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后背的崇祯尸首,传来的僵硬与冰冷,李啸百感交集,喃喃自语的他,双眼不觉噙泪。
随即,李啸传令,全军径去西直门方向,一定要找到三位皇子,救得他们脱离险境。
马蹄隆隆,尘烟滚滚,五百精骑一路穿过青石街道,复从午门奔出,随即调头直奔西直门而去。
李啸等人,此时此刻绝不会想到,巩永固与三位皇子,以及那一行人马,还未到西直门,便遇到了一场大麻烦。
原来,见到流寇破城后,巩永固鼓起勇气,率领众人从家中出逃,一路径奔西直门而去,却没想到,才转了一条街,迎头就碰到了一大批流匪。
这些流匪,见到巩永固一伙人,虽然刻意打扮得破烂不堪,弄出一副流民模样,但他们在这样的战乱时刻,不象寻常百姓那般四处躲避,反而聚成一团在巷子中急急而行,顿是大起疑心。
“站住!';
一个部总模样的流寇,冲着闷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巩永固厉声喝道。
巩永固心下一紧,他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后面的三位皇子,发现三人正惶然不安地看着自已。
那部总大咧咧地走上前来,先把巩永固上下打量一番,便厉声喝道“狗入的,瞎跑什么呢!你他娘的要带这些人去作甚?速速从实招来!”
巩永固眨着眼,脸上涌起假笑,以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回道“军爷,我等皆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只因京城连日被贵军围困,我等小民久困城中,无衣无食,日子着实难捱。这不,趁着现在贵军打入京城的机会,我等赶紧离开京城,以求一条活路,还望各位军爷放行。”
那流寇部总斜着眼睛,将巩永固上下打量一番,便冷哼一声道“你这厮休得多言!现在兵荒马乱,谁知你们是何来路?俺也不想与你等废话,且让俺们逐一搜身,若无甚物件,再放你等过去。”
听了这名部总的话,巩永固脸色顿是大变。
他知道,各人虽在外面穿了破烂衣服,但内里却都各藏兵器,以备可能发生的战斗。若让他们搜身,那一旦发现兵器,只怕最终还是难躲一场厮杀。
巩永固眉头一皱,内心慌乱的他,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他从身上摸出一大锭银子,一脸谄笑地向这名流寇部总递去“这位军爷,何必为难小人则个。您就笑纳此银,高抬高手,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去吧。”
巩永固掏出的银子,被那名部总一把抢去。而后,此人却又瞪起眉毛板起面孔,厉声喝道“奶奶的!你说你是流民,这流民哪来恁多银子?!操,你他娘的想哄俺,实是打错算盘了,俺今天偏不放过你!”
这部总说完,刷的一声抽刀在手,高声喊道“兄弟们,把这帮家伙,给老子统统宰了,再把他们身上藏着的银子,给全部抢走!”
一众流寇,有如嗜血的恶狼,纷纷拔刀舞枪,发出野兽般的啸叫,朝巩永固他们四下包围而来。
这一刻,巩永固脸色煞白,仿佛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想到自已,昨天晚上才跟崇祯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带着三位皇子逃出生天,脱离京城,却没想到,仅仅出门不过一条街,就遇到这伙恶贼,就要面对这么一场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的战斗,这运气,也真差到极点。
来不及细细思考,巩永固一把扯开身上的破衣,刷地一声,抽出腰刀,高声喊道”各人听令,跟这伙流贼拼了!“
一瞬间,巩永固一伙人,各各抽刀拔剑,与蜂涌而来的流寇战成一团。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三位皇子中,太子朱慈烺与定王朱慈炯二人稍大,也随着那些家丁与兵士一样,拔出身上所佩宝剑,与流寇们拼死对战。
而年纪最小,年仅十岁的永王朱慈炤,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哇哇大哭,他象个只仓皇而逃的小兔子一般,缩躲在人群中间。
这般对比悬殊的战斗,迅速地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一名又一名家丁与兵士,惨叫着倒下,流寇们狂笑着把他们紧紧围在中间,逐一砍杀,无一人能得以脱逃。
而抵挡在最前面的巩永固,身中数刀,鲜血淋漓,却犹在咬牙拼死而战,他用尽全身力气,砍翻了离他最近的一名流寇喽罗,却忽然听到,自已的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
与此同时,是太子与永王的两声悲呼。
“二弟!”
“三哥!”
巩永固猛地扭头回望,他痛苦地看到,定王朱慈炯的后背,被一名偷袭的流寇,用长刀狠狠地捅穿。那锋利的刀尖,带着汹涌的血雾,从他胸口激透而出。
定王朱慈炯象个被击倒的面袋一样,扑通倒地,略略抽搐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巩永固见得这般惨状,心下大悲。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回头,那名部总已凶狠冲来,狠狠一刀斜砍而去,巩永固的头颅,立刻有如一个飞腾的气球一般,带着一股笔直的血柱,腾空窜起。
“巩驸马!”
人群又发出一迭声的悲呼,只不过,驸马巩永固再也听不到了。
他忽然感觉,自已变得很轻很轻,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全身透明毫无重量的自已,被一丝风儿卷向天边。
而在那里,自已的一家人,已然在微笑等候着与自已,要和自已一起去无忧无虑的天堂……
队伍领头人巩永固一死,残余的队伍登时大乱,很多吓破了胆的家丁与兵士,扔下武器跪地投降,却被早已杀红了眼的流贼当即杀死,一个不留。
“皇兄,我好怕!';
永王朱慈炤,脸上溅了一半的血污,他连哭带爬地向太子朱慈烺奔来,只不过,现在的太子朱慈烺,已是自身难保,那里还顾得上他。
就在这时,一柄罪恶的顺刀,带着一股凌厉的啸风袭来,朱慈烺躲避不及,被这柄顺刀狠狠地砍中了右臂,鲜血狂飙而起,甚至可以听到里面骨头被砍断的沉闷咯嚓声!
朱慈烺一声惨叫,手中腰刀叮当掉地,整个人疼得几乎晕厥。
一击得手的流寇,欺身更进,横砍其脖,意欲将他立即砍杀。好在朱慈烺够机灵,他急急侧身一躲,才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就在他以为自已接下来必死无疑之际,街道的尽头,有如变魔术一般,涌出了大团大团的铁甲骑兵。
他们衣甲精良,披坚执锐,摆成尖楔状的队伍极其严整,有如一股平地卷起的黑色狂飙,向外围的大批流寇,高声啸叫着纵马直冲而来!
。
第六百三十九章 负尸脱城()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在拼死搏杀的双方,不觉都瞬间楞住。
这股骑兵,到底是什么来头?
交战的双方,都下意识地以为,是流寇的援兵到来了。
因此,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朱慈烺等人,愈发兵无斗志,人人都是惊惧异常,一幅等待被屠杀的麻木模样。
而看到胜利就近在眼前的流寇部总及其手下,则对这股突然到来的铁甲精骑,十分地不满与怨恨。
他们每个人都认定,这些厮鸟此时赶来,绝对是要特意与自已争夺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
靠,老子辛苦厮杀了半天,岂有这般白白地肥水流了外人田的道理!
那一脸横肉的流寇部总,横跨一步,手中血淋淋地腰刀直指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厉声大骂:“喂!你们哪部分的?!他娘的,你们没看到吗?这可是老子……”
一语未完,那前楔尖最前头的骑兵猛磕马肚,已然一道闪电般呼啸着飞速而至,他手中的锋利的精钢骑枪,顺手疾速一刺,骑枪有如长了眼睛一般,从这名流寇部总的嘴巴中径直戳入。
那开了深深血槽的锋利枪尖,带着戳断的门牙碎粒,复从这名流寇部总的后颈,狰狞透出。
这名流寇部总,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朝后斜掠飞起,他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怖。、
随即,那名骑兵抖腕抽枪,从他口中一把抽出鲜血淋漓的骑枪,流寇部总仰面倒栽于地,瞬间死透。
主将一亡,原本士气高昂的流寇队伍,顿是人心大乱,混乱一团。
五百铁甲精骑组成的楔形战阵,拥有所有披靡的威力,他们有如风卷残云一般,极其娴熟而迅速地将混乱不堪的这股流寇,全部消灭。
遍地尸骸,血流盈街,只有极少数幸运的流寇,侥幸得以逃离,他们有如惊惶不安的小兔子,连滚带爬地逃远,不知所终。
流寇溃去,朱慈烺等不过十余人的残余队伍,个个目瞪口呆,都不明白,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身材胖大的太监,向朱慈烺快步奔来,随即伏身下跪:“老奴曹化淳,拜见太子。”
肩膀受了重伤,又失血过多的朱慈烺,脸色惨白,他睁着无神的双眼,愣愣地看了一会面前的曹化淳,才吃惊地开口反问道:“曹化淳,你不是去了辽东么?怎么现在竟在京城之中?”
曹化淳拱手回道:“禀太子爷,老奴早已随唐王一起从辽东返回。正是因为唐王及时赶回,由老奴带着路,远远地看清了是太子爷被流贼围住,立刻发起进攻,这才侥幸没让……”
曹化淳絮絮的话语,拐弯抹角地为自已表功,只不过,朱慈烺却没有仔细听下去。
他怔怔仰起头,看到那一脸严肃,正缓步纵马踱来的唐王李啸,目光却在瞬间,变得悲凉无比。
因此,他看到了,李啸背上所背的那具尸体所露出的灰白色面孔,可不正是自己的父亲么?
“父皇!父皇啊!……”
太子朱慈烺发出一声悲嚎,他快步向李啸冲去,便受了重伤的肩膀伤口被用力牵扯,让伤心过度的他,一下子疼得昏厥于地。
这时,另外一名皇子,永王朱慈炤,这名年仅十岁的孩子,则用一种警惕与畏缩的眼神,紧紧地凝望着脸色峻然的李啸。对李啸有种莫名畏惧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于地,瑟瑟地缩成一团。
此时的李啸,已从幸存的兵丁口中,大概得知了这场战斗的经过,他脸色凝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自已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这三位仅存的皇子,在这样一场突然遭遇的战斗中,定王被流寇击杀,现在只剩两位还活着了。
而其中,那李啸最为关切的太子朱慈烺,右臂膀被流寇砍断了筋肉骨头,已是受了重伤,现在又无医官可紧急照料,他能不能最终顺利活下来,还真是个未知数。
一时间,李啸心下,充满了宿命般的苍凉与无奈。
“传本王之令,带上太子与永王,速速撤离。其余人等,可自行决定去处,愿从我军行动者,记得跟上队伍。”
李啸冷冷下令后,便有两名健壮骑兵跳下马来,一名骑兵把昏迷过去的朱慈烺,紧紧捆牢在背上。
另一名骑兵,则抱起永王朱慈炤,把他放在鞍前坐稳,然后用甲衣裹好。
永王朱慈炤,在这一时刻,表现得特别乖巧,任凭那名骑兵摆弄,只不过,他充满惊惧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啸看,没人知道,这个十岁的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唐王,那永王与巩附马的尸首……”曹化淳回望那一地的尸体,脸现不忍之色。
李啸一声长叹,沉吟了一下回道:“那就也把永王尸首也带上吧。至于巩驸马,尸首两处,头颅难寻,我军时间紧张,就不带了。”
一名骑兵应声领命,复把永王尸首系于背上。李啸随即下令,全军掉头东去,复从东直门离开京城。
一行人穿街过巷,急急东行,在快到东直门之处,李啸的军伍,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个人,便是大顺军中权将军,官封汝侯的刘宗敏。
此时的刘宗敏,本来在城门楼上,手持千里镜,一脸得意地观看手下军兵,有如滔天洪水一般涌入城去,复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看着那一纵手下的放肆作恶有如野兽,刘宗敏开怀大笑,无比快慰。
只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从千里镜中看到,远远有一只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后面还跟着数十个衣衫破烂的步兵,从京城跑出,正朝自已驻守的东直门奔来。
刘宗敏顿时眉头大皱,忍不住大骂起来:”入他奶奶的!这帮怂货不去抢钱抢女人,怎么还掉头反跑出城去,却是何故?“
待李啸一行人行得近了,刘宗敏赫然发现,这些打头在前面走的骑兵,个个身着精钢铠甲,装备极其精良,而且队伍整肃极有秩序。整个队伍在默然行进中,极其自然地散发出一股凛凛杀气,一看便知是久战精锐之师。
按说,这么精锐的骑兵,自然是属于流寇从陕西起家的老军,甚至是各位将军王侯的私人卫队,才能有这般悍锐之气。但即便是各位将军王侯的私人卫队,却也未必有这般好的装备呢。
刘宗敏顿时大起疑心,心下不停打鼓,这支奇怪而神秘的骑兵队伍,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宗敏略一思怔,立即蹬蹬下城,随即召集一众手下兵马,朝这股来路不明的骑兵,缓缓拥行而去。
待到李啸等人行进,刘宗敏纵马上前,手中砍刀一横,厉声喝道:”呔!尔等哪部份的?!如何在此攻城之际擅自出城,却是何故?“
听到刘宗敏这声喝令,领兵前行的李啸,眼中顿是寒芒一闪。
他近乎下意识地,握紧了挂在腰间的龙头宝剑。
这柄黄金剑柄精雕细刻的龙头宝剑,是崇祯战死后的遗物,全由精纯陨铁打造,削铁如泥,极其锋利,是大明二百余年祖传的镇宫之宝。李啸在离开时,为了不让这样名贵的宝剑落入流寇手中,故将其亲自带走,准备到时拥立太子之际,再将其交还给明廷。
李啸知道,对面敌将此次拦路,定是来者不善,小则口舌盘问,大则上前搜查,而无论是哪种结果,与他们发生战斗冲突,皆是在所难免的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
李啸随即低声传令:”各位准备,跟着本王一起杀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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