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呼应,联合进军,断不可再出现分兵脱节等情况。
故而,现在的流寇大军,这一堡一地扫荡过来,速度却是真的缓慢了极多,这样的作战安排,虽然让让唐军再无偷袭埋伏的机会,但凡事有利有弊,却反过来给了唐军充分的喘息休整时间。
李自成等人不会想到,在他们还在龙门川两岸小心翼翼地扫荡清剿之际,唐军的主要兵力,连同那三千蒙古骑兵,基本全部回撤金汤城,在整个宣府北路南面,只留有星星点点的唐军哨骑,在暗中监视流寇的进军动态。
而唐军主力在短暂休整两日后,只留精锐的甲营由镇长段时棨亲自统领,驻守金汤城中。而刘文秀的乙营与祖大寿的丙营,以及全部的骑兵与火铳手,总共两万余人,由刘文秀任主将,祖大寿为副将,全部悄悄北上,赶赴宣府北路的北面门户独石口,准备在这里,给进军前来的清军,来个迎头痛击。
唐军这两万余兵马,在昼夜兼程了四天后,顺利来到宣府北路的独石口,便立即派出哨骑,深入蒙古草原打探清军进程。
约两天后,哨骑回报,说清军总共十五万兵马,正由吴三桂部兵马为先锋,一路穿过科尔沁、喀喇沁、奈曼、东土默特等蒙古部落,浩浩荡荡地朝独石口开来,前军已到边墙之外,顶多再过一两日,便可抵达独石口。
听到这番禀报,刘文秀顿时嗅到战机,他急急追问了一句“你们可曾探明,那吴三桂部前锋,与其本阵兵马,相隔却有多远?”
哨骑拱手禀道“禀将军,清军一路远行到此,从未遭遇战斗,故颇为松懈,其本阵兵马与吴三桂的前部先锋,脱节甚远,那吴三桂部兵马,依在下看来,离本阵怕是有大半天路程呢。”
听到这里,刘文秀哦了一声,眼中不觉精光一闪,脸色亦是涌起欢喜之色。
好么,唐王李啸在信中果然料得精准。他料定清军千里进军,其势必不能齐,他这下令咱们集中优势兵力,先行歼其前部之策,现在倒是完全可行之策呢。
“哼,吴三桂你这厮,你也有今天!”
刘文秀十分快意地想道“你这无耻无德之徒,当日不肯入防京师,以致京城失守,天子殉国,后来又背弃国家,投身鞑虏,简直是猪狗不如。没想到,总算报应不爽,你们这帮汉奸部众,终于即将落在我刘文秀手中了!”
于是,刘文秀立刻下达军令,安排布防,做好了一切准备,只待吴三桂自已投网而来。
此时,在独石口外约二十里开外,已被清廷封为平西王的吴三桂,正率领手下军兵,一路逶迤向独石口开进。
时近正午,天气十分炎热,吴三桂及其部下,无不是热得满头满脸汗水涔涔,人马俱满是疲惫之态。
酷热之下,吴三桂索性掀开头盔,任凭马匹奔行带起的一缕凉风,吹拂剃得发青的头皮与脑后那条细小的发辫,才稍觉舒爽。
“平西王,探哨探来报,前面二十里处,便是宣府北路的门户独石口了。”旁边的亲随部将胡国柱,伸出手指,遥指地平线处的那淡淡黑影。
吴三桂轻轻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半年多过去,自已总算又看到了明朝地界了。
这一刻,吴三桂内心五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当日,自献出宁远,向清军投降后,他及全体部下,被多尔衮安置于广宁。随后,他在此地,与全军一道,剃发换衣,正式表态效忠清廷。
而为了笼络象他这样能征惯战的骁将,多尔衮破格封赏他为平西王,他的一众部下,诸如夏国相胡国柱等亦各有封赏,看上去,多尔衮对他们相当看重。
只不过,吴三桂虽然从明朝的平西伯,变成了清廷的平西王,加官晋爵厚赏有加,但他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他时常能感觉到,现在的自已,为异族效力,虽然荣华无比,一时显贵,但这样的好日子,只怕并不能长久,甚至可以说,很快就会内忧外患了吧。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清廷内部绝不平静,虽然多尔衮以不按常理的方式,凌厉出手,解决了心头大患豪格,但整个清廷,他尚未达到如指臂使的程度,豪格残余势力,以及国内各种反对势力,甚到将来渐渐长大的小皇帝,都会成为多尔衮的致命敌人。
那么,已把自已作为亲信看待的多尔衮,将来若是失势,或是大有波折的话,自已很难避免不被卷入其中,甚至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会会成为丢车保帅的牺牲棋子,亦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在外面,那唐军的势力,在拥立了太子朱慈烺为重兴皇帝后,唐王李啸凭时借势,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从此大肆扩张,几乎有权倾天下的态势。
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极其雄厚的财力,宽阔无垠的地盘,强悍威猛的军兵,实力可怕到几乎天下无人能敌。只怕这天下归属,最终会被此人彻底掌控。
而到了那时,自已这位背叛朝廷与祖宗,为异族效力的平西王,一定会成为唐军的死敌。将来李啸若是成功一统国中之后,必定会挥师北进,扫灭清虏,那么,自已在清廷的荣华富贵与未来前程,只怕皆会成为水月镜花,再不可寻。
如果到了那一天,休说前程官位,只怕自已性命与脑袋,都难保全,都可能会成为唐军的一件战利品吧。
而现在驻军广宁的自已,面对这样内外兼忧的情况,说起来,还真的只能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呢。
也许,这样的生活,只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这样消极的情绪,每天每夜萦绕身心,让驻军广宁的吴三桂,每天借酒浇愁纸醉金迷,而其心下,则是无尽迷茫。
此时此刻,想起这些,酷热难耐的吴三桂,愈发心烦意乱,忍不住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
第六百七十七章 日暮途穷,安可回头()
吴三桂统领全军,又向前继续行进了一段路程。
时值正午,天气越发酷热难耐,灼热的西风,卷起斑秃沙地上的滚滚沙尘,有如野兽般凄厉怪嚎,那随着劲风扑面而来的沙粒,吹得全军人人几乎难以睁眼。
这般天气下,全军将士士气愈发消沉,愈发疲累缓慢,就连吴三桂身护卫,都是一副人人萎靡不振的模样。
见全军士气不振,吴三桂皱了皱眉头,随即下令道:“各位,我军行至此地,已近独石口外,目的地就快到了。要知道,我军这千里草原都走过了,还差这点路程么?望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且再加把劲,到关口五里之处,再扎营安顿,好好休息。等摄政王统领大军到来后,再一道攻打独石口堡。”
“得令!”
传令兵刚下去传递军令,吴三桂忽地惊觉,远处那平旷的地平线处,隐隐有了动静。
仿佛有一条黑线,开始极细极淡,渐渐地越变越粗,最终这条黑线有如变魔术一般,变幻出无数的兵马与旗帜,刀枪耀目,战马嘶鸣,呼啸呐喊着,向自已的方向汹涌冲来。
在滚滚热浪中,这些冲来的兵马,呈现出扭曲而怪异的形状,看上去十分不真实,仿佛梦幻般的存在。
只不过,现在吴三桂等人,见到这番景象之时,皆是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不是吧,在自已大军压境,且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唐军竟然还有勇气出关作战,他们莫不是疯了?
而且,据说现在流寇已派了二十五万大军,正从宣府北路南面,开始一路扫荡进攻,那么,在如此重压下,唐军的第四镇兵马总共才三万余人,如何还有能力抽调重兵,来这北面对抗清朝大军呢?
按理说,现在的唐军最大的可能,就是收集兵力,龟缩于金汤城中固守待援,或者更加笨拙地凭堡坚守,一路跟流寇及清军进行消耗作战,方为合理之举。
象现在这样,唐军大规模抽调兵力,主动出关来与大举侵袭的清军进行正面交战,这,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呀。
一时间,吴三桂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在他发愣犹豫之际,唐军已然开始快速逼近。见此情景,吴三桂不敢稍怠,立即开始就地布阵。
他下令,全体一万七千余名步兵,依对面唐军阵型宽度,一字排开,作好与唐军相接作战的准备。而三千关宁铁骑,则兵分两部,分守左右,以保护步兵战阵两翼。
同时,他下令哨骑立即出发,去向后面本阵的摄政王多尔衮通风报信,令他们全军尽速上赶,以期在自已拖住唐军之际,可以凭后面的兵力优势,将唐军一举合围,全部消灭。
应该说,吴三桂此番应对,中规中矩,既不托大,也不冒进,倒亦是妥当之举,只不过,百密一疏,他低估了唐军的行军速度。
数里外的距离,唐军竟然可以保持严整阵型,丝毫不给吴三桂偷袭的空间与破绽。他们一路疾行,快速逼进,几乎在两柱香的时间里,就迅速地抵达了吴三桂对面,然后就地排开列阵。
唐军的阵型,倒与吴三桂差相仿佛,中间是步兵战阵,两边由骑兵与重甲步兵护阵。
只不过,他们的阵型中,最显眼的,便最前面处,那从两营精选而出,多达近六千名的火铳手,正呈前后两排的队式站列。
唐军战阵,有如一架精密组合的战争机器,极其有序又丝毫不乱地向对面的吴三桂军阵压迫而来。
这股凛厉强烈的威压之势,让吴三桂全军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前军阵脚,随着唐军的不断迫尽,竟开始下意识后退,让整个阵型一阵混乱。
“传令全军,不要慌张。”吴三桂冷冷道:“唐军兵力与我等差相仿佛,有何可惧!哪怕因为我军疲惫,不能在此战胜他们,若能拖动多尔衮前来,便亦是胜利,诸位皆当有信心才是!”
“得令,在下立即去传达!”
吴三桂军令下达,整个战阵才渐渐稳定下来,面对面的唐军战阵,在离吴三桂一百八十步处站住,前后两排总共近六千名火铳手,则立即前排蹲跪,后排站立,排出两重射击阵型。
见到唐军纷纷准备射击,吴三桂部兵马亦不敢稍怠,他们的阵型立即拉开间隙,比先前松散了许多。以此方式,尽可能减少受弹面积,而前排的军兵,几乎人人盔甲密实,又手持大盾,倒是做好了充足的防备。
吴三桂原本以为,唐军定会在此时,向自已发动全面攻击,却没想到,唐军阵型不动,倒是从阵旁缓缓策马行出一人,在离吴三桂兵马一箭之外站定。
“啊!是,是舅舅!”
见到此人,吴三桂不觉大为心惊。
他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内心更是十分复杂。
他没看错,来人正是现在的唐军第四镇丙营营长,祖大寿,他的亲舅舅。
原来,唐军中带兵前来迎战自已的,竟是自已的亲舅舅祖大寿。
这,这该如何是好……
吴三桂略一沉吟,轻磕马肚,亦从阵中行出,与祖大寿相隔不远站定。
“小甥吴三桂,拜见舅舅。”吴三桂在马上,遥遥地向祖长寿拱手而拜。
祖大寿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相见,脸上的表情,皆是难以形容,接下来,一时间竟是一阵沉默,再无话语。
已然重然蓄发的祖大寿,他那花白的须发在热风中来回飘拂,他久久地凝视着,对面那头皮剃得发青,细小发辫在空中飘拂的亲外甥,心里的滋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而在对面的吴三桂,内心更是五味杂陈,更多有惶愧莫名之感。他扭过头去,不与祖大寿对视。
想当初,祖大寿松锦大战兵败后,被迫降清,却能趁着清廷内乱之际,率部从清廷脱逃离去,现在已然又成了唐军部下一员骁将。而现在的自已,却在宁远被围之际,丧失了与清军对战的勇气,反而只得屈膝而降,从此之后,为鞑虏效忠,为异族卖命,背弃了国家与祖宗,真真丢尽了骨气与颜面,两相对比,何复言之!
最终,还是祖大寿缓缓开口:“长伯贤甥,真没想到,你我舅甥二人,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哪。”
吴三桂脸上泛起燥热,他避开祖大寿的灼灼目光,脸上十分勉强地挤出笑容道:“这个,小甥亦未想到,时至今日,会与舅舅在这里各为其主而战,真真造化弄人也。”
“贤甥,你我今日之战,难道一定要打下去吗?这样的战斗,我军已然精心准备,你部远来至此,仓促应战,如何会是我军对手?这样舅甥相残之事,我又如何复忍为之!”
祖大寿说到这里,一脸痛楚不堪,他摇头叹道:“想来长伯你少年英杰,国之倚柱,纵然当日受敌之迫,不得不引兵降虏,其实亦是情有可原,倒也不必过于深究。况且这般屈辱,你舅舅我当日亦是尝过,心下之痛悔羞愧,复何以言之!”
祖大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他远远观察到,吴三桂的脸色,正在剧烈变幻,显而易见,现在的他,内心一定在激烈斗争。
祖大寿见自已的劝说甚有效果,心下暗喜,他轻叹一声,又继续道:“贤甥,人生在世,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舅舅我当日在清廷之中,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虚渡终日,日日痛悔,却终于寻得清廷内斗之良机,与洪学士及部下将士,及时反正归明,投靠唐王李啸,从此大获重用,一扫当日苟且清廷时的憋屈与郁闷。现在的我,是唐军第四镇丙营营长,而洪承畴学士,则是唐军第四镇文官监抚司副司长,皆是亲统兵将,身居要职。唐王对我等反正之降人,实是厚待之至矣。要知道……”
祖大寿说到这里,吴三桂却是一声长叹,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舅舅,你不必再说了。舅舅,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日的吴三桂,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彻底死了!”
“贤甥,你……”
吴三桂一声惨笑,哏声道:“舅舅,有道是,日暮途穷,安可回头。我自献宁远城,率部下兵马投靠清廷后,便知自已再难回头了。我之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