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艏劈波斩浪,一脸沉思之色。
而站在他身后的,同样是一名身着儒衫的瘦弱士子。这名士子,便是一直追随着他的学生,万斯同。
万斯同十分钦佩黄宗羲这般义举,遂亦效其行,带上全家老小,一道乘船北上,追随其师前往东西伯利亚定居。
见到黄宗羲沉默不语,万斯同趋前一步,向其问道“此番北去,尊师可有心事?”
黄宗羲摇了摇头,却捋须言道“为师一路行思,到现在却是对那唐王李啸,越来越佩服了。”
“哦,老师现在竟对唐王这般高看?”
“是啊,为师越了解唐王,就为先前领头去闹哭庙案一事愧疚不已。现在想来,当时实在是太过冲动了。”黄宗羲脸现愧色,一声轻叹。
未等万斯同回话,黄宗羲又道“这几个月来,为师亲眼见到,江南之地的田土,被重新规划赎买,顺利安置了大批的流民与失业百姓。原本乱糟糟的各个州县,街头流民一扫而空,百姓生活皆是大定。而士绅的富余田土,或缴纳税银,或以市价出售,其利益也大部得到保障,整个江南一带,除了极少数地主豪绅闹事外,再无波澜,唐王的计划推行得十分顺利。他这般手腕能力,堪为本朝无出其右者也。”
“唐王确是有能力,学生亦深为赞同。”万斯同点头赞道“想来唐王武功强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兵南下,迅速平定江南,把那弘光伪监国及一众伪逆,统统赶往福州,让整个江南一带迅速归复平静。随及,又立刻出手整治江南乱象,打压不服管制的地主豪强,分划土地稳定民生,这般霹雳手段,何人可及,确如尊师所言,堪为本朝第一能士也。”
万斯同顿了下,复道“唐王在安定江南后,又在各地将散居整个江南的流民全部收拢归纳于州府空地,给予衣物粥食,确保他们能平安过冬。现在,又趁北方海域开春化冻,便立即命其水师将流民装船北运,这时机把握,亦是恰到好处。学生听闻,总共有约三百五十八万的流民,被运至海外呢。而其中,除了六十余万老弱家庭全部运往澳洲外,悉数装船北运东西伯利亚与外满,这般宏大的移民方略,真真令人叹为观止。唐王之气魄手笔,实在可谓前无古人啊。”
万斯同说到这里,一脸感慨之色,他复继续道“唐王手笔宏大,规划细致,可称为毫无差错。他从调拔船只,到收拢流民,到安排饮食,到登记注册,皆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这组织调度之才能,这运筹帷幄之周密,实是令学生叹服。”
师徒二人,在船头你一言又连着好夸了李啸一通,这时,万斯同复道“此番学生与尊师一道前往那雅库茨克,却不知道,当地的官员,会如何安置我等?”
这个答案,黄宗羲自是无法回答,毕竟此番迢迢北去,现在虽然一切安排妥当,但到了雅库茨克当地情况到底如何,却是难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说起来,黄宗羲此番北去,也确实存了番想看看李啸在把流民收集送走之后,到底会如何安置他们,这也是他十分关心的问题。
毕竟,这些一无所有的流民,想在天寒地冻的漠北之地长期定居生存,实为不易,李啸的安排,能否最终顺利实施,还真有待观察。
由于是逆风航行,黄宗羲所在的船队,整整经过了一个月的海上漂泊之后,才到达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堡。
其实早在先前,那大批的流民船队,便开始进行分流,有许多船只,在海参崴堡以及外满沿海靠岸,就地下船安置了大批流民,让他们在外满正式定居。
这些流民,在外满登岸定居后,便有军兵护送,分别前往阿速江以东,黑龙江以南的广大外满地区,在外满的各个定居规划点安居扎根,分发衣服耕牛农具种子等物,在当地垦荒种地,从此正式成为当地的永久居民。
而其余的流民,则全部在庙街堡登岸,其中又有大批移民,安排定居在东西伯利亚与外满交界之处,从那乌第河至黑龙江北岸的广阔地域。剩余的移民,则全部继续北上,先前往李啸辖域最北面的城市雅库茨克,再安排散居至整个东西伯利亚地区。
当然,这三百余万的流民送达,不可能一次完成,都是分批次分波段进行的,从最早的起运的第一批算起,在最晚的一批运抵,李啸足足花了八个多月才全部完成,总算赶在鲸海结冰封冻之前,整个流民运输工作得以全部完成。
在庙街堡上岸后,黄宗羲与万斯同,以及数万流民,便有唐军官兵前来统计分派,让他们一齐渡过莽哥河,沿着那条正在修建的庙街堡至雅库茨克水泥大道,径自北向雅库茨克城而去。
在经地字近一个月的跋涉后,黄宗羲与一众流民终于到达了雅库茨克城。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东西伯利亚犹然莫名寒冷,风吹在脸上与身上,都是寒意嗖嗖。在寒风中,一拔又一拔的流民,被办事的官员分派到了各个乡镇村落,从此在当地永久落户定居。
这些人,以家庭为单位,每户人家各分了30亩土地,另有足够的耕牛农具与种子。其所分派的田土,是内地农户分配田亩数的三十倍,比起库页岛与北海道定居的移民,土地数量亦多了一倍,李啸这般出手,可谓十分豪绰。
不过,之所以愿意给这些移民这么多开垦土地,李啸也有自已的考虑。
那就是,因为东西伯亚条件实在恶劣,属于李啸辖域中最为苦寒之地,且每年最多只能种一季粮食,为了保证能产出足够的粮食以满足生活与生产需要,李啸当然不吝于给移民们更多的土地,让他们能顺利在这北方苦寒之地定居安家。
更何况,这面积极其辽阔甚至根本没有人类开发利用的东西伯利亚,可开发利用的田土极多,这点移民撒下去,不过如一阵尘烟撒入泥土中罢了。
而相比那些普通的流民,那黄宗羲一家,则被授田土200亩,而人口略少的万斯同一家,则被授于150亩。
除此之外,黄宗羲与万斯同二人,皆被任命为雅库茨克城当地的学政,以期充分利用二人之学识,教化移民与当地蛮族百姓,让他们得以在这苦寒蛮荒之地,人尽其材。
当黄宗羲与万斯同二人见到上面的官员对自已这般安排时,二人皆不觉呆住,随即皆是叹服不已。
。
第七百一十三章 效哭清廷()
有了这三百余万的移民到来,有了这股鲜活而强大的力量,人类历史上沉寂至今的外满与东西伯利亚,终于开始从沉睡中苏醒,迎来了生机蓬勃的春天。
人一多,事就好办,在有足够劳动人供应的情况下,除了可以大力开荒拓殖外,把荒无人烟的外满与东西伯利亚开垦成真正的良田外,那联系外满与东西伯利亚的主干道,也就是正在全力修筑的庙街堡至雅库茨克的大道,也开始全力修造,力求在五年内全部修造完毕。
与此同时,另有从海参崴至庙街堡的水泥大道,也同样开始立即修建,因为路程更短,希望能在三年内得以完成。
可以展望,这两条堪称漠北生命线的主干道一旦建成,整个东西伯利亚与外满当可结为一体,实现人员与物资运输的极大便利,让这个地域辽阔的蛮荒苦寒之地,得到更快更好地发展。
如果,能把这东西伯利亚与外满经营开发好,那接下来,唐军的目光,当可投向西边的西西伯利亚,甚至更遥远的乌拉尔山脉……
梦想,总是会越来越大的。
就在整个外满与东西伯利亚建设得红红火火一片生机之际,由马士英刘孔昭等人,一直在筹谋的四国结盟,共抗李啸之计策,亦在同步紧张进行之中。
盛京皇宫,崇政殿。
宽敞空旷的大殿上头,顺治小皇帝百无聊赖地呆坐在龙椅上,嘴里不知在小声嘟囔着什么。龙椅后面,则是一张厚实珠帘高挂,太后布木布泰正在其后垂帘听政。而清廷的真正统治者,摄政王多尔衮,则是在龙椅旁的一把虎头大椅上,踞脚高坐。整个大殿之中,满清的宗室亲贵,文武群臣,皆毕集殿中,成排伫立,气氛颇为严肃。
而在那九层丹阶之下,却是有一名身形瘦长的明朝官员,正拱手伫立。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他,不时四下觑眼偷瞄,一脸惶恐不安之状。
这名官员,便是南明伪朝的少詹事项煜,此番偷偷来到盛京,便是奉了弘光伪监国与伪首辅马士英之命,专程来劝说清廷与南明结盟,一同共抗李啸一事。
见到项煜在殿中,竟有如一只弱鸡般战战兢兢,多尔衮内心满是鄙视又不乏得意,他故意拉长声音,用汉话大声问道;“下面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听到多尔衮这平静却威严的喝问,项煜有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浑身一抖,然后在满堂低低地嘲笑声里,才颤声禀道“在,在下,在下是明朝使臣,少詹事项煜,此番前来贵国,实是有重大要事,要与贵国皇帝与摄政王相商。”
“哦,是何要事啊?”多尔衮语调悠长。
“禀摄政王,在下此来,是奉我大明弘光监国与首辅马大人之命,特来请求贵国与本朝结盟,共同对付那与你我二国,不共戴天之逆贼李啸!”
项煜说到李啸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同时下意识地狠狠咬了咬牙。
之所以项煜会对李啸这般衔恨,实在是因为现在的他,与唐王李啸,已成了不共戴天之生死仇敌。
因为,自唐王李啸统兵南渡以来,项煜携全家老小,跟随弘光伪监国一路南逃到福州,其在南京的全部家产,自是被唐军全部没收,再无孑留。所以现在的项煜,在家财荡尽后,自然对这唐王李啸,实在是恨之入骨。
听了项煜的话语,整个清廷朝堂之下,顿是有如一颗滚油投入凉水之中,响起了连绵的嗡嗡之声。
听到这个消息的满洲亲贵与文武众臣,对这个堪称劲爆的消息,人人脸现十分惊讶之色,各人七嘴八舌小声地说个不休。
多尔衮听了项煜的话,亦是浓眉大皱,一双眯长眼几乎闭成两道窄缝,他一手扶椅,一手不停地捋须细思。
而在此时,仿佛那厚实珠帘,似乎也在微微颤动,显然后然的太后布木布泰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十分吃惊,乃至有些坐立不安。
只有尚不懂事的小皇帝顺治,见到朝堂中的众人一时间这般大变,顿时颇为局促不安。他下意识扭头望向旁边,向旁边那有如猛虎蹲坐般的叔叔多尔衮望去,眼神怯怯如一只可怜的小猫。
顺治心下嘀咕,该不是自已又做错了什么,才让这位威猛严酷的叔叔这般严肃冷峻吧。不过,他偷偷地瞄觑了许久,发现多尔衮一直在低头沉思,却没有看自已,才渐渐放下心来。
待朝堂之中稍稍安静,多尔衮才猛地抬头,一声轻咳,沉声问道“项詹事,本朝与李啸堪为死敌不假,但李啸那厮,不是你们明朝的唐王么?怎么闹将到现在,你们竟要与本朝联手,来共同对付此獠呢?”
项煜一声苦笑,遂又拱手禀道“摄政王,李啸自拥立重兴皇帝以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挟天子以令诸侯,俨然曹操在世。天下群臣,莫不慑畏其威,根本不敢与其对抗。然国朝养士数百年,风气尚正,多有不屈其淫威之官员士子,思立新主,重振朝政。于是心怀忠义的诸大臣士子,在南京故都,共同拥立弘光监国,统摄国政,重整朝纲,以对抗逆贼李啸,以收拾局面人心。”
见多尔衮听得仔细,项煜复道“却没想到,弘光监国仅仅登基不到半年,那逆贼李啸,便矫发圣旨,统其虎狼之师南下,一路追亡逐北,横扫东南,我朝军兵,实难抵其锋。可怜弘光监国及诸位正臣,在南京故都无法立足,才不得不仓皇辞庙,迁都福州,冀由镇南侯郑芝龙之忠勇军兵,与逆贼李啸暂相抗衡。”
项煜的话说到这里,整个崇政殿上,又是一片苍蝇般的嗡嗡之声,一众朝臣,又在交头接耳地议论不休。
多尔衮环视众臣,表面平静,心下却亦是暗暗吃惊。
他原本以为,李啸这厮,在成为明朝唐王之后,大权初定的他,怎么着也要消停一阵子,更可能会与明朝诸臣,互相扯皮互相牵制,让明朝在长时间内,都无法形成真正统一的形态。
这样的局面,当然会对清朝极为有利,能给清廷极好的发展机会,让自已得以从容调兵遣将,去攻打李啸的宣府北路,更可以趁明朝国家混乱之际,与那李自成联手入关掳掠,从而大发一笔。
只不过,万没想到,李啸这厮竟反应如此神速,得事又这般果决狠辣。此人此番统兵南下,横扫江南,直取南京,把个弘光朝廷打得落花流水迅速崩盘,其用兵的厉害程度,竟比当年朱棣从北平统兵南下扫灭建文朝廷,还要强得多呢。
而最可怕的一点,也是最让多尔衮心忧的便是,李啸这厮,根本不为虚名所累,一心只求实利。只要有利益所在,根本没有任何犹豫,该动手就动手,该起兵就起兵,对于那些不服从自已的明朝内部势力,迅疾出手扫灭,丝毫不给他们喘息发展的时间与空间,这般狠辣决绝,不为虚名所误,真乃枭雄本色是也。
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若任凭此人继续发展,总有一天,李啸终将再无人能制,最终扫灭群雄,独霸天下。
难道,这是历史必定的结局吗?
多尔衮内心纠结,有种难言的滋味,在心头悄悄弥漫。
那么,自已现在,该不该答应项煜的请求呢?
多尔衮想了想,却冷笑着回道“项煜,现在你弘光监国,既已失去明国最为精华最为重要的江南地区,那他还有什么本钱,与本邦谈合作呢?”
多尔衮说这话的目的,其实也是在盘估,现在的弘光政权,到底还有多少实力尚存,这样一个偏安的小政府,到底还值不值得,大清去与它联手共抗李啸。
项煜惨然一笑,他沉吟了一下,方回道“摄政王,我弘光监国虽败,但你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