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洪承畴确信,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的话,他这个计划主谋者,肯定会给李啸留在深刻印象,在李啸的眼中,也将会极受重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会和在明朝一样,成为李啸手下,不可或缺的国之重臣……
想到这里,洪承畴的嘴角,忽地泛起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来人,上饭吧。”
思虑既定的洪承畴,才开始感觉腹中饥饿,扭头朝门外一声轻唤。
听到了主人的传唤,管家兼仆人的陈泰急急赶过来,手里端着刚刚温好的饭菜,轻手轻脚地端在洪承畴面前。
洪承畴大口地吃着,眼中不时一道亮光闪过。
在连连大吃几口后,他停了筷子,对陈泰低声道:“陈泰,你今天晚上,去给我办件事吧。”
陈泰一怔,轻声回道:“好的,却不知,东翁有何吩咐?”
洪承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今晚以买酒食为名,潜出房去,去祖大寿处,告诉他,明天我有要事想去拜见他。“
陈泰应了一声,正欲退下,洪承畴又叫住了他。
“陈泰,你告诉祖大寿,我明天要与他谈的这事,十分紧急而迫切,希望他到时不要外出,并屏退所有欲见之客,留出时间,与我单独聊下,切记切记。”
陈泰怔了一下,心中为洪承畴这般怪异态度,感觉十分诧异。
自投降清廷以来,洪承畴这么急切的样子,陈泰已经很少见到了。在他印象中,这位跟随多年的老主子,每天的神色,都是恍恍惚惚的,仿佛总在思考问题,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他今天这样的急切,倒还是真的大为出乎陈泰所料。
虽然陈泰对洪承畴突然想去见那个同样近乎闲置的祖大寿,感觉十分怪异,不然,作为一个多年的亲随老仆,他当然知道,洪承畴决定的事情,自已作为下人,根本就没必要想太多,只顾按他吩咐去办事便可。
于是,他恭敬地回答道:”好的,老爷你放心吧,我等会就去,务必帮你传达给祖总兵。“
侍侯洪承畴吃完,陈泰挎上菜篮,急急出门,那些在门口守卫,皆得到了皇帝的噩耗,此已皆是神情麻木而涣散,一副无精打彩的惫懒模样。见得陈泰出来,只是随意开口询问了两句,便自放他离去。
离屋而去的陈泰,借着月色,在寂静的街道上七扭八拐地穿街过巷,来到祖大寿所居的院子处。然后,他向门人通报了一声,不多时,便被祖大寿接见。
”陈泰,你深夜来此,却为何事啊?“昏暗烛光下,祖大寿轻声问道。
陈泰注意到,这位原明朝辽东前锋营总兵,现在的正黄旗总兵祖大寿,一点都没有先前在锦州担任总兵时那么威风凛凛气场十足,现在的他,一脸憔悴与忧虑之色,两眼更是浑浊无光,就连皱巴巴的衣服上,都溅着点点菜渍,看上去十分邋遢猥琐。
很显然,清朝皇帝的突然垮掉,以及接下来就会发生的残酷内战,让本来就精神沮丧混吃等死的祖大寿,内心更加忧烦无比,才会这般无心注重外表仪容,也可以想见,现在的他,内心的不安与压力,到底有多么巨大。
陈泰轻叹一声,恭敬地回答道:”禀总兵大人,我家老爷说,希望明天一早来府上求见,还望大人你能拔冗一谈。“
”哦,这样呀,那让亨九明天上午来吧,反正现在皇上一出事,那些护卫监视也松了,让他尽管来便是,我在家中候他。“祖大寿淡淡地回了一句。
陈泰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家老爷说,这番会谈十分重要而迫切,希望大人明天能勿见他客,专门与我家老爷一见。“
”哦,是么?“祖大寿眨了眨眼,看似浑浊无神的眼睛中,却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他沉声道:”好的,本兵知道了,你告诉洪亨九,明天上午,本兵谁也不见,专在内厅候他,他要谈什么,皆只会出其之口,入我之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得到了祖大寿肯定的答复,陈泰一脸喜色,他急急在应诺了一声,便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之后,陈泰立刻向洪承畴禀报了见面祖大寿的经过。
听了陈泰的禀报,洪承畴脸上,又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祖大寿应该也猜到了,自已想要找他说什么了。也就是说,祖大寿愿意在明天与自已单独面谈,说明他的心下,也应该是有一个初步的打算了。
昏沉的烛光中,洪承畴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同时,暗暗握紧了拳头。
次日,吃过早饭后,洪承畴换了便服,又给了那些守在门中的护卫们一人一钱银子的贿赂,让他们睁一眼闭一眼后,便施施然独自出门离去。
洪承畴一路小心行走,同时密切注意是否有人在跟踪自已。好在现在城中秩序大乱,街头巷尾都是一片惶然不安的气氛,他这一路穿街过巷,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便衣简装的他。
不多时,他来到祖大寿居住的小院外,门人随即带他入内,直到内厅之中。而在这里,祖大寿早已等候在其中。
两人分宾主而坐,看茶后,仆人退出,并把房门紧紧掩上。
洪承畴与祖大寿二人,四目相望,一时间,仿佛有无限话语想对对方说出,却又一时什么都说不出。
一时间,这两位投降清朝的明朝重臣,脸色皆是十分复杂,两人都仿佛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房间中的气氛,亦是十分尴尬。
最终,还是洪承畴轻咳一声,率先开口:”复宇(大寿字),我今日前来,却是有一要事,想与你相商。“
祖大寿脸上的肌肉轻轻颤动了一下,他轻叹了一声,缓缓道:“亨九,咱们也是共事多年的老同事了,就不用再打哈哈了。我也直说了罢,你此次前来我处,可是特来劝我,赶紧离开清朝,去别投他处的吧。”
洪承畴见祖大寿一下子就点破了自已前来的真正目的,不禁有点意外,不过他还是快速反应过来,脸上微微一笑,沉声道:“复宇果是爽快人,洪某也不相瞒,我此番前来贵处,正是此意。”
祖大寿斜了他一眼,又是一声长叹:“亨九,你不就是想来劝我,趁现在清朝内乱,无睱顾及我们这些降臣,让我与你一起,重新潜逃离去,再投明朝效力么?只不过,我祖大寿不比你啊,我可是先后投降过两次清朝的人,子侄亦皆为清朝效力,这般丑行,提起来便是足以让人惭愧无地,如何还有半点颜面返回明朝!可叹皇上昔日对我祖家这般信重,我却最终难尽臣节,在这里腆颜求存屈身事虏,实是愧对皇上,愧对祖宗,愧对我大明亿兆百姓啊!”
听到祖大寿这番话语,洪承畴亦是脸上烧得慌,祖大寿深感惭愧,他洪承畴又如何能不后悔愧疚呢。
想来他自万历四十四年中得进士,一路累官升至陕西布政使参政,再升至三边总督,总管陕甘晋三省剿匪事宜,在松锦大战前官至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崇祯皇帝对他可谓相当不薄,信重非常。
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在听闻他被俘之后,多日不食而死,崇祯皇帝更是感动得大哭了一场,亲自为其举行了规模盛大的设坛祝祷。
为了记念洪承畴这位为国而死的大英雄,崇祯给他了最隆重的祭礼待遇,祭坛一共连设了九坛,其到祭到第九坛,整个祭祀快完成了之时,才突然得到消息说,洪承畴已然投降清朝,并没有绝食而死,崇祯这才在极度的尴尬与羞辱中,停止了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祭祀活动。
不过,饶是如此,向来猜忌寡恩的崇祯,却也还是对洪承畴的家人朋友网开一面,并未采取株连九族的残酷措施,从这一点来说,崇祯虽在松锦大战中,对洪承畴有逼迫过甚的过错,但总体上说来,还是相当对得起他洪某人的。
洪承畴长叹了一声,才缓缓答道:“复宇,我想对你说,我是来劝你与我一道逃离清境的,只不过,我想投靠的,并不是明朝,而是平辽王李啸。”
“啥?去投李啸?!”
祖大寿脸色一变,竟腾地站起身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见祖大寿突然如此激动,洪承畴不禁十分诧异。
祖大寿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到到去投那平辽王李啸,会这般神情激动到近乎失态?莫非对于李啸,他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结不成?
对于祖大寿的这个态度,洪承畴一时愣住了,他端着茶杯,手臂僵在半空,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祖大寿自已,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已的失态,他苦笑了一下,脸上带着讪讪的表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复宇,你这是……”洪承畴放下茶杯,一脸关切。
祖大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往下说了,然后,他有如一个拘束的孩子一般,搓着双手躬身默坐,一脸极其复杂的表情。
洪承畴默然看着祖大寿这副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暗暗想道,莫不是这祖大寿,对这平辽王李啸有什么成见或有什么过结,才会对他有这么大反应么?只是,这样的问题,自已就是想问,也不太好开口吧。
一时,房间中的气氛十分尴尬。
最终祖大寿沉默了一阵,才又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没想到,我祖大寿,堂堂的前辽东前锋营总兵,现在的汉军正黄旗总兵,竟然落魄到这般地步,要去投靠自已当年手下的一名小卒的地步。”
听到祖大寿的话,洪承畴不觉愕然。
祖大寿这话说的,倒仿佛他去投李啸,是一件极为可耻与羞辱的事情一般。莫非,就是这一点,让他抹不下面子,又解不开心结么?
洪承畴正欲好奇地想问下原由,这时,一脸回忆之色的祖大寿,又是一声苦笑,已然先行开口述说。
“亨九,其实,本兵与那李啸,早在崇祯六年时,就已相识了。”
“哦,是吗?”
祖大寿点点头,一脸五味杂陈的神色,叹息着说道:“当时的他,以一名村野猎户的身份投军,仅仅只是一名广宁中屯所的普通哨骑,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没关系没倚仗,实在是默默无闻。却不料,此人却是胆大出奇武勇殊绝,加入官军后,仅率二名哨骑出行,就敢去完成本兵下达的,难度相当大的堪测大凌河城旧址任务,真真英雄出少年哪。结果,令所有人都没有想的是,他们非但顺利完成了任务,还斩获了六名鞑子的头颅,实在是大给辽西官军长脸,我这个辽东前锋营总兵,亦是与有荣焉。”
见洪承畴听得专注,祖大寿继续边回忆边说道:“正是因为李啸此次斩得六颗首级的军功,本兵亲自撰文给了朝廷,给李啸升了百总职位,李啸才开始正式步入晋升之阶,成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军官。后来,李啸又被调任到不归墩,自筹粮饷,自募兵员,竟把一座废弃多年的墩堡,给管理得井井有条,其治理之材,实是令人刮目相看。”
祖大寿顿了下,又接着道:“到了当年冬天,鞑子哨骑队伍袭击我辽西粮队,整个粮队被截,护卫粮队的广宁中屯所哨骑全部牺牲,畏于鞑子之威,整个辽西官军,竟不敢派兵去救回粮队,实实耻辱矣!还是李啸听闻了消息,为给同为广宁中屯所的哨骑兄弟报仇,也为了夺回粮队,李啸带领其下自行招募的全部骑兵,在这酷寒无比的天气中,一路顶风冒雪北上,终于在快到大凌河处,与正押着粮队北返的鞑子哨骑遭遇,两军随即展开一场血战,李啸的骑兵队伍在付出重大牺牲后,终于全歼了这些鞑子哨骑,共斩杀鞑子四十三人,夺回了粮队,也夺回了全部战死的广宁中屯所哨骑的尸首,这般卓越战功,却是辽西官军近年来所鲜见矣。李啸之武勇威名,自此遍传辽西,人人都道,我辽西得到了,一位赵子龙般的少年英雄啊。”
听着祖大寿的描述,洪承畴的脸上,竟也不觉露出神往之色,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听复宇之述,李啸之勇武坚毅,仿佛昭然于眼前,却不知后来李啸的情形,又是如何?”
祖大寿回忆到这里,脸上竟泛起微笑,他叹道:”原本我以为,这李啸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一名能征惯战的武将罢了。谁知道,此人非但勇武精悍,还十分会处理人际关系,为自已和部下不断争取各种利益,故此人笼络下属本领极强,深受其部下拥戴。象这一次,李啸斩获了四十三颗头颅,李啸一次晋升的顶点,不过是到千户为止,仅需十八颗头颅足够了。为了不让自已辛苦斩获的头颅,给上级白白分润吞没,李啸主动去找到我弟性宇(祖大弼),把这多出来的二十多颗头颅送给他,帮性宇从参将升为副将,性宇当时之欣喜,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啊。当然,李啸这样做,有他自已想要达到的目的,那就是,一方面是让没人脉没关系的自已,抱上性宇这条粗腿,找了个坚实的靠山。另一方面,让心怀感激的性宇,能积极主动地给自已出面争取利益。由此看来,李啸的眼光与手段,在一众武将中,亦是远远的超类拔萃呢。“
”哦,这么说来,李啸还真是颇有智谋之辈啊。无论是战场征伐,还是官场经营,他都是颇有手段游刃有余呢。看来此人这般迅速地发迹,但还真是事出有因,绝非偶然得来啊。“洪承畴捋着胡须,跟着叹了一句。
祖大寿亦是点头叹道:”你可知道,正是因为李啸攀上了祖大弼这大腿,才没有被他的原上司王道奇给雪藏埋没,此人心思,倒是伶俐得紧哪。而崇祯六年年末,鞑子为报复李啸全歼其哨骑队,大举兴兵侵边,大肆荼毒我锦州郊区,掳获了我辽西无数人畜,而那敌将阿山,更是猖狂恣肆目中无人,扬言要与我锦州中的将领单挑独斗,还约定以六百名被俘获的百姓为赌注,若其败了,便将这六百名百姓放回。可叹啊,当时我锦州城中一众将领,皆被其猖狂吓住,根本无人敢出去与其对战。最终还是祖大弼推荐了李啸出来,作为我大明官军的代表,去与阿山单挑作战。“
”哦,那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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