下的禀报后,反而兴奋异常,原本懒洋洋蜷在椅上的他,立即从中军大帐椅子上,腾地站起。
“奶奶的,你小子所说,可是实情?那狗入的王德仁,真的要出城与俺决一死战么?”
“禀将军,敌军确有此意。小的远远探得,那麻城城墙上,旗帜与兵员数量,皆是大为增长,出城哨探的敌骑,亦是增加了许多。城外异动连连,烟尘大起,似在摆阵准备一般。可见,敌军估计是得了不少增援,想要出城与我军对决一战呢。”
“哦,竟有这等事?”
“只是,先前刘镇长不是说,现在我军正在攻打鄂西,敌军不得不从东边抽调大批兵力入援鄂西么?他们又是从哪儿得来这恁多援兵,真他娘的奇怪。”祖大弼捋着有如猬刺般的胡须,一脸的犹疑之色。
他暗自沉思了一阵,便猛地一拍案桌,大叫道:“他娘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俺倒要看看,王德仁这半年都不敢与我军对战的狗贼,到底是哪来的勇气,竟敢出城与我军正面对战了。来人啊,速速给俺备马!”
“得令!”
很快,披挂整齐一身甲胄的祖大弼,在近百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从城外大帐中奔出,一路径往王德仁驻守的麻城而来。
一路行得近了,祖大弼立即远远看到,那麻城上,点插的旗帜确是比往日多了许多,上面来回巡视的兵丁,亦至少增加了一倍,看上去,这麻城中的兵员,确是比往日多了不少呢。
而在城外,远远可看十多名左军的野外哨骑,正远远观察着自已,在这些哨骑的外面,隐隐可见烟尘涌动,倒似敌军在装运军械粮草,以做好作战准备一般。
祖大弼心下大疑,却又不便发作。他略略沉吟,脸上闪过一道狠色,随即喝令全军回营。
回得营中,脸色狠厉的祖大弼,二话不说,拿起案桌上的一坛老酒,一掌拍去封泥,提将起来,大口大口地直往口中灌去,大股的淡黄色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将他胸前的铁甲洗染得闪闪发亮。
须臾酒尽,祖大弼晃了晃空坛,嘿的一声,将此坛朝地上狠狠一掼,砰的一声爆响,将此坛摔得粉碎。
“奶奶的!狗入的王德仁狗胆包天,胆敢出城去跟老子作战,好,长本事了,老子就成全他!”喝得一脸通红双眼血丝弥漫的祖大弼,打着饱嗝大声道:“传俺军令,全军立即集结,全营作战,俺此番前去,倒要与王德仁那厮好好会会,不斩了那厮狗头,爷爷不姓祖!”
“祖将军,此事重大,敌军援兵数量亦是不明,可要向刘镇长先行禀报么?”旁边一名副将犹豫着提出建议。
“哼!先杀败了王德仁这厮,再报不迟!奶奶的,快半年没杀人了,爷爷我手痒得很!”祖大弼冷冷丢下这句话,遂大步出帐而去。
不多时,祖大弼的丙营全部兵马集结完毕,祖大弼立即下令,全军进逼麻城,在王德仁动手进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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